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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十九回 劊 子 手

天涯明月刀 古龍 7687 2023-02-05
  刀光一閃,鮮血飛濺。   她看見了這一閃刀光,她甚至還看見了飛濺出的血珠。   血珠竟像是從她兩眼之間濺出去的。她看見這些血珠,就好像一個人看見了自己的鬼魂,就好像看見了自己的一雙腿已脫離了軀體,反而踢了自己一腳。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左眼彷彿已能看見自己的右眼。   有誰能瞭解她這種感覺?   沒有人。只有活人才能瞭解別人的感覺,死人的頭顱卻絕不會,因為已經被劈成兩半。頭顱已被砍成兩半的人,本來應該什麼都看不見的,絕非刀太快。刀鋒砍下時,視覺仍沒有死,還可以看見這一剎那間發生的事。   這最後的一剎那。   一剎那究竟有多久?   一彈指間就已是六十剎那。奇怪的是,人們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剎那,竟能想到很多平時一天一夜都想不完的事。

  現在她想起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她自己當然也永遠不會說出來了。   倪平,三十三歲。   藏珍閣主倪寶峰次男,使長劍,江湖後起一輩劍客中頗負盛名之快劍。   獨身未娶。   倪家大園潰散後,常宿於名妓白如玉之玉香院。   四月十九,傅紅雪殺倪平。   倪慧,二十歲。   藏珍閣主次女,聰慧機敏,輕功極高,獨門暗器天女花歹毒霸道,曾殺三人。   獨身未嫁。   四月十九夜,傅紅雪殺倪慧。   多情子,三十五歲。   本姓胡,身世不明,幼年時投入西方星宿海門下,少年時武功已有大成,所練天絕地滅大搜魂手為武林中七大秘技之一,殺人無數。   獨身未娶。   三月入關,姦殺婦女六人。

  四月十九夜,傅紅雪殺多情子。   羅嘯虎,四十歲。   縱橫河西之獨行盜,使刀,極自負,自命為江湖第一快刀。   獨身未娶。   四月二十一,傅紅雪殺羅嘯虎。   楊無律,四十四歲。   白雲觀主楊無忌之堂弟,崑崙門下,飛龍十八式造詣頗高,氣量偏狹,含眥必報,頗有楊無忌殺人無忌之風。   少年出家,未娶。   四月二十二,傅紅雪殺楊無律。   陰入地,三十歲。   金入木,三十三歲。   兩人聯手,殺人無數,號稱五行雙殺,武功極詭秘。   兩人性情刻薄,一毛不拔,近年已成巨富。   陰入地好色。   金入木天閹。   四月二十三,傅紅雪殺陰入地、金入木。

  諸葛斷,五十歲。   關西羅一刀衣缽傳人,冷酷多疑,好殺人。   鰥居已久。   本曾娶妻三次,妻子三人都死於他自己刀下。   無子女。   四月二十四,傅紅雪殺諸葛斷。   一枝花千里香,二十九歲。   採花盜,擅輕功迷藥。   獨身未娶。   四月二十五,傅紅雪殺千里香。   厚厚的卷宗中還有一大疊資料,是站在他對面的兩個人從各地找來的。   他只翻了這幾頁,就沒有再看下去。   站著的兩人一個是青衣白襪的顧棋,另一人穿著件一塵不染的月白僧衣,卻是天龍古寺中的瘋和尚。   現在他看來一點都不瘋了。   他對他們的態度很溫和,他們對他卻很恭謹,就像是忠心的臣子對待君主。

  他們雖然就站在他對面,中間卻隔著很大很寬的一張桌子。   無論在何時何地,他都永遠和別人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   他的笑容雖可親,卻從來也沒有人敢冒瀆他;因為他就是當今武林中最富傳奇的人物。   他就是公子羽。   屋子裡精雅幽靜,每一樣東西都經過極仔細的選擇,擺在最適當的地方。桌上的東西卻不多,除了那疊卷宗外,就只有一柄用黃綾包著的長劍。   窗外花影移動,聽不見人聲,屋裡也只有他們三個人。   他不說話的時候,他們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敢太大。他們都知道公子喜歡安靜。   卷宗闔起。   公子羽終於歎了口氣,道:你們為什麼總是要我看這些東西?   他用兩根手指,輕輕將卷宗推還給他們,彷彿生怕沾著了上面的血腥和殺氣。

  然後他才接著道:你們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這些日子來,他一共殺了多少人?   吳畫看看顧棋。   顧棋道:二十三個。   公子羽皺了皺眉,道:十七天二十三個人?   顧棋道:是。   公子羽歎了口氣,道:他殺的人是不是已太多了些?   顧棋道:是太多了。   公子羽道:聽說你的棋友楊無忌也被他砍斷了一隻手?   顧棋道:是。   公子羽笑了笑,道:幸好用左手也一樣可以下棋。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楊無律是想為他的堂哥報仇,才去找傅紅雪的?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羅嘯虎當然是為了好強爭勝,要跟他比一比誰的刀快?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諸葛斷為什麼要將他三個妻子全都殺死?

  , 顧棋道:因為她們對別的男人笑了笑。   公子羽道:這兩人一個全無自知之明,一個太多疑,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們以後千萬不可吸收這種人加入我們的組織。   顧棋、吳畫同時道:是。   公子羽顏色又和緩了,道:但是我知道他們的刀法卻不弱。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星宿海的大搜魂手,也可以算是很厲害的功夫。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據說傅紅雪近來一直很消沉,幾乎天天都沉迷在醉鄉裡。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可是你找的這些好手,卻還是連他的一刀都擋不住。   顧棋不敢再開口,連一個是字都不敢說了。   公子羽卻在等著回答。他提出的問題,回答必須明確簡短,可是必須要有回答。沒有回答,就表示他的問題不值得重視。

  任何不重視他的人,保證都會得到適當的懲罰。   顧棋終於道:他喝得雖多,手卻還是很穩。   公子羽道:酒對他沒有影響?   顧棋道:有一點。   公子羽道:什麼影響?   顧棋道:他出手反而更兇狠殘酷。   公子羽沉吟著,緩緩道:我想他一定很憤怒,所以他的刀更可怕。   顧棋沒有問為什麼。在公子面前,他只回答,不問。   公子羽卻已接著道:因為憤怒也是種力量,一種可以推動人做很多事的力量。   顧棋看著他,充滿了佩服和尊敬。   他從不輕視他的敵人。他的分析和判斷永遠正確。他對敵人的瞭解,也許比那個人自己更深刻。   所以他成功了。他的成功,絕不是因為幸運。   公子羽忽又問道:他還是要等別人先出手再拔刀?

  顧棋道:是。   公子羽歎了口氣道:這一點才是最可怕的。能後發制人的,絕對比先發制人更可怕。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你知道為什麼?   顧棋道:因為一招擊出,將發未發時,力量最軟弱,他的刀就在這一瞬間切斷了對方的命脈。   公子羽道:別人能不能做到?   顧棋道:不能。   公子羽道:為什麼?   顧棋道:這一瞬稍縱即逝,除了他之外,很少有人能抓得住。   公子羽微笑:看來你的武功又有精進了。   顧棋道:略有一點。   他不敢謙虛,他說的是實話。在公子面前,無論誰都必須說實話。   公子羽笑容歡悅,道:你想不想去試試他的刀有多快?   顧棋道:不想。

  公子羽道:你自知不是他對手?   顧棋道:據我所知,天下只有兩個人能制住他。   公子羽道:其中有一個是葉開?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還有一個是我?   顧棋道:是。   公子羽慢慢地站起,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滿園花香撲面而來。他靜靜地站著,不動,也不開口。   顧棋、吳畫更不敢動。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緩緩道:有件事你們只怕還不知道。   顧棋仍然不敢問。   公子羽道:我不喜歡殺人。我這一生中,從未親手殺過人。   顧棋並不驚奇。有些人殺人是用不著自己動手的。   公子羽道:沒有人能制得住他,我最多也只能殺了他。   因為他這人就像是一把刀,鋼刀,你可以折斷他,卻絕不能使他彎。

  公子羽道:可是我現在還不想破例殺人。   因為他還有顧忌。他仁義無雙的俠名,並不是容易得來的,所以他不能殺人,更不能殺傅紅雪。   因為傅紅雪並不是個大家都認為該殺的人。   公子羽道:所以我現在只有讓他去殺人,殺得越多越好。   讓他殺到何時為止?殺到大家都想殺他的時候為止,殺到他瘋狂時為止。   公子羽道:所以我們現在還可再給他點刺激,讓他再多殺些人。   他回過頭,看著他們:我們甚至還可以給些人讓他殺。   顧棋道:我去安排。   公子羽道:你準備安排些什麼人讓他殺?   顧棋道:第一個是蕭四無。   公子羽道:為什麼要選中這個人?   顧棋道:因為這人已變了。   公子羽道:我想你一定還可以安排些更有趣的人讓他殺的。   他微笑著,慢慢地接著道:現在我已想到最有趣的一個。   花香滿園。   公子羽背負著雙手,徜徉在花叢中。他的心情很好。他相信他的屬下一定可以完成他交待的任務,殺人的任務。   可是他自己卻不殺人的。從來都不殺。   靜夜,夜深。   傅紅雪不能睡。不睡雖然痛苦,睡了更痛苦。   一個人睡在冰冷堅硬的木板床,屋裡充滿了廉價客棧中那種獨有的低賤卑俗的臭氣,眼睜睜地看著破舊齷齪的屋頂,翻來覆去地想著那些不該想的往事。   沒有根的浪子們,你們的悲哀和痛苦,有誰能瞭解?   他寧可一個人遊魂般在黑暗中遊蕩。   有的窗戶裡還有燈光。   窗戶裡的人還在幹什麼?為什麼還不睡?是不是夫妻兩個人在歡愉後的疲倦中醒來,正用晚飯時剩下的菜煮泡飯吃?是不是孩子們在半夜醒了,父母們只好燃起燈替他換尿布?   這種生活雖然單調平凡,其中的樂趣,卻是傅紅雪這種人永遠享受不到的。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他的心又開始刺痛。   他又想喝酒。   酒雖然不能解除任何痛苦,至少總可以使人暫時忘記。   前面的暗巷中,有一盞昏燈搖曳。   一個疲倦的老人,正在昏燈下默默地喝著悶酒。   他擺這麵攤已有三十五年。每天很早就要開始忙碌,買最便宜的肉骨頭熬湯,滷一點大家都可以吃得起的下酒菜,從黃昏時就開始擺攤子,直到凌晨。   這三十五年來,他的生活幾乎沒有變動過。他唯一的樂趣,就是等到夜深人靜,客人最少的時候,自己喝一點酒。只有在喝了一點酒之後,他才能進入一個完全屬於他自己的世界。一個和平美麗的世界,一個絕沒有人會吃人的世界。雖然這世界只有在幻想中存在,他卻已覺得很不錯了。一個人只要還能保留一點幻想,就已很不錯。   傅紅雪到了昏燈下。   給我兩斤酒。   只要能醉,隨便什麼酒都無妨。   麵攤旁只有兩三張破舊的木桌,他坐下來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唯一的客人,還有個身材很魁偉的大漢,本來正在用大碗吃麵,大碗喝酒,此刻卻停了下來,吃驚地看著傅紅雪。   他認得這個臉色蒼白的病鬼,他曾經吃過這病鬼的苦頭,在那個戴茉莉花的女人的小屋裡。   仗著幾分酒意,他居然走了過來,賠著笑道:想不到你也喜歡喝酒。這麼晚了,一個人出來喝酒的人,酒量一定不錯。   傅紅雪不理他。   大漢道:我知道你厭惡我,可是我佩服你。你看來雖然是個病鬼,其實卻是條好漢。   傅紅雪還是不理他。他臉皮再厚,也不能不走了,誰知傅紅雪卻忽然道:坐!   一個人就算久已習慣了孤獨和寂寞,但有時還是會覺得很難忍受,他忽然希望能有個人陪在他身旁,不管什麼樣的人都好,越粗俗無知的人越好,因為這種人不能接觸到他內心深處的痛苦。   大漢卻喜出望外,立刻坐下來,大聲叫酒:再切一條豬尾巴,兩個鴨頭。   他又笑道:只可惜鴨頭是早已被人砍下來的,讓我來砍,一定更乾淨俐落。   賣麵的老人也有了幾分酒意,用眼睛橫著他,道:你常砍鴨頭?   大漢道:鴨頭、人頭我都常砍。   他拍著胸脯:不是我吹牛,砍頭的本事,附近幾百里地內只怕要數我第一。   老人道:你是幹什麼的?   大漢道:我是個劊子手,本府十三縣裡,第一號劊子手。有人要請我砍他的頭,少說也得送我個百兒八十兩的。   老人道:你要砍人家的腦袋,人家還要送銀子給你?   大漢道:送少了我都不幹。   老人道:你憑什麼?   大漢伸出巨大的手掌,道:就憑我這雙手,和我那把份量特別加重的鬼頭刀。   他比了個砍人的手勢:我一刀砍下去,被砍的人有時候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的腦袋已掉了。   老人道: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人家憑什麼要送銀子給你?   大漢道:因為長痛不如短痛,由我來砍,至少還能落個痛快。   老人道:別人難道就沒法子一刀把腦袋砍下來嗎?   大漢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次跟我一起來的那小伙子?   老人道:他怎麼樣?   大漢道:他也是個劊子手,為了要幹這行,用西瓜當靶子,練了好幾年,自己就覺得很有把握了,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把我看在眼裡。   老人道:後來呢?   大漢道:等到他第一次上法場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對了。   老人道:有什麼不對?   大漢道:法場上的威風和殺氣,只怕你連做夢都想不到。一上了法場他兩條腿就發軟,砍了十七八刀,那犯人的腦袋還連在脖子上,痛得滿地打滾,像殺豬般慘叫。   他歎著氣,又道:你想想,一個人被砍了十七八刀還沒斷氣,那是什麼滋味?   老人的臉也已發白,道:由你來砍,就只要一刀?   大漢道:保證只要一刀,又乾淨,又痛快。   老人道:砍腦袋難道還有什麼學問?   大漢道:這其中的學問可真大極了。   老人忍不住把自己的酒也搬了過來,坐在旁邊,道:你說來聽聽。   大漢道:那不但要眼明手快,還得先摸清楚被砍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老人道:為什麼?   大漢道:因為有的人天生膽子大,挨刀的時候,腰幹還是挺得筆直,脖子也不會縮進去,砍這種人的腦袋最容易。   有了聽眾,他說得更高興:可是有些人一上了法場,骨頭就酥了,褲襠裡又是屎,又是尿,連拉都拉不起來。   老人道:他爬在地上,難道你就砍不下他的腦袋?   大漢道:砍不下。   老人道:為什麼?   大漢道:因為頸子後面的骨頭很硬,一定要先找出骨節眼上的那條線,才能一刀砍下他的腦袋。   他接著道:我若知道挨刀的犯人是個孬種,我就得先準備好。   老人道:準備好什麼?   大漢道:通常我總會先灌他幾杯酒,壯壯他的膽子。可是真把他灌醉了也不行,所以我還得先打聽出他的酒量有多大。   老人道:然後呢?   大漢道:上了法場後,他若還不敢伸脖子,我就在他腰眼上踢一腳,他一伸腦袋,我就手起刀落,還得盡快拿出那個我早就準備好的饅頭來。   老人道:要饅頭幹什麼?   大漢道:他腦袋一落,我就得把饅頭塞進他的脖子裡去。   老人道:為什麼?   大漢道:因為我不能讓脖子裡噴出來的血濺到我身上。饅頭的大小剛好又能吸血,等到法場的人散了,那饅頭還是熱的,我就趁熱把它吃下去。   老人皺眉道:為什麼要吃那饅頭?   大漢道:因為吃了能壯膽。   他喝了杯酒,又笑道:幹我們這行的,人殺得太多了也會變得膽寒的,開始時只不過晚上睡不著,後來說不定就會發瘋。   老人道:是真瘋?   大漢道:我師父就瘋了,他只幹了二十年劊子手就瘋了,總說有冤魂要找他索命,要砍他的腦袋。有一天,他竟將自己的腦裝塞進火爐裡去了。   老人看著他,忽然歎了口氣,道:今天你喝的酒我請客。   大漢道:為什麼?   老人道:因為你賺這種錢實在不容易,將來你一定也會發瘋的。   大漢大笑:你要請客,我不喝也是白不喝,可是我絕不會瘋。   老人道:為什麼?   大漢道:因為我喜歡幹這行。   老人皺眉道:你真的喜歡?   大漢笑道:別的人殺人要犯法,我殺人卻有錢拿,這麼好的事,你想能到哪裡去找?   他忽然轉頭去問傅紅雪:你呢?你是幹哪一行的?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的胃又在收縮,彷彿又將嘔吐。   黑暗中卻忽然有人冷冷道:他跟你一樣,他也是個劊子手。   長夜已將盡。   黎明之前,總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候,這人就站在最黑暗處。   大漢吃了一驚:你說他也是個劊子手?   黑暗中的人影點點頭,道:只不過他還比不上你。   大漢道:哪點比不上我?   黑暗中的人影道:對你來說,殺人不但是件很輕鬆的事,而且也是件很愉快的事。   大漢道:他呢?   黑暗中的人影道:他殺人卻很痛苦,現在他晚上就已睡不著。   開始的時候晚上睡不著,後來就會發瘋。   大漢道:他已殺過不少人?   黑暗中的人影道:以前的不算,這十七天他已殺了二十三個。   大漢道:他殺人有沒有錢拿?   黑暗中的人影道:沒有。   大漢道:又沒有錢拿,又痛苦,他還要殺人?   黑暗中的人影道:是的。   大漢道:以後他還要繼續殺?   黑暗中的人影道:不但以後要殺,現在就要殺。   大漢立刻緊張,道:現在他要殺誰?   黑暗中的人影道: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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