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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五章 邊城之夜

邊城浪子上 古龍 7430 2023-02-05
  挑著燈在前面帶路的,是雲在天。   傅紅雪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跟在最後有些人好像永遠都不願讓別人留在他背後。葉開卻故意放慢了腳步,走在他身旁,沉重的腳步走在砂石上,就彷彿是刀鋒在刮著骨頭一樣。   葉開忽然笑道:我實在想不到你居然也留下來。   傅紅雪道:哦?   葉開道:馬空群今夜請我們來,也許就是為了要看看,有沒有人不肯留下來。   傅紅雪道:你不是馬空群。   葉開笑道:我若是他,也會同樣做的,無論誰若想將別人滿門斬盡殺絕,祇怕都不願再留在那人家裡的。他想了想,又補充著道:縱然肯留下來,也必定會有些和別人不同的舉動,甚至說不定還會做出些很特別的事。   傅紅雪道:若是你,你也會做?

  葉開笑了笑,忽然轉變話題,道:你知不知道他心裡最懷疑的人是誰?   傅紅雪道:是誰?   葉開道:就是我跟你。   傅紅雪突然停下腳步,凝視著葉開,一字字道:究竟是不是你?   葉開也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緩緩道:這句話本是我想問你的,究竟是不是你?   兩人靜靜地站在夜色中,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忽然同時笑了。   葉開笑道: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傅紅雪道:說不定也是最後一次!   花滿天忽然出現在黑暗中,眼睛裡發著光,看著他們,微笑道:兩位為什麼如此發笑?   葉開道:為了一樣並不好笑的事。   傅紅雪道:一點也不好笑。   公孫斷還在一大口、一大口的喝著酒。馬空群看著他喝,過了很久,才嘆息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想喝得大醉,但喝醉了並不能解決任何事。

  公孫斷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大聲道:不醉又如何?還不是一樣要受別人的鳥氣!   馬空群道:那不是受氣,那是忍耐,無論誰有時都必須忍耐些的。   公孫斷的手掌又握緊,杯中酒又慢慢溢出,他盯著又已被他捏扁了的金杯,冷笑道:忍耐!三十年來我跟你出生入死,身經大小一百七十戰,流的血已足夠淹得死人,但你卻叫我忍耐卻叫我受一個小跛子的鳥氣。   馬空群神色還是很平靜,嘆息著道: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我也   公孫斷突然大聲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必說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現在你已有了身家,有了兒女,做事已不能像以前那樣魯莽。他又一拍桌子,冷笑著道:我只不過是萬馬堂中的一個小夥計,就算為三老闆受些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馬空群凝視著他,目中並沒有激惱之色,卻帶著些傷感。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道:誰是老闆?誰是夥計?這天下本是我們併肩打出來的,就算親生的骨肉也沒有我們親密。這地方所有的一切,你都有一半,你無論要什麼,隨時都可拿走就算你要我的女兒,我也可以立刻給你。他話聲雖平淡,但其中所蘊藏的那種情感,卻足以令鐵石人流淚,公孫斷垂下頭,熱淚已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幸好這時花滿天和雲在天已回來了。在他們面前,萬馬堂主的態度更沉靜,沉聲道:他們是不是全都留了下來?   雲在天道:是。   馬空群目中的傷感之色也已消失,變得冷靜而尖銳,沉吟著道:樂樂山、慕容明珠和那飛賊留下來,我都不意外。   雲在天道:你認為他們三個人沒有嫌疑?

  馬空群道:只是嫌疑輕些。   花滿天道:那倒未必。   馬空群道:未必?   花滿天道:慕容明珠並不是個簡單的人,他那種樣子是裝出來的,以他的身份,受了那麼多鳥氣之後,絕不可能還有臉指手劃腳、胡說八道。   馬空群點了點頭,道:我也看出他此行必有圖謀,但目的卻絕不在萬馬堂。   花滿天道:樂樂山呢?這假名士無論走到那裡,都喜歡以前輩自居,為什麼要不遠千里,辛辛苦苦地趕到這邊荒地來?   馬空群道:也許他是在逃避仇家的追蹤。   花滿天冷笑道:武當派人多勢眾,一向只有別人躲著他們,他們幾時躲過別人?   馬空群忽又嘆息了一聲,道:二十三年前,武當山下的那一劍之辱,你至今還未忘卻?

  花滿天臉色變了變,道:我忘不了。   馬空群道:但傷你的武當劍客回雲子,豈非已死在你劍下?   花滿天恨恨地道:只可惜武當門下還沒有死盡死絕。   馬空群凝視著他,嘆道:你頭腦冷靜,目光敏銳,遇事之機變更無人能及,只可惜心胸太窄了些,將來祇怕就要吃虧在這一點上。   花滿天垂下頭,不說話了,但胸膛起伏,顯見得心情還是很不平靜。   雲在天立刻改變話題,道:這五人之中,看起來雖然是傅紅雪的嫌疑最重,但正如葉開所說,他若真的是尋仇來的,又何必帶刀來萬馬堂?馬空群目中帶著深思之色,道:葉開呢?   雲在天沉吟著,道:此人武功彷彿極高,城府更是深不可測,若真的是他倒是個很可怕的對手。

  公孫斷突又冷笑,道:你們算來算去,算出來是誰沒有?   雲在天道:沒有。   公孫斷道:既然算不出,為何不將這五人全都做了,豈非落得個乾淨!   馬空群道:若是殺錯了呢?   公孫斷道:殺錯了,還可以再殺!   馬空群道:殺到何時為止?   公孫斷握緊雙拳,額上青筋一根根暴起。突聽一個孩子的聲音在外面呼喚道:四叔,我睡不著,你來講故事給我聽好不好?公孫斷嘆了口氣,就好像忽然變了個人,全身肌肉都已鬆弛,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走了出來。   馬空群看著他巨大的背影,那眼色也像是在看著他所疼愛的孩子一樣。   這時外面傳來更鼓,已是二更。   馬空群緩緩道:按理說,他們既然留宿在這裡,就不會有什麼舉動,但我們卻還是不可大意的。

  雲在天道:是。他接著又道:傳話下去,將夜間輪值的弟兄增為八班,從現在開始,每半個時辰交錯巡邏三次,只要看見可疑的人,就立刻鳴鑼示警!   馬空群點了點頭,忽然顯得很疲倦,站起來走到門外,望著已被黑暗籠罩的大草原,意興似更蕭索。   雲在天跟著走出來,嘆息著道:但願這一夜平靜無事,能讓你好好休息一夜明天要應付的事祇怕還要艱苦得多。   馬空群拍了拍他的肩,仰面長嘆,道:經過這一戰之後,我們應該都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一陣風吹過,天燈忽然熄滅,只剩下半輪冷月高懸。   雲在天仰首而望,目光充滿了憂鬱和恐懼。   萬馬堂豈非也如這天燈一樣,雖然掛得很高,照得很遠,但又有誰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熄滅?

  夜更深,月色朦朧,萬籟無聲。在這邊城外的荒漠中,悽涼的月夜裡,又有幾人能入睡?   葉開睜大了眼睛,看著窗外的夜色。他沒有笑。他那永遠掛在嘴角的微笑,只要在無人時,就會消失不見。他也沒有睡。萬馬堂雖無聲,但他的思潮,卻似千軍萬馬般奔騰起伏,只可惜誰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他輕撫著自己的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間,就像是沙石般粗糙堅硬,掌心也已磨出了硬塊。那是多年握刀留下的痕跡。但他的刀呢?他從不帶刀。是不是因為他的刀已藏在心裡?   傅紅雪手裡還是緊緊握著他的刀。他也沒有睡。甚至連靴子都沒有脫下來。悽涼的月色,罩著他蒼白冷硬的臉,照著他手裡漆黑的刀鞘。 這柄刀他有沒有拔出來過?

  三更,四更突然間,靜夜中傳出一陣急遽的鳴鑼聲。萬馬堂後,立刻箭一般竄出四條人影,掠向西邊的馬場。風中彷彿帶著種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葉開屋子裡的燈首先亮了起來,又過了半晌,他才大步奔出。   慕容明珠和飛天蜘蛛也同時推開了門。   樂大先生的門還是關著的,門裡不時有他的鼾聲傳出。   傅紅雪的門卻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慕容明珠道:剛纔是不是有人在鳴鑼示警?   葉開點點頭。   慕容明珠道:你知不知道是什麼事?   葉開搖搖頭。   就在這時,兩條人影箭一般竄過來,一個人手裡劍光如飛花,另一人的身形輕靈如飛鶴。花滿天目光掠過門外站著的三個人,身形不停,撲向樂樂山門外,頓住。他也已聽到門裡的鼾聲。

  雲在天身形凌空一翻,落在傅紅雪門外,伸手一推,門竟開了。傅紅雪赫然就站在門口,手裡緊握著刀,一雙眼睛亮得怕人。   雲在天竟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鐵青著臉道:各位剛纔都沒有離開過這裡?   沒有人回答。這問題根本就不必提出來問。   花滿天沉聲道:有誰聽見了什麼動靜?   也沒有。   慕容明珠皺了皺眉,像是想說什麼,還未說出口,就已彎下腰嘔吐起來。   風中的血腥氣已傳到這裡。然後,萬馬悲嘶,連天畔的冷月都似也為之失色!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無光。萬馬悲嘶人斷腸   有誰知道天地之間最悲慘、最可怕的聲音是什麼?那絕不是巫峽的猿啼,也不是荒墳裡的鬼哭,而是夜半荒原上的萬馬悲嘶!沒有人能形容那種聲音,甚至沒有人聽見過。   若不是突然間天降凶禍,若不是人間突然發生了慘禍,萬馬又怎會突然同時在夜半悲嘶?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聽到了這種聲音,也難免要為之毛骨悚然,魂飛魄散。   兩邊的一排馬房,養著的是千中選一、萬金難求的種馬。鮮血還在不停的從馬房中滲出來,血腥氣濃得令人作嘔。   馬空群沒有嘔。他木立在血泊中,他已失魂落魄。   公孫斷環抱著馬房前的一株孤樹,抱得很緊,但全身還是不停的發抖。樹也隨著他抖,抖得滿樹秋葉一片片落下來,落在血泊中。血濃得足以令一樹落葉浮起。   葉開來的時候,用不著再問,已看出了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只要有人心的人,都絕不忍來看。世上幾乎沒有一種動物比馬的線條更美,比馬更有生命力。   那勻稱的骨架,生動的活力,本身就已是完美的象徵。又有誰能忍心一刀砍下它的頭顱來?那簡直已比殺人更殘忍!   葉開嘆息了一聲,轉回身子,正看到慕容明珠又開始在遠處不停的嘔吐。   飛天蜘蛛也是面如死灰,滿頭冷汗。   傅紅雪遠遠地站在黑夜裡,黑夜籠罩著他的臉,但他手裡的刀鞘卻仍在月下閃閃的發著光。   公孫斷看到了這柄刀,突然衝過來,大喝道:拔你的刀出來。   傅紅雪淡淡道:現在不是拔刀的時候。   公孫斷厲聲道:現在正是拔刀的時候,我要看看你刀上是不是有血?   傅紅雪道:這柄刀也不是給人看的。   公孫斷道:要怎麼你才肯拔刀?   傅紅雪道:我拔刀只有一種理由。公孫斷道:什麼理由?殺人?   傅紅雪道:那還得看殺的是什麼人,我一向只殺三種人。   公孫斷道:哪三種?   傅紅雪道:仇人,小人   公孫斷道:還有一種是什麼人?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他,冷冷道:就是你這種定要逼我拔刀的人。   公孫斷仰天而笑,狂笑道:好,說得好,我就是要等著聽你說這句話他的手已按上彎刀的銀柄,笑聲未絕,手掌已握緊!   傅紅雪的眸子更亮,似也已在等著這一剎那。   拔刀的一剎那!但就在這剎那間,夜色深沉的大草原上,突又傳來一陣悽涼的歌聲:天皇皇,地皇皇,地出血,月無光。月黑風高殺人夜,萬馬悲嘶人斷腸。歌聲飄渺,彷彿很遙遠,但每個字卻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公孫斷臉色又已變了,忽然振臂而起,大喝道:追!他身形一掠,黑暗中已有數十根火把長龍般燃起,四面八方的捲了出來。   雲在天雙臂一振,八步趕蟬追雲式,人如輕煙,三五個起落,已遠在二十丈外。   葉開嘆了口氣,喃喃道:果然不愧是雲飛鶴,果然是好輕功。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傅紅雪說話,但等他轉過頭來時,一直站在那邊的傅紅雪,竟已赫然不見了。   血泊已漸漸凝結,不再流動。火光也漸漸去遠了。   葉開一個人站在馬房前天地間就似只剩下他一個人。   馬空群、花滿天、傅紅雪、慕容明珠這些人好像忽然間就已消失在黑暗裡。   葉開沉思著,嘴角又漸漸露出一絲微笑,喃喃道:有趣有趣,這些人好像沒有一個不有趣的   草原上火把閃動,天上的星卻已疏落。   葉開在黑暗中倘佯著,東逛逛,西走走,漫無目的,看樣子這草原上絕沒有一個比他更悠閒的人。   天燈又已亮起。   他揹負起雙手,往天燈下慢慢地逛過去。   突然間,馬蹄急響,轡鈴輕振,一匹馬飛雲般自黑暗中衝出來。馬上人明眸如秋水,瞟了他一眼,突然一聲輕喝,怒馬已人立而起,硬生生停在他身旁。好俊的馬,好俊的騎術。   葉開微笑著,道:姑奶奶居然還沒有摔死,難得難得。   馬芳鈴眼睛銅鈴般瞪著他,冷笑道:你這陰魂不散,怎麼還沒有走?   葉開笑道:還未見著馬大小姐的尊容,又怎捨得走?   馬芳鈴怒叱道:好個油嘴滑舌的下流胚,看我打不死你。她長鞭又揮起,靈蛇般向葉開抽了過來。   葉開笑道:下流胚都打不死的。這句話還沒說完,他的人忽然已上了馬背,緊貼在馬芳鈴身後。   馬芳鈴一個肘拳向後擊出,怒道:你想幹什麼?她肘拳擊出,手臂就已被捉住。   葉開輕輕道:月黑風高,我已找不出回去的路,就煩大小姐載我一程如何?   馬芳鈴咬著牙,恨恨道:你最好去死。她又一個肘拳擊出,另一條手臂也被捉,竟連動都沒法子動了。只覺得一陣陣男人的呼吸,吹在她脖子上,吹著她的髮根。她想縮起脖子,想用力往後撞,但也不知為了什麼,全身偏偏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座下的胭脂奴,想必也是匹雌馬,忽然也變得溫柔起來,踩著細碎的腳步,慢慢地往前走。   草原上一片空闊,遠處一點點火光閃動,就彷彿是海上的漁火。   秋風迎面吹過來,也似已變得溫柔,溫柔得彷彿春風。   她忽然覺得很熱,咬著嘴脣,恨恨道:你你究竟放不放開我的手?   葉開道:不放。   馬芳鈴道:你這下流胚,你這無賴,你再不下去,我就要叫了。她本想痛罵他一頓的,但她的聲音連自己聽了,都覺得很溫柔。這又是為了什麼?   葉開笑道:你不會叫的,何況,你就算叫,也沒有人聽得見。   馬芳鈴道:你你你想幹什麼?   葉開道:什麼都不想。   他的呼吸也彷彿春風般溫柔,慢慢地接著道:你看,月光這麼淡,夜色這麼悽涼,一個常在天涯流浪的人,忽然遇著了你這麼樣一個女孩子,又還能再想什麼?馬芳鈴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想說話,又怕聲音顫抖。   葉開忽又道:你的心在跳。   馬芳鈴用力咬著嘴脣,道:心不跳,豈非是個死人了?   葉開道:但你的心卻跳得特別快。   馬芳鈴道:我   葉開道:其實你用不著說出來,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馬芳鈴道:哦?   葉開道:你若不喜歡我,剛纔就不會勒馬停下,現在也不會讓這匹馬慢慢地走。   馬芳鈴道:我我應該怎麼樣?   葉開道:你只要打一聲呼哨,這匹馬就會把我摔下去。   馬芳鈴忽然一笑,道:多謝你提醒了我。她一聲呼哨,馬果然輕嘶著,人立而起。   葉開果然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她自己也摔了下去,恰巧跌在葉開懷裡。   只聽轡鈴聲響,這匹馬已放開四蹄,跑走了。   葉開嘆了口氣,喃喃道:只可惜我還忘記提醒你一樣事,我若摔下來,你也會摔下來的。   馬芳鈴咬著牙,恨恨道:你真是下流胚,真是個大無賴   葉開道:但卻是個很可愛的無賴,是不是?   馬芳鈴道:而且很不要臉。   話未說完,她自己忽也噗哧一聲笑了,臉卻也燒得飛紅。如此空闊的大草原,如此悽涼的月色,如此寂寞的秋夜   你卻叫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怎麼能硬得起心腸來,推開她並不討厭的男人。一個又壞、又特別的男人。   馬芳鈴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你這樣的人,我真沒看見過。   葉開道:我這樣的男子本來不多。   馬芳鈴道:你對別的女人,也像對我這樣子的嗎?   葉開道:我若看見每個女人都像這樣子,頭早已被人打扁了。   馬芳鈴又咬起嘴脣,道:你以為我不會打扁你的頭?   葉開道:你不會的。   馬芳鈴道:你放開我的手,看我打不打扁你?   葉開的手已經放開了。   她扭轉身,揚起手,一巴掌摑了下去。她的手揚得很高,但落下去時卻很輕。葉開也沒有閃避,只是靜靜地坐在地上,靜靜地凝視著她。   她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如明星。風在吹,月光更遠。她慢慢地垂下頭,道:我我叫馬芳鈴。   葉開道:我知道。   馬芳鈴道:你知道?   葉開道:我已向你那蕭大叔打聽過你!   馬芳鈴紅著臉一笑,嫣然道:我也打聽過你,你叫葉開。   葉開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打聽過我。   馬芳鈴的頭垂得更低,忽然站起來,遙望著西沉的月色,輕輕道:我我該回去了。   葉開沒有動,也沒有再拉住她。   馬芳鈴轉過身,想走,又停下,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葉開仰天躺了下去,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不走,我等你。   馬芳鈴道:等我?   葉開道:無論我要耽多久,你那蕭大叔都絕不會趕我走的。   馬芳鈴回眸一笑,人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   蒼穹已由暗灰漸漸變為淡青。冷月已漸漸消失在曙色裡。葉開還是靜靜地躺著,彷彿正在等著旭日自東方昇起。他知道不會等得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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