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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口誅筆伐

三少爺的劍 古龍 5165 2023-02-05
  施經墨道:用筆也能殺人?   謝曉峰道:你不信?   施經墨道:我   謝曉峰道:那邊桌上有筆墨,你為什麼不過去試試!   施經墨道:怎麼試?   謝曉峰道:只要你去寫三個字,就可以將一個人置之於死地。   施經墨道:那三個字?   謝曉峰道:那個人的名字。   施經墨抬起頭,吃驚的看著他。直到現在,他才發現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垂死的人,全身都帶著種神秘而可怕的力量,隨時都能做出別人做不到的事。   謝曉峰道:快去寫,寫好了不妨密封藏起,再交給我,我保證這裏絕沒有人會洩露你的秘密。   施經墨終於站起來,走過去,提起了筆。   這個人的力量,實在令他不能抗拒,也不敢抗拒,這個人說的話,他也不能不信。

     密封起的信封,已在謝曉峰手裏,裏面只有一張紙,一個名字。   謝曉峰道:除了你自己外,我保證現在絕沒有人知道這裏面寫的是誰的名字。   施經墨點點頭,蒼白的臉已因興奮緊張而扭曲,忍不住問:以後呢?   謝曉峰道:以後也只有一個人能看到這名字。   施經墨道:什麼人?   謝曉峰道:一個絕對能為你保守秘密的人。   他轉過身,面對小弟:你當然已猜出這個人就是你!   小弟道:是。   謝曉峰道:你看到這名字後,這個人當然就活不長的。   小弟道:是。   謝曉峰道:他當然是死於意外的。   小弟道:是。   他伸出手,接過謝曉峰手裏的信,他的手也和謝曉峰同樣穩定。

  每個人都在,他們臉上的表情不知是敬畏?還是恐懼。   一封信,一張紙,一個名字,一瞬間就已鐵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能有這種權力?   施經墨額上冷汗如豆,忽然衝過去,一把奪下了小弟手裏的信,揉成一團,塞入嘴裏,嚼碎,嚥下,然後就開始不停的嘔吐。   謝曉峰冷冷的看著他,並沒有阻止。   小弟臉上更全無表情,直到他嘔吐停止,謝曉峰才淡淡的問道:你不忍讓他死?   施經墨拼命搖頭,淚水與冷汗同時流下。   謝曉峰道:你既然恨他入骨,為什麼又不忍讓他死?   施經墨道:我我   謝曉峰道:那邊還有紙,我還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施經墨又拼命搖頭:我真的不想要他死,真的不想!

  謝曉峰笑了:原來你恨他恨得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深。   他微笑著,從地上拉起了幾乎已完全軟癱的施經墨:不管怎麼樣,你總算已有機會殺過他,卻又放過他,只要想到這一點,你心裏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屋子裏很黯,他臉上卻彷彿發著光。   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在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已只有敬畏,沒有恐懼。   一封信,一張紙,一個名字,一剎那間就化解了一個人的心裏的怨毒和仇恨。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有這種神奇的力量?      杯裏又加滿了酒,每個人都默默舉杯,一飲而盡,每個人都明白這杯酒是為誰喝的也許只有三天了,在這三天裏,他還會做出些什麼事?   謝曉峰長長吐出口氣,笑得更愉快,對這一切,他顯得都覺得很滿意。

  他喜歡好酒,也喜歡別人對他尊敬。這兩樣事他雖然已屏絕了很久,可是現在卻仍可使全身都漸漸溫暖起來。   該走的,遲早總是要走的。   他看著這些人:現在你們還有沒有必要一定要把我留在這裏?   小弟再次舉杯,一飲而盡,然後再一字字道:沒有,當然沒有。      每個人都再次舉杯,喝下了這杯酒,每個人都在看著謝曉峰。   只有簡傳學一直低著頭,忽然問:現在你是不是已經該走了。   謝曉峰道:是。   他站起來,走過去,握住簡傳學的臂:我們一起走。   簡傳學終於抬起頭:我們一起走?你要我跟你去那裏?   謝曉峰道:去大吃大喝,狂嫖爛賭。   簡傳學道:然後呢?   謝曉峰道:然後我去死,你再回來做你的君子。

  簡傳學連想都不再想,立刻站起來!   好,我們走。   看著他們並肩走出去,每個人都知道謝曉峰這一去必死無疑。   可是簡傳學呢?他是不是還會回來做他的君子?      已經走出了門,簡傳學忽又停下來:現在我們還不能走。   謝曉峰道:為什麼?   簡傳學道:因為你就是謝家的三少爺,謝曉峰。   這不成理由。   所以簡傳學又補充:這裏每個人都知道,謝家三少爺的劍法,是天下無雙的劍法,卻沒有一個人看見過。   謝曉峰承認。他的名聲天下皆知,親眼看見過他劍法的人卻不多。   簡傳學道:三少爺若是死了,還有誰能看見三少爺的劍法?   沒有人,當然沒有。   簡傳學道:大家不遠千里而來,要看的也許並不是三少爺的病,而是三少爺的劍,三少爺總不該讓大家徒勞往返,抱憾終生。

  這是老實話。三少爺的病並不好看,好看的是三少爺的劍。   謝曉峰笑了。   他微笑著轉回身:這裏有劍?      這裏有劍,當然有。      有劍,不是古劍,也不是名劍,是柄好劍,百煉精鋼鑄成的好劍。一柄好劍是不是能成為古劍使用、名劍,通常要看用它的是什麼人?劍能得其主,劍勝。得其名劍不能得其主,劍執、劍毀、劍沉,既不能留名於千古,亦不能保其身。   一個人的命運豈非如此?      劍一出鞘,就化做一道光華,一道弧形的光華、燦爛、輝煌、美麗。   光華在閃動、變幻、高高在上,輕雲飄忽,每個人都覺得這道光華彷彿就在自己眉睫間,卻又沒有人能確實知道它在那裏?它的變化,幾乎已超越了人類能力的極限,幾乎已令人無法置信。

  可是它確實在那裏,而且無處不在。可是就在每個人都已確定它存在時,已忽然又不見了。   又奇蹟般忽然出現,又奇蹟般忽然消失。      所有的動作和變化,都已在一剎那間完成,終止。就像是流星,卻又像是閃電,卻又比流星和閃電更接近奇蹟。因為催動這變化的力量,竟是由一個人發出來的。   那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   等到劍光消失時,劍仍在而這個人卻不見了。      劍在樑上。   大家痴痴的看著這柄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長長吐出口氣。   他不會死。   為什麼?   因為這世上本就有這種人。   為什麼?   因為無論他的人去了那裏,那必將永遠活在我們心裏。

     夜。   華燈初上,燈如畫。   他們都已有了幾分酒意,簡傳學的酒意正濃,喃喃道:那些人一定很奇怪,我怎麼會忽然想到要做這些事,我一向是個好孩子。   謝曉峰道:你是不是人?   簡傳學道:當然是。   謝曉峰道:只要是人,不管是什麼樣的人,要學壞都比學好容易,尤其像吃喝嫖賭這種事根本連學都不必學的。   簡傳學立刻同意:好像每個人都天生就有這種本事。   謝曉峰道:可是如果真的要精通這其中的學問,就很不容易。   簡傳學道:你呢?   謝曉峰道:我是專家。   簡傳學道:專家準備帶我到那裏去?   謝曉峰道:去找錢。   簡傳學道:專家做這種事也要花錢?

  謝曉峰道:因為我是專家,所以才要花錢,而且花得比別人都多。   簡傳學道:為什麼?   謝曉峰道:因為這本來就是要花錢的事,若是捨不得花錢,就不如回家去抱孩子。      這的確是專家說出來的話,只有真正的專家,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又想玩個痛快,又要斤斤計較,小裏小氣的人,才是這一行中的瘟生,因為他們就算省幾文,在別人眼中卻已變得一文不值了。   專家當然也有專家的苦惱,最大的苦惱通常只有一個字錢。因為花錢永遠都比找錢容易得多,可是這一點好像也難不倒謝曉峰。他帶著簡傳學在街上東逛西逛,忽然逛進了一家門面很破舊的雜貨舖,隨便你怎麼看,都絕不像是個有錢可以找的地方。   雜貨舖裏只有個老眼昏花,半聾半瞎的老頭子,隨便怎麼看,都絕不像是有錢的人。

  簡傳學心裏奇怪!   我們既不想買油,也不想買醋,到這裏來幹什麼?   謝曉峰已走過去,附在老頭子耳朵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   老頭子的表情,立刻變得好像隻忽然被八隻貓圍住了的老鼠。   然後他就帶著謝曉峰,走進了後面掛著破布簾子的一扇小門。   簡傳學只有在外面等著。   幸好謝曉峰很快就出來了,一出來就問他:三萬兩銀子夠我們花的?   三萬兩銀子?   那裏來的三萬兩銀子?   在這小破雜貨舖裏,能一下子找到三萬兩銀子?   簡傳學簡直沒法子相信。但是謝曉峰的確已有了三萬兩銀子。   老頭子還沒有出來,簡傳學忍不住悄悄的問: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謝曉峰道:當然是個好地方。   他微笑著補充:有錢的地方,通常都是好地方。   簡傳學道: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錢?   謝曉峰道:包子的肉不在摺上,一個人有錢沒錢,看外表也是看不出來的。   簡傳學道:那老頭有錢?   謝曉峰道:不但有錢,很可能還是附近八百里內最有錢的一個。   簡傳學道:那麼他為什麼還要過這種日子?   謝曉峰道:就因為他肯過這種日子,所以才有錢。   簡傳學道:既然他連自己都捨不得花錢,怎麼會平白送三萬兩銀子給你。   謝曉峰道:我當然有我的法子。   簡傳學眨了眨眼,壓低聲音,道:什麼法子?是不是黑吃黑?   謝曉峰笑了,只笑,不說話。   簡傳學更好奇,忍不住又問:難道這老頭子是個坐地分贓的江洋大盜!   謝曉峰微笑著道:這些事你現在都不該問的。   簡傳學道:現在我應該問什麼?   謝曉峰道:問我準備帶你到那裏花錢去。   簡傳學也笑了。   不管怎麼樣,花錢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立刻問:我們準備到那裏花錢去?   謝曉峰還沒有開口,那老頭子已從破布簾子裏伸出頭,道:就在這裏。      這裏是個小破雜貨舖,就算把所有的貨都買下來,也用不了五百兩。   簡傳學當然要問:這裏也有地方花錢?   老頭子瞇著眼打量了他兩眼,頭又縮了回去,好像根本懶得跟他說話。   謝曉峰已笑道:這裏若是沒地方花錢,那三萬兩銀子是那裏來的?   這句話很有理,簡傳學還是難免有點懷疑:這裏有女人?   謝曉峰道:不但有女人,附近八百里內,最好的女人都在這裏!   簡傳學道:附近八百里內,最好的酒都在這裏?   謝曉峰道:在。   簡傳學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曉峰道:因為我是專家。      雜貨舖後面只有一扇門。又小又窄的門,掛著又破又舊的棉布簾子。   酒在那裏?   女人在那裏?難道都在這扇掛著破舊棉布簾子的小破門裏?   簡傳學忍不住想掀開簾子看看,簾子還沒有掀開,頭還沒有伸進去,就嗅到一股香氣。   要命的香氣。   然後就暈了過去。      他醒來的時候,謝曉峰已經在喝酒,不是一個人在喝酒,有很多女人在陪他喝酒。   酒還不知道是不是最好的酒,女人卻個個都不錯,很不錯。   簡傳學搖搖恍恍的站起來,搖搖恍恍的走過去,先搶了杯一飲而盡。   果然是好酒。   女孩子們都在看著他笑,笑起來顯得更漂亮。   簡傳學看看她們,再看看謝曉峰:你有沒有嗅到那股香氣?   謝曉峰道:沒有。   簡傳學道:我嗅到了,你怎麼會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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