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鴿群裏的貓

第8章 七、風吹草動

  1   還不太壞,小伙子,老布瑞斯勉勉強強地說,還不太壞。   他是在對他的新助手所整出的一塊地表示認可。老布瑞斯心想,可不能讓這年輕小伙子爬到自己頭上去。   告訴你,他繼續說,做事情不要急,穩穩的來,我說的,穩穩的來才能成。   年輕人知道他自己的表現,比起布瑞斯的強太多了。   現在,沿著這一帶,布瑞斯繼續說,我們要種上些翠菊。她不喜歡翠菊可是我懶得理。女人反覆無常,祇要你不理,她們八成不會注意到。雖然,我得說她是個注意力還不錯的女人。你曉得,經營像這樣的地方,她煩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亞當知道,布瑞斯談話中的她,指的是巴絲路小姐。   還有,剛剛我看到你在跟她談話的是誰?布瑞斯疑心地繼續說,你去竹棚那裏的時候?

  喔,那祇是一位年輕的女士,亞當說。   啊,她們兩個有一個是義大利人,對吧?你可得留神,我的小伙子。不要跟義大利婆娘鬼混。我很清楚我在說些什麼。我了解義大利婆娘,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我交上一個,要是我當時知道我現在所知道的,那我就會小心。懂我的意思吧?   沒什麼害處,亞當裝出一副悻悻然的樣子。她祇是跟我聊聊天,問我一兩種花名。啊,布瑞斯說,不過你得當心。這可不是你跟任何女士交談的地方。她可不會喜歡。   我沒做什麼壞事,也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我並沒說你有,小伙子。不過,我說啊,一大群年輕女人聚集在這種,祇要一個繪畫男老師,就夠她們心不在焉了︱呃,你最好還是當心點,就是這樣。啊,那老母狗來了。出難題來了,我知道。

  巴絲路小姐快步走過來。你早,布瑞斯,她說,你早呃   亞當,小姐。   啊,對了,亞當。嗯,你那塊地整得好像很令人滿意。布瑞斯,那邊的網球場鐵絲網掉下來了。你最好去修一修。   好的,校長,好的。這就去。   你前面這裏種的是什麼?   哦,校長,我想︱   不要種翠菊,巴絲路小姐說,不給他機會說完。種天竺牡丹,她精神勃勃地離去。   走過來下命令,布瑞斯說。別說她不精明。要是你事情沒做對,她很快就注意到。記住我所說的,同時,當心一點,小伙子。關於義大利婆娘,還有其他的。   要是她找出我任何過錯,我很快就知道我該怎麼做,亞當悻悻然地說。工作多的是。   啊,你們時下年輕人都像這樣,不聽任何人的勸告。我說的祇是,要你小心。

  亞當仍然一副不悅的樣子,彎下腰繼續工作。   巴絲路小姐沿著小徑走回課堂。她的眉頭微蹙。   范西塔迎面走了過來。   真夠熱的下午,范西塔小姐說。   是的,很悶熱難受。巴絲路小姐再度蹙起眉頭。妳有沒有注意到那年輕人那年輕的園丁?   沒有,沒特別注意。   在我看來,他似乎呃很奇特,巴絲路小姐若有所思地說。在這一帶不太尋常。   也許他剛從牛津下來,想賺點錢。   他長得不錯。女孩子都注意他。   老問題。   巴絲路小姐微微一笑。把自由和嚴密的監視結合在一起,來管教女孩子這是不是妳的意思,愛琳娜?   是的。   我們應付得了,巴絲路小姐說。   不錯。草堤從沒發生過醜聞,不是嗎?

  有一兩次差點發生,巴絲路小姐說。她笑了起來。管理一所學校,從沒片刻是單調乏味的。她繼續說:愛琳娜,妳有沒有感到這裏的生活單調乏味過?   沒有,真的。范西塔小姐說。我發現這裏的工作很刺激也很令人滿意。妳一定為妳的偉大成就感到非常驕傲、快樂。   我想,我已做好一件工作,巴絲路小姐若有所思地說。當然,事情總不如當初所想像的一樣   告訴我,愛琳娜,她突然說,要是妳代替我來管理這個地方,妳要做些什麼改變?儘管直說,我很想聽聽。   我不認為我會想作任何改變,愛琳娜.范西塔說。對我來說,這裏的精神,這裏的一切組織結構,都是完美的。   妳是說,妳會繼續保持這樣下去?   不錯。真的,我不認為還能比現在這樣更好。

  巴絲路小姐沉默了一會兒。她在自己心裏想著:我懷疑她是不是想取悅我才這樣說,人心隔肚皮,很難看透,儘管妳跟對方已親近了好幾年。當然,那不是她真正想說的。任何稍具創造性的人,一定都想改變。不過,這樣說出來未免太不圓滑,倒也是事實而圓滑老練是很重要的,對待家長、對待同事、對待學生,都很重要。愛琳娜當然圓滑老練。   她大聲說:可是,總是需要調整一下,不是嗎?我是說,一般性地改變一下生活條件和觀念。   哦,那當然,范西塔小姐說。人,如同他們所說的總得跟上時代。不過,這是妳的學校,妳建立了它的特有風格。妳的傳統是它的要素。我想,傳統是很重要的,妳不覺得嗎?   巴絲路小姐未予作答。她在一句不可收回的話語邊緣徘徊著。合夥的提議盪在半空中。范西塔小姐雖然似乎並未覺察,但是也一定意識到這個未說出口的提議。為什麼她這麼不喜歡明說出來?也許,她悲哀地承認,是因為她痛恨放棄權力這個念頭。內心裏,當然,她想要留下來,她想要繼續經營她的學校。可是,當然沒有人比愛琳娜更值得列為接班人吧?這麼可靠,足以信賴。當然,就這方面來說,可愛的小查也是一樣。然而,你實在無法想像小查會是一所傑出學校的校長。

  我想要什麼?巴絲路小姐問自己。我實在真煩人!真是的,猶豫不決一直都不是我的缺點。   遠處鐘聲響起。   我的德文課,范西塔小姐說。我得進去了。她快速而莊重地走向教室。巴絲路小姐緩緩跟在她後面走著,幾乎跟一旁小徑急急走來的愛琳.瑞奇小姐撞個正著。   啊,真抱歉,巴絲路小姐。我沒看到妳。她的頭髮,如往常一般,從散亂的髮髻掉落下來。巴絲路小姐注意她那張輪廓不美,但卻有趣的臉,一個奇特、熱心、引人注目的年輕女人。   妳有課?她問道。   是的,英文。   妳很喜歡教書吧?巴絲路小姐說。   我非常喜歡。這是世界上最最迷人的事。   為什麼?   愛琳.瑞奇默不作聲。她的手抓了抓頭髮。她的眉頭因用心想而蹙起。

  真有意思。我從沒真正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麼一個人會喜歡教書?是不是因為教書讓人覺得高貴、重要?不,不沒有這麼糟。不,教書比較像是在釣魚。我想。你不知道你會釣到什麼,你會從水裏面釣出什麼來。重要的是,你得到的反應的品質優劣。如果你得到的是高品質的反應,那是很叫人興奮的,當然,你並不能經常得到高品質的反應。   巴絲路小姐同意地點點頭。她說對了!這個女孩肚子裏有料!   我想有一天,妳會經營一所妳自己的學校,她說。   喔,我希望如此,愛琳.瑞奇說。我真的希望如此。那是我最喜歡不過的事。   妳已經有了主意,是吧,關於一所學校應該如何經營?   每個人都有主意,我想,愛琳.瑞奇說。我敢說,很多的主意都很迷人,可是到頭來,都全出了錯。那是種冒險,當然啦。不過,總得試試才知道。我必須學習經驗。可怕的是,你不能依靠別人的經驗,能嗎?

  不能,巴絲路小姐說。在生活中,你不得不犯你自己的錯誤。   生活上這樣倒無所謂,愛琳.瑞奇說。在生活中,你可以跌倒了爬起來,再重新開始。她的雙手握成拳狀。她的表情猙獰。然後,突然之間,她的表情轉為詼諧。但是如果一所學校垮了,你總不能撿起來再重新開始吧?   如果妳來經營像草堤這樣的學校,巴絲路小姐說,妳會作任何改變試驗嗎?   愛琳.瑞奇看起來一副為難的樣子。這這實在很不好開口,她說。   妳的意思是妳會,巴絲路小姐說。不必顧慮,把妳心裏話說出來,孩子。   我想,人總是想應用自己的想法,愛琳.瑞奇說。我並不是說這些想法一定行得通,它們可能行不通。   不過總值得冒險一試?

  總是值得冒險一試,不是嗎?愛琳.瑞奇說。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對你的想法有足夠信心的話。   妳不反對過冒險的生活。我知道巴絲路小姐說。   我想,我一直是在過著冒險的生活。一陣陰影掠過她的臉龐。我得走了,她們在等我。她急急離去。   巴絲路小姐站在那裏,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查威克小姐急急忙忙地來找她時,她還沉陷在自己的思緒裏。   啊!妳在這裏。我們到處在找妳。安德生教授剛打電話過來。他想知道下個週末能不能帶美露出去。他知道這違反這裏的規定,不過他很快就得離開到某個好像叫蒼穹盆地的地方去   不是蒼穹盆地,是裏海沿岸的亞遮拜占共和國。巴絲路小姐機械式地說,她的腦海仍然陷入思考中。

  經驗不夠,她喃喃自語。那是冒險。妳說什麼,小查?   查威克小姐重複一遍。   妳在擔心。   是的,我是在擔心。我搞不懂我自己的想法。這對我來說很不正常而且這令我心煩。我知道我想怎麼做可是我又覺得交給一個經驗不足的人,對學校來說是不公平的。   我真希望妳放棄退休的念頭。妳屬於這裏。草堤需要妳。   草堤對妳意義重大,對吧,小查?   英格蘭沒有任何一所學校能像它一樣,查威克小姐說。妳我該為創立它而引以自豪。   巴絲路小姐真情地摟住她的肩頭。是的,小查。至於妳,妳是我生活中的慰藉。草堤的一切,妳都知道。妳跟我一樣關心它。而這說明了一切,親愛的。   查威克小姐高興得一陣臉紅。巴絲路很少打破矜持,跟任何人說這種話。   2   我實在沒有辦法用這鬼球拍,算了吧。珍妮芙絕望地丟下網球拍。   噢,珍妮芙,不要這樣小題大作。   平衡問題。珍妮芙拾起球拍,搖了兩下。它的平衡不對。   比我的老古董好多了。茱莉亞說。我的簡直像塊海綿一樣。妳聽聽這聲音。她嗤之鼻地說。本來要換線,可是媽媽忘了。   我還是寧可要妳的這把,珍妮芙拿起茱莉亞的球拍,試著揮動一兩下。   哦,我寧可要妳的,那我就打得到球了。如果妳願意,我願意跟妳交換。   好吧,那麼就交換吧。   兩個女孩各自把自己球拍上的名牌標籤撕下來,重新貼到對方的球拍上。我可不再交換回來,茱莉亞警告說。所以要是妳說妳不喜歡我那把老海綿,可是沒有用的囉。   3   亞當邊修補著網球場四周的鐵絲網,邊愉快地吹著口哨。體育館的大門打開,那法文教師布蘭奇小姐探頭出來,看到亞當,似乎嚇了一跳。她猶豫了一下,然後退回體育館裏。   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亞當自言自語。要不是她的態度奇怪,亞當就不會懷疑布蘭奇小姐是在幹些什麼。一看到她那心虛的面容,馬上就在他腦海裏冒出這樣的推測。不久,她再度出來,隨手關上門,經過他身旁時,腳步停了下來。啊,你在修補鐵絲網?   是的,小姐。   這些網球場非常好,游泳池和體育館也是。噢,運動!你們英格蘭人很注重運動,不是嗎?   哦,我想是的,小姐。   你打網球嗎?她以純女性的讚賞眼光看著他,帶起邀約的意味。亞當再度對她起了疑心。他不禁感到就草堤女校來說,布蘭奇是個不太合適的法文教師。   不,他敷衍地說:我不打網球。沒有時間。   那麼你玩板球吧?   哦,我小時候玩。大部分人都玩。   我沒什麼時間四處走走看看,安琪.布蘭奇說。直到今天才有時間,真是太好了。我想仔細看看體育館,然後寫信告訴我在法國一些辦學校的朋友。   亞當的疑心又起。不必要的解釋似乎太多了一點。好像布蘭奇小姐想要為自己出現在體育館找藉口掩飾。但是,她為什麼要掩飾?她有權到校園裏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當然更沒有必要向一個助理園丁解釋這麼多。他的腦海裏又出現了問號。這個年輕女人到底在體育館裏幹了些什麼?   他滿腹心思地看著布蘭奇小姐。或許多了解她一點是好的。他的態度起了微妙的變化,仍然保持尊敬,但已不再那麼尊敬。他讓自己的眼睛告訴她,她是個面貌迷人的年輕女人。   有時候,妳一定會感到在一所女校裏工作,有點單調乏味,小姐。他說。   是不怎麼讓我感到有趣。   不過,亞當說,我想妳總有休假的時候吧?   她停頓了一下,好像她正在內心裏跟自己辯論。然後,他遺憾地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微妙地加寬了。   哦,是的,她說,我有適當的休假時間,這裏的制度很好。她朝他微微點了下頭。早安。她向辦公室走去。   妳是在幹些什麼,亞當自言自語,在體育館裏。   待她的身影消失之後,他丟下工作,走到體育館去,朝裏面看,可是沒看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不管怎麼樣,他自言自語,她是在幹些什麼。   當他走出體育館時,出其不意地面對著安.夏普蘭。   你知道巴絲路小姐在什麼地方嗎?她問。   我想她回辦公室去了,小姐。她剛剛還在跟布瑞斯說話。   安微蹙眉頭。   你來體育館幹什麼?   亞當稍微愕了一下。她的疑心可真不小,他想。他以帶點傲慢的聲音說:想來參觀一下。看一看總沒什麼關係吧?   你不是應該在那裏繼續你的工作嗎?   我已快修好網球場四周的鐵絲網了。他回過頭,看著身後的體育館。新建的,不是嗎?一定花了很多錢。這裏的年輕女士們總是得到最好的,不是嗎?   她們付的錢,安冷淡地說。   學費高得嚇人,我聽說,亞當說。   他莫名所以地感到有一股想傷害或騷擾這個女孩的慾望。她總是這麼冷靜、自負。能看到她生氣一定大快人心。   可是安並沒落入他的圈套。她祇是說:你最好回去把護網修補好,然後朝辦公室走去。走到半途,她放慢腳步,回過頭看了看。亞當在忙著修補護網。她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向體育館,神色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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