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絲柏的哀歌

第9章 第二部 第一章

  白羅蛋形的腦袋微微歪向一邊,眉毛好奇地揚起,十指交錯。他不斷審視著那位在屋裏焦急走來走去的年輕人,此刻他那一向和善的雀斑臉上滿面愁容。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朋友?白羅終於開口問道。   洛德醫生突然定定站住了。   白羅先生,現在全世界只有你能幫助我了。我是從斯帝林夫那兒聽到你這個人的。他告訴我你在調查班奈迪.華利的案子時,雖然每個人都深信死者是自殺身亡的,而你卻證明他是他殺的。   所以,你有病患自殺了,但你不認同?白羅問道。   洛德搖搖頭,他說道:   是一個小姐,她被逮捕了,就要被判下謀殺罪,我希望請你找到她無罪的證據。   白羅的眉毛揚得更高了,他謹慎、暗暗地問道:

  你和這位年輕小姐訂婚了嗎?你們彼此相愛?   洛德高聲苦笑:   不,不是的!她的眼光實在很差,竟然會愛上一個長鼻、一臉衰像又狂妄自大的混球。她是糊塗,然而這卻是事實。   啊,白羅說,我了解了。   年輕的醫生痛苦地繼續說道:   是的,我想你可以了解的。我也不用避諱,我十分愛慕她,因此不願她被絞死,了解了嗎?   她被控什麼罪名?白羅問。   她被控施用鹽酸嗎啡毒死了一位名叫瑪麗.傑勒德的女孩,也許你在報紙上已經讀過本案的報導。   謀殺意圖是什麼?白羅又問。   嫉妒!   但你認為她是無辜的?   她當然沒有殺人!   白羅若有所思地望著洛德,然後問道:

  你要我如何幫你呢?調查實情嗎?   我要你幫她脫罪。   我不是一個律師呀!   我再把話說清楚一點吧:我要你找出證據,讓她的辯護律師可以為她脫罪。   你好像對這事太有興趣了。白羅說。   你的意思是,我只是個局外人?我的動機很簡單,我要這女孩無罪釋放,而我認為你是唯一辦得到的人。洛德回答。   你希望我去找出真相,發現事實經過?   我要你去找出任何對她有利的事實證據。   白羅熟練地燃起一根煙說道:   但是你這不是有點不道德嗎?挖掘真相,是的,這我永遠感到興趣,但凡事總有得失兩面,倘若我所找出的真相反而對這位小姐不利呢?你會要求我隱瞞真相嗎?   洛德醫生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說:

  這是不可能的!而且再壞也不過如此了。目前所顯示的證據對她招招致命,所有攤在世人眼前的線索,件件擊中要害,你再也找不到更不利的證據了。所以我請求你運用你所有的聰明才智斯帝林夫說你非常優秀找到一個轉寰的出路,找到任何論證上的漏洞。   這些事情她的律師都能為她做吧?   他們?這位年輕醫生輕蔑地笑了笑:他們根本是未戰先衰。千萬別打他們的主意。她確實有一個辯護律師布默王室顧問,可是別想指望他,靠他是注定失敗。他有一張利嘴,但光是會拼命動之以情,不斷強調被告年輕無知,從頭到尾就玩這套!可是法官偏偏不買帳。沒轍了!   如果說她確實有罪,白羅說,你還希望能為她脫罪嗎?   洛德絲毫不動搖地回答說:是的。

  白羅在椅上挪動了一下,說道:   你確實讓我大感興趣   過了一兩分鐘,白羅說:我想,你最好告訴我詳細的情形。   你難道都沒有看報紙嗎?   白羅揮了揮手。   是有聽說,但是報紙上寫的東西一向不正確,我從來就不跟著他們走。   洛德開始說:   一切都相當簡單,驚人的簡單。這位奧莉隆小姐剛剛繼承了她姑媽留下的一棟宅邸杭特伯利莊園,和一筆為數可觀的財富。她姑媽韋爾曼夫人,生前並沒有事先寫下遺囑。而這姑媽的丈夫有一個侄子叫羅迪,他和奧莉隆不久以前訂婚,他們兩人從小就彼此熟識。另外莊園裏還有一個女孩叫瑪麗.傑勒德,是門房的女兒。韋爾曼夫人對她疼愛有加,還替她支付教育費和其他一切費用。因此從表面上來看,瑪麗和上流社會的小姐沒有兩樣。近來羅迪.韋爾曼似乎迷戀上她,因此羅迪與奧莉隆的婚約也因此解除了。

  現在我要說明事件本身了:奧莉隆決定賣掉莊園,有位名叫薩默維的少校出價買下了。奧莉隆遂回到姑媽這兒來清理遺物,而不久前喪父的瑪麗也為了清理出門房而回來整理東西。現在我們把時間帶回到七月二十七日的早晨。   奧莉隆住在當地的一間飯店裏,她在街上遇見了前任管家碧夏太太,她表示願意幫助奧莉隆整理遺物,可是奧莉隆當時挺堅持地拒絕了。後來她到一家商店買了魚肉餡,並在商店裏和店員聊了些有關食物中毒的事。你知道,這種談話純屬閒話家常,然而現在卻成了對奧莉隆不利的罪證。當她回到家以後,差不多一點鐘左右去了門房。瑪麗那時在一個好管閒事的區公所護士荷普金的幫助下整理東西。奧莉隆請她們兩人和她一起在大屋裏吃點三明治,於是三人一同走進大屋進餐。可是過了大約一小時或者更長一些時間,我就被召喚了過去,當我趕到的時候,瑪麗已經失去了知覺。我盡了一切努力,可是毫無效果。經解剖後發現,她在短時間內服入了大量嗎啡。而警察在奧莉隆準備三明治的那個地方發現一張小標籤,上面寫有鹽酸嗎啡字樣。

  瑪麗還吃或者喝了別的東西嗎?   她和荷普金護士都喝了茶,是荷普金煮的茶,由瑪麗倒的茶,茶裏什麼也沒有。我知道,辯護律師會強調說三明治是三個人一起吃的,因此不可能只毒死其中的某一個人。你應該記得,希納謀殺案就是這麼處理的。   白羅搖搖頭說:   其實那相當簡單。你做好一堆三明治,其中有一份是有毒的。你端出盤子後,依照一般人的習慣,大家都知道要拿盤子裏最靠近自己的那一塊。我猜奧莉隆第一個就把盤子遞向瑪麗?   沒錯。   而且,那個護士年紀比瑪麗大的多?   是的。   那事情看起來不太樂觀。   可是那不代表什麼嘛,只是吃一頓簡便的午餐,誰會講究禮儀啊!   是誰準備三明治的?

  奧莉隆。   屋裏還有別人嗎?   沒有。   白羅又搖搖頭說:   這就很糟糕。那女孩除了茶和三明治之外,沒有再吃別的東西吧?   沒有,胃裏的殘留物證明沒有。   白羅繼續問道:   這表示奧莉隆想讓人以為那女孩是食物中毒死亡的囉?那麼她如何解釋受害者只有一人?   這種情況也是可能發生的。譬如她用了兩罐包裝完全相同的魚肉餡。其中一罐是好的,而另一個卻剛好已經變質,而且偏正好被瑪麗吃到了。   這是一個有趣的或然率問題。我猜用數學運算的結果會比實際發生的比率高。但說到另一個問題:如果她想利用食物中毒這個手法,那她為什麼不選擇另一種毒藥?嗎啡中毒與任何食物中毒的症狀都截然不同,在這種情況下用顛茄鹼(含於顛茄等植物中的有毒鹼)是更好的選擇。

  醫生緩慢地說道:   是沒錯,但還有一個細節我尚未提到。那個該死的護士發誓說她丟了一管嗎啡。   什麼時候丟的?   就在這個事情發生的前幾週,也就是韋爾曼老夫人死去的那個夜晚。護士說她把小藥箱忘在門廳裏,第二天早晨發現裏面少了一管嗎啡。我認為這是編造的,很有可能是之前她在家不小心打碎了,後來也把這件事忘了。   而且在瑪麗死後她才記起這件事?   洛德勉強回答道:   事實上,發生當時她就對值班護士提過這件事。   白羅感興趣地瞧著醫生,他委婉地說道:   我覺得,朋友,這件事還另有隱情,而你並未告訴我。   洛德說:   好吧,我最好都告訴你吧:現在警方正要求開棺檢驗韋爾曼老夫人的屍體。

  哦?   如此一來,他們很可能會發現他們想找的東西嗎啡!   你怎麼知道的?   彼得.洛德的雀斑臉發白,他喃喃道:   我只是懷疑。   白羅捶了一下扶手,喊道:   怪了,我實在搞不懂你!她死的時候,你已知道她是被謀殺的?   洛德叫道:   老天,不!我才不是那樣想!我認為她是自己服下的。   白羅又癱進椅子裏。   哦,你這麼認為   我當然會這麼想,她跟我提過這個念頭啊。她不只一次問我可不可以讓她了結。她痛恨長臥病榻,痛恨對疾病束手無策,痛恨她怎麼說的?喪失尊嚴地被人當作小嬰兒一樣對待。她是個性格剛烈的女人。   他停了一會兒接著補充說:   其實她的死使我感到震驚,太出乎我的預料了。我讓護士都到外面去,並為她做了非常詳細的檢查。當然,在解剖遺體之前是無法確定什麼的。既然她是出於自願,那還有什麼必要大肆聲張、製造醜聞呢?最好就是在死亡證明書上簽字,讓死者安息。關於這點我始終沒有把握。我想我做錯了。但我不是故意要欺騙大家的,我很篤定她是自殺的。

  白羅問道:   以你來看,她是怎麼弄到嗎啡的?   我一無所知。可是,我可以告訴你,她是一個聰明過人的老婦人,而且想法極多,意志力堅強。   她有沒有可能從護士那兒弄到手呢?   洛德搖搖頭說道:   不可能,你不了解那些護士。   從自己的親屬那兒呢?   如果老太太對他們動之以情的話就有可能。   白羅轉向另一個話題:   你說韋爾曼老夫人沒有留下遺囑。要是她活下來了,她會立遺囑嗎?   洛德冷笑一聲說道:   好一個魔鬼般的洞察力呀,招招擊中要害,不是嗎?是的,她想要立遺囑,十分急躁。那時她說話已經很不清楚了,可是她有明確地表示出這個意願,而奧莉隆第二天一起床就打電話給律師。   這樣說來,奧莉隆.克里修知道她姑媽要立遺囑了?而且她知道,如果她姑媽沒有立遺囑便死去,她將會繼承所有的財產?   醫生急忙說道:   她不知道這回事,她根本不知道她姑媽沒有立遺囑。   那是她自己說的,我的朋友,實際上她有可能知道。   等一下,白羅,你現在是站在檢方的立場嗎?   目前,是的。我必須知道不利於她的所有條件。奧莉隆.克里修有可能從那個藥箱裏拿走嗎啡嗎?   有,任何人都有可能,譬如羅迪.韋爾曼、奧布萊護士或者任何一個僕人。   或者,洛德醫生?   彼得.洛德的眼睛張得好大,說道:   當然可能可是我何必如此?   出於慈悲,或許。   洛德搖搖頭:   絕無此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白羅把身子向椅背上一靠,說:   我們做個好玩的假設。假設是奧莉隆拿了嗎啡,並讓她姑媽服下。家裏人對嗎啡遺失有什麼看法嗎?   家裏的人誰也不知道這件事,這事只有那兩個護士知道。   白羅說:   根據你的看法,檢方會有什麼動作?   你是指,如果他們在韋爾曼老夫人身上驗出嗎啡的話?   是的。   洛德心情沉重地回答說:   那就算眼前這件案子奧莉隆能無罪開釋,她也會被第二次逮捕,被控她謀害了自己的姑媽。   白羅沉思起來。   這兩者的動機並不同。殺害韋爾曼夫人是為了奪取財產;而殺害瑪麗則完全是出於嫉妒。   沒錯。   被告律師打算如何辯護?   洛德說道:   布默是想強調被告沒有任何犯罪的動機。他想辯訴奧莉隆和羅迪訂婚完全是為了家族聯親,並訴諸家庭情感,說是為了成全韋爾曼夫人的心願,而既然韋爾曼夫人已過世,奧莉隆就主動解除了婚約。羅迪會依照這個意思作證,我認為他本人八成也相信這一點。   相信奧莉隆對他沒有其他的感情嗎?   是的。   這麼說,她就沒有殺害瑪麗的理由了。   正是這樣。   果真如此,那麼是誰殺害了這個女孩呢?   問的好。   傷腦筋哪。   問題就在這兒!如果不是她,那是誰呢?就拿茶來說吧,瑪麗喝了,荷普金也喝了。辯護律師試圖提出一種說法,就是,在其他兩個人從房裏走出去的時候,瑪麗自己服了嗎啡,因此是自殺。   她有自殺的理由嗎?   一點也沒有。   她是那種會自殺的類型嗎?   不是。   白羅問道:   瑪麗是個什麼樣的人?   洛德思忖著說道:   她是嗯,是個善良的女孩,是的,非常好的孩子。   白羅嘆了一口氣,低聲問道:   這個羅迪.韋爾曼之所以愛上瑪麗,是因為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嗎?   彼得.洛德笑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她是很漂亮,沒錯。   那你自己呢?你對她沒有任何感覺嗎?   他瞪大雙眼:   天哪,絕對沒有。   白羅沉思了一下,說道:   羅迪.韋爾曼說,他和奧莉隆彼此雖然很親近,但僅限於此,你同意這個說法嗎?   我怎麼會知道呢?   白羅搖搖頭。   你進來這個屋子後曾經對我說過,奧莉隆很沒眼光,喜歡上一個長鼻子,狂妄自大的混球。我推測,這個人就是羅迪.韋爾曼,這麼說來她應該是愛他的。   彼得.洛德露出痛苦和絕望的表情,低聲回答道:她是愛他沒錯,愛得很深。   那也就是說,白羅斷定說,她的犯罪動機是存在的。   洛德那激憤而發亮的臉很快地轉向白羅。   那又怎麼樣?也許就是她做的,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在乎。   哈!   我告訴你,我不願意看她被人絞死!或許她已自暴自棄了。愛情是一種飛蛾撲火的情感,它能夠使好人誤入歧途,令高尚正直的人萬劫不復。假設這真是她做的,難道你對她一點都不憐憫嗎?   我不贊成謀殺。白羅說。   洛德注視著他,又把目光移向別處,然後又重新看向他,最後驟然哈哈大笑起來。   哎呀,說得多麼清高,多麼自負啊!誰要你贊成了?我並不是要你說謊。事實就是事實,不是嗎?如果你發現到任何有利於被告的線索,你一定不會因為這個人是犯人而加以隱瞞,是嗎?   絕不隱瞞。   那麼你有何理由不接受我的委託呢?   我的朋友,白羅平靜地說道,我已準備接受你的委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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