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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

順水推舟 阿嘉莎.克莉絲蒂 4957 2023-02-05
  刑事主任史彭斯若有所思地望著辦公桌對面的碧翠絲.里賓格。她緊抿著唇坐在那裏。   謝謝你,里賓格小姐,他說。你記得的就這些嗎?我會找人打字出來,你看過後如果沒問題,請簽個字   噢,老天,我真希望我不必上法庭作證。   史彭斯露出安撫的微笑。   噢,我們也希望事情不至於到那個地步。   他這是說空話。   他有可能是自殺,碧翠絲滿懷希望地提示道。   史彭斯主任很想說,自殺的人不會用鋼火鉗把自己的後腦勺打破。不過他忍住了,依舊以輕鬆的語氣說道:   驟下結論絕對沒有好處。謝謝你,里賓格小姐,你這麼快就跑來報案,是很正確的做法。   她被帶出房間後;他將她的敘述在腦中回想了一遍。他對碧翠絲.里賓格非常了解,深知她的話有多少可信度,尤其是在偷聽加上事後回憶的情況下。為了刺激別人的興趣,有些地方她加油添醋;五號房發生了謀殺案,她因此又再渲染一番。不過,將這些虛飾的成份去掉後,留下來的就是醜陋的事實和極大的想像空間。

  史彭斯主任望著他面前的桌子。上頭有一只被摔得粉碎的手錶,一個小巧的金質打火機(上面刻有姓名字首),一條金色管身的口紅,還有一個沉重的鋼製火鉗,笨重的火鉗頭上沾著暗褐色的銹斑。   格雷夫警官探頭進來,說羅利.柯洛德先生等著見他。史彭斯點點頭,格雷夫將羅利帶進房間。   一如他對翠碧絲.里賓格該人一清二楚,他對羅利.柯洛德也是瞭若指掌。羅利會到警察局來,必然是有話要說,而且是具體、可靠、非屬虛構的事實。這當然值得一聽。話說回來,羅利是那種深思熟慮的人,要讓他開口可得花點時間。而這種人你催促不得,否則他們會慌了手腳,不斷重複說過的話,那麼你花的時間就得加倍。   早安,柯洛德先生,很高興見到你。你能對我們的難題提供一點線索嗎?關於那個在史塔格酒店被殺的人。

  令史彭斯感到吃驚的是,羅利一開口就是一個問句。他出其不意地問:   你們認出死者是誰了嗎?   沒有,史彭斯不慌不忙地說。我們還不敢確定。他在登記簿上寫的是伊諾克,亞登,不過他的行李中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他是伊諾克.亞登。   羅利皺起眉頭。   這不是有點奇怪?   這確實非常奇怪,不過史彭斯主任並不打算和羅利.柯洛德討論它有多奇怪。他帶著親切的口吻說道:   柯洛德先生,現在應該由我來發問吧?昨天晚上你跑去見死者。為什麼?   你認識碧翠絲.里賓格嗎,主任?史塔格酒店的老闆。   認識,當然認識。而且,主任說,希望能縮短談話的時間:她已經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我,她主動來說的。

  羅利似乎鬆了一口氣。   那好。我本來還擔心她不願意和警方有所牽扯。他們那種人有時候很奇怪。主任點點頭,沒說話。呃,碧翠絲也把她偷聽到的談話告訴了我,而在我聽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這麼想這其中大有文章。我的意思是,呃,這和我們都有關係。   刑事主任又點點頭。他一直和當地人一樣,對戈登.柯洛德的死懷有強烈的興趣,也同樣認為戈登的家人遭受了不公平待遇。他同意一般人的意見,認為戈登.柯洛德夫人不是淑女,而她哥哥是那種爆發力十足的突擊隊員,那種人在戰時雖然頗有用武之地,但是在平和時期只會遭別人白眼相待。   主任,我想我不需要向你解釋,如果戈登夫人的第一任丈夫還活著,對我們家族來說事關重大。碧翠絲告訴我那件事之後,我第一個念頭是:這種可能性確實存在。我以前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我以為她是個如假包換的寡婦。我可以說,這消息令我非常震撼。也可以說,我花了好一陣子才領悟到它的重要性。你知道,我得慢慢讓這件事滲透到我腦子裏。

  史彭斯又點點頭。他看得出來,羅利心頭正反覆琢磨這件事,不斷對它思前想後。   我首先想到,我最好讓我的叔叔來處理這件事那個當律師的。   你是說傑米.柯洛德先生?   是的,所以我就到他家去。那時候一定是八點多了,他們還在吃晚餐,所以我就坐在叔叔的書房裏等,心裏一面反覆思考著這件事。   然後呢?   最後我決定,在讓叔叔處理這件事之前,我自己得先有點行動。主任,我發現律師都是一個樣子,慢條斯理,小心謹慎,除非對事情完全有把握,否則不會採取動作。這消息的來源不算光明正大,我猜叔叔會對此猶豫不決,不願行動。所以我決定到史塔格去,親自見見這傢伙。   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我直接回到史塔格

  當時是幾點?   羅利思索著。   我想想我到叔叔家大概是八點二十分左右,頂多前後差五分鐘;主任,我不想說得太滿,應該是在八點半之後,或者八點四十左右。   然後呢,柯洛德先生?   我知道那小子住在哪裏。碧翠絲提過他的房門號碼。所以我就直接上了樓,敲他的門。他說進來,我就進去了。   羅利頓了頓。   總之,這件事我處理得不大好。我在進門的時候以為自己是佔上風的,可是那傢伙很聰明,我從他口裏套不出任何確切的事情。我本想,要是我暗示他正在進行一樁勒索的勾當,他會驚慌害怕,可是他好像只覺得有趣。他問我真是厚臉皮我是不是也想做一筆交易?你那套齷齪的把戲對我沒用,我說。我沒有不可告人之事。他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他的意思是,他有東西要賣,問我想不想買。你是指什麼?我問。他說:如果我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那個據說已死於非洲的羅伯特.安得海依然活得好好的,你或是你們柯洛德家可以付我多少錢?我問他,我們為什麼要付他錢?他不但大笑,還說:因為今天晚上就有一個客戶要來,他一定願意付一大筆錢,來購買能確定羅伯特.安得海已死的證攄。然後呃,然後,我發了火,我告訴他,我們家族不習慣做這種齷齪的買賣。我說,如果安得海確實還活著,那應該很容易證明。我正理直氣壯地說著時,他突然大笑,還用一種詭異的語氣說:我想,沒有我的合作,你們是證明不了的。他說話的樣子很邪門。

  然後呢?   呃,坦白說,我就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家去了。我覺得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後悔莫及,要是一開始就交給傑米叔叔去處理就好了。我的意思是,再怎麼說,律師比較習慣跟狡詐的人打交道。   你離開史塔格的時候是幾點?   我不知道等等,一定是快九點了,因為當我走在村子裏時,我聽到了播送新聞的報時信號從某家窗戶裏傳出來的。   亞登沒說他在等誰?也就是那個客戶?   沒有。想當然耳,我認為一定是大衛.亨特。還會有誰?   他對於兩人交鋒時會發生的狀況完全沒有警覺?   我可以告訴你,那傢伙得意洋洋,簡直樂得要命!   史彭斯指指那把笨重的鋼製火鉗。   柯洛德先生,你當時有沒有注意到壁爐裏的這把火鉗?

  火鉗?沒有我想沒有。當時壁壚裏並沒有火。他皺著眉,努力回想當時的場景。我確定壁爐裏是有爐具,不過我沒注意到是什麼東西。他又補充一句:這是不是就是   史彭斯點點頭。把他的腦袋都打爛了。   羅利皺起眉頭。   奇怪。亨特的個頭很小,而亞登是個大塊頭,力氣很大。   刑事主任不帶情緒地說道:   法醫的證據顯示,他是從背後遭襲,火鉗頭是直接對著腦門敲下去的。   羅利若有所思說道:   他是個過於自信的傢伙沒錯,如果是我,我不會轉過身去,背對一個我打算榨乾一切、而且在戰時歷經慘酷惡鬥的人。亞登實在太不小心了。   他如果小心,很可能現在還活著,警察長話中帶刺。   我真希望他還活著,羅利的語氣激動。一如我所說,我覺得我把事情完全搞砸了。要是我沒有勃然發怒、悄悄離開該有多好。我也許會問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來。我應該假裝我們願意做筆買賣。不過要是這麼做,那也是傻透了。我是說,我們算什麼,哪能跟羅莎琳和大衛叫價?他們有錢,而我們誰也籌不到五百英鎊。

  刑事主任拿起那個金質的打火機。   以前有沒有見過這個?   羅利的眉間出現一道深溝。他緩緩說道: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沒錯,可是想不起是在什麼地方。是不久以前不行,我想不起來。   羅利伸出一隻手,不過主任並沒有把打火機交給他。他放下它,拿起那條口紅,將它從管子裏旋出來。   這個呢?   羅利咧嘴笑了。   唉,主任,這不是我的專長。   史彭斯若有所思地在手背上塗了一抹口紅,接著側著頭仔細研究著。   是褐色的,我想,他說。   你們警察知道好多稀奇古怪的事,羅利邊說邊站起身。你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死者是誰嗎?   你有什麼想法嗎,柯洛德先生?   我只是覺得奇怪,羅利緩緩地說。我的意思是,這人是我們和安得海之間唯一的聯繫,現在他死了,要找到安得海不就有如大海撈針?

  我們還有媒體,柯洛德先生,史彭斯說。別忘了,報刊雜誌上很快就會出現這件事的大幅報導。如果安得海還活著,而且看到了報導,他可能會主動現身。   是的,羅利語氣帶著懷疑。是有可能。   可是你不這麼認為?   我認為,羅利.柯洛德說。大衛.亨特已經贏了第一回合。   很難說,史彭斯說。   羅利離開後,史彭斯再度拿起那個打火機,看著上頭的姓名字首縮寫:DH。   很貴的手工,他對格雷夫警官說。不是大量製造的,很容易辨識。一定是從精品店或龐德街那種地方出品。派人去查查!   是,長官。   刑事主任又看看那支手錶。錶面被打得稀爛,指針指著九點十分。   他看著格雷夫警官。手錶的報告出來了嗎,格雷夫?

  出來了,長官。發條斷了。   指針的機械裝置呢?   很正常,長官。   格雷夫,依你之見,這支錶能告訴我們什麼?   格雷夫謹慎地低聲說:   它好像可以告訴我們案發的時間。   啊,史彭斯說。等你幹警察幹得跟我一樣久,你就會知道,像摔碎的手錶這類唾手可得的證據,都不可盡信。這種證據可能是真的,不過它也是個眾人皆知的老伎倆。你將手錶的指針轉到你想要的時間,再把它摔碎,那就是個有力的不在場證明。對那種老奸巨滑的老鳥,靠這個抓不到人。我對案發時間一直存疑。法醫證明,死亡時間是晚上八點到十一點之間。   格雷夫警官清清嗓子。   愛德華,就是犁溝宅的花匠副手,說他在七點三十分左右看見大衛.亨特從邊門出來。家裏的女僕都不知道他回來了,以為他還在倫敦跟戈登夫人在一起。這表示他當時人在附近。   沒錯,史彭斯說。我倒想聽聽亨特自己怎麼說。   長官,這似乎是個一目了然的案子,格雷夫一邊看著打火機上的姓名字首,一邊說道。   嗯,主任說。可是還有這個無法解釋。   他指指口紅。   它是滾到衣櫃底下去的,長官。說不定滾進去已有一段時間了。   我查過了,史彭斯說。那房間最後一次有女人住是在三個星期前。我知道這年頭旅館的服務不怎麼樣,不過我想在三個星期內,他們總會把拖把伸到家具底下拖一次的。大體而言,史塔格算是保持得相當整潔。   沒有跡象顯示亞登和女人有瓜葛。   我知道,刑事主任說。這就是我把這條口紅稱為未知數的原因。   格雷夫警官差點說了一句Cherchez la feme(法文:去找那女人),還好即時剎了車。他的法語發音很好,他不想讓史彭斯主任注意到,以免激怒他。   格雷夫警官是個機靈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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