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魂斷喀什米爾

第14章   十

魂斷喀什米爾 M.M.Kaye 9988 2023-02-05
  夕陽照晚,如茵綠草上,猶留有白日陽光的餘熱。總督官邸花園,樹影搖曳,充滿詩情畫意。長長的花壇,植滿了玫瑰,爭妍吐豔。廚房後的菜圃,飄來麝香豌豆花的香氣。   平常歲月,斯利那加的英國總督府在這風暖花香的季節,經常是歌舞昇平,夜夜盛筵華宴。可是今年卻不比往昔了。   今年,可以說是一個朝代的結束明年,全是另一番局面了。近來的宴會,也彌漫著這層氣氛,最常見的,就是常有人束裝返國,到了明年,就不可能再有這樣的宴會了。人們現在都紛紛忙著整理東西,和大家道別。行樂當及時,趁著現在,就開懷吃喝尋樂,明朝,恐怕就雲散四方,各在天涯   總督夫人走出來迎迓著瑟若和雨果夫婦,引領他們走過碧綠的草地,來到白色的大廳。那兒賓客雲集,擺滿了花朵。

  瑟若見一女子匆匆行過。   佛普絲,妳好!瑟若招呼道。   啊,竟然真是妳,瑟若!我聽說妳和雨果夫婦來此,可是還有些疑惑,記得妳說過,妳絕不會再到喀什米爾的!   本是這麼想,瑟若也承認:可是想想,這回是最後一次機會來看這兒了,所以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哦,我希望妳會喜歡,看來今年總是令人感傷,每個人都紛紛回英國了。我想妳會喜歡納琴的,這兒很適合游泳。   適合什麼啊?   有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就我個人來說,還沒發現這兒適合什麼!   啊,華夫人!讓我來向妳介紹,這位是潘小姐啊,對啦,我真笨!妳們以前都見過嘛,妳們都參加了滑雪協會,可不是?   是的,瑟若和我很熟。告訴我,查禮怎麼了?妳對斯利那加感想如何?我看這兒死氣沉沉,一點活力也沒有。喀什米爾只有古莫格值得去,可是,今年過後,也不會再去了。我看,以後的印度,又會變成四分五裂的狀態。那不是麥凱少校嗎?怎麼回事?他竟然穿了一件顏色那麼刺眼的運動衣?簡直像條子帳篷你好,麥凱少校,你是否一直在忙著看病?

  是啊,一直看到昨天,才搭船離開。麥凱少校和佛普絲握了握手,又和瑟若行了個禮。   他年約三十多歲,中等身材,是個強壯的男人,臉上常流露著愉快的表情,可是也欠缺幽默感,行為拘謹,因此使得他看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些。   現在才是休息的時間。麥凱少校說道:我想在臨走之前,再看看喀什米爾。我猜今夜一定會有很多人到這兒來,做的都是同樣一件事互道珍重再見。   我希望你能欣賞斯利那加,不要像在古莫格那樣不悅,海倫笑著說:啊!葛瑞吉,這位辛苦的滑雪協會祕書來了。怎麼,聽說你們兩個都不想見面可是真的?   我並不知道有這種事。麥凱說得很僵硬。我不希望再談論這種話題。   啊!恕我失言,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了?你剛才在談什麼啊?海倫說道。

  我在說,過幾天想去釣魚。妳丈夫也來了嗎?   是啊,強尼也來了。啊,天呀,那不是康黛拉那個女人嗎?佛普絲,真抱歉,我忘了她是妳的姨母。   佛普絲勉強笑了笑,回過頭,看到她那位姨母就站在門外走道上。   她是一個又高又瘦的老婦人,穿著一身上好的蘇格蘭呢料,遠遠站在走道,拿著一副鑲著珠寶的有柄眼鏡,一一細看著大廳中的賓客。   瑟若暗忖她看來不止是年紀大了,而真是一種老朽的感覺,她的心態作風,都還活在維多利亞那個時代裡。   那個女人一過來,我就走。華海倫說著,扭著身子走了開去。   佛普絲似乎也想學華海倫的樣子,可是她的耳邊已經響起既刺耳、又傲慢專橫的聲音。   佛普絲,康黛拉夫人說:又在說我的閒話?我瞭解,這也是妳的工作,總得跟客人們周旋一番,顯然,我是誤會妳了。

  佛普絲臉色一片潮紅,像小孩一樣,慢慢走了過去。   抱歉,姨母,妳想要點什麼東西嗎?   白蘭地加蘇打好了。妳知道,我最討厭雞尾酒了。   是!是!佛普絲幾乎是跑開的。康黛拉夫人順手把有柄眼鏡交給瑟若,一副倨傲無禮的樣子,把瑟若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一直顯得挺有興趣的。   隱約間,還可以看出康黛拉夫人昔日的美麗,不過還得加上一些想像力才行。她的雙頰下陷,臉上爬滿了皺紋,還有些疙瘩,就像一些年老的印度女人一樣。她的眼眸露著灰亮的寒光,襯著黝黑的皮膚,顯得炯炯發亮不過,那色度又比一頭鐵灰色的頭髮要淡一點。衣服十分華麗,綴著珠飾。一身瘦骨嶙峋,全身卻戴滿了沉甸甸的鑽石、翡翠等飾物,全都是些過時的老樣式。

  瑟若鎮定地看著她,對這位老婦人,她一直很好奇。   康黛拉夫人對著麥凱少校打了個招呼。   麥凱少校,這女孩是誰啊?我沒看過她,是新來的?看來,她倒不像經常來這兒那些沒格調的人。   麥凱少校紅著臉,他臉上的表情,不經意透露出不以為然的窘迫和僵直。口中迅速說道:康黛拉夫人,讓我來介紹,這位是潘小姐   從倫敦漢普夏來的。雨果溫和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手上拿著酒杯,康黛拉夫人好嗎?嗨,醫生,真高興又見到你。   她可是來這兒觀光的?康黛拉夫人問,聲音中少了一分嚴厲。   是的,像一隻過境的候鳥!柯雨果笑著說。   咦!康黛拉夫人又拿回她的有柄眼鏡。很有意思,她朝著瑟若點了點頭,很快轉身走了開去。

  吃點香腸?雨果又端來一盤熱香腸,上面還插了牙籤,還有杯雪莉酒,交給瑟若。   雪莉酒比雞尾酒好喝多了。柯雨果說道:來,瑟若,這杯敬妳。麥凱,我們一起他停住了,少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在身邊了。怪了,他剛才不是還在這兒?   瑟若!一個穿著蘇格蘭呢料的人,從賓客中擠出一條路,朝他們兩人走來。這人正是葛瑞吉,瑟若上回看到他,他正一一安排滑雪協會的會員回家。你好,雨果剛才沒看到你。葛瑞吉的聲音沒剛才那麼神采飛揚,又上這兒來了?   這話什麼意思啊,我可是瑟若的保護人哩。葛瑞吉,你又是怎麼來這兒了?   上次離開喀什米爾,葛瑞吉說:我就一直想,不久也要回英國老家了。印度獨立,我們也無法久留。可是,我們這一家,在印度住了七十五年,三代了,都一直住在這個國家。

  這時有個穿法蘭絨的男人走了過來,葛瑞吉招呼他過來。   你好,瑟若笑道。我們在滑雪時見過。   米爾罕禮貌地鞠躬為禮,瑟若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潘小姐,真高興再見到妳。現在雪融了,大家都不滑雪了。在這個季節,我就打網球和高爾夫球。妳也玩嗎?   只會一點點!瑟若說。   你相不相信?她說她只會一點點。其實,小妮子打起網球和高爾夫球,可厲害得很呢!雨果說道。   瑟若大笑。回眼一瞥,看到華強尼正從人群中擠過來,詢問米爾罕是否願意和他一塊打馬球。   米爾罕聳聳肩。   我想,馬球運動在印度逐漸式微了,即使是王公貴族,玩得也少了。   看你閒閒散散什麼都不做,真要枯等到閻羅王來找你啊?葛瑞吉說。

  最近不想被工作束縛住。米爾罕一笑。照美國人的說法,我現在每天都在過著花花公子的生活。   這也是富貴閒人才過得起的!雨果嘆了口氣,接過另一杯酒:我真羨慕你,可是我那老婆太會花錢了,我自己就只好省省了。   妳喜歡斯利那加嗎?米爾罕轉過頭來對瑟若問道。   噢,我昨天才到的。瑟若說:可是,就目前為止,我看到的一切都很喜歡。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米爾罕告訴她,這兒有許多美麗的山谷和風景勝地,值得一遊。   突然,雨果在叫:   葛瑞吉,你看看,這兒還有一位滑雪協會的會員,今晚也來了麥凱少校!   呃!葛瑞吉應了一聲。   很短的時間裡,他笑容燦爛的臉上,掠過一陣暗影,眾人陷入一陣奇怪的沉默中。這時女主人走來,帶走米爾罕,去見一位法國人,這位法國人寫過許多遊記,認得米爾罕的父親。雨果也轉身離去,和一位韋夫人交談。

  只剩下瑟若和葛瑞吉在一起,他們又談著滑雪,可是瑟若只是心不在焉地聽著,兩眼在大廳賓客間逡巡著,看看有多少位是她認得的熟面孔。   在一邊,和一個金髮女郎談話,不正是高家雙胞胎其中的一個嗎?她只看到那張臉的側面。對了,一定是亞歷山大。不,也說不定是包瑞斯?除非兩人站在一起,否則她可真不容易分辨,他們的差別實在太細微了。有些人察覺到瑟若在看他們,遠遠打了個招呼。   葛瑞吉的話像長江大河,說個不停。這時,他的話題突然轉到羅珍納了。瑟若心一驚,注意地聽著   我對珍納的意外,真是懊悔不已,葛瑞吉說:她是我看過最棒的滑雪好手。可是像她這麼優秀的滑雪好手,竟然也不聽我的話,出了差錯,鑄成這樣的恨事,我覺得自己真該被釘在十字架上。其實,我已經向每一位會員都強調,也都解釋過,為什麼不能去藍色滑雪道,可是,她為什麼還是偏偏要去呢?瑪莎太太發生了致命的意外事件,仍然不能嚇阻她。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心痛過。再說,這對滑雪俱樂部的名譽,也帶來了一層陰影。我一直很困惑,珍納一點也不笨,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說真的,瑟若葛瑞吉壓低了嗓音,一副很機密的樣子我對珍納的驗屍報告,一直很不滿意。

  他停下來,看著瑟若的意向,似乎他以為瑟若臉上會神色一驚,表露出贊同之意。他像胡桃木般褐色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特別的亮,也流露出極端的好奇。   在他灼灼注視下,瑟若只覺得自己臉紅耳熱,一股怒氣,從胸臆中冒出。她心中暗忖這是個詭計,想釣她上鉤。她很快接口,隱藏住那份心思,情急之下,用詞也嫌過火了。   葛瑞吉,你怎麼會有這種想頭,真太荒謬了。我從來沒想到,你是這麼會幻想的一個人!   妳說這是幻想?葛瑞吉問道。他把目光移到酒杯中的酒,裝作很有興趣在細看著。瑟若不作答,隔了一陣子他開口,有意把話題一轉。   妳和珍納很要好,可不是?   這根本不像問句,只是在敘述一件事實。他像是漫不經心提及,可是這句括,包含了許多懷疑,卻刺痛了瑟若的心。他說得那麼偶然到底是為了什麼?還是她自己太敏感,太有想像力?為什麼這麼多人中,她認為葛瑞吉別有居心,設下詭計,要引她上鉤?   葛瑞吉的目光,又停在她的臉上,亮得像鳥的眼睛一樣。不,並不像鳥的眼睛,瑟若想道,鳥的眼睛雖然閃著亮光,可是那種亮光,卻是好奇又柔和的。葛瑞吉的眼光好奇發亮,可是目光卻是冷硬的。冷得像雪,硬得像鋼,深藏在裡面,還有一分機警小心,要把瑟若裡三層外三層都看透的精靈。   他的問題似乎還飄浮在他倆之間的空氣中。她也意識到,自己也要像對方一樣,裝著漫不經心地回答他的問題才行。   不,瑟若說,感到自己喉間壓得好緊,談不上是非常好的。當然,我們有時也在一起聊天。可是,她不也和大家在一塊聊天嗎?   在古莫格,她不是住在妳隔壁嗎?葛瑞吉又拿起了酒杯,慢慢在手中旋轉玩弄。酒中放著一個橄欖,也跟著在杯中的光影中旋轉。   是啊,可是我也很少看到她。她程度高,和我不同一組。   是囉,葛瑞吉慢慢說道。他用一根小小的雞尾酒牙籤,刺著杯中那個橄欖。我發現妳住在她船屋中,所以想妳們應該很熟才對。   他抬起眼看著瑟若。瑟若一時衝動,想說什麼又嚥了下去,突然覺得嘴唇好乾。她伸出手端起酒杯,沒想到那隻手很鎮定,並沒發抖,瑟若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沉著,還暗暗吃了一驚,在答覆葛瑞吉之前,她好整以暇地喝著雪莉酒。   是嗎?瑟若沉吟著問,一時之間,腦海一片空白。她的聲音溫柔,卻很疑惑。輕輕揚了揚眉,隱約表示出葛瑞吉竟然要問這麼私人性的問題,很令她驚異,似乎不大禮貌吧?   葛瑞吉臉色一紅,目光也移了開去,他急忙說:我和珍納一直很熟的。去年夏天,我正要離開時,她還住在這兒。有一、兩次宴會,我們都在一起。當然,我們兩個人也都對滑雪有興趣。   他頓了頓,用牙籤把橄欖朝嘴裡送,吃完之後,心不在焉地把牙籤扔到三色紫羅蘭的花盆中。那盆花,就放在大鋼琴上。葛瑞吉用手肘支在鋼琴上說道:   她有一艘很可愛的小船屋。葛瑞吉繼續說,一字一句講得更慢了。去年,我還記得她告訴我,她訂了很長的租約,一直延到今年。因為她覺得泊船的地點,是這湖上最美的一處,像這樣好的地點,實在是可遇不可求。今年來此,本想租她那艘小船,我打電話去,船商經紀人適巧不在,今天下午我又去了一趟,結果他告訴我,妳已經住在船上了。   瑟若什麼也沒說,繼續喝著雪莉酒。   葛瑞吉握著酒杯,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最後他清了清喉嚨又說:   我想,妳不會考慮把那艘船讓給我住吧?我也不敢奢想我知道這麼說很傻,可是我實在很渴望住在那小船上。理由聽來很牽強,都像廢話,可是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當然,我會另外幫妳找一艘小船,就像妳原來那艘一樣,絕不會遜色的,而且,也泊在柯家的船旁邊。說實在的,當我聽到妳已經先一步住進珍納的船屋,我還真懊喪呢。呃妳看怎麼樣?   瑟若啜著酒,一邊打量著葛瑞吉,腦海中轉過千百種假設,就像走馬燈一樣轉個不停。   這麼看來,葛瑞吉和珍納是很熟的,他顯然想追查一些底細。他也記得,在古莫格,瑟若就住在珍納的隔壁。後來,葛瑞吉又想租女巫號,結果沒租成,這回又想說服瑟若,把女巫號讓給他。   再回想以前幾件值得注意的事實:   葛瑞吉確實三令五申,而且貼了佈告,不准滑雪者至藍色滑雪道滑雪。   在奇隆馬格的滑雪小屋,葛瑞吉也在,他不可能是謀殺珍納的凶嫌。   葛瑞吉的衣領上,一直掛著K金的徽章。他是去年唯一榮獲此等徽章的滑雪好手。   這幾點,全都絞在瑟若的腦海中,反覆思索著,同時還混雜著無法置信的懷疑。是的,剛才她聽到那番話,簡直是太突兀不合理了,她一直想揮去自己那份懷疑。這真是荒唐,荒唐,絕不可能的。她真難以相信,像葛瑞吉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說出這麼奇怪的話,這太不像他了   這也不足為奇,過去也曾不敢相信眼前的珍納,認為她說的話全係妄想,荒謬可笑,沒想到她後來真的死了。   瑟若的腦海中,又想起珍納以前說的話:   幾小時前,如果有人告訴妳,我是個情報人員,妳可能相信嗎?當然妳不會相信的,因為我一點也不像人們想像中的情報員。   怎麼了?葛瑞吉問道。   瑟若努力集中起心神。   葛瑞吉,真抱歉,要讓你失望了,我是不會答應這事的。我喜歡這艘船,一旦住下了,就不願意再搬走。她的聲調輕柔友善,可是意思卻很清楚。   一瞬間,葛瑞吉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可是他的答覆還是相當平靜。   也好,我也不過是問問罷了。不管怎麼樣,我總該問問妳,妳是珍納的朋友   我已經說過了,瑟若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我們只不過是普通朋友。   葛瑞吉舉起酒杯,一飲而下,再把酒杯放在鋼琴上,不小心拂到幾個琴鍵,叮噹響了起來。   就算我剛才沒問吧,他說:那個船商經紀人告訴我,妳已經搬到女巫號住了。此外,他還對我說,因為妳有女巫號租金收據,否則,也不可能搬到船上住。   短短的一陣,兩人都沉默了。   葛瑞吉,去年你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瑟若問道。   八月。怎麼了?這有什麼關聯?   我覺得有趣。去年八月,珍納告訴你,她已預付了女巫號的租金,一直付到今年。   葛瑞吉皺了皺眉。   哦,好像   那收據,瑟若慢慢說道:是從十二月三日起租的。   這時,有人不經意往後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瑟若的手肘,她手中琥珀色的雪莉酒,全潑濺到一身灰條的衣裳上。   只聽得一個驚惶失措的聲音,喘著氣,忙不迭地道歉著:   啊,對不起,對不起,真是太抱歉了,我怎麼這麼莽撞!   瑟若倒覺得解脫了,從不安中舒了一口氣,轉過頭,只見一個短小驚懼的婦人,正忙著掏著她那只大手提袋,裡面亂七八糟塞滿了東西,好不容易她找到一條手帕,掏了出來,費勁地擦拭著瑟若衣上的酒漬。可是忙了半天,那汙點怎麼也擦不掉。   這種事要是發生在其他的時候,總是令人憤怒。可是這時,瑟若感激得簡直想要去親吻那個矮小的婦人,否則,她還得費盡心機,繼續和葛瑞吉針鋒相對。   當然,葛瑞吉很想知道,羅珍納船屋的收據,怎麼會落到瑟若手中?   那個老婦人一來,葛瑞吉倒是黯然走了,又周旋在滔滔不絕談話的賓客之間,瑟若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此時,她需要冷靜不發怒,也要謹言慎行,她絕不能讓葛瑞吉佔了女巫號。   我真不知該怎麼向妳抱歉才好。小婦人憂心忡忡地說道: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弄髒了妳這麼漂亮的衣服!可是這宴會實在是太擠了。她倉惶扶了扶眼鏡,已經掉到小鼻子上了。   別在意。瑟若用溫和迷人的聲音,對她笑著說。事實上,我還真感謝妳呢!   我?小婦人如墜五里霧中。妳別拿我尋開心了!   不,我是說真的。瑟若熱心地說:我的意思是,剛才我被那位先生詰問,實在很不愉快,妳無意間闖下禍,其實還真救了我哩。雪莉酒很好洗的,我回去用海綿擦一擦就會擦掉了,不會留下痕跡的。   妳這麼說真是太仁慈了。小婦人臉又紅了一陣。我相信妳只是用這話來安慰我,讓我對剛才失禮的事,覺得好過一點。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龐德小姐。   噢!瑟若很有興趣。我是潘瑟若。   妳好嗎?   謝謝,很好。瑟若說道:我們就坐在這兒,好嗎?這沙發看來很舒服。她引領著龐德小姐,走向套著棉花布套的長沙發,坐在這兒,可以望著窗外的花園。坐定之後,瑟若流露出有興趣的眼神,望著這不幸的女人,每天都得忍受著康黛拉夫人的飛揚跋扈。   瑟若心想:這位龐德小姐,一如柯雨果形容的一樣,膽顫心驚,像池塘中的小蝌蚪。   這位坐在她身邊的小婦人,可以說她三十歲,也可以說六十歲。總之,從那張臉上,很難判斷她的年齡,黯然無光有如六十歲老婦,冒冒失失,又不像飽經閱歷的年歲。   她整張臉,就像好幾顆鈕扣釘成的。一顆小小的扁平鈕扣是鼻子,上面兩顆褐色的鈕扣是眼睛,下面一顆裝飾的鈕扣是嘴唇,配著一臉憂戚的表情,看來,她這身衣服,也是匆忙穿上,身上的配件全都不搭調,七拼八湊,格格不入。瑟若興味盎然,一一看著她這身打扮腳上穿著一雙短靴,上面還有著鈕扣,頸間繫著一條蠟染的圍巾,手上戴著深黃手套,胸前佩著幾串珠鍊。   她的聲音很溫和,可是總嫌有氣無力。話題不過是瑟若是否第一次來喀什米爾?喜歡這兒的山谷嗎?住在何處?覺得達爾湖美嗎?   瑟若真感激龐德小姐,使她能擺脫葛瑞吉的糾纏,所以很愉悅地一一回答她的問題。窗外的天光逐漸暗了下來,花園中只見黑影幢幢,變成一片朦朧的黑綠色,夜晚的氣味,從窗外飄散了進來。   兩人談得投機,說了一個小時又一刻鐘,突然,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透過雞尾酒會嘈雜的聲音,就像一把刀子,切在乳酪上。   龐德小姐!康黛拉夫人大剌剌地叫道。   龐德小姐一驚,馬上應聲彈起,好像一屁股坐在一隻大黃蜂上。   哦,親愛的,抱歉,夫人在叫我了是的,夫人,我這就來了。潘小姐,真高興遇到妳。讓妳衣服沾了雪莉酒,真抱歉。呃,是的,夫人。是的我馬上來了。   她手忙腳亂,尋找著散落在沙發上的手套、提袋、手帕、圍巾,忙著走了出去。   說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雨果突然走來,一屁股坐在瑟若身邊的窗臺上。難道是那個可憐蟲,說了幽默的話,逗得妳這麼高興?我們的龐德小姐,真不可思議!   瑟若忍不住笑了出來。   法姬從大廳另一端走了過來,倚在沙發背上。   你們在笑什麼啊?快把酒喝完吧,雨果。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走了,否則很快就要跟著麵包屑被掃出去。瑟若!妳的衣服上被什麼濺到了?   雪莉酒。瑟若說道。不過,反而因禍得福,這輩子從來沒那麼感激把我衣服濺濕的人。葛瑞吉還在嗎?   葛瑞吉?不在了。我猜大約在二十分鐘以前,他和米爾罕一起走了。   謝天謝地。瑟若七上八下的心,這下才放安穩了。走吧!柯雨果。   他們向主人、女主人握手道別,走出大廳,等待穿紅衣服的官員去叫車。   夜幕低垂,黑暗吞噬了最後一抹夕陽,當瑟若從門口拾階而下,從總督官邸大門外的樹影間,看到斯利那加俱樂部的燈火閃爍。這時法姬和雨果還站在大廳,正和一些朋友談話瑟若站在外面等著他們,抬頭看到花園中的樹頂,正映著廟宇頂端閃映的燈影。   突然,通往大門車道的遠端,出現了一個頎長的身影,顯然是一位剛剛離去的客人,怎麼會走到灌木叢中?門口燈光明亮,當那人走過時,正好照出他的身影。瑟若發現,這個閒蕩的人,穿著一件條子的運動衣,那豈不是麥凱少校?他一直在花園裡做什麼?沒一會兒,有一個人很快地從黑影中走出來,行過網球場那邊碎石的車道,輕快地走上石階。   佛普絲,妳好,瑟若說:我們就要走,你正好來送別。   佛普絲停下了腳步,伸出手拂了拂垂在額際的鬈髮,憂慮地問道:   我回來遲了?實在一分鐘也無法待在那間窒悶的大廳裡,所以我出來到花園中走走。夜晚的花朵,似乎特別芬芳。我真回來得太晚了嗎?客人都走了?   我想,大部分都離去了。瑟若說道。回頭看看燈火輝煌的大廳。妳姨母還在裡面正在和雨果談話。憑她的經驗,告訴他應到何處去度假。有部分客人還沒走。別擔心,回來得正好,至少還有十二個客人正要離開。   佛普絲一臉驚恐。   天啊,我真不該走開的。佛普絲又拂了拂額前的鬈髮,突然沒頭沒腦劈來一句:為什麼妳又到這兒來了?   瑟若眉毛一抬,提高了嗓音笑著說:這是個自由國家啊!   佛普絲臉一紅,滿臉的雀斑,看來似乎更明顯了。   我我不是她說:我只是奇怪   她的話還沒說完,欲言又止。瑟若回過頭,看到她姨母正在大廳,和一小群正待離去的客人談話。   瑟若心下不忍。可憐的佛普絲,實在不該出語傷她。她的生命憂鬱、無歡、失意。都已經成年了,還處處受那位專制姨母的箝制,難怪她會變成這樣無色無味的一個人物!   是這樣的,瑟若解釋道。雨果夫婦要上喀什米爾,每個人都對我說,除了雪季之外,也該看看喀什米爾的另一面,馬上就要離開印度了,這是僅有的機會,因此,我就來了。我們泊船的地點,離妳那兒也不遠。哪天妳一定要來聚聚,我們一起吃中飯。   我很想去。佛普絲心不在焉的說著,她的眼睛一直看著客廳那群人。希望能有機會拜訪。   那就一言為定了。我們就泊在納琴橋的另一側。我的船是綠色和白色的,叫做女巫號。   什麼?女巫號?佛普絲的臉一下子轉了過來。   女巫號。   可是可是那不是珍納的船嗎?   是啊!瑟若衷心歡喜。那麼她也是妳的朋友囉?   珍納?呃!不不完全是。當然我認識她,去年她就來這兒,住在納琴城郊的船上。她十分活躍,打網球或參加宴會等等,幾乎每個人都認識她。姨母不喜歡我參加宴會,有時我會被問及很多問題。佛普絲說完,又勉強笑了笑。   瑟若說:妳看,葛瑞吉會不會和珍納有特殊的感情?   珍納?我不知道,妳為什麼問起這個?   噢,沒什麼,隨便問問。或許葛瑞吉今晚對我說了一些話,給我這層想法。   葛瑞吉和珍納?佛普絲想了想。或許他喜歡她,以前我想過。葛瑞吉去年來這兒度假,麥凱少校說   至於麥凱少校到底說了什麼,瑟若就不得而知了。就在這時,法姬和柯雨果走了出來,和瑟若相偕步下階梯,走過寬大的碎石車道,鑽進車子,駛回船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