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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禍上身來

三少爺的劍 古龍 5920 2023-02-05
  酒瓶就在他對面,他很快就找到了,卻已不能用酒瓶塞住自己的嘴。   因為他的嘴已經被另外一樣東西塞住,一樣又香又軟的東西。   大多數男人的嘴被這樣東西塞住時,通常都只會有一種反應。   一種嬰兒的反應。   可是燕十三的反應卻不同。他的反應就好像嘴裏忽然鑽入條毒蛇。   很毒很毒的毒蛇。   這種反應並不太正常,也不太會令人愉快。   薛可人幾乎要生氣了,噘起嘴道:我有毒?   燕十三道:好像沒有。   薛可人道:你有?   燕十三道:大概也沒有。   薛可人道:你怕什麼?   燕十三道:我只不過想知道一件事。   薛可人道:什麼事?   燕十三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要我幹什麼?

  薛可人道:你以為我這麼樣對你,只因為我想要你做件事?   燕十三笑笑。   笑笑的意思,就是承認的意思。薛可人生氣了,真的生氣了,自己一個人生了半天氣,還想繼續生下去。   只可惜一個人生氣也沒什麼太大的意思,所以她終於說了老實話。   她說:其實這並不是我第一次溜走,我已經溜過七次。   燕十三道:哦。   薛可人道:你猜我被抓回去幾次?   燕十三道:七次。   薛可人嘆了口氣,道:夏侯星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只有一樣最大的本事!   燕十三道:哦?   薛可人道:不管我溜到那裏,他都有本事把我抓回去。   燕十三又笑笑,道:這本事倒真不小。   薛可人道:所以這次他遲早一定還是會找到我的。幸好這次已不同了!

  燕十三道:有什麼不同?   薛可人道:這次他抓住我的時候,我已經是你的人。   她不讓燕十三否認,立刻又解釋:至少他總會認為我已經是你的人!   燕十三沒有笑,可是也不能否認。   不管誰看見他們現在這樣子,都絕不會有第二種想法的。   薛可人道:他這人還有另外一種本事,他很會吃醋。   這種本事男人通常都有的。   薛可人道:所以他看見我們這樣子,一定會殺了你。   燕十三也只有同意。   薛可人道:如果別人要殺你,而且非要殺你不可,你怎麼辦?   她自己替他回答:你當然也只有殺了他。   燕十三在嘆氣。   現在他總算已明白她的意思。   薛可人柔聲道:可是你也用不著嘆氣,因為你並沒有吃虧,有很多男人都願意為了我這樣的女孩子殺人的。

  燕十三道:我相信一定有很多男人會,可是我   薛可人道:你也一樣!   燕十三道:你怎麼知道我也一樣?   薛可人道:因為到了那時候,你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抓住了他的脖子:到了那時候,你不殺他,他也要殺你,所以你現在還不如   她沒有說下去,並不是因為有樣東西塞住了她的嘴,而是因為她的嘴堵住了別人的嘴。   這次燕十三並沒有把她當毒蛇,這次他好像已經想通了。   可惜就在這時候,拉車的馬忽然一聲驚嘶。   他一驚回頭,就看見一隻車輪子在窗口外從他們馬車旁滾到前面去。   就是他們這輛馬車的輪子。      就在他看見這隻輪子滾出去的時候,他們的馬車已衝入道旁,倒了下去。

  馬車倒下去車窗就變得在上面了。   一個人正在上面冷冷的看著他們,英俊冷漠的臉,充滿了怨毒的眼睛。   薛可人嘆了口氣,道:你看他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燕十三只有苦笑,道:是的。      夏侯星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通常都很有教養,很少說粗話的,就算叫人滾的時候,通常也會說請。   可是不管什麼人總有風度欠佳的時候,現在夏侯星無疑就到了這種時候。   到現在他還沒有跳起來破口大罵,實在已經很不容易。他只不過罵了句:賤人,滾出來。   薛可人居然很聽話,要她出來,她立刻就出來。   她身上連一寸布都沒有。夏侯星又急了,大吼道:不許出來。   薛可人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我是一向最聽你話的,可是現在你又叫我滾出去,又不許我出去,我怎麼辦呢?

  夏侯星蒼白的臉已氣得發紫,指著燕十三,道:你你你   他本就不是個會說話的人,現在又急又氣,連話都說不出了。   薛可人道:看樣子他是要你滾出去?   燕十三道:絕不是。   薛可人道:不是?   燕十三道:因為我既不是賤人,也不會滾。   他笑了笑,又道:我知道夏侯公子一向是個有教養的人,如果他要我出去,一定會客客氣氣的說個請字。   夏侯星的臉又由紫發白,握緊雙拳,道:請,請請,請   他一連說了十七八個請字,燕十三早已出來了,他還在不停的說。   燕十三又笑了,道:你究竟要請我幹什麼?   夏侯星道:我要請你去死。      道路前面,遠遠停著輛馬車,車門上邊還印著夏侯世家的標誌。

  那孩子和趕車的都坐在前面的車座上,瞪著燕十三。   趕車的是個白鬚蒼蒼,又瘦又小的老頭子,幹這行也不知有多少年了,趕起車來,絕不會比任何一個年輕小伙子差勁。   那孩子身手靈活,當然也練過武。但是他們卻絕對沒法子幫夏侯星出手的,所以燕十三要對付的,還是只有夏侯星一個人。   這點讓燕十三覺得很放心。   夏侯星雖然並不容易對付,那柄千蛇劍更是件極可怕的外門兵器。   可是就憑他一個人,一柄劍,燕十三並沒有十分放在心上。   他只覺得這件事有一點不對。   雖然他對夏侯星這個人也並沒什麼好感,可是為了一個女人去殺她的丈夫   他沒有時間再考慮下去。   夏侯星的千蛇劍,已如帶著滿天星雨的千百條毒蛇般向他擊來。

  他本來可以用奪命十三劍中的任何一式去破解這一招的。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有了種奇怪的想法曹冰可以用烏鴉試劍,我為什麼不能乘此機會,試試三少爺那一劍的威力。   就在他開始有這種想法時,他的劍已揮出,如清風般自然,如夕陽般絢麗。   他用的正是三少爺那一劍。這一劍他用得並不純熟,連他自己使出時,都沒有感覺到它的威力。   他立刻就感覺到了。   夏侯星那毒蛇般的攻擊,忽然間就已在這清風般的劍光下完全瓦解,就像是柳絮被吹散在春風中,冰雪被溶化在陽光下。   夏侯星的人竟也被震得飛了出去,遠遠的飛出七八丈,跌在他自己的馬車頂上。   燕十三自己也吃了一驚。老車伕忙著去照顧夏侯星,孩子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他。薛可人在嘆氣,微笑著嘆氣,嘆氣是假的,笑是真的。

  她笑得真甜。   想不到你的劍法比我想像中還要高得多。   燕十三嘆息著笑道:我也想不到。   他的嘆息並不假,笑卻是苦的。他自己知道,若是用自己的奪命十三劍,隨便用那一招,都絕不會有這樣的威力。   如果沒有慕容秋荻的指點,他怎麼能抵擋這一劍?   現在他就算能擊敗三少爺,那種勝利又是什麼滋味?   燕十三的心裏也有點發苦,手腕一轉,利劍入鞘。他根本沒有再去注意夏侯星,他已不再將這人放在心上。想不到等他抬起頭來時,夏侯星又已站在他面前,冷冷的看著他。   燕十三嘆了口氣,道:你還想幹什麼?   夏侯星道:請。   燕十三道:還想請我去死?   夏侯星這次居然沉住了氣,冷冷道:閣下剛才用的那一劍,的確是天下無雙的劍法!

  燕十三不能否認。這不但是句真話,也是句恭維話,可是他聽了心裏並不舒服。因為那並不是他的劍法。   夏侯星又道:在下此來,就因還想領教領教閣下剛才那一劍。   燕十三道:你還想再接那一劍?   夏侯星道:是的。   燕十三笑了。   這當然並不是真笑,也不是冷笑,更不是苦笑。   這種笑只不過是種掩飾。掩飾他的思想。   這小子居然敢再來嚐試那一劍,若不是發了瘋,就一定是有了把握。   他看來並不像發了瘋的樣子。   難道他也已想出了那一劍的破法?   而且自覺很有把握。燕十三的心動了。他實在也很想看看世上還有什麼別的法子能破這一劍!   夏侯星還在等著他答覆。   燕十三只說了一個字:請。

  這個字說出口,夏侯星已出手,千蛇劍又化做了滿天銀蛇飛舞。   這一劍看來好像是虛招。   燕十三看得出,卻不在乎。   不管對方用的是虛招實招都一樣,三少爺的那一劍都一樣可以對付。   這次他用得當然比較純熟。就在他一劍揮出,開始變化時,卡的一聲,滿天銀蛇已合成一柄劍。   劍光凝住,一劍刺出。簡簡單單的一劍,簡單而笨拙,刺的卻正是三少爺這一劍唯一的破綻。   燕十三真的吃驚了。夏侯星用的這種劍法,竟和他自己在慕容秋荻面前施展出的完全一樣。連慕容秋荻都承認這是三少爺那一劍唯一的破法。現在他自己用的正是三少爺那一劍,夏侯星卻用了他自己想出的破法來刺殺他。   現在他的劍式已發動,連改變都無法改變了,難道他竟要死在自己想出的劍式下?      他沒有死!   他明明知道自己用的這一劍有破綻,明明知道對方這一劍刺的就是這致命的一點。   可是對方這一劍刺入這一點後,他用的這一劍忽然又有了變化。   一種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變化,也絕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變化。   那是這一劍本身變化中的變化。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來時,你明明看見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過去時,流泉早已填滿了這空隙。   叮的一聲響。   千蛇劍斷了,斷成了千百片碎片,夏侯星的人又被震得飛了出去,飛得更遠。   這一次老車伕也在吃驚的看著他,竟忘記去照顧夏侯星了。   這一次薛可人不但在笑,而且在拍手。   可是這一次燕十三自己的心卻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現在他才明白,三少爺那一劍中的破綻,根本就不是破綻。   現在他才明白,世上根本沒有人能破這一劍!   絕對沒有任何人!   他若想去破,就是去送死,曹冰若是去了,也已死定了!   如果能破那一劍,是他的光榮,如果不能破,死的也應該是他。   夏侯星倒在地上,還沒站起來,嘴角正在淌著血。   老車伕和孩子卻已被嚇呆了。   可是拉車的馬,卻還是好好的,無論誰都看得出那是匹久經訓練的好馬。   他想去搶這匹馬。   他更急著趕到神劍山莊去,就算是去送死,他也要趕去。他絕不能讓曹冰替他死。   因為他是江湖人。江湖人總有自己獨特的想法。   就在這時,他聽見有人在咳嗽。一個穿得又髒又破,滿身又臭又髒的流浪漢,不停咳嗽著,從樹林裏走出來。   剛才他們都沒有看見這個人。   剛才樹林裏好像根本就沒有人,可是現在這個人卻明明從樹林裏走出來了。他走得很慢,咳嗽很厲害。   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驚虹滿天的劍光,他也好像沒看見。   現在這些人他也好像沒看見。   赤裸的美女,身子至少已有一半露在車窗外。   他沒看見。   絕代的劍客,掌中還握著那柄殺氣森森的劍。   他也沒有看見。   他眼睛裏好像只看見了一個人看見了那個又小又瘦的老車伕。      老車伕的身子已嚇得縮成了一團,還在不停的發抖。   這流浪漢不停的咳嗽著,慢慢的走過去,忽然站住,站在車前。   老車伕更吃驚地,吃驚的看著他。他咳嗽總算停止了一下,忽然對這老車伕笑了笑,道:好。   老車伕道:好?好什麼?什麼好?   流浪漢道:你好。   老車伕道:我什麼地方好?   流浪漢道:你什麼地方都好。   老車伕苦笑,還沒有開口,流浪漢又道:剛才若是你自己去,現在那個人已死了。   一句話還未說完,他又開始不停的咳嗽,慢慢的走開了。   老車伕吃驚的看著他。每個人都在吃驚的看著他。好像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燕十三卻好像似懂非懂,正想追過去再問問他。這個人卻已連影子都看不見了。他走得雖然慢,可是一霎眼間就已連影子都看不見了,甚至連咳嗽聲都已聽不見。   薛可人在喃喃自語:奇怪奇怪,這個人我怎麼看起來很面熟。   老車伕也在喃喃自語:奇怪奇怪,這個人究竟在說什麼?   燕十三已到了他面前,道:他說的話別人也許不懂,可是我懂。   老車伕道:哦!   燕十三道:不但我懂,你也懂。   老車伕閉上了嘴,又在用驚詫的眼光在看著他。   燕十三道:二十年前,紅雲谷最強的高手,並不是現在莊主夏侯重山。   老車伕道:不是老莊主是誰?   燕十三道:是他的弟弟夏侯飛山。   老車伕道:可是   燕十三道:可是夏侯飛山在二十年前就已忽然失蹤,至今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老車伕嘆了口氣,道:只怕他老人家早已死了很久!   燕十三道:江湖中都以為他已死了,現在我才知道他並沒有死。   老車伕道:你怎麼知道?   燕十三道:因為我已知道他的下落。   老車伕道:他老人家在那裏。   燕十三道:就在這裏!   他盯著老車伕的眼睛,一字字道:夏侯飛山就是你!      暮色漸臨,風漸冷。   這老車伕畏縮的身子卻漸漸挺直,蒼老疲倦的眼睛裏忽然發出了光。   一種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發射出的神光。   燕十三道:遠在二十年前,你就已會過奪命十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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