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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9

女雕刻家 米涅.渥特絲 8527 2023-02-05
  第二天早晨,比預定行程晚了一星期,蘿莎前往拜會一個道林頓區社會福利處的主任書記。他只望了望她浮腫的唇角與墨鏡,似乎不以為意,她這才知道像她這種受虐婦人的模樣,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她自我介紹之後坐了下來。我昨天打過電話。她提醒他。   他點點頭。妳說是六年前發生的問題,他的手指頭敲打著桌面。我得強調,我們恐怕幫不上忙。最近的案例已夠我們忙的了,實在沒有時間追究以前的案例。   不過你在六年前已經在這裡任職了吧?   到六月就滿七年了,他仍滿臉漠然地說,那恐怕也沒什麼幫助。我不記得妳,也不記得妳的個案。   你不可能記得的,她歉然地說,我在電話中說得太過籠統。我是個作者,正在寫一本有關奧莉芙.瑪汀的書。我必須找個她在此工作時認得她的人聊聊,不希望在電話中就被一口回絕。

  他聞言似乎開心了些,或許是因為這個案例不用為了爭取消費者福利而操心。我只知道她是在走廊盡頭工作的那個胖妞。直到後來看了報紙我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我和她談過的話,頂多十來句。或許妳對她的了解比我還多。他將雙臂環抱在胸前。妳應該在電話中就說明來意,省得白跑一趟。   蘿莎將筆記本拿出來。無所謂。我要的是人名,曾與她交談過的人。這裡有人工作得比你久嗎?   有幾個,不過都與奧莉芙沒什麼往來。在案發時曾有些媒體記者來打聽過,可是沒有一個同事肯承認與她有任何交情。   蘿莎感受得出他的戒心。這也難怪,她打起精神說,或許那些小報只是想挖些駭人聽聞的獨家消息。我握過怪物的手之類的。只有喜歡曝光的人或白癡才會讓那些小報藉此大發利市。

  妳的書就不會大發利市?他冷冷地問。   她笑了笑。與報紙相較,我的獲利微不足道。她將墨鏡推高到頭頂上,露出她的黑眼圈。我老實跟你說吧。我是被一個經紀人硬逼著才一頭栽進這案子的。我原本對這件案子沒什麼興趣,打算與奧莉芙會面後就放棄這個題材的。她望著他,鉛筆在手指頭間轉動著。後來我發現奧莉芙很有人性,滿討人喜歡的,所以便繼續做了下去。我訪談過的每一個人,答案都與你大同小異。他們都與她不熟,從沒和她談過話,只知道她是個胖妞等等。光是由這個主題切入,就夠我寫一本書了,受到社會的摒棄後,一個孤獨不受歡迎的女孩如何遷怒嘲諷她的家人。不過我不打算這麼寫,因為我認為那不是事實。我相信其中另有隱情。我相信奧莉芙是無辜的。

  他頗覺意外,也換了個臉色。我們在聽到她做了這種事時,也覺得很震驚。他坦承。   因為你覺得那不像她的為人?   完全不像她的為人。他回想著。她工作勤奮,比其他人聰明,也不像其他人只眼巴巴等下班。她雖然沒什麼雄心大志,不過做事很可靠,也很積極進取,而且她從不搬弄是非或捲入公司內部的派系之爭。她在這裡工作了大約一年半,雖然沒有人自稱與她交情深厚,可是她也沒有樹敵。她就是那種妳想找人辦事時就會想到,而且也會放心交給她去辦的那種人。妳了解我說的這種人吧?   她點點頭。很無趣,但很可靠。   簡單地說,就是這麼一個人。   她有沒有和你談起她的私生活?   他再度搖頭。我剛才說的都是事實。我們沒什麼往來。除了偶爾洽談公事,而且次數也少之又少。我告訴妳的那些話,都是轉述那些認識她的人案發後所說的。

  能否告訴我他們的姓名?   我不確定是否還記得。他有點懷疑地說,奧莉芙應該記得比我清楚。妳為什麼不去問她?   因為她不肯說啊。她口風緊得很。因為,她沒將真心話說出口,我不想傷害她。她看到他滿臉疑惑,於是歎了口氣。如果我去訪問那些奧莉芙口中的友人,但吃了閉門羹,奧莉芙一定會問我進展得如何了,我該如何回答她?對不起,奧莉芙,他們早已把妳忘得一乾二淨了。我不能這麼做。   他接受她的說法。好吧,有一個人或許願意幫妳忙,不過在她同意前,我不能向妳透露她的姓名。她年紀很大,已經退休了,或許她不想被捲入是非中。如果妳能等個五分鐘,我就打電話問她,看她肯不肯跟妳談。   她喜歡奧莉芙嗎?

  和其他人一樣喜歡。   那麻煩你告訴她,我不相信奧莉芙殺了她母親和妹妹,所以才要寫這本書。她站起身來。請向她強調,我必須與當時和她共事過的人談談,這點很重要。到目前為止,我只能找到她的一個老同學和一個老師。她朝門口走去。我到外頭等。   他還真是說話算話,真的剛好五分鐘。他到走廊上找她,給了她一張紙,上頭寫著個姓名地址。她叫百合.甘絲柏勞。她是我們外包清潔工作以及自動販賣機問世前,在這裡負責打掃及泡茶水的工友。三年前以七十高齡退休,目前獨自居住在卜萊德街的出租公寓。他告訴她要怎麼走。她在等妳。蘿莎謝過他。妳去找奧莉芙時,替我問候她,他說著,與她握手。六年前我頭髮還很多,贅肉還很少,所以妳向她形容我的外表可能沒什麼用,不過她或許還記得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很好記。

  蘿莎笑了出來。他叫麥可.傑克森。      我當然記得奧莉芙。我那時候都叫她肉包,她則叫我花姑娘。懂嗎?因為我的名字就叫百合。她心地善良,不會害人。他們說那件案子是她做的,我從來不相信,我在知道她被羈押在哪一所監獄後,還寫信去告訴她我的看法。她回了我一封信,說我的看法不對,全是她的錯,她應該受懲罰。睿智的眼睛凝視著蘿莎。我了解她的意思,雖然別人都不懂。那件案子不是她做的,不過,如果她沒做某件不該做的事情,那個案子就不會發生了。要來點茶嗎,親愛的?   謝謝。蘿莎舉起茶杯等著,老態龍鍾的婦人提了個不鏽鋼大茶壺過來。莫非是她當年做工友留下的紀念品?茶水中有單寧酸濃烈的味道,蘿莎實在難以下嚥。她又接過一個硬得像鐵餅的小餅乾。她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惹她媽媽生氣,就是這樣。她和歐布連家的一個男孩勾搭上了,對不對?   哪一個?   這個嘛,我就不大清楚了。我一直認為是老么,蓋里我提醒妳,我只見過一次,那些孩子又都長得很像。每一個都有可能。   總共有幾個?   這句話就問對了。百合將嘴噘得像朵枯萎的玫瑰。   那是個大家庭。搞不清總共有幾個人。他們的媽媽可能已經有二十個孫子了,我看她可能都還不到六十歲。游手好閒,他們都不是好東西。在監獄裡進進出出的,好像那是他們家似的。連他們媽媽也一樣。他們剛會走路,就教他們偷東西。當然,那些孩子常會被帶走,不過為時不會很久。他們總是可以溜回家。最小的蓋里被送到一所寄宿學校,表現得還不錯。她把一片硬餅乾捏碎在盤子裡。也就是說,在他回家前,表現都還不錯。她沒一眨眼工夫就讓他重操舊業,又去當小偷了。

  蘿莎思索了片刻。奧莉芙告訴過妳,她曾和他們之中的一人交往嗎?   沒有明說。她拍了拍額頭。不用想就知道了,對吧?她樂得滿面春風,還去減肥,也到她妹妹工作的服飾店買了幾件漂亮的衣服,臉上也擦脂抹粉的。她想讓自己瘦一點,對不對?猜她有男朋友了,也是很合情合理的。有一次我問她的男朋友是誰,她笑著說,靜靜吃三碗公,花姑娘,不說出來就不會受罰,因為如果媽咪知道了,一定會大發雷霆。過了兩三天,我就看到她和歐布連家的一個男孩在一起了。她眉開眼笑的,根本掩飾不住。就是他沒錯讓她朝思暮想的情郎不過在我經過時,他剛好轉過身去,所以我一直不敢確定到底是歐布連家的哪一個孩子。   可是妳怎麼知道一定是歐布連家的孩子?

  制服,百合說,他們都穿著同樣的制服。   他們在當兵?蘿莎訝異地問。   飆車族,他們稱為飆車族。   噢,我懂了。他們是摩托車騎士。   沒錯。地獄來的天使。   蘿莎迷惑地深鎖眉頭。她曾斬釘截鐵地告訴黑爾,奧莉芙不是那種叛逆型的。可是,與地獄來的天使這種飆車族交往,天啊!在教會女中讀書,還有什麼比這更叛逆?妳有把握嗎,百合?   這個嘛,要說有沒有把握,如今我是什麼也沒有把握了。以前我曾很有把握政府一定比我更清楚要如何治理國家。如今我不敢這麼說了。以前我曾很有把握,上帝在天堂一定可以使世界井井有條。如今我不這麼想了。如果真有上帝,親愛的,那依我看也一定是既瞎,又聾,又啞。不過,說到我那可憐的肉包是否愛上了歐布連家的男孩,這件事我很有把握。妳只要看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被那男孩迷得神魂顛倒了。她緊抿著唇。不是好事,不是好事。

  蘿莎啜了口苦澀的茶。妳認為是歐布連家的孩子殺了奧莉芙的母親與妹妹?   想必如此,對不對?我剛才也說過了,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妳向警方提過此事嗎?蘿莎好奇地問。   如果他們問起,我就說,不過我覺得沒有必要主動提供消息。如果肉包想替他們頂罪,那是她的事。還有,老實說,我也不想惹他們。他們都是一夥的,我的老伴法蘭克在幾個月前去世。如果他們上門來興師問罪,我還逃得掉嗎?   他們住在哪裡?   巴洛國宅,在大街後面。政府總想把他們安置在一起,可以算是集中看管。那地方真恐怖。住那邊的不只是歐布連家,沒有一戶人家是善良百姓。簡直就是個賊窟。   蘿莎皺著眉,又喝了口茶。妳願意讓我運用這則消息嗎,百合?妳應該知道,這則消息對奧莉芙或許有幫助。   當然願意,否則我何必告訴妳?   警方或許也會介入。他們可能會找妳約談?   那我知道。   這麼一來,妳的名字會曝光,歐布連兄弟或許還是會找上門來。   一雙老花眼仔細地打量著她。妳只是個弱女子,親愛的,不過妳挨了一頓毒打看起來還不是過得好好的?我想我也熬得過。反正,她堅決地說下去,這六年來我一直忍著沒說出來。麥可打電話給我說妳要來找我談,妳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妳儘管放手去做,親愛的,別管我這個老太婆。反正,住在這裡比住我家裡安全。他們不曉得會拖多久才開始偵辦,或許我早已死了好久,才會有人想到打電話來找我協助偵辦。      蘿莎如果打算到巴洛國宅目睹地獄來的天使飆車的情景,那她就要大失所望了。星期五的中午,這地方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有狗兒朝過往行人狂吠,以及幾個少婦推著嬰兒車去採購週末的用品。此處和其他公立國宅一樣,有股乏人照料的簡陋與蕭瑟,看得出來官方給的顯然不是住戶要的。這些外牆看來千篇一律毫無特色可言,或許屋內才會有個人風格。不過蘿莎對此也存疑。她覺得這裡的人似乎等著別人提供更好的東西給他們。像她一樣,她想。像她的住處。   她開車離去時,路過一所相當大的學校,大門邊有一個破舊的招牌。林園綜合中學。學童們在操場上嬉戲,在暖和的空氣中高聲叫鬧。蘿莎將車速減慢,望著他們一陣子。幾群學童在玩每個學校都會玩的遊戲,不過她明白了為什麼吉宛不屑讓她的孩子讀林園綜合中學,而非要讓她們讀教會女中不可。此地距離巴洛國宅太近,再開明的父母也難免會操心,更何況吉宛顯然不怎麼開明。不過,如果百合與海斯先生所言屬實,諷刺的是吉宛的兩個女兒到頭來還是逃不過這花花世界的吸引力。到底是管得再嚴也沒用,還是正因為她們母親管得太嚴了?她覺得納悶。   她告訴自己,必須找個好說話的警員打聽歐布連兄弟的背景,所以不知不覺地便朝盜獵人餐廳開了過去。午餐時間,所以餐廳的門沒關,不過桌子仍和往常一樣空無一人。她挑了個距離窗戶較遠的桌子坐下,眼睛上仍戴著墨鏡。   妳不用戴墨鏡,霍克斯里由廚房探頭,打趣說,我不會把陽光引進屋裡來。   她笑了笑,但仍沒把墨鏡摘下。我想點菜。   好。他把門打開。到廚房裡來吧。這裡比較舒服。   不了,我還是在這裡吃。她站起來。就在窗戶旁那張桌子好了。我希望門能敞開著,還有她環視四周找揚聲器,也看到了,來點熱鬧點的音樂,最好是爵士樂。我們讓這地方有朝氣一點。天啊,沒有人會喜歡在停屍間用餐的。她走到窗戶旁坐下。   不行,他的口氣有點怪。如果妳想吃午餐,就到裡面跟我一起吃。否則,就請妳到別家吃。   她狐疑地望著他。這和經濟不景氣無關,對不對?   什麼?   你連個客人也沒上過門。   他比了比廚房。妳到底要留下還是要離開?   留下。她說著,站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她暗忖著。   這不干妳的事,蕾伊小姐,他似乎看出她的心事,呢喃著說,我建議妳管妳自己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處理。喬夫在星期一曾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查證的結果。她沒有案底,喬夫說,是倫敦的一個作家。離婚了。有一個女兒車禍身亡。以前與本地沒有任何關聯。對不起,黑爾。   好吧,蘿莎淡然地說,不過你總該承認,這很令人感到好奇。我上回到警察局打聽你的下落時,一個警員曾警告我別在這裡用餐。我一直搞不懂是為什麼。這樣的損友,比敵人還毒。   他笑了笑,眼中沒有笑意。那妳很勇敢,還接受我第二次的招待。他把門拉開。   她由他面前走過,進入廚房。我只是貪嘴,她說,你的手藝比我好。反正,我打算花錢點菜,當然,除非她笑了笑,眼中也沒有笑意,這裡根本就不是餐廳,只是個幌子。   妳想像力太豐富了。他說著,替她拉了張椅子。   或許吧,她說著,坐了下來。不過我從來沒見過有人開餐廳卻用鐵窗把自己隔起來,連個客人也沒有,也沒有員工,還像剛被絞肉機絞過似的,傷痕纍纍置身於暗處。她揚起眉毛。要不是你手藝不錯,我真的認為這裡根本就不是餐廳。   他倏然傾身,將她的墨鏡摘下,折好後擺在桌上。那我看了妳的模樣又該怎麼推論?他看到她被打得鼻青眼腫,不忍地說。我是不是應該因為有人揍得妳面目全非,就說妳不是作家?他忽然蹙起眉頭。不會是奧莉芙吧?   她訝異地回答:當然不是。   那是誰?   她將眼光垂下來。沒有人。那不重要。   他等了一陣子。是妳關心的人?   不是。她將手擺在桌面。正好相反,是一個我不關心的人。她似笑不笑地望著他。是誰揍你的,警官?一個你關心的人?   他轉身打開冰箱,翻揀裡面的食物。妳喜歡管人閒事,總有一天會因此惹出麻煩來的。妳想吃什麼?火腿?      我真的是來找你打聽消息的。她邊喝咖啡邊說。   他眼中出現了笑意。真的魅力十足,她想著,也很清楚她是在單戀。這頓午餐的氣氛融洽,但兩人也保持距離,中間似乎有個無形的告示寫著:到此為止,不得踰越。那就說吧。   你曉不曉得歐布連家?他們住在巴洛國宅。   誰不曉得歐布連家,他朝她蹙眉。不過如果他們和奧莉芙有關係,我可以把帽子吃掉。   那你可能要消化不良了,她語帶譏諷地說,我聽說她在案發期間正與他們家一個男孩交往。或許是老么,蓋里。他是什麼樣的人?你見過他嗎?   他雙手環抱住後頸。妳被耍了,他低聲說。蓋里是比其他幾個人聰明,不過我猜他的教育程度頂多到國中。他們是我見過最沒出息的無賴。他們唯一能做得來的工作是當小偷,不過連這個他們也做不好。他們的老媽子有九個孩子,大都是男孩,全都長大了,他們如果不是在監獄裡,就是擠在國宅裡一間只有三個房間的屋子裡,分頭出外做案。   他們都沒結婚?   維繫不了多久。在他們家,離婚比結婚還流行。那些老婆在老公入獄後,都各自想辦法去了。他屈指數了數。不過,他們真會生,看來再過幾年,歐布連家第三代就要經常到法院報到了。他搖搖頭。妳被耍了,他又說了一次。奧莉芙雖然罪大惡極,但也不至於笨到與蓋里.歐布連那種人渣交往。   他們真的那麼差嗎?她好奇地問,或者這只是警方的成見?   他笑了笑。我不是警察了,記得吧?不過他們真的就是那麼惡劣,他信誓旦旦地說,每個地方都有像歐布連那種家庭。有時候,運氣不好時,整個社區全是那種人,像巴洛國宅就是,官方打的如意算盤是把問題家庭全部集中在一起,讓可憐的管區警察忙得焦頭爛額。他打趣地笑了出來。那也是我離職的原因之一。我對老是被派去掃除社會毒瘤,已經煩不勝煩了。這些賊窟不是警方造成的,是地方政府與中央政府,以及整個社會所造成的。   聽起來滿合理的,她說,那你又為什麼那麼厭惡歐布連家人?聽起來他們似乎需要協助與支持,而不是譴責。   他聳聳肩。或許是因為他們早已擁有遠超過妳我所能提供的協助與支持了。社會不斷地救濟他們,但他們貪得無厭。跟那種人,沒什麼道理好講的。社會沒能救濟他們的生活,而他們自力救濟的方式,就是去偷光某個可憐的老太婆畢生積蓄。他繃著臉。如果妳和我一樣經常要去逮捕這些人渣,妳就會和我一樣蔑視他們了。我不否認,他們代表社會所造成的低下階層,但我對他們不肯力爭上游,也深覺不齒。他看到她蹙眉。妳看來滿臉不以為然。我是否冒犯了妳自由主義思想?   沒有,她眨了眨眼。我只是在想,妳說話口氣真像海斯先生。你記得他嗎?他的口頭禪是該怎麼說?她模仿那老人的腔調,應該就近把他們全綁在電線桿上,槍斃了事。說完兩人都笑了。   我目前對罪犯沒什麼同情心,過了一陣子,他又補上,說得更精確一點,應該是說我對什麼都沒有同情心。   壓力過大的典型症狀,她開朗地說著,望向他。我們在面臨壓力下都會將同情心留給自己。   他沒有答腔。   你說歐布連家人都很沒出息,她繼續追問,或許他們沒有能力力爭上游。   我一開始也這麼想,他承認,玩弄著手中的空酒杯。我剛進警界時就這麼想,不過如果到後來還這麼想,就太天真了。他們是慣竊,價值觀與我們截然不同。問題不是他們沒有能力,而是沒有意願。兩者完全無法相提並論。他朝她笑了笑。如果妳身為警員,又存有慈悲為懷的仁心,則一旦發現了這種情況,一定會立刻離職。否則到頭來妳會像妳所逮捕的犯人一樣,與社會格格不入。   越來越令人好奇了,蘿莎想。這麼說他對警方也沒什麼好感了。他給人的印象是被圍困在他的城堡內,孤立無援又憤怒地咆哮著。不過他在警界的友人為何棄他而去?他總該有過幾個朋友吧。歐布連家的人是否曾因殺人而被起訴?   沒有。我說過了,他們都是賊。在商店裡順手牽羊、扒竊、闖空門、偷車,諸如此類的事。他們的老媽負責銷贓,不過他們都不是暴力犯。   我聽說他們都是飆車族。   他譏諷地望著她。妳被耍得團團轉了。或許妳還會猜想,是不是蓋里犯下這件殺人案,而奧莉芙迷上了他,也因而決定替他頂罪?   聽起來並不荒謬啊。   比火星上有小綠人還荒謬。先不提別的,蓋里這個膽小鬼,甚至會被自己的影子嚇倒。他有一次在闖空門時受害人反抗他沒料到屋裡還有人結果嚇得哭了出來。如果吉宛與他格鬥,他不可能還能割斷她的喉嚨的。他的幾個哥哥在這方面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都是些瘦小的鬼靈精,不是兇狠的野狼。妳是向誰打聽來的?顯然那個人很有幽默感。   她聳聳肩,忽然對他很不耐煩了。那不重要。順便問一下,你知不知道歐布連家的地址?那可省下我去查訪的時間。   他咧嘴笑了出來。妳該不會是打算去那個地方吧?   我當然要去,她說著,對他嘻皮笑臉的樣子很不滿。那是我到目前為止最重要的線索。既然我已經知道他們不是會砍人的飆車族,我更可以放心前往了。他們的地址呢?   我陪妳去。   謝了,帥哥,她老實不客氣地說,我不希望你干涉我的事。你要將他們的地址給我,還是要我自己去查?   桂樹街,七號。一定找得到的。那條街上就只有他們家屋頂裝著衛星接收器。想必是偷來的。   謝了。她拿起她的手提袋。好了,我們結帳一下,我馬上就走。   他將環抱在胸前的手放下,走到她身後替她拉椅子。小店請客。他說。   她站起來正色地說:不過我想付帳。我可不是刻意挑午餐時間來這裡揩油的,而且,她笑了笑,不然我該如何讚美你的廚藝?金錢一向比言詞更有說服力。我也可以像上回一樣,對你的手藝讚不絕口,不過也可能只是客套話。   他舉起一隻手,好像要攙扶她,但迅即將手放下。我送妳出門。他淡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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