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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晚禮服

水中寶盒 倪匡 13939 2023-02-05
  高斯的淺紫色跑車,駛進了兩扇自動打開的鐵門,在一幢宏大的洋房前停了下來。他跳下車來,三步併作兩步,向石階上走去。   他剛來到門口,還未伸手敲門,眼前陡地一黑,本來幾乎每一個窗口都有燈光射出來的屋子,突然變得一絲燈光也沒有了,而在他面前的兩扇玻璃門,則自動向兩旁移開來。   高斯聳了聳肩,向黑得甚麼也看不見的大廳走去,他才一踏進大廳,他身後的玻璃門,又唰地自動關上,高斯完全被黑暗包圍了。   高斯像是對這個大廳的一切,十分熟悉,所以雖然在黑暗中,他只是略停了一停,打橫跨出了六七步,便向下走去,悄悄坐在一張沙發上,然後他笑了一下,道:一個時裝設計師的住所,弄得像魔鬼黨的總部一樣,不是太過分了麼?

  就在他的右邊,響起了一陣輕柔的笑聲來,接著,便是比笑聲更動人的話聲:你或許不知道現在商業間諜太多了,我這次設計的晚裝,如果事先將式樣洩漏出去,那麼,我就得不到國際時裝比賽的首獎了。   高斯將頭轉向右,他覺得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自她的身上散發出來,令他心醉,他道:那麼,我可以看一看你設計的新型晚裝麼?   當然可以,這就是請你來的目的,你轉過頭去,別望著我,望向樓梯那面,我的模特兒,李玉芳小姐,已走下來了。   高斯轉過頭去,周遭是一片漆黑,然後,突然之間,所有的燈光,一齊亮了起來。在那一剎間,高斯幾乎甚麼也看不到,他閉上眼睛一會,再睜開眼來,他看到閃亮的一團,在樓梯上,慢慢地向下移來,高斯幾乎看不清那是甚麼。

  但是,那畢竟只是一霎眼間的事,接著他便看清了,那緩緩向下走來,如此奪目燦爛的,是一件綴滿了水鑽的晚裝。在銀白色的緞子上,綴滿了水鑽,水鑽在燈光的照射之下,發射出各種奪目的光芒來,以致時裝模特兒李玉芳美麗的臉孔,幾乎看不見了。   高斯突然站了起來,他心中的錯愕是難以形容的。燕玲是他新近結識的女友,他和她相處的日子雖然不久,但是卻也知道燕玲是一個品味十分高級的時裝設計師。可是這時,他看到的卻是那樣一件閃亮的、庸俗不堪、綴滿了水鑽的晚裝。   他呆呆地站著,直到模特兒已走下樓梯,和燕玲的聲音又在他身邊響起時,他才如夢初醒,啊地一聲,道:你在說甚麼?   他轉過頭去,看到燕玲的神色十分難以形容,她對自己的設計,顯然一點信心也沒有,是以她的神情十分尷尬。她道:你看還好麼?

  高斯實在想將心中所想的講出來,但是在考慮了半分鐘後,他終於道:我說甚麼好呢?你設計出來的服裝,總是特別的。   燕玲垂下了頭,她很年輕,很美,她笑的時候,更甜得令人想跟著她笑。但這時,高斯總覺得她笑得很勉強,她道:好,那我們就開始吧,一切全都講妥了的,是不是?   高斯不禁皺了皺眉,一切自然是早已講妥的。但是,在事前,他卻未曾知道那件燕玲稱之為新時代的傑作,會是這樣的一件作品!高斯是一個著名的攝影師,高斯的作品,是世界上許多雜誌爭相刊登,引以為榮的。   燕玲和他講妥的事情是:燕玲參加國際時裝節的設計,由高斯攝影,給一本最權威的時裝雜誌去作封面,以壯聲勢,那可能影響評判員,使燕玲的設計,更易得到冠軍。

  高斯當時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件事,但是他卻以為那一定是一件出色之極的晚裝,哪知道   他心中暗嘆了一聲,自袋中取出了一隻小型相機來,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拍了十來張照片,才道:沖洗出來之後,請你來選擇。   不必了,燕玲搖著頭,由你決定一張好了,下星期那本雜誌的封面,一定要見到我的設計,對不對?   對的。可是我的報酬高斯笑著。   燕玲向模特兒望了一眼,模特兒識趣地轉過身,向樓上走去,燕玲低下頭去,高斯走了過去,在她的頰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高斯並不是第一次獲得那樣的一吻。經常,總會令高斯產生一股飄飄然的感覺,燕玲的臉頰也會變得酡紅。可是這次,燕玲的臉色卻十分蒼白,這使得高斯的心中十分不安。那種不安的感覺,一直維持到他駕著跑車,駛出兩三里之後。

  令得他清醒的原因,是因為天下雨了,雨很細,但是也很急。車頭燈映在路面上,閃起奇異的閃光來,郊外的公路上十分冷清,只有他一輛車子,他停下車來,準備拉上車篷。也就在他想從駕駛位上站起來的那一剎間,他突然聽得他身後,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別停車,繼續往前開。   高斯陡地一震,他身後有個人!   那人當然不可能是這時才在他身後的,因為他一直以十分高速在疾駛,那人早已躲在他車子的後座,只不過他未曾察覺而已。   高斯立時想轉過身去,但是他的後頸上,卻有一根冰涼的鐵管抵著他,高斯的身子震了一震,那是手槍!   高斯吸了口氣道:好,繼續往前開,你的槍有沒有上保險掣?   我沒有時間和你說笑。他身後的那聲音冷冷回答,往前開,在前面的岔路上,轉向左。

  高斯和燕玲相識已有三個多月了,這三個月中,他夜晚獨自駕車經過這條路,至少有十次了。每一次,他不是心急地想見到燕玲,就是帶著飄飄然的感覺離去,是以從來也未曾注意到有那樣的一條岔路,但這時他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留意著。   那是一條長滿了野草的小路,車子轉進去之後,駛出了三百碼,前面是一間破舊的木屋,路已到了盡頭,高斯不得不停下車子。   他才一停下車子,就聽到兩旁草叢中,又有腳步聲傳出來,估計至少有四五個人。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遇到了甚麼事,他盡量保持著鎮定,他並不怕對方人多,可是那柄手槍,卻令得他不能不有所顧忌。   他身後那人又冷冷地道:下車來,到那屋裏去,我們有幾句話要問你。

  高斯跨出了車子,車頭燈照在木屋上,在燈光照耀的範圍內,雨絲十分密,高斯走進木屋,才發現自己的身上全濕了。   木屋中幾乎甚麼都沒有,十分黑暗,他被趕到木屋中間站定,他感覺有五六個人,也走進了木屋。高斯站著不動,但是他心中卻在迅速地想著,對方所有的人,都走進這間屋子來了,那對他來說,是有利的,只要他等到機會,他就可以扭轉劣勢,而且在那麼小的空間中,有著六七個人,對方是不容易射中他的。   但這時他卻沒有動,因為那柄手槍,仍然在他的背脊上,使得他有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他略略動了動身子,才道:你們是甚麼人?你們想知道甚麼?   在甚麼地方?那聲音冷冷地問。   高斯呆了一呆,反問道:甚麼在甚麼地方?

  那聲音冷笑起來,高斯的後腦上,突然著了重重的一拳,令得高斯的身子猛地向前仆了出去,跌在地上。高斯陡地一個翻身,在翻身的同時,他伸手一撈,已抓住了站在他身邊一個人的足踝,用力一拉,他自己站起來,那人已摔跌了下去,高斯一閃,閃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後,伸手握住了那人的手背,用力向前一推。   那人向前直跌了出去,高斯打橫跳了出去,想奪門而逃,但是他才一跳起來,腹際已中了一拳。緊接著,一個人自他背後撲了上來,箍住了他的頸,他雙肘一齊向後撞去,他身後那人怪叫著,卻不肯鬆手,就在這時,突然之間,木屋中陡地亮了起來。   高斯本來還想狠狠向後揮拳,去揮擊在他身後箍住他的那人,可是燈光一亮,他卻停了下來,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簡直像是一場噩夢!   在他面前的兩個人,全都戴著黑一塊、紅一塊,恐怖至極的面具。地上有兩個人正在掙扎著站起來,他們的臉上,也戴著同樣的面具。   不消說,在他身後的那人,也是一樣的。   高斯只覺得自背脊上生出了一股寒意來,他並不是見識不廣的人,他曾環遊世界,深入蠻荒,獵取稀有的鏡頭。他也曾當過一個時期的私家偵探,經歷過幾年冒險生活,可是,他卻從來也未曾處身在如此詭異的氣氛之中,那五個戴著奇形怪狀面具的是甚麼人?他們要自己拿甚麼東西出來?   他們一定是誤會了,一定是弄錯人了!   高斯有點急速地喘著氣,道:你們認錯人了,我一定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我叫高斯,是一個自由攝影記者,你們要找的不是我!

  五個人中的一個,緩緩向高斯逼近,直來到高斯面前,突然伸手向高斯摑來,高斯連忙一偏頭,可是他頸際一直被人緊箍著,是以並未能避得過去,一掌摑了個正著,同時那人狠狠地喝道:拿出來,賤種。   高斯又驚又怒,大聲道:拿甚麼出來?   那人冷冷地道:兄弟,拿甚麼出來?就是你那位小姐交給你的東西,如果你不自己拿出來的話,我們也一樣可以在你身上搜到的。說著,他向高斯身後的那個人使了個眼色,高斯突然覺得後腦一痛,然後就失去知覺了。   等到他漸漸地有了知覺,只覺得後腦上像是有一塊烙鐵,在不住地烙著他,令得他全身都起了一陣抽搐的痛楚。他困難地伸手摸向後腦,血已然開始凝結了,他睜開眼來,光禿禿的一隻燈泡,就在他的頭上,光線雖然不強,但也足以令他昏眩。   他吃力地站起身來,發現他的外衣已被剝下,而且被撕成一條一條,他的相機也被砸碎了,軟片盒也碎開來,軟片拉成一長條。   他的鞋子也被脫了下來,鞋跟和鞋底都被撬破,那些人一定想在他身上尋找甚麼,而尋找的東西,體積一定是十分小的,小得可以藏在鞋跟之內。   然而,那是甚麼東西?   高斯幾乎無法去想,因為他腦後像針刺一樣地痛,他勉強走出了幾步,到了木屋外面,雨仍然很急,清涼的雨點灑在他的臉上,令得他略為清醒了些。   他的車子不見了,這是高斯意料中的事情,那些人連他的鞋跟都要撬開來看過,至於他的車子就更不用說了!高斯在雨中用力搖了搖頭,想弄明白這一切根本是一場惡夢呢?還是實實在在所發生的事?   但是,那當然是實實在在的事,因為他並沒有醒過來,他仍然在雨中,在偏僻的郊外,在一間破舊的木屋前。他穿上沒有鞋跟的鞋子,向前走去,來到公路上。   公路上靜得連一輛車子也沒有,而且,即使有車子經過的話,車主肯不肯在深夜搭載一個像他那樣子的人,也是大有問題的事。   他並沒有在公路上站立多久,便有了決定:步行至燕玲的住所。   他是在和燕玲分手之後,才遭到意外的,高斯還清楚地記得,那些人要他交出來的東西,在那些人的心目中,是由燕玲交給他。   而事實上,燕玲卻沒有交任何東西給他。   可是那卻已然說明,他那奇怪的遭遇,是和燕玲有關係的這是很難令人相信的事,燕玲會和那麼可怕的五個蒙面人有關麼?   他向前走著,但雨越來越急,有幾輛車子在他的身後追上他,在他身邊疾駛而過,在他走出了十多分鐘之後,又有一輛車子迎面駛來。   不等車頭燈照到他身上,高斯便在路邊站定,等候那輛車子駛過去。那輛車子駛得十分快,但是剛一在他身前駛過,卻立時倒退過來,停在他的身前。高斯正在愕然間,一隻擦著紫色指甲油的纖手,已從車窗中伸了出來,向他招了招手,同時一個女子聲音道:高先生,是你麼?   高斯跨出了一步,車窗上又出現了一張妝化得十分濃的臉,高斯認得她是燕玲的模特兒李玉芳,也就是剛才穿著那件鑲滿了水鑽晚禮服的那位。高斯不等她再發問,便道:李小姐,遇到你太好了,我遭到一點意外,你可以載我一程麼?   當然可以,你回市區去?   不,我還要去看燕玲。   那麼晚?修飾得很好的眉毛向上揚了一揚,請上車來。   高斯打開了車門,坐在李玉芳的身邊,李玉芳用一種十分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他,但是卻並沒有多說甚麼,便開動了車子,轉了一個彎,往回駛去。   在快要來到燕玲的住所之際,李玉芳才問了一句:高先生,你不覺得燕玲的行為有些怪麼?   高斯小心地回答著:我不知道你指哪一方面而言,李小姐。   李玉芳像是將那件事在心中忍了很久,終於講了出來,所以講得十分快。   那件衣服,高先生。就是你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件,那簡直可怕極了,真難相信那是燕玲的設計。高先生,她那件衣服,會毀了她的前途。   高斯皺一皺眉,燕玲會設計出那樣一件晚裝來,那的確是反常的事。而且,燕玲的臉色,為甚麼那樣蒼白呢?她的神情,好像也非常不安。   她一定有著很嚴重的心事,高斯已經隱隱感到一定有著一件十分隱秘的事,正在悄悄地進行著,而這件事,和燕玲有關。高斯這時,自然還不知道是甚麼事,他還一點頭緒也沒有,正由於這樣,他更迫切想見到燕玲。他請求道:李小姐,能不能將車子開快一點。   李玉芳看了看速度表,搖了搖頭,道:快到了,你不希望出事,就別催我。   車頭燈衝破了黑暗,照射到了那兩扇鐵門,房子的二樓還亮著燈光,可知燕玲還沒有睡。高斯下了車,去按門鈴。燕玲臥室的窗子是對著花園的,可以看到誰在按鈴,自然也會打開電子控制的大門,讓他進去。   可是,足足等了兩分鐘之久,屋子內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燕玲一定還沒有睡,要不然不會有燈光,就算她睡了,她兩個僕人也不會聽不到門鈴聲的,屋內沒有反應的唯一原因,就是出了事故。   高斯退後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李小姐,你在外面等著你最好坐在車中,以便萬一有甚麼變故,你可以立時駕車離去,我爬進去看看。   李玉芳的臉色變得很蒼白,她的雙眼之中,滿是驚恐的神情,道:高先生,發生了甚麼事?我剛才和她分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啊!   我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高斯已攀上了鐵門,你照我的話去做就是,如果我進去之後,二十分鐘不出來,那你就去報警。   李玉芳點著頭,高斯的身手十分矯捷,他已輕而易舉地翻過了鐵門,落地之後,他向前直奔了出去,撞開大門,大廳中並沒有開燈,可是二樓走廊上的照射燈投射下來,卻也可以看到大廳上的情形。   高斯才踏進了一步,便呆住了無法出聲。   燕玲精心佈置的大廳,像是被一百頭犀牛闖進來破壞過一樣,沙發被翻轉、割破,牆紙被剝下,電唱機被打爛,高斯簡直看不到一件完整的東西。   燕玲!高斯大聲叫了起來,向樓上衝去,樓上的情形也完全一樣。高斯推開了燕玲工作室的門,凌亂得連插足的地方也沒有,他又推開了臥室的門,也是一樣,燕玲不在。   而地上幾乎到處都是衣服,有的是她設計的,那件綴滿了水鑽的晚服,連同一個塑膠的模特兒,一齊倒在地上。   跨過那模特兒,到了陽台上,陽台上也沒有人。高斯再衝到樓上,他找到了開關,點亮了所有的燈,一直找到僕人房中,才看到兩個人。   那兩個是燕玲的女僕,她們全昏迷過去,房間中充滿了強烈麻醉藥的氣味。高斯呆呆地站在那房門口,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麻木,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甚麼自己會被人圍毆,而燕玲的家中,又遭到這麼大的破壞,而且燕玲也失了蹤?   高斯又回到客廳中,拿起電話,可是電話線也被割斷了,一切全是有計劃的行動!   高斯奔到了鐵門前,李玉芳還等在車中,見到高斯奔出來,急急問道:怎麼樣了?   太可怕了,我們快去報警,燕玲失蹤了!   高斯打開車門,坐上了車子。李玉芳的手有點發抖。她拉開一個格子,現出一副無線電通訊儀器來,按下了一個掣,道:所有巡邏車注意,我是服裝計劃負責人,在二號公路,最近的巡邏車請立即趕來。   這一切,將高斯看得呆了,對他來說,那像是另一場噩夢一樣。等李玉芳推上了那格子好久,他才道:你,你不是李玉芳小姐?   當然是的。李玉芳笑著,但是你也可以叫我李玉芳警官。   警官?高斯更糊塗了。高斯並不是懷疑她警官的身份,她剛才用無線電通知巡邏車趕來這裏,那她當然是警官了。   可是,為甚麼一個警官,會變成模特兒呢?   高斯實在太迷惑了,是以他不知如何問李玉芳才好。李玉芳笑了笑,道:高先生,你和燕玲的感情進展得太快了,所以你忘了和她認識至今,還不到四個月,正確的日子,是一百零六天。   你高斯仍然張口結舌。   我為甚麼要權充她的模特兒,是不是?   是的,為甚麼?   那是我們的一個行動計劃,高先生。這計劃,我們稱之為時裝計劃,而我就是這計劃的主持人。   高斯苦笑著,道:可是,這個計劃的內容是甚麼?和燕玲有甚麼關係?   李玉芳的聲音,這時已變得十分鎮定,令高斯不得不佩服她剛才那種假裝出來的驚惶神情之逼真,她道:高先生,作為一個市民,是應該和警方合作的,現在,我以警官的身份,要求你合作。   高斯攤著雙手,道:我有甚麼可以合作的?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才,我被五個戴著可怕面具的人脅迫到一間木屋去,他們將我打昏過去,警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懷疑李玉芳話還未講完,警車的響號聲,已迅速自遠而近,駛了過來,一輛警車,已然駛到了近前。   高斯回頭向巡邏車看了一眼,想再發問時,李玉芳早已下車。高斯看到巡邏車上下來的警員,在向李玉芳行敬禮,李玉芳正指揮著他們展開搜索。   高斯用手敲著自己的額角,這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了!警方懷疑燕玲有甚麼不法勾當嗎?   他苦笑著,道:燕玲她   她被懷疑和巨額的鑽石竊案和鑽石走私有關。李玉芳冷冷作答。   你一定是高斯本來想說你一定是瘋了。但是他卻沒有那樣說下去,因為李玉芳這時的神情,完全是一個嚴肅的警官,而不再是一個美麗的模特兒,所以他頓了一頓:是弄錯了。   沒有錯,我們曾跟蹤她好幾次,我在擔任她的模特兒之後,也曾偵查過她和一個大犯罪組織中的重要人物之一莫爾西斯男爵接洽過。李玉芳回答。   高斯感到十分迷惑,他苦笑道:那麼,她現在到甚麼地方去了?   不知道。可能是她已知道我們在偵查她,是以故意失蹤,也有可能是落到另一幫匪徒的手中,是黑吃黑。希望你能提供資料。   我高斯實在不知該說甚麼才好,但是他猶豫一下之後,卻突然以極堅決的語氣道:我相信燕玲絕對不是甚麼犯罪組織中的人。   李玉芳斜眼望著高斯,道:警方已有了確切的證據,由於警方需要你的合作,所以你可以跟我回去,看看那些資料。   那麼,她究竟在甚麼地方?高斯焦急地問。   我不知道,高先生。李玉芳的態度很冷漠,我正在盡力找線索,你是看到的,而我現在還沒有甚麼頭緒。   高斯抬起頭來,看著燕玲住所進進出出的警員,他搖著頭,道:不,我不到警局去,我要自己去找燕玲,我一定要找到她。   高先生,李玉芳的聲音更嚴厲了,警方希望你合作,而絕不希望你單獨行動。你的敵人可能是一個極具規模、組織十分嚴密的犯罪集團,以你一個人的力量,是絕不可能與之為敵的。   高斯嘆了口氣,沒有再說甚麼。三十分鐘後,他人已在李玉芳的辦公室內,李玉芳雖然年紀很輕,但是地位卻已相當高,不但有自己的辦公室,而且她的助手,竟是一位相當高級的警官,這都是出乎高斯意料之外的。李玉芳將一份文件夾放在高斯面前,道:你自己看看。   高斯打開文件夾,只見文件夾中有幾張相片。第一張便是燕玲和一個禿頭男子在一家十分豪華的咖啡廳裏,那禿頭男子像是正在講話,燕玲低著頭,用銀匙在攪拌咖啡。第二張,仍是在原來的地方,而角度卻不同,可以看到那禿頭男子的正面。   那禿頭男子有一雙凸得很出的眼睛,這雙眼睛正瞪視著燕玲,這種眼睛,使人想起死魚的眼珠來。   高斯抬頭看著李玉芳,李玉芳道:看下去,你就知道那男子是甚麼人了。   高斯翻過幾張相片,便看到一張兩吋的照片,穿著德國納粹的軍裝。這張禿頭男子的照片,在別人看來,或許找不到甚麼特別之處,但是高斯是一個攝影師,一個高明的攝影師是最善於捕捉他人臉上的特徵的,因此高斯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同一個人。他再看照片裏的表格,那是一張軍官的登記表,這個禿頭男子,名叫莫爾西斯,他的官階是上尉,隸屬軍中的秘密工作組。   在那份表格之後,另有一份表格,卻是一個服刑中的犯人,也是莫爾西斯。那張表格上註明,莫爾西斯的外號叫男爵,是一個歐洲著名的珠寶賊,在加入一個大規模的走私組織之後被捕,被判入獄二十五年,但是在第二年便越獄而逃。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李玉芳冷冷地道:現在,你認為怎樣?   高斯彈著那兩張照片,道:這只能證明燕玲和這個莫爾西斯見過面,一齊喝過咖啡,而不能證明別的。   燕玲應該很高興有你這樣肯為她辯護的人。但是,事實卻不肯再為她辯護了。李玉芳拉開一個抽屜,按下放在抽屜中的一架錄音機的按鈕,立時聽到了一個有濃重德國口音的人在說著英語:一切已照計劃安排好了麼?   是的。那是燕玲的聲音。   我們的人在你一到東京,抵達酒店之後就會來找你。來找你的人會提及我的名字,和我們以前談到過的事情,你就將一切給他,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燕玲停了相當久的時間才回答,道:我知道了。   李玉芳啪地一聲,又按下了錄音機的停止鍵,道:這是他們見面時談話的錄音,證明莫爾西斯男爵,已將那批東西交給她了,你知道是甚麼嗎?   高斯迷惘地搖頭,他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此時的他實在是心煩意亂了。   那是三百二十一顆鑽石,未經加工的鑽石,總重量是一千零六十克,是在南非運到阿姆斯特丹途中失竊的。那是雙重犯罪,這批鑽石,在日本可以賣到極高的價錢,問題是要有人帶到日本。   高斯抬起頭來:燕玲有甚麼法子逃過海關的檢查?   我們不知道,我在她身邊很久,也未曾探明出來。你和她的關係比較特殊,我們希望通過你的關係,替警方查出一點頭緒來。   高斯苦笑著,道:她人也失蹤了,我如何去查?   那不要緊,她總要出現的。莫爾西斯隸屬一個極大的犯罪組織,黑吃黑的行動雖然擄走了燕玲,但一定會放她回來的,沒甚麼人敢和那樣大的組織作對的。李玉芳的聲音十分平靜。   高斯雙手捧著頭,燕玲他為之傾倒的女子,那麼優雅高貴的燕玲,竟會是犯罪組織中的一員,要擔任著逾千克拉鑽石的走私工作,這實在是難以相信的,但是事實卻又令人不得不信。   高斯現在明白了那將他毆打一頓的五個戴著面具的人,是為甚麼要打他了。那五個人定然是另一批歹徒,而那兩批歹徒,以為燕玲將鑽石交給了他,所以才想在他的手中將鑽石搶過來。   但高斯卻是無辜的,直到此際,他才如夢初醒,知道自己捲進一件大盜竊案和一件大走私案,雙重犯罪之中!   就在高斯發怔時,電話鈴響了起來,李玉芳拿起了電話,又放了下來,她來到高斯身前,道:燕玲已回家去了。   高斯疾站起身來,李玉芳吩咐道:你現在就去看她,切不可在她面前透露你已知道她的秘密,她是走私組織的一員,你一透露知道了她的秘密,就可能遭到她的殺害。   高斯的心中在叫著:不會的!可是,他想說的話,卻只能在心中吶喊。他像是身在噩夢中一樣,明知這一切不是真實的,只不過是魔影,可是他卻沒有擺脫這些魔影的力量。他不知道自己要掙扎多久,才能擺脫這些魔影,使之成為事實。   高斯幾乎是逃出警局的,海風吹來,他略為清醒了一些。而當他略為清醒之際,他更沒有勇氣去見燕玲。他在責備自己,怎可以相信燕玲是一個犯罪者,怎可以懷著如此卑鄙的目的去偵查她?   但是,那些照片,那錄音帶,卻又像是鐵錘般,在敲打著他,使得他不住苦笑。他在寂靜的路上向前走著,好幾次計程車在他身邊駛過,他都猶豫不決地未曾揚起手來,因為他實在下不了決心去見燕玲,這三個月來,他幾乎每天都見到燕玲,可是結果   高斯一直向前走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遠,才傍著一株樹,停了下來。他一站定,就發現身後的街燈,將他的身影,長長地投在地上,而令得他陡地一怔的是,他身影的旁邊,有著另一個人影!   他的身後有一個人站著。   高斯倏地轉過身來,他和那人正面相對了,那人有著一雙凸得很出的金魚眼,一雙眼珠白多黑少,他正在陰森森地笑著,高斯後退了一步,失聲道:莫爾西斯!   莫爾西斯男爵。那人自我介紹。   高斯定了定神,他心中急速地在轉著念,燕玲是接受莫爾西斯命令的,如果將莫爾西斯帶回警局去,那會怎樣呢?   他一想到這裏,陡地跳了起來,一掌向莫爾西斯半禿的頭頂,擊了下去。   也就在他剛一跳起來之際,他的腹上,已先受了重重一擊。那一擊,將他肚中的空氣全都逼了出來,令得他感到一陣痙攣的疼痛,他並未能擊中莫爾西斯,同時他的身子也跌了下來。   莫爾西斯的另一掌,又已重重地擊在他的後頸上,令得他仰天倒了下來,莫爾西斯的右腳立時向他臉上踏來,但在踏到前,卻只是鞋跟著地,鞋底向著高斯的臉,在他的鞋底上,錚地一聲,彈出了十來排鋒銳之極的刀片來。   如果他的鞋底,真向高斯踏了下來的話,那麼高斯的鼻子,至少斷成三截!   莫爾西斯冷笑著,道:高先生,我們可以好好地談一談了麼?   高斯雙手用力托住莫爾西斯的鞋底邊緣,使莫爾西斯的鞋底,不能向他的臉上踏來。莫爾西斯冷笑著,同時腳下的力道漸漸增強,高斯已可以感到刀片銳利的刀鋒那種涼颼颼的感覺了!   高斯雙手用力向上抬著,莫爾西斯冷笑著,道:警方對你講了些甚麼?那女警官吩咐了甚麼?你快老老實實講出來。   高斯勉力將莫爾西斯的鞋底托起些,但那並不能使他的處境有所改善,他喘著氣,道:沒有甚麼,警方並沒有對我說甚麼。   莫爾西斯也不再逼問,只是用力向下踏來,他鞋底的尖刃,已經碰到高斯的臉了。高斯騰出一隻手來,突然握住其中一柄尖刃,用力一拗,啪地一聲響,將尖刃拗斷,同時快速的將那尖刃刺進莫爾西斯的小腿中。莫爾西斯發出一聲怪叫聲,高斯趁著那一剎間的機會,身子一挺,直跳了起來,一拳擊向莫爾西斯的下顎。   那一拳,高斯用盡了所有力氣,使得莫爾西斯的身子在仰天而倒之際,他自己的身子,也向前衝了一下,幾乎跌倒。他跨過莫爾西斯,頭也不回地向前奔去,當他奔到轉過街角之際,他才感覺到左臂一陣熱辣辣的疼痛。   他伸手向左臂摸去,摸到了一手的血,他就著路燈一看,他的左臂顯然受了槍傷。   他不知道自己是甚麼時候受傷的,因為他根本未曾聽到槍聲。他想莫爾西斯的手槍一定配有滅音器,因此使得槍聲比他奔跑時的腳步聲更輕。   高斯也不及理會子彈是不是還在手臂中,他撕下一塊襯衣,用力將手臂裹住,繼續向前奔跑,又跑過了兩條街,他才攔到一輛計程車,向燕玲的住所疾馳而去。計程車司機在高斯上車之後,便看出他神色有異,但高斯既然已上了車,司機卻也不得不服從他所吩咐的地址向前駛去。   在離燕玲的住所還有一百多碼之際,路面上突然亮起了燈,好幾個警員一齊攔住了去路,計程車司機一定以為會有一場警匪槍戰了,他連忙停下車,立時打開車門,滾出了車外。   高斯反倒呆了一下,那幾個警員,已向前奔來,一個扶起了司機,另外幾個,來到計程車前,道:高先生麼?李警官已告訴我們你會來的。   高斯道:燕玲她   她是一小時前回來的,現在在家中,她不知道在她的住所外,有人包圍著。高先生,你要不要我們保護著你進去見她?   不用了。高斯出了計程車,你們別驚動她,我會自己攀牆進去見她的。   高斯要攀牆進去的原因是,想突如其來地出現在燕玲的面前,那是他潛意識中的一種報復心理。他和燕玲相識了好幾個月,在這幾個月中,他對燕玲的感情是如此之真摯,但是燕玲卻甚至不將他當朋友,如果燕玲將他當朋友的話,那麼決計不會將她和莫爾西斯來往的事,瞞著他暗中進行的。   高斯大踏步地向前走著,一直來到了鐵門前。房子的二樓還有燈光透出來。高斯的手臂,感到一陣陣劇痛,但是他還是咬緊牙關,攀過鐵門。   當他悄無聲息地走上樓梯,推開燕玲工作室的門,突然出現在燕玲的眼前時,燕玲正站在那件鑲滿了水鑽的晚禮服之前。   那件晚禮服,高斯上次來的時候,看到它跌在地上,這時已被燕玲拾了起來,掛在衣架上。高斯才一推開門,燕玲便突然轉過身來,她臉色是如此蒼白,望定了高斯,一言不發。   高斯的心中,本來是想要責備燕玲的,可是當他一看到燕玲那樣蒼白的神色,和那一雙失神的大眼睛時,他心中要講的那些話,卻全飛走了,他只是叫道:燕玲,你回來了!   燕玲向後退了半步,但是她只向後退了半步,便立時向前奔了過來,她投進了高斯的懷中,高斯的左臂,痛得無法抬起來,然而他還是用右臂抱住了燕玲。   燕玲在哭著,高斯感到燕玲的眼淚,已滲透了他的襯衣,他輕輕地在燕玲的背上拍著,道:別哭,燕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不相信你和莫爾西斯會是同一組織的。   莫爾西斯!燕玲失聲叫了出來,你你已經知道了?   李玉芳曾經告誡過高斯,說燕玲是犯罪組織中的一員,要高斯切不可對燕玲說起自己已知道了一切,要不然,他可能會遭到危險的。   但這時,高斯卻將李玉芳的話完全忘記了。他相信燕玲,是出自真摯的感情,那種信任,使得他將所有的證據,都視作無物。他點著頭,道:是的,我全知道了。燕玲,你要將大量的鑽石,偷運到東京去是不是?   燕玲退開了幾步,她的回答,卻是令高斯心碎的。   她低下頭,低沉著聲道:是的,我要將大量的鑽石,用走私的方法,運到東京去。   高斯僵立著,他張大了口,可是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燕玲突然轉身,撲到一張椅子上,道:我雖然不願意那樣做,可是,我卻不能不聽他們的話。   高斯大踏步走了過去,道:為甚麼?燕玲,是他們威脅你,是不是?   燕玲現出十分痛苦的神情來,道:是的,他們威脅我,我父親是他們之中的一員,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以前我一直以為我父親是雲游四海的旅行家,所以將我從小就寄養在貴族化的寄宿學校之中。現在,我才知道不是,我父親是犯罪份子,他在最近兩年失蹤了,警方正在千方百計找他,如果警方知道我是他的女兒   燕玲突然住了口,失神地望著高斯。   高斯笑了起來,此時他覺得自己從來也沒有這樣高興過,燕玲果然不是犯罪組織中的一員,他想得不錯。但是他的笑容立時收歛了起來,他十分嚴肅地道:燕玲,對你父親的犯罪紀錄,你是一點也不用負責的,但是如果是你自己犯了罪,你卻要對自己的罪行負責。   燕玲的身子震了一震,呆了半晌,才道:我該怎麼辦?   和警方聯絡,將莫爾西斯交給你的鑽石,交給警方,讓警方來保護你。   燕玲的神色十分猶豫,她道:剛才,我被另一些歹徒綁架後來他們又將我放了警方能保護我到甚麼時候?   高斯握住了燕玲的手,道:別怕,我們在一起,可以合力應付他們。那些鑽石在甚麼地方?燕玲,你可知道警方早已注意你了,你新雇的模特兒李玉芳就是高級女警官,是整個反走私計劃的負責人。   燕玲呆了好一會,才指向那件鑲滿水鑽的晚禮服。   甚麼?高斯不明白。   他們知道東京有一個服裝比賽,世界各地的服裝設計師都會去參加。所以,他們逼我設計一件這樣的晚禮服,這件晚禮服中,鑲有上萬顆的鑽石,就雜在其中。他們要你先替衣服攝影,刊登在第一流的雜誌刊物上,令得全世界都知道,然後,由我的模特兒,穿著這襲晚禮服上機,堂而皇之地被人接進海關,海關人員是絕想不到,大批盜竊得來的鑽石就在他們的眼前,大搖大擺地經過。   高斯望著那件晚禮服,緩緩地道:好聰明的一個計劃!太聰明了!難怪警方想不出你用甚麼法子來進行走私。   燕玲的身子在微微發著抖,她道: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明天一早我就要實行這計劃了,到時,負責走私案的高級警官,會帶著那一批鑽石,經過海關。   高斯拿起了電話,當他拿起電話後,發現電話線被切斷了。   高斯忙道:快拿一個盒子,將晚禮服包裝起來,你屋子附近,密佈著警員,我們只消一出屋子,就可以和警方取得聯繫了。   燕玲轉身去取盒子,高斯將那件晚禮服,從衣架上取了下來,小心地折疊著。鑽石和水鑽,看來同是閃亮的物體,但是由於價值的不同,前者可以引起許多的犯罪,而後者卻不會。照這樣看來,水鑽實在應該比鑽石更可愛才是。   當他們將那件晚禮服放好,高斯提著盒子,準備和燕玲一起離開之際,屋外突然響起呼喝聲和一陣密集的槍聲,高斯陡地一怔,道:快熄燈。   燕玲忙奔過去熄了燈,又來到窗前,和高斯一齊伏著,向外看去。只見在路上,有兩輛車子停著,槍火從路邊和車中冒了出來。   從其中的一輛車中,有一個人打開車門,直衝了出來,但是他才衝出了一兩步,槍聲過處,他已中槍倒地了。在那人倒地的一剎間,高斯和燕玲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莫爾西斯!   他們自然看不清中槍倒地的那人的臉面,但是從身影看來,他們都可以認出是莫爾西斯。   莫爾西斯自然是想來和燕玲會面,或者他是想來改變計劃的,但他卻不知道警方已在燕玲的住所旁,佈下了天羅地網,他等於是自投羅網了。   槍聲靜止了,接著,便是警車的呼號聲,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兩輛警車,在燕玲的住所前停下,第一個跳下車來的是李玉芳。   高斯拉著燕玲,向樓梯奔去,燕玲在奔下樓梯之際,順手點亮了客廳中的電燈,高斯將衣盒向剛走進來的李玉芳拋去,道:接住,鑽石在裏面。   李玉芳一伸手,接住了衣盒,高斯在突然之間,感到說不出的疲倦,他坐倒在一張沙發上,而燕玲也直到這時,才看到高斯手臂上的血漬,她驚叫了起來:你受傷了!   高斯閉上眼,他的傷再重,他也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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