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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八

加百列獵犬 瑪麗.史都華 5548 2023-02-05
  燈火把房間照耀得明亮如晝。我仍然有一線機會進入東側拱廊下的儲藏室,找到繩索,在火苗蔓延之前,從窗口爬下去。至於那群狗嘛就我的思慮所及不管有沒有繩索,我都無法把牠們吊下去,但是那群狗現在在宮中最安全的地方,他們只要到水邊就好了。   我跑到橋上,狗兒緊跟在我後頭。一到達斷裂的橋墩時,一隻一隻的狗兒率先一跳而過,有隻狗還急得猛蹭我的腿,我失了重心,搖搖欲墜。我想站穩身子時,卻又踩到一塊不穩的石頭,一失神就摔進了水中。   我想水大約有四呎深,水面上漂浮著閃閃發光的荷葉和蘆葦。我一頭栽到水裏,足踝以下陷在泥濘中,胸膛以下浸在水中,一頭亂髮像團雜草似地蓋在臉上。我掙扎著想爬到地面上,那群狗便站在橋上,又興奮又好奇地盯著我瞧。

  不一會兒,牠們繞著我游來游去,不時發出幾聲哀鳴,爪子拍打著水面,熱切地想接近我,完全無視於我在狂亂中嘎聲下達的命令。這時候,我置身於糾纏的鳶尾中,企圖把牠們推回去,同時自己划動著雙手,奮力穿過簇簇的水仙叢。   但是我到不了拱廊,因為剛才那次意外所損失的幾分鐘時間,使我無法到達儲藏室。燃燒的乾草或碎布飄過水面,在屋頂上又點燃了幾處地方。屋頂上大部分的地方舖著經年累月、風乾褪色的木瓦,上面還覆蓋著因為即將來臨的炎夏暑氣而變得乾燥易碎的蔓草,金銀花像枯草一樣起火了。拱廊邊,燃燒的碎片像火箭一樣四處飛舞,煙霧如輕紗般飄過了儲藏室的門口。   花園現在也被火舌吞噬了,灌木枝子四處冒著濃煙,一株柏樹幼苗的頂部也被引燃了。濃煙因為燃燒的香草而變得芳香撲鼻。

  北邊的拱廊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但是如果沒有繩子,窗口對我而言仍然毫無用處。我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接近水邊,事實上獵犬已經引著我走上了這條路。但是,我想目前我還不需要出此下策,小島暫時還很安全,大部分的植物都因為潮濕而難以引燃。多虧了那兩隻狗,我的情形也一樣。我爬上岸來,獵犬渾身濕淋淋的,掙扎著跟上我。當然,牠們一上岸就對著我抖動身子,水球像火星一樣四處飛濺,火勢現在更猛了。   我在糾結的灌木叢中奮力前行,到達了涼亭的臺階上。濃煙飛旋而來,我嗆得頻頻咳嗽。不過,濃煙不久就飄散了,空氣又恢復了清明。我跑上臺階,進到涼亭中避難。然後,我的雙腿一軟,坐在頂階上,獵犬緊緊地蹲坐在我的身邊。我們現在有時間害怕了。

  獵犬現在的確十分恐懼,牠們擠在我身邊戰慄不已,我一手摟著一隻狗。湖面上不時飛舞著幾絲火星,火光通天,以至於天空中閃爍的繁星都顯得清冷而遙不可及。火焰中不時冒出青色、紫色或綠色的光芒,燃燒的聲音就像馬匹在狂風中奔騰一樣。濃煙在微風中消散殆盡,湖面像熔化的銅一般明亮耀眼,紅色、金色、銀色的火光竄流過黑色的鳶尾叢中,水面像天空一樣跳動著火光。   我揉揉刺痛的眼睛,想驅除這幕幻象。但是等到我舉目再望,這幕景象仍然活生生地星現在我的眼前。水面無風,但是水波在流動。這座花園是個密不透風的口袋,但是花園裏水波流動,漣漪陣陣。花園裏的動物在烈焰的驅趕下,向箭一般地奔向小島。   孔雀一馬當先,兩隻母雞驚慌失措,笨手笨腳地在斷橋上的石塊間飛來飛去。孔雀被自己春天華麗奪目的巨尾所拖累了,牠半划半飛,吵吵鬧鬧地涉水而去,一對無用的翅膀拍打著金黃色的水面。接著是兩隻大鳥,牠們對我和獵犬視若無睹,鼓動著醒目的翅膀,咯咯地叫個不停,棲息在我們附近的臺階上。

  小松雞飛得輕鬆多了。總共有七隻嚇軟了的小松雞圍繞在我的腳邊,牠們凝視著花園的火光時,明亮的眼睛就如紅寶石一般閃耀著。在紅光映照下,牠們的羽毛像彫鏤的金屬一般耀眼,其中有一隻小松雞倚偎著我的足踝顫抖不已。   一直到有一隻濕淋淋的松鼠突然溜上臺階,直直地坐在距離一隻獵犬六吋遠的地方,我才看到了那群松鼠。這時候,我才發現水中萬頭鑽動,就像黑色的箭頭一樣紛紛朝著島上游過來。我想池鼠、地鼠、家鼠都在其中,許多黑壓壓的影子吱吱喳喳地竄到冬青下面。灰色、黑色和棕色的大老鼠搖搖擺擺地爬上岸來,張著慧黠明亮的眼睛疑慮不安地望著我們,然後飛奔到安全的陰影中。壁虎在石頭間到處鑽動,兩隻蛇距離我的鞋子只有一個手掌的距離,牠們放低了美麗致命的頭顱,一溜煙地消失了。我和獵犬一動都不動,我已經沒有餘力再為牠們擔驚受怕了,現在舉足輕重的是火。所有的老鼠、鳥兒、獵犬、蛇,還有我,都有權待在這個小島上,直到危險解除為止。甚至當一隻老鼠爬過我的腳,再踏過獵犬的尾巴疾奔而去時,兩隻獵犬都不動一下。

  一隻鴿子從空中飛下來。目前最安全的是飛翔在空中的鳥兒,熱氣逼得牠們飛離這個地方。但是有一隻灰色的鴿子不知是翅膀受傷了還是燒焦了,幾乎落在我的手上。灰鴿子像一只製作拙劣的紙鏢,飄然落下,在我的兩腳之間鼓動著雙翼。我彎下腰去將鴿子拾起,坐下來溫柔地抱著牠。在我的腳下,我想甚至最接近湖岸的水面都沸騰起來,水面上擠滿了魚群。鯉魚群從明亮的湖邊蜂湧而向靜謐的湖心。   動物的喧鬧聲掩住了熊熊的烈火燃燒聲。獵犬哀鳴,孔雀驚叫,松雞恐慌地低哼著,老鼠和松鼠則吱吱尖叫,我把兩隻獵犬摟近身邊,不住地喃喃自語:噢,查理噢,查理噢,看在老天的份上,查理   我們甚至沒有注意到湖的東北角傳來的沉重激濺聲以及動盪的水波聲。一個黑影筆直地朝著小島游過來。我輕搖著鴿子,口中哼著歌哄牠,臉頰則貼在獵犬濕漉漉的頭上。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水邊,跳入擁塞的魚群中。

  水中的黑影已經到達小島了。他從水中一躍而起,甩了甩黑色的頭髮,爬上岸來。然後,他挺起身來,赫然是我的堂兄。他身上只穿了一條濕透了的阿拉伯寬鬆褲子,繫上了一條鍍金的腰帶,腳上趿著濕淋淋的阿拉伯草鞋,全身纏繞著雜草。   他走到臺階底下,看到了我和這群動物。   伊甸園中的夏娃。嗨!愛人。你一定要在這個血腥的地方放一把火,才能救我出來嗎?   查理。我只能吐出這兩個字。獵犬嗚鳴地叫著,在我的身邊蠕動著,並且搖著尾巴。他跑上臺階的時候,幾條壁虎倏地竄開。他在我們面前站定了,一隻鵪鶉移開幾吋,閃開他身上滴下來的水珠。我抬頭望著他。不是我。我顫抖著說:是狗,牠們撞翻了一盞燈。我以為你已經走了,他們說你逃掉了。他們他們把我關起來噢,查理,親愛的

  思蒂。   我不記得他移動了,但是轉瞬間他已經站在我的面前,火光如片片可愛的玫瑰或紫羅蘭花瓣在他濕淋淋的肌膚上閃爍著。不一會兒,他已經坐在我的身邊,一隻獵犬從我倆中間擠出去。查理擁住我,饑渴地吻著我,他的吻幾乎如火一般炙烈。他們說這是人在恐懼和放鬆後的反應,我像蠟一樣地熔化在他的懷裏。   嫉妒的獵犬把我們頂開了,查理笑罵了幾句,翻身躲開另一隻獵犬熱切的舌頭和爪子。   嘿,朋友,夠了你能不能把狗叫開?你為什麼一定要躲在動物園中呢?噢,天哪,那隻孔雀填髒,我還滾過了牠的尾巴過來,夥伴,好嗎?我才認識這個女孩二十二年,也許你會給我一個機會。我上次吻你是什麼時候,思蒂?   大概十歲左右吧,你變了。

  改天你一定要告訴我   這回是圓頂上掉下來的壁虎把我們驚開了。他一邊咒罵,一邊揮開壁虎,坐了起來。   思蒂,我愛你,我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和你親熱,我可能真會這麼做。但是如果我們打算離開的話那麼愈早走愈好,怎麼樣?   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該走了。   嗯,我也愛你,我說過了嗎?   你表現得很明白了。他說:噢,思蒂,愛人思蒂!   什麼?   他的擁抱和剛才不同了,他不再是我的愛人,而是我的堂兄正抓著我的肩膀搖著我。嘿,醒醒,親愛的。他們把你麻醉了還是怎麼了?   我沒事。   我們得趁還有機會的時候離開這兒。   噢對,我們走。我坐起來,對跳躍的火焰猛眨眼睛。但是怎麼走呢?除非你會飛?噢,你是虐待狂,你差一點踩扁了我的鴿子了不,牠跑到那邊去了。謝天謝地,牠一定被煙燻得暈過去了。我站起來。小心松鼠,好嗎?

  他大笑。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噢,看看這些可愛的小老鼠。走吧︱他一躍而起,把我也拉起來,扶著我。不要那麼害怕,如果我們一定得留在這兒,這兒可能還算安全。不過,在火滅掉以前,這裏可能會變得很熱而且不舒服,所以我們要試試看能不能直接逃出去。要出去只有一條路,我們最好動作快點。   那一條路呢?我們絕不能到達繩子那邊,所以我們也絕不能從窗口爬下去。我真的沒辦法   沒關係,我不是指窗口,我是指後門。   但是走廊會燒得像火把一樣!你知道,火就是從寢宮休息室開始燒起來的。   儘管如此,我還是很懷疑走廊會燒起來。如果地道真的起火了,那邊的走廊會像煙囟一樣地冒煙,現在卻一點跡象也沒有。我們過去瞧瞧。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這裏的煙味並不會比其他地方濃烈,螺旋形樓梯中一片漆黑。獵犬在我後面發出深沉的哀鳴聲,我摸摸牠,安慰牠:你也來,不要擔心。   我的堂兄轉過頭來。那扇大門是不是關了?通往寢宮休息室走廊的那扇古銅色的大門?   對,我把它關上了。我想這樣可以擋住濃煙。   你倒是不慌不忙,不是嗎?裏面的空氣不流通,火勢會蔓延得很慢。不管怎麼樣,我們得試一試。   但是即使走廊沒問題,我們也到不了院子裏現在那邊也著火了你可以看得出來!後門也不用試了,查理,後門已經鎖上了,而且鑰匙也不在了,他們是這麼說的。你當然不可能在黑暗中撬開鎖吧?   不用擔心,我拿到鑰匙了。他看到我的表情,咧嘴一笑,從褲子裏摸出一串閃閃發光、叮噹作響的鑰匙。我打賭鑰匙就在這裏面。我逃走的時候,從可憐的老杰勤身上偷來的。要進來的時候,這串鑰匙一點用也沒有,因為門從裏面閂上了。不過,如果其中有一把鑰匙能開後門的話,我們就逃得掉了。他的話倏然而止,他把手放在門上。在我們下去以前,你最好把手帕或別的東西在湖裏打濕一下,如果煙太濃的話,也好摀住鼻子。去吧,才一會兒的工夫。   你呢?   如果我能撕開褲管的話,半條褲管就夠用了。   我們奔下臺階。你到底從那兒搞來這個衣服啊?我問。   噢,說來話長,我待會兒再告訴你。我想衣服是杰勤的,不過別管了,衣服已經濕了,聞起來有草泥的味道。我只希望我能撕裂這鬼玩意兒,把它浸濕衣服牢固得像什麼似的好了。瞧這個衣冠楚楚的難民穿的是什麼衣服。我多潑一點水到你身上   我彷彿跪在火湖旁邊一樣,但是湖水依然清涼,使人精神一振。查理帶笑的臉孔和明亮的眼睛映照在閃爍的水面上,我回頭對著他大笑。我不可能再有任何懼意了,我沉浸在狂喜中。那是一種強烈而清晰的感覺,是比葛拉夫給我的麻醉藥藥力更強的東西。   他跳起來。這樣好多了,我們走吧?我們奔上石陪。大部分的小動物和鳥兒似乎都四散在灌木叢陰涼的樹影下或是水邊。這邊走,可愛的思蒂小姐,把你濕淋淋的小手伸給我。如果二十年前,我不得不和你一起洗澡的時候有人告訴我   我們跨過門檻的時候,他頓了一下,因為我們一直互擁著,要跨過門檻並不容易其實甚至在那個時候我也絲毫不懷疑這件事。我們只是兜了幾年圈子,直到現在一切才水落石出。你是不是和我有同樣的感覺?   我一直都有這種感覺。我在史艾特街看到你的時候,我的心像自動警鈴一樣突然響了,我想,好了,他終於來了。   就這麼簡單。你還好吧?這裏有一點煙。   事實上,煙很濃,我應該覺得害怕,但是我並不害怕。我們戰戰兢兢地爬下螺旋梯的時候,熱氣逼人,濃煙撲面而來,像一把炙熱的銼刀一樣磨刮我們的肺。獵犬在我的腳邊嚎叫著,其他的動物都沒有跟來。   那些動物不會出事吧?我一面咳嗽,一面問。   應該不會。再絕望的時候,那邊還是有水。一旦火熄滅了,這個地方又變得涼爽的時候,鳥兒會脫身飛到山谷裏去,我也不怎麼擔心那些老鼠。停下來,到了門邊了,我們瞧瞧外面的情形怎麼樣。   他小心地把門推開,更多的濃煙捲了進來,還夾雜著閃閃的紅光。他立刻把門關上。   見鬼!我們好像不得不試試窗口了,我們可以   可能那只是他們今晚用來照明的火把。我很快地說:我第一次走過這裏的時候,也快嚇死了。外面只有一枝火把。   他把門開了一條縫,探頭出去看,我聽到他鬆了一口氣。你說得沒錯,感謝阿拉。我們的運氣來了,濃煙像洪水一樣從寢宮休息室的門下面冒出來,但是沒火。他把我拉出去,獵犬也鑽出來以後,門自動關上。走吧,親愛的,我們得跑步了。你辦得到嗎?   當然。只希望我們不要碰到搬運隊就好了。   駱駝唷呵、唷呵地來了不要擔心,愛人,我告訴你,運氣來了而且運氣不會跑掉的。   的確,我們快步衝過濃煙密佈,燥熱不堪的走廊,兩分鐘後,就到了後門。查理撬開鎖的時候,我摸索著門閂,拉開門閂。然後,鑰匙在鎖中發出甜蜜的咔嗒聲,他拉開門。   獵犬從我們身邊擠出去。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樹葉沙沙作響。查理摟著我,把我拉上崎嶇不平的坡道,我們站在樹下的岩石上。   後門在我們身後砰然關上,把我們關在達伯拉漢宮的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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