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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幕悲劇

三幕悲劇

阿嘉莎.克莉絲蒂

  • 懸疑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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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5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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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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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幕:疑案

三幕悲劇 阿嘉莎.克莉絲蒂 5212 2023-02-05
第一幕:疑案 一、鴉巢屋   沙特衛先生坐在鴉巢屋的露台上,看著屋主查爾斯.卡萊特爵士從海邊爬上小路。   鴉巢屋是一座漂亮的現代平房,木質結構不到一半,沒有三角牆,沒有三流建築師愛不釋手的累贅設計。這幢簡潔而堅固的白色建築物,看起來比實際體積小得多。這房子得名於它的位置居高臨下,可俯瞰整個魯茅斯海港。露台則由結實的圍欄保護著,從露台的一角望去,有一堵懸崖峭壁,直落海底。鴉巢屋離城裏有一英哩路程,這條路從內地過來,之後在海岸高處迂迴盤旋。如果徒步跋涉,七分鐘就可以走完查爾斯爵士此刻正在攀登的陡峭漁夫小徑。   查爾斯爵士是個體格健壯、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他穿著一條灰色的法蘭絨舊褲,上身套著白色毛衣。他走起路來有點兒左右搖擺,常常把雙手半插在口袋裏。每次他一出現,十個人中便有九個會說:真像個退役的海軍軍官。絕對錯不了。只有目光敏銳的最後那一位,會稍有保留,對某種模糊的假想心存質疑。旋及,一個畫面便會陡然在他們心中浮起:一個舞台上船的甲板,懸掛著厚實豪華的帷幕,將船的一部份遮蓋。有一個人站在甲板上,那就是查爾斯.卡萊特。代表陽光的燈照射在他的身上,他雙手半握,步履輕盈,說話時聲音爽朗宏亮,帶有英國水兵和紳士的腔調。

  不,先生,查爾斯.卡萊特說道,恐怕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沉重的帷幕唰的一聲落了下來,燈光突然向上直射,管弦樂隊奏起了最新式的切分音曲調。已到後台的女孩們頭上紮著大蝴蝶結,她們說著:有巧克力嗎?有檸檬嗎?<大海的呼喚>第一幕就這樣結束。   查爾斯.卡萊特在劇中扮演副艦長范史東。   沙特衛先生微笑著,從他所站的有利位置向下俯視。   沙特衛先生是一個乾瘦的小個子男人,就像個小瓦罐。他是位美術和戲劇的贊助人,脾氣固執但好相處,挺愛充紳士派頭。凡是重要一點的私人宴會和社交場合,總會有他的身影;還有沙特衛先生這一段字,總是名列在來賓名單的末尾。他還是一個智慧過人、看待人和事物目光銳利的觀察家。

  只見他自言自語道:完全想不到。是呀,真的完全想不到。   露台上響起了腳步聲,沙特衛先生掉過頭去。是那位灰白頭髮的大個子。他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他歲值中年,那張嚴肅而又慈祥的臉,清楚地表明他的職業他就是哈利大街的醫生巴塞羅繆.史全奇爵士。他是個著名的精神病專家,最近在英國女王誕辰時榮獲爵士頭銜。   他把椅子拉到沙特衛先生旁邊說:你想不到什麼啊?說出來聽聽。   沙特衛報之一笑,一心注視著正從下面的小徑往上爬的那個人。想不到查爾斯爵士竟能耐得住這種呃,放逐生涯。   哎呀,我也沒有想到!醫生把頭朝後一仰,大笑起來。我從小就認識查爾斯。我們一起進牛津大學。他從來不改本色在私下的生活中,他是一個比在舞台上還要出色的演員!查爾斯總是在演戲,而且已到不能自拔的程度,這是他的第二天性。他不是走出一間屋子,而是在退場。他辦事常常遵循著已經擬定的計劃,還有,他喜歡變換角色,這誰也沒有他在行。兩年前,他從戲劇界退休,說是希望過一種簡樸的鄉間生活,遠離塵囂,沉溺於往昔對大海的夢幻。於是他來到這兒,修建了這幢房子,亦即他理想中的鄉間小屋浴室就有三間,還有一大堆時髦的裝潢!沙特衛,我和你一樣,認為他的這種生活持續不了多久。畢竟,查爾斯是個凡人,他需要觀眾。兩三個退職船長,一票女人,再加上一個牧師,那可玩不出什麼好戲來。我想,這位對大海懷有深情的簡樸紳士,頂多在這兒待上六個月,隨後,他就會開始厭惡這個角色。我看,下一個角色會是一個厭世的蒙地卡羅旅人,或是一位蘇格蘭高地的地主。總之,他是一名演技高超的演員。

  醫生停了下來。他的話猶如一篇冗長的演講,說時他眼睛裏充滿了激情和喜悅,並望著從下面小徑上來的那一位主角,只是那位仁兄對此絲毫不曾察覺。再過幾分鐘,他就要來到他們身邊。   巴塞羅繆爵士繼續說:   不管怎麼說,我們似乎錯了。簡樸生活自有它的魅力。   一個戲劇化的人,有時會讓人家誤解。沙特衛先生指出,人們很難相信他的所做所為出自真心。   醫生點了點頭。   是的。他若有所思地說,完全正確。   當查爾斯.卡萊特爬上露台前的階梯時,人們發出一陣歡呼聲。   米拉貝爾超乎想像的好。他說,沙特衛先生,你也應該來試一試。   沙特衛搖搖頭。每每乘船渡過英吉利海峽時,他的胃總不聽使喚,讓他吃了不少苦頭。今天早晨,他從臥房的窗口遠望米拉貝爾號輪船,看到它航行時刮起了一陣大風,沙特衛先生不禁打心底感謝著上帝。

  查爾斯爵士走到客廳的窗口,要僕人給他送杯酒來。   你應當加入我們的行列,托利。他對老朋友巴塞羅繆爵士說,難道你準備消磨半輩子,儘坐在哈利大街告訴你的病人說,生活在大海波濤之上對他們的身體會有多好?   當醫生的最大好處是,巴塞羅繆爵士說,他不必遵循自己的忠告。   查爾斯爵士大笑起來。他仍然在不知不覺地扮演某種的角色一個屹立在船頭、海風撲面的海軍軍官。他是個儀表堂堂、體格勻稱健美的男子,一張瘦削的臉,兩鬢的幾根灰髮使他更加與眾不同。一看就會知道他是個紳士,其次你會猜他是演員。   你是一個人去的嗎?醫生問道。   不。查爾斯爵士轉身,從一個衣著整潔的接待女僕的托盤裏,拿了一杯酒。我有個幫手。具體地說,是蛋蛋小姐。

  他的聲音裏隱約流露著不自在。這使得沙特衛先生猛然抬起頭來。   是蛋蛋.莉頓.戈爾小姐嗎?她對航行略知一二,是吧?   查爾斯爵士懊悔地苦笑了起來。   她讓我感到自己是個徹底的大笨蛋。但是我有進步了多虧有了她。   沙特衛思緒萬端。真讓人納悶也許,戈爾小姐就是使他不知疲倦的因素那個年齡啊,危險的年齡。女孩子在那種年紀   查爾斯爵士繼續說:   世上無論什麼都比不上大海,比不上陽光、風和海洋,還有一間可以像家一樣居住的簡樸茅舍。   他滿懷喜悅地看著身後那幢白屋。裏面有三間浴室,所有的臥房都有冷、熱水供應,有最新式的中央暖氣系統,有最時髦的電器,有一群接待女僕、打掃的佣人、司機和廚娘。查爾斯爵士對簡樸生活的解釋,似乎言過其實了。

  這時,一個奇醜無比的高個兒女人從房裏出來,走到他們身邊。早安,查爾斯爵士。她又朝另外兩位輕輕點頭。早安。這是晚餐的菜單,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想換換口味。   查爾斯爵士接過菜單咕噥著說:   我來瞧瞧甜瓜、俄式菜湯、新鮮鯖魚、松雞、幸運蛋奶酥、黛安娜乳酪麵包夠了,這很好,米蕾小姐。客人們會乘四點三十分的火車到達。   我已經讓霍蓋特安排了。對了,查爾斯爵士,如果可以,今晚我最好跟你們一起用餐。   查爾斯爵士顯得有點兒驚訝,但還是很客氣地說:   我很樂意,米蕾小姐。但是,呃   米蕾小姐平靜地搶先解釋道:   查爾斯爵士,如果我不跟你們一起吃飯,餐桌上就正好是十三個人。這兒有很多人都很迷信(西方人較忌諱十三這個數目,認為不吉利)。

  她說話的語氣使人感到,如果要米蕾小姐一輩子每晚與十二個人共餐,她也毫無所懼。她繼續說:   一切都已安排妥當。我要霍蓋特駕車去接瑪麗夫人和巴賓頓一家。沒問題吧?   當然,我才要交代你這件事呢。   米蕾小姐退了出去,她那張凸眉凹眼的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微笑。   查爾斯爵士恭敬地說:   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我常常擔心她會把我給慣壞了。   是個高效率的模範。史全奇說。   她跟我六年了。查爾斯爵士說,她原是我在倫敦的秘書。到了這兒,她則成了一位頂呱呱的管家,像時鐘走針一樣有效率地管理這地方。現在,她就要離開了。   為什麼?   她說,查爾斯爵士含糊地摸了摸鼻子。她說她有個病弱的母親。我並不相信,像她那樣的女人根本不會有什麼母親。她可以像發電機一樣自動產生能量。不,一定有別的原因。

  絕對有可能。巴塞羅繆爵士說,人們一直在議論她。   議論她?那演員睜大眼睛說,議論什麼?   親愛的查爾斯,你知道議論指的是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她跟我?我跟那種長相的女人?她年齡也不小了吧?   她也許還不到五十歲。   我想她有五十歲了。查爾斯爵士思忖道,老實說,托利,你注意過她的臉嗎?同樣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和一張嘴巴,可是這不是一張臉,不是一張女性的臉。就算是街坊裏最愛造謠生事的老貓,也絕不會將風流韻事與這樣一張臉聯繫在一起。   你太小看我們這位英國老處女了。   查爾斯爵士搖了搖頭。   我才不相信哩。米蕾小姐身上蘊藏著某種威嚴,就算她是個老處女也不能否認這點。她是貞潔和尊嚴的化身,是個絕頂能幹的女人。我選擇秘書向來都是很挑剔的。

  聰明的人。   查爾斯爵士沉思了一會兒。巴塞羅繆爵士改變話題問道:今天下午來的有什麼客人?   第一位,安琪。   是安琪拉.薩克利夫嗎?太好了。   沙特衛先生饒有興趣地側過身去。他極想知道這次宴會的成員。安琪拉.薩克利夫是個著名女演員,不年輕了,但仍然受觀眾喜愛。人們讚揚她的聰慧和魅力,甚至,還稱她為愛倫.泰瑞的接班人。   還有戴克斯一家。   沙特衛又一次點了點頭。戴克斯太太是安博森有限公司的設計師。那是個生意興隆的時裝公司,你常可在演出節目表上看到布蘭克小姐的首演服裝是由安博森公司所承製這類說明。她的丈夫是戴克斯船長,用他自己的賽馬行話來說,他是一匹黑馬。他花了大把時間在賽馬場上。這幾年來,他一頭栽進大英野外障礙賽馬會。他曾經惹過一些麻煩,但儘管謠言四起,誰也不清楚內情,沒有人問過他公開問過他,但是,總之一提到佛萊迪.戴克斯,人們就會揚起眉頭。

  還有安東尼.亞斯特,那個劇作家。   沒錯。沙特衛先生說,她寫過<單行道>。我看了兩遍。劇本很具震撼力。   他頗得意地展現自己知道安東尼.亞斯特是個女人。   就是呀。查爾斯爵士說,我忘了她的真名。大概是姓威爾斯吧。我只見過她一面。我請她來,好讓安琪拉高興高興。大概就是這些人了我是指這次的晚宴。   本地人有邀請嗎?醫生問道。   哦,對,本地人!有啊,巴賓頓夫婦。他是個牧師,一位好人,不太像個牧師。他的妻子是個不錯的女人,常教導我一些園藝知識。還有瑪麗夫人和蛋蛋要來。哦,還有一位叫曼德斯的小伙子,是個記者還是什麼的,這年輕人長得蠻帥的。這就是宴會的全班人馬。   沙特衛是個辦事井井有條的人。他正在數人數。   薩克利夫小姐,一個;戴克斯夫婦,三個;安東尼.亞斯特,四個;瑪麗夫人和她女兒,六個;牧師和他的妻子,八個;那年輕人,九個;加上我們幾個,共十二個人。查爾斯爵士,不是你就是米蕾小姐數錯了。   米蕾小姐不可能弄錯。查爾斯爵士肯定地說,那個女人永遠都不會出差錯的。讓我來算一算是的,你是對的,我漏了一位客人,剛好一下子想不起他來了。他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這位先生似乎不是很受歡迎,他是我所見過最自負的人,鬼精靈一個。   沙特衛眨了眨眼睛。他一直秉持一個觀點:演員是世界上最最虛榮的人,他認為查爾斯爵士也不例外。所以這種五十步笑百步的情形使他感到好笑。   誰是這個自以為是的人?他問道。   是個古怪的矮冬瓜。查爾斯爵士說,但也是個大大有名的矮冬瓜。你們可能聽說過他:赫丘勒.白羅,一個比利時人。   是那位偵探吧?沙特衛說,我見過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的確是號人物。查爾斯爵士說。   我還沒有見過他。巴塞羅繆爵士說,但經常聽到他的傳聞。不久前他退休了,是吧?也許我聽到的多是謠傳。嗨,查爾斯,我希望這個週末我們這兒不會發生什麼案件。   怎麼會呢?就因為有位偵探要來?托利,你可別胡說。   嗯,只是這正好符合我的觀點。   你的觀點是什麼,醫生?沙特衛問道。   案件找人,不是人找案件。為什麼有的人生活精采刺激,而有的人卻平淡無奇?這是因為環境的不同嗎?完全不是。有人可以遊遍天涯海角而平安無事,可是在他到達某地的前一週,當地才發生過大屠殺;而或許在他離開後的第二天,又突然爆發地震,或是他差一點要去乘坐的小船會遭到船難。可是,另外一個住巴爾罕的男人,每天都在城裏進進出出,卻不幸大難臨頭,他可能被捲進勒索、桃色糾紛或飛車黨搶劫的事端之中。還有一些人,即使乘坐設施完備的湖上小船,還是難逃翻船的厄運。同樣的道理,像赫丘勒.白羅那樣的人,他不必去尋找犯罪案件,案件就會自己找上門來。   照你這麼說,薩特斯特說道,米蕾小姐最好是來參加我們的宴會,這麼一來,就不會變成十三個人同桌吃飯。   好吧。查爾斯爵士灑脫地說,托利,如果你熱中於此,你就儘管去設想你的兇殺案吧。反正我只下一個結論:我自己不會成為那具屍體。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邁步走進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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