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三少爺的劍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奇幻身法

三少爺的劍 古龍 6559 2023-02-05
  小弟彎下腰,拾起了杜方的劍,在血泊中一刺,劍尖沾血。他舐淨了,忽又反手,將自己左臂劃破逆血口,鮮血湧出時,他的嘴已湊上去,然後才慢慢的抬起頭。   神色不變,淡淡道:活人的血是鹹的,死人的血就鹹得發苦。   黑鬼的臉色卻不禁有點變了,冷冷道:我並沒有問你這麼多。   小弟道:要做一件事,就要做得確實地道。   黑鬼道:這話是誰說的?   小弟道:大老板說的。   黑鬼忽然大笑:好,能夠為他這種人做事,我們這趟來得就不算冤枉了。   小弟躬身道:那麼就請隨我來。   他轉身走出時,每個人臉上都已不禁露出尊敬之色。   只有長三的眼睛裏卻充滿了羞愧與痛苦。   他知道自己已經完了。

     上午。   鬧市中的人聲突然安靜,只聽見踢躂踢躂的木屐聲,由遠而近,兩個人穿著五寸高的木屣,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   兩個髮髻蓬鬆,像貌獰惡的扶桑浪人,寬袍大袖,其中一個人七寸寬的純絲腰帶上,斜插著一柄八尺長刀,雙手卻縮在衣袖裏。   另一人黑袍黑屐,連臉色都是烏黑的,看來更詭秘可怖。   江島和佐佐木也來了。   看見了他們,每個人都閉上了嘴,雖然沒有人認得他們,可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他們身上帶著的那種邪惡的殺氣。連孩子們都能感覺到。   一個體態豐盈的少婦,正抱住她五個月大的孩子從瑞德翔的後室中走出來。瑞德翔是家很大的綢布莊,這少婦就是少掌櫃的新婚夫人,本來就是花一樣的年華,剛經過女人一生中最輝煌美麗的時期,就像是一塊本就肥腴的土地,剛經過春雨的滋潤。

  一看見她,江島和佐佐木的眼睛立刻發了直。   佐佐木道:花姑娘大大的漂亮。   江島道:大大的好。   少婦本在逗著懷裏的孩子,看見了他們,一張蘋菓般的臉立刻嚇得慘白。   佐佐木已衝了進去,店裏一個伙計正陪著笑迎上來,刀光一閃,左臂已被砍斷。   孩子嚇哭了,媽媽的腿已嚇得發軟。   佐佐木手裏還握著滴血的刀,獰笑道:花姑娘不怕,我喜歡花姑娘。   他又準備撲上去,這次已沒有人敢來阻攔,可是他腰帶卻忽然被江島一把抓住,反手一提,手肘一撞,他的人就飛了出去。   江島大笑,道:花姑娘是我的,你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佐佐木已凌空翻身,一刀砍了下來。   這一刀又狠又準又快,用的正是扶桑劍道中最具威力的迎風一刀斬!

  就好像恨不得一刀就將他弟弟的腦袋砍成兩半。   這個人果然是隨時隨地都會殺人,而且隨便什麼人都殺!   可是江島也不差,就地一滾,從刀鋒下滾了出去,反手打出了三枚鐵角烏星,正是伊賀忍者利用的獨家暗器。   這兄弟兩人竟為了一個別人的妻子,就真的拼起命來。   佐佐木花刀霍霍,每一刀砍的都是江島要害。江島的身法更怪異,滿地翻滾,各式各樣的暗器,層出不窮。   突聽奪的一聲,三枚鐵星被削落,長刀也被擋住。   一個又高又瘦的藍袍道人,髮髻上橫插著一根白木簪,手裏一柄青鋼劍,削落了暗器,架住了長刀,一腳把江島踢出五丈開外,順手給了佐佐木三個耳光,冷冷道:要找花姑娘,到韓大奶奶那裏去,有孩子的女人不是花姑娘。

  這兩個橫行霸道,窮兇惡極的扶桑浪人,見了他居然服服貼貼,垂頭喪氣的站起來,連屁都不敢放。   人叢中卻突然傳出了一聲冷笑:這道士想必就是被人從武當山趕下來的白木了,想不到現在還有這樣的威風。   另一人笑聲更難聽:在自己人面前不發威,你叫他到那裏發威去?   白木面不改色,眉角的一顆痣卻突然開始不停跳動,冷冷道:看來這地方倒真熱鬧得很,居然連米家兄弟也到了。   人叢中又傳出一陣大笑:這老雜毛好靈的耳朵。   笑聲中,兩道劍光飛出,如驚虹交剪,一左一右刺了來。   白木沒有動。   江島,佐佐木卻退了下去。   可是他們也沒有機會出手,兩道劍光中的人影後,還有兩條人影,就像是影子般緊貼著他們。

  米家兄弟仗劍飛出,這兩個人也跟著飛了出來。   只聽一聲慘呼,劍光中血花四濺,兩個人憑空跌下,背後一柄短刀直沒入柄。   另外兩個人凌空一個翻身,才輕飄飄的落下,落在血泊中,一個人臉色發青,另一人臉上還帶著酒意,正是丁二郎和青蛇。   丁二郎還在嘆著氣,看著地上的兩個死人,喃喃道:原來米家雙劍也不過如此,我們一直釘在他們後面,他們竟像死人一樣,完全不知道。   青蛇淡淡道:所以現在他們才會真的變成死人。   白木冷峻的臉上露出微笑,道:青蛇輕功一向是好的,想不到二郎的輕功也有精進。   丁二郎道:那只因為我暫時還不想死。   在這種行業中,你若不想死,就得隨時隨地磨練自己。

  白木微笑道:好,說得好,這件事辦得也好!   眨了眨眼,忽然丁二郎問道:最好的是什麼?   白木撫長劍,傲然道:最好的當然還是我這把劍。      劍已入鞘。   沒有人敢反駁這驕傲的道人,因為沒有人能抵擋他的劍。他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而且隨時隨地都不會忘記提醒別人。在黑殺中,他永遠是高高在上的。   忽然間,人叢中一陣驚呼騷動,四散而開,一條血淋淋大漢,手持板斧,飛奔而來。   青蛇皺眉道:不知道斧頭又闖了什麼禍!   白木冷笑,道:闖禍的只怕不是他。   看見他們,斧頭立刻停住腳,面露喜色,道:我總算趕上你們了。   白木道:什麼事?   斧頭道:老柴又喝醉了酒,在城外和一批河北道上的鏢師幹了起來。

  白木冷笑道:闖禍的果然又是他。   斧頭道:我看見的時候,他已經挨了兩下子,想不到連我加上去都不行,只好殺開一條血路闖出來找救兵!   白木道:哼!   斧頭道:那批鏢師實在扎手得很,大家再不趕去,老柴只怕就死定了。   白木冷冷道:那麼就讓他去死吧!   斧頭吃了一驚:讓他去死?   白木道:我們這次是來殺人的,不是來被殺的!      白木居然真的走了,大家當然也都跟著走,斧頭站在那裏發了半天怔,終於也趕了上去。   他們當街殺人,揚長而去,街上大大小小幾百個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沒有人敢惹他們,因為他們有的不要臉,有的不要命。   還有的又不要臉,又不要命!

     直到他們都走遠,又有個胖大頭陀,挑著根比鴨蛋還粗的精鋼禪杖,施施然從瑞德翔對面一家酒樓走了出來。   那少婦驚魂初定,剛放下孩子,坐在櫃台裏喘氣,突聽砰的一聲響,堅木做成的櫃台,已被這和尚一禪杖打得粉碎。   這一杖竟似有千斤之力,再反手橫掃出去,力量更驚人。   這家已有三百年字號的綢布莊,竟被他三兩下就打得稀爛,店裏十二個伙計,有的斷手,有的斷腿,也沒有幾個還能站得起來的。   那少婦嚇得暈了過去。和尚一伸手,就把她像小雞般抓了起來,挾在脅下。大步飛奔而出。   看見他剛才的兇撲和神力,有誰敢攔他?和尚脅下雖然挾著一個人,還是健步如飛,頃刻間就已趕上他的同伴,轉過臉,裂開大嘴,對著白木一笑,就越過了他們,走得蹤影不見。

  青蛇皺眉道:這和尚是不是瘋了?   白木冷冷道:他本來就有瘋病,每隔三兩天,就要犯一次。   佐佐木道:他挾著的那女人,好像是剛才那花姑娘。   江島一句話都不說,拔腳就追。佐佐木也絕不肯落後。   突聽前面橫巷中傳出一聲慘呼,竟像是和尚的聲音。等大家趕過去時,和尚一個百把多斤重的身子,竟已被人懸空吊了起來,吊在一棵大樹上,眼睛凸出,褲襠濕透,眼淚、鼻涕、口水、大小便都一起流了出來,哭得巷子外面都可以聽到。   這和尚不但天生神力,一身外門功夫也練得不錯,卻在這片刻之間就已被人吊死在樹上,殺他的人已連影子都看不見。   白木反手握緊了劍柄,掌心已被冷汗濕透,不停的冷笑道:好,好快的身手。

  青蛇皺眉道:想不到附近居然還有這樣的高人,出手居然比我們還毒。   丁二郎彎著腰,彷彿已忍不住要嘔吐。   斧頭正大吼:你既然有種殺人,為什麼沒種出來,跟老子們見見面?   深巷中寂無回聲,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   佐佐木關心的卻不是這些,忽然問:那個花姑娘呢?   大家這才發現,剛才還被和尚挾在脅下的女人已不見人,那條用百煉精鋼打成,和尚連睡覺都捨不得放手的禪杖也不見了。   難道這女人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大老板高高的坐在一張特地從他公館搬來的虎皮交椅上,看看他面前的七個人,面帶微笑,不住點頭,顯然覺得很滿意。   竹葉青當然也笑容滿面,只要大老板高興,他一定也很高興。   白木這些人卻好像有點笑不出,看見了那和尚的慘死,大家心裏都很不舒服。   究竟是誰殺了他?   是不是那個女人扮豬吃了老虎?還是這附近另有高手。   竹葉青微笑道:據說各位一進城,就很做了幾件驚人的事,真是好極了。   白木冷冷道:一點都不好。   竹葉青道:可是現在城裏的人,已沒有一個不知道各位的厲害了。   白木閉上嘴,他的同伴已全都閉著嘴,雖然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的苦水,卻連一口都吐不出。   他們本來的確是想顯點威風,先給這城市一個下馬威的,想不到自己的同伴反而先糊裏糊塗的死了一個,這種事若是說出來,豈非長了他人的志氣,滅了自己的威風?   斧頭忽然大吼:氣死我了!   竹葉青道:斧頭兄為何生氣?   斧頭剛想說,看見白木、青蛇都在瞪他,立刻改口道:我自己喜歡生氣,一高興就要生氣!   竹葉青笑道:那更好極了!   斧頭瞪眼道:那為什麼好?   竹葉青道:就憑閣下這一股怒氣,就足以令人心寒膽破!   丁二郎道:可是我就從來不生氣!   竹葉青道:那也好!   丁二郎道:有什麼好?   竹葉青道:平時靜如處子,動時必如脫兔,平時若是不發,發必定驚人。   丁二郎笑了:看來不管我們怎麼說,你總有法子稱讚我們幾句,這倒也是本事。   竹葉青微笑道:在下既沒有各位這樣的功夫,就只有靠這點本事混混飯吃。   大老板一直帶著微笑在聽,忽然說道:各位的人已到齊了麼?   白木道:到齊了。   大老板道:我卻記得這次來的好像應該是九位。   白木道:嗯。   大老板道:還有兩位呢?   白木冷冷道:那兩個人來不來都一樣。   大老板道:哦?   白木道:有我們七個人來了,無論做什麼事都已足夠。   大老板道:對付阿吉也已足夠?   白木道:不管對付什麼人都已足夠。   大老板笑了:我知道近來道長的劍術又有精進,其餘的幾位也都是好手,只不過有件事卻總是讓我放心不下。   白木道:什麼事?   大老板微笑著揮了揮手,門外立刻出現了兩個人,抬著根精鋼禪杖大步走了進來。   白木的臉色變了。   黑殺的兄弟們的臉色全都變了。   大老板道:各位想必是認得這根禪杖的!   他們當然認得,這正是土和尚成名的兵器,他們已不知親眼看過多少人死在這根禪杖下。   大老板道:據說這條禪杖一向和土和尚寸步不離,卻不知怎會到了別人手裏?   白木變色道:貧道正想請教,這條禪杖是從那裏來的?   大老板道:有個人特地送來,要我轉交給各位。   白木道:他的人還在不在?   大老板道:還在。   白木道:在那裏?   大老板道:就在那裏。   他伸手一指,每個人都隨著他手指看了過去,就看見了一個人站在門外。   一個體態豐盈、柔若無骨的女人,赫然竟是瑞德翔綢布莊少奶奶。      難道這女人真的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竟能在剎那間將土和尚吊死在樹上。   誰也看不出,誰也不相信,卻又不能不信。   江島突然狂吼,就地一滾,撲了上去,揚手發出了三枚烏星。   少奶奶的身子一閃,已縮在門後,江島卻又一聲狂吼,仰面跌倒,胸膛上並排釘著三枚鐵星,正是他剛才自己打出去的。   白木臉色慘白,他的同伴們手足都已冰冷,門外又有個人慢慢的走了出來,赫然又是那剛生過孩子的少奶奶。   佐佐木吃驚的看著她,喃喃道:這花姑娘果然不是花姑娘,是個女妖怪。   少奶奶居然對他笑了笑,道:你喜不喜歡女妖怪?   她的聲音雖然有點發抖,這一笑卻笑得甜極了。   佐佐木看得眼睛發紅,雙手緊握著刀柄,一步步走過去。   白木低叱道:小心。   只可惜他的警告已太遲了,佐佐木已伸開雙臂撲上去,想去摟她的腰。   他撲了個空。   少奶奶的身子縮到門後,他剛追過去,突然一聲慘呼,一步步向後退,別人還沒有看見他的臉,已看見一截刀尖,從他後背上露出,鮮血也箭一樣流出。   等他仰面倒下來時,大家才看見這柄刀。   八尺長的倭刀,從他的前胸刺入,後背穿出,又赫然正是他自己的隨身武器。      少奶奶又出現在門口,盯著他們,美麗的眼睛裏充滿悲憤與恐懼。   這次已沒有人再敢撲上去,連竹葉青的臉色都變了。   只有大老板依舊不動聲色,淡淡道:這就是你特地請來保護我的?   這句話他問的是竹葉青。   竹葉青垂下了頭,不敢開口。   大老板道:憑他們就能夠對付阿吉?   竹葉青臉色發白,頭垂得更低。   大老板嘆了口氣:我看他們連一個女人都對付不了,怎麼能   白木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厲聲道:朋友既然來了,為何躲在門外,不敢露面?   大老板道:你是在跟誰說話?   白木道:門外的那位朋友。   大老板道:門外有你的朋友?   他自己搖頭,替自己回答:絕沒有,我可以保證絕對沒有。   門外曠寂而無回應,唯一站在門外的,就是那位綢布莊的少奶奶。   她剛才還在片刻間手刃了兩個人,現在卻又像是怕得要命。   白木冷笑,向他的同伴們打了個眼色。丁二郎和青蛇立刻飛身而起,一左一右,穿出了窗戶。身法輕如飛燕。   斧頭掄起大斧,虎吼著衝過去,眼前人影一閃,黑鬼已搶在他前面。   少奶奶又不見了。   四個人前後左右包抄,行動配合得準確而嚴密。不管門後面是不是躲著人,不管這個人是誰,都很難再逃得過他們的圍撲。尤其是黑鬼的劍,一劍穿喉,絕少失手。   奇怪的是,四個人出去了很久,外面還是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白木手握劍柄,額上已泌出冷汗。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響,左面的窗戶被震開,一個人飛了起來。   右面的窗戶幾乎也在同一瞬間被震開,也有個人飛了起來。   兩個人同時落下,吧的一聲,就像是兩口麻袋被人重重的摔在地上,赫然竟是剛才燕子般飛出去的青蛇和丁二郎。   就在他們倒下去時,斧頭和黑鬼也回來了,可是斧頭已沒有頭,黑鬼已真的做了鬼。   斧頭的頭是被他自己的斧頭砍下去的,黑鬼手裏已沒有劍,咽喉上卻多了個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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