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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火車 宮部美幸 6721 2023-02-05
  坐計程車來到大樓前,被阿保一說你的腳大概爬不上去吧,只好從下面經過看著那道出事的樓梯。但是已經足夠能感受到那種氣氛了。   坡度陡得令人會有雪塊從水泥階梯上崩落的錯覺,而腳下的燈光卻不夠明亮。儘管有扶手,但因坡度陡、階梯淺,就算沒喝醉酒,一不小心失去平衡也會阻擋不住地跌落到地面。   感覺本身就像是個凶器的樓梯吧?郁美很冷地縮著脖子低語。   發生這種事之前,每次經過這樓梯時我都想說真像是大法師。   什麼大法師?   郁美一副吃驚的表情問說:你都不看電影嗎?   搭上大樓角落那台聊備一格的破爛電梯。一、二樓的銀行大概是不用這台電梯的吧,電梯裡鋪著廉價的紅色地毯,牆上到處有塗鴉。

  電梯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往三樓移動。本間心想,如果腳 沒事的話,自己走路上樓還比較快。   多川裡面已經先有人等他們到來。看見阿保,一個上了年紀坐在窗邊包廂的男人站了起來。他是宇都宮警署那個姓境的刑警。阿保的動作還真快。   以前因公出差時,常碰到有些地方刑警會很在意他是警視廳的身分,而故意表現出謙卑的態度或是相反顯得盛氣凌人。還好境刑警不是那種類型的人,但與其說是他的人品所致,說不定是來自他本人所說還有兩個月就退休的理由而產生的寬容立場,那其實是某種程度的看開吧。   本多先生已經大致跟我說了你的事。該怎麼說呢?好像很錯綜複雜呀。   刑警可以分成兩種,一種在小酒館之類的地方是絕對不會公開自己身分的;一種會選擇某種程度的場合然後逐漸地公開。境刑警屬於後者,大概是因為多川是他的勢力範圍吧。手邊擺著溫熱的地方酒,悠閒輕鬆地坐著,說話的語氣也不會讓人感覺有距離。

  首先關於關根淑子的死亡事故,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你先是對這一點有疑問是嗎?   是的。有沒有他殺的可能性呢?   境刑警笑咪咪地笑了。他大概是以這種笑臉作為武器,不讓嫌犯感覺到威脅地拍拍其肩膀,讓嫌犯吐露真相的那種刑警吧。   我想沒有可能,我可以確定。   可是   境刑警對探出身子的阿保,以開導的語氣說明,所以說,我之前不是說過好幾次嗎?淑子女士不是被人從那裡推下去的,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本間問:你是說辦不到嗎?還是說因為沒有聽到尖叫聲,所以不可能呢?   是的,沒錯。不如我們出去一下吧,這樣說明比較快。   因為外面危險又很寒冷,只有郁美留在位置上,三個男人一起來到大樓的走廊。

  那是一條寬約一公尺的水泥走廊,任其風吹日曬。上面突出的水泥遮簷,其實是大樓的屋頂內側。   假如背後是多川的門口,右手邊就是電梯,左手邊是那道樓梯。多川是這三樓上三間店面的中間那一間。換句話說,右手邊是另外一間小酒館的門口,左手邊則是阿保之前提到舞曲聲音很吵的酒店門口。   其他就看不到任何門,連儲藏室、廁所什麼的都沒有。   這樣你明白了吧?境刑警一臉得意地往樓梯方向慢慢走去,並說明,沒有可以逃跑躲避的地方。如果真有人推倒關根淑子,那犯案後只有兩條路可跑。一個是下樓梯,不然就是搭電梯逃跑。只有兩條路。然後跑到附近的什麼店,故意裝做沒什麼事發生的樣子。   不管哪一種,都需要相當強的腿力和演技。

  聽到本間喃喃自語,境刑警笑了起來。   沒錯,一般人是辦不到的。   三個人站在樓梯的最上方,境刑警站在最前面,阿保站在最後面。   二樓樓梯休息的地方只有半坪不到大小。僅是一個緩衝的作用,接下來又是連著細長的水泥階梯。最下面則是灰色堅硬的柏油路面。往下俯瞰,會有種想丟點什麼東西下去的感覺。又好像置身在引發錯覺的圖畫當中,一不小心身體向前傾,連靈魂都會有出竅的危險。   淑子女士摔下來之後,並沒有其他人從樓梯上走下來。阿保,這是你太太提供的證詞吧。樓梯上沒有任何人。境刑警隨和地對阿保說話,但是下樓梯到二樓的緩衝區時,也有可能從已經下班的銀行裡面逃跑。當然腳步必須很快。這一點我們也調查過了,因為二樓畢竟是銀行,除了相關人士外,一般人無法輕易由外進入的。

  阿保沉默地搔著自己的脖子。   如果搭電梯的話呢?本間問話的同時,嘴角不禁泛起了苦笑。一看境刑警的臉,他也笑了起來。   你是說那台老爺破電梯嗎?   是的   淑子女士摔下來時,郁美發現後大叫,引來人群聚集。要在這之前利用電梯下樓,不被任何人看見地逃跑,簡直就跟變魔術一樣。而且路上還有其他行人。   那就是跑到店裡面假裝成客人了。阿保的氣勢降低了,但還在堅持。   境刑警慢慢地搖搖頭說:那也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多川、離電梯最近的小酒館還是離樓梯最近的這家店說時輕輕敲了一下酒店的門,都表示說,在淑子女士摔下去時,沒有出門後又立刻回來的客人,也沒有從外面進來的客人。而且這三家店都有自己的廁所和電話,客人只有在來店和回家時才會進出大門。

  阿保對著外觀不怎麼樣但看起來頗具份量的酒店大門揮手說:這麼吵的店,怎麼可能掌握清楚客人們的進進出出呢?會不會在境兄你們問訊時,店家也是隨便說說而已?   阿保開始吹毛求疵,但境刑警的表情就像安撫小孩子一樣。   你說得沒錯,但是阿保,假設推倒淑子女士的凶手在店裡面,請問在這種情況下凶手又是如何知道淑子女士從多川走出來的呢?當然可以一直站在走廊上等待,但會被其他客人投以異樣的目光看待,而且事後一定會有記得他的客人出面指證吧?假設人在酒店裡,是否是因淑子女士大聲唱歌經過而讓凶手得知她的離去呢?但其實是聽不見的。   阿保終於放棄了,突然臉色變得好像感覺很冷,兩手插進了口袋。   她女兒關根彰子的不在場證明如何?本間問。

  我們也確認過了。淑子女士的死亡時刻是晚上十一點左右,當時她女兒在上班的酒店工作,有同事可以證明。當天是星期六,酒店並沒有休息。   可是不在場證明,不是可以做假嗎?對於阿保試探性的說法,本間不由得和境刑警對看了一眼。兩人都沒有出聲,但臉上都有笑容,阿保自己也注意到這個現象了。   這可不是什麼推理劇場呀,阿保。境刑警說。   表面上看起來似乎相反,但現實生活中,警方其實比一般人更重視不在場證明。不管再怎麼懷疑,只要有確定的不在場證明,搜查人員就必須將對方排除於嫌犯名單之外,重新考慮其他的真凶。但是一般人卻意外地頑固,一旦覺得這傢伙有問題,就會信口開河認定什麼不在場證明,絕對是做假的。一個被冤枉地定罪的人,經過調查、審判被判定無罪之後,地方上的居民和親戚們依然還是視其為罪犯,始終給予冷漠的對待,大概就是基於這種心理而來的吧。對於科學搜查也是一樣,儘管刑警因為血型的些微差異而必須尋找另求其他搜查對象時,一般人卻毫不在乎地認為誰相信那一套說法呀!

  當阿保認定該不會是小彰幹的吧的那一瞬間起,便陷入這種深淵,看不見周遭的一切。比起不太明確的不在場證明,阿保心中早認為小彰因為欠債而煩惱的事實比較重要,所以才會想太多、煩惱東煩惱西,最後甚至跑到川口的公寓去找她。他始終抱著懷疑,覺得很痛苦。   搞不好郁美現在被其他醉漢騷擾,你還是先進去吧。在境刑警的催促下,阿保走進了多川。   晚風連這麼高的地方都吹得上來,本間覺得自己的耳朵已經冰得快沒有感覺了。   本間說:關於沒有他殺可能的理由,我已經明白了。   本來本間就不認為關根彰子會殺了她母親,唯一的問題是彰子。   看來你好像還有些保留嘛。大概被境刑警給看穿了。   是的,我有自己的想法,請你別介意。

  沒關係,我也只是在說明自己的想法而已。   我聽本多先生提起,境兄好像認為關根淑子是自殺的嗎?   境刑警低的很深地點頭,因為冷風吹來,他的眼裡浮現淚水。   因為我問過她廚房的同事和多川常客中認識淑子女士的人們。   境刑警注視著垂直而下的灰色樓梯。   聽說淑子女士以前也曾經差點從這裡跌下去過。在她死前不久,真的是前不久,說是一個月前的事。當時是屁股著地,只滑落了四、五個階梯而已。   有人看見嗎?   有。當時淑子女士自己也很驚訝,所以叫了出來,正好有客人跟她擦身而過要進入多川,聽見叫聲後跑了過來。   境刑警從樓梯處抬起眼睛,看起來好像要窺探本間的表情一樣,他說:聽說當時淑子女士對救她起來的客人這麼說過:從這裡跌下去會死人的耶。

  又是一陣寒風吹起,鑽進緊閉的嘴巴縫隙刺痛了牙齒。   當時她喝得很醉,救她的人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後來聽她同事的歐巴桑們談起,淑子女士好像人生很不順遂,常常說些活著沒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之類的話。   人生覺得沒有希望嗎?   我想是不安吧。女兒搞得一身債務,年紀快三十了還不想安定下來;在二流的酒店上班又不是什麼正常工作。就連自己也不可能一直都很健康   死亡的時候,關根淑子是   五十九歲。就年齡而言還算年輕。但是身體各部分已經開始報銷了,這一點我最清楚。   大概是下意識的動作吧,境刑警右手繞到背後按著腰部。   再這樣子繼續老下去,會變得怎樣呢?又沒什麼存款,萬一不能工作了該怎麼辦一想到這些就煩惱得不得了。於是一激動自然想尋死了,我認為。   可是沒有留下遺書吧。   沒有留下遺書的自殺,其實比想像要多。本間也很清楚,只是提出來看看。   境刑警似乎不想讓旁人聽到地壓低聲音說:所以我在想自殺是否也分好幾種。並不是只有做好心理準備才喝農藥或跳樓才叫自殺;也有像這樣心想如果就這麼死了該有多好的自殺方式。   境刑警說話的同時搖搖晃晃往樓梯走去,本間趕緊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袖子,因為看見境刑警的右手緊握著欄杆便收了回去。   境刑警只下了一個樓梯,但看起來就像是更深入了一層事故當時關根淑子的心理層面。   然後他看著灰色的地面說:淑子女士每一次來多川喝酒,都有人說危險勸她別走這裡,但她還是堅持走這條樓梯。我在想她心裡是否認為,多走幾次總有一次會腳步不穩或是失去平衡地跌下樓去,死得一乾二淨該有多好   她有那麼本間一開口,寒氣便灌進了喉嚨。   她有那麼的孤獨嗎?   沒錯,我是那麼認為。   境刑警說完背對著本間,倒退地爬上三樓的走廊。   因為在死之前,淑子女士不知在這裡走過多少次了。她喝醉酒走這樓梯的事,多川的客人幾乎都知道。但是這些客人之中看著喝醉酒走出店門的淑子,卻沒有人肯送她走到電梯口。沒有一個客人想說,這樣子讓淑子一個人走,她一定又會下樓梯,不如我送她去坐電梯吧,然後從座位中起身去做,而只是嘴巴裡喊:危險呀,搭電梯吧。都只有口頭上的好心。   境刑警的花白眉毛低垂著,只有嘴角保持笑的樣子,臉上其他部分完全沒有笑意。   我其實沒有立場說別人,因為我也是那種口頭很好心的酒客之一。我曾在多川的吧台看過淑子女士好幾次。   兩人同時移動步伐往多川的門口走去。回過頭一看,彷彿樓梯旁邊有誰在那裡似的感覺那個喝醉酒身體靠在牆壁上、五十九歲的孤獨母親的身影正往下掉落,卻再也無法回頭了。   傍晚,本間在車站大樓旁的飯店訂好了客房。經過櫃檯時,說是有他的留言。   是小智留的,來電時間是下午七點二十五分。   大約六點左右吧,辦理完住房手續後,本間從房間打電話回家通知這裡的聯絡方法。電話說到一半換井坂接聽,他詢問今晚可否讓小智住他家?本間聽了反而安心,並跟對方道謝。   本間試著打電話到井坂家,小智很快便來接電話。   爸爸?我等你好久了。   現在是幾點了?看了一下床頭上的數字鐘,已經將近十二點了。   對不起,跟人家談事情談得太投入了。有什麼事嗎?   那個真知子老蘇打電話來了。   你說的是誰?   真知子老蘇呀。   小智說的是物理治療師,北村真知子。一開始她便自稱為真知子老蘇,因為身為大阪人的她,要求大家幫助她能夠繼續使用大阪口音說話,所以故意將老師發音成老蘇。   是因為爸爸沒有去做復健嗎?   嗯。   你就為了跟我說這件事,搞到現在還沒上床去睡嗎?   小智似乎有點緊張,長途電話不要罵人嘛,太浪費了。這是井坂叔叔家的電話耶。   笨蛋!放心好了,這是我打過去的。   遠遠聽到久惠說:怎麼了,還是讓阿姨幫你整理一下說話內容吧。並接過電話。   喂!   本間兄嗎?你聽我說,整件事的開始是,那張奇怪照片上所拍攝著的奇怪球場照射的奇怪照明燈。   妳是說那個對著外面的燈嗎?   沒錯。我們就是覺得奇怪,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一有機會也問別人。因為想這件事說出來應該沒關係吧,而收集資訊本來就該多方面著手才合理嘛。   是所以呢   你別緊張。你們家小智很乖,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整天想著那個奇怪的照明燈連功課都忘了做。   小智在一旁低聲說,阿姨不要亂說啦。   功課的事暫且別說了。然後呢?   於是小智接到真知子老蘇的電話,說什麼你爸爸是戰場上的逃兵,三天之內再不自首就要派憲兵來抓。小智趕緊問對方這件事,因為對方不是運動俱樂部的老蘇嗎?說不定會知道。   本間重新抓好聽筒問說:結果呢?她知道嗎?   她回答說:這種素怎麼不第一個來問偶呢?我說的也許不算是正確的大阪口音吧。   那麼說她知道囉?   知道。一如之前揮舞平底鍋的氣勢,久惠回答得很乾脆,你知道嗎,本間兄,那個照明燈一點都不奇怪,是我們隨便認定它很奇怪的。   什麼?   我是說那照片上的照明燈是很普通的照明燈。就跟全日本每個棒球場上的照明燈沒什麼兩樣。照射的方向沒有問題,並沒有轉換方向。   可是那照片上   久惠頗感興味地插嘴說:那是因為假設的條件不一樣呀。你看見照片時不是說這房子蓋在棒球場旁邊,因為有照明燈的關係嗎?   是呀,我是有說過。因為事實如此嘛。   是的,但之後你可就說錯了。你不是說過,但是燈光對著房子照射,所以照明燈應該是對著球場外的方向。總不可能房子蓋在棒球場裡面吧?   我是說過,因為   所以我說你錯了。   接著換成小智的聲音,聲音顯得有些興奮。嘹亮的氣勢不亞於久惠,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強調說明,爸爸,這是真知子老蘇告訴我的。現在日本有一個棒球場裡面有蓋房子。爸你知道嗎?照明燈的方向沒有錯。是照向球場裡面沒有錯。只是裡面有房子,就在球場裡面。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答案,讓本間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就連傻笑一聲也笑不出來。但是聽小智說話的樣子,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是說真知子老蘇知道那個奇怪的地方在哪裡嗎?   嗯,老蘇說她是喜歡運動的大阪女性,也是熱情的棒球迷呀。   那是說球場在大阪囉?   嗯。小智說:是呀,一個不用的球場。你不知道嗎?一九八八年九月,南海鷹隊被大榮給收購了,不是轉移到福岡了嗎?所以球場便空了出來,大阪的球場沒有拆掉一直保留到現在,有時作為展覽會場、有時用來開辦中古車銷售會場什麼的。聽說還辦過生活展的活動呢。   什麼生活展不展的?   最近好像還在辦,爸爸,就是那種樣品屋呀。用以前的大阪球場當作樣品屋展示場嘛。所以全日本只有這個地方成了蓋在棒球場裡的房子。爸聽說過嗎?那張立可拍的照片,拍的就是那裡的樣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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