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火車

第12章 【第十二章】

火車 宮部美幸 11014 2023-02-05
  早早就染成暗紅色的夕陽下聚集著七、八個小孩子,在社區兒童公園的出入口,有的爬欄杆、有的蹲著、有的靈活地反手抓背、有的正在踏地。人群之中有個矮小的男人雙手叉腰大聲地發表演說,因為有些距離,聽不見演說的內容,感覺說話很有氣勢的樣子。   小孩子們看起來聽得很認真,在公園裡其他人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坐在旁邊鞦韆架上,腿上各自抱著幼兒的兩個年輕媽媽,則是嘴角泛著笑意凝視著演講的男人。   就以這種方式下去做,各位,聽清楚了嗎?男人對著小孩子們問。於是蹲在角落裡的一個男孩子,邊起身邊質疑說:聽清楚了。可是叔叔你是誰呀?   男人活力十足地回答,我嗎?我是明智小五郎。   小孩子們彼此互相對看。

  一開始看見背影時,本間就知道這男人是誰,等聽見說話聲音就更確定了。本間加緊腳步,正想快速通過公園欄杆旁邊的走道。   什麼明智小五郎?果不其然小孩子們有所疑問。   名偵探呀。你們不知道嗎?真是丟臉。   我們知道,可是叔叔你不是呀。   小孩子群中有人低聲說對呀,也有人諷刺地竊笑,但笑得不是很用力。於是也有大人跟著笑了起來,剛剛的兩名年輕媽媽更是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矮小的男人看見形勢對他不利,再度大聲喊說:這種事情,現在一點也不重要。總之照我剛剛的說明,大家分頭進行搜索,聽見了沒?好,出動!   男人擊了一聲掌,小孩子們不像是很投入的樣子,但還是解散各自行動去了。

  本間還差幾步就要到達九號大樓的轉角時,從背後被叫住了。   喂!   本間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本來他就拖著左腿走路,就算加緊腳步也快不到哪裡去。男人很快便追了上來。   幹嘛呀,你不應該裝做沒看見就想走人吧。   本間回過頭揮著手說:我不認識你,我們沒有關係,彼此是陌生人。   你還這麼說!   碇貞夫豪爽地笑著追上來,愉快地和本間並肩走路,一邊配合著本間不太靈活的步伐一邊關心說:看你很辛苦的樣子嘛?   不用你雞婆關心。   能夠代替你的話,我是真的很想代替你。   閉嘴!   結果本間還是笑了出來,你到底是在幹什麼?   碇貞夫挺起胸膛說:我在指揮搜索行動,因為我是專家。我在聚集少年偵探團訓話呀。

  搜索什麼?   狗呀,好像是迷路了。   本間停下腳步問:是呆呆嗎?   碇貞夫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沒錯,都怪你們給它取了沒用的名字,才會迷路了。   意思是說呆呆還沒有回來囉。   聽小智說是隻對人沒有戒心的狗,腦筋不是很好,可能被誰撿了去。   希望不要被汽車給壓死了。碇貞夫稍微小聲地加了一句。   本間知道這個男人很喜歡小動物,連以前住的公寓裡的老鼠都一一給牠們取名字。之後甚至只要聽聲音就知道哪隻老鼠出現了。一開始他坐在從來不收拾的床上,盤腿看著天花板說現在的聲音是克莉絲汀,她和亞蘭打得火熱時,本間還以為他瘋了。   兩人來到電梯口,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   你怎麼知道呆呆的事?

  小智說的呀。碇貞夫回答,自然地就像喊自己的孩子一樣。因為小智也很黏他,本間也不在意,但聽小智表示過,喊他碇叔叔的話,感覺好像他在生氣。那是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威嚴的樣子。   我可是跑了三千里來找你,結果你不在家,卻看到小智和他朋友湊在一起找狗,所以我就提供我的專業幫忙囉。   可是剛剛的少年偵探團裡面,沒有小智在呀?   碇貞夫撐大鼻孔驕傲地說:畢竟少年偵探團的團長得不一樣呀。我讓他跟井坂先生和小勝三個人去衛生所了,說不定呆呆被關在那裡。   不管什麼時候見到碇貞夫,他總是穿著同樣的西裝。其實他有三套同樣布料、同樣剪裁的西裝經常替換著穿,所以在旁人的眼裡以為他只有那身行頭。如今他拉開那件穿舊的褐色西裝上衣胸口,像變魔術般取出一個大型的牛皮紙袋。

  拿去,你要的東西。   家裡的客廳還殘留著暖爐的熱氣。碇貞夫像是走在自己家裡一樣,穿過走廊到牌位前上香。本間則利用這個時間確認信封內的東西。   裡面是關根彰子在宇都宮的除籍謄本和工作記錄。看來之前擔心會被課長責怪是多餘的了。   謝謝,太好了。   碇貞夫一邊敲鉦一邊合掌祭拜,然後面對著牌位說:千鶴子,妳老公又在做些奇怪的事了。   碇貞夫和千鶴子算是青梅竹馬,從小學時就認識。本間會和千鶴子相識也是在讀警官學校時由碇貞夫介紹的。   事後他本人也坦白說,一開始就打算撮合他們在一起才介紹的。   (碇貞夫表示,對我而言,千鶴子就像寶貝妹妹一樣,怎麼可以嫁給隨隨便便的什麼人。本間反問他說,那你自己怎麼不娶她算了。碇貞夫很認真地思考後回答,因為太熟了,所以不行。居然說是因為太熟了。)

  由於他很忙,難得來到家裡。但是偶爾來時,都會停留在牌位前好一陣子。本間也都會讓他一個人靜靜待著直到高興為止。   本間拉張椅子坐下,將信封裡的東西攤在桌子上。   除籍謄本的內容倒是一目了然。真的關根彰子在假彰子將戶籍分到方南町之前,從來都沒有動過戶籍。戶籍一直都是以父親為戶長設於宇都宮市銀杏阪町二○○一號。查對其浮貼紙條,真的彰子搬家之後的地址也都依序登記清楚。最早的記錄是東京都江戶川區葛西南町四丁目十番五號,確定住處的日期是昭和五十八年(一九八三)四月一日。   那是在葛西通商工作時住處的住址吧,公司所在地不是登記在這裡,是在距離不遠的地方。   東京都地圖和電話,哪一個離自己比較近呢?是電話,伸手就能拿到。於是本間拿起話筒,同時翻閱記事簿查看葛西通商的總機號碼打電話過去。

  話筒裡傳來女性的聲音。本間表示自己要寄東西過去,想確認地址。然後他念出紙條上的紀錄,結果對方說那不是公司地址而是員工宿舍的地址。   掛上電話抬起頭時,看見碇貞夫站在和室和客廳的交界處看著他。   真想喝昆布茶。碇貞夫說。   在櫃子的最下面。本間回答後。碇貞夫走向餐櫃,依照指示打開櫥櫃門拿出了小茶罐,接著將水裝滿水壺,放在瓦斯爐上後點火。   我得自己來嗎?   當然。   你要不動,小心很快變成了糟老頭。   我早就感覺好像變成糟老頭了。   浮貼紙條上記錄的第二個住處是關根彰子申告破產時所居住的錦系町城堡公寓。本間心想,大概在關根彰子離開葛西通商的宿舍搬進這棟公寓時,花了不少的錢。或許她就是從這時期開始走偏了路。

  年輕人住在員工宿舍時,為門禁、囉唆的管理員和壞心眼前輩的欺負什麼的,自然很嚮往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對於獲得那種自由要花費多少錢的現實卻不太能認真面對,因為窩在宿舍時並不能真實感受外面的世界,不論是開燈還是馬桶沖水都要花錢的使用者付費的殘酷事實。   紙條上最後記錄的是她破產後搬家的住處,她於一九九○年三月十七日消失行蹤的川口公寓。   母親過世後,關根彰子去找律師詢問保險金的事,卻完全沒有提到其他不動產的問題。這表示說她母親一個人生活時居住的老家,應該是租來的房子吧。父親早年過世,只剩下母女倆的家庭,這種情形是可以理解的。   就除籍謄本和浮貼紙條上的記錄來看,她的母親在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死亡之前,曾經搬過三次家,都是在宇都宮市內。死亡當時所登記的戶籍住址銀杏阪町二○○五號,已經住了有十年,離原戶籍也很近。

  她母親之所以沒有離開宇都宮市,是基於對故鄉的愛戀?還是擔心一個人到都市工作的女兒,為了讓她有一個隨時可以回來的巢呢?   碇貞夫安穩地坐在本間斜對面的椅子上,伸手拿起本間看完的除籍謄本翻閱,但一句話也沒有說。   勞保局拿來的就業記錄也跟本間所猜測的內容一樣。關根彰子果然重複投保,擁有兩個勞工保險被保險人號碼。   一個是真的關根彰子在葛西通商上班時投保的號碼;另一個則是一九九○年四月,假的彰子被今井事務機公司任用後,聲稱自己是第一次投保勞保而取得的號碼。   拿到資料後,我還跟勞保局負責該業務的人通了電話。碇貞夫開口說,重複投保的事,對方也嚇了一跳。還說不是沒有人隱瞞過去的就業記錄。這種人如果在櫃檯說第一次上班,為了避免不正當的支薪,有時是會嚴格確認的。但如果對方是個一般上班族,又是年輕女性,說是第一次上班也是很有可能的,通常就會直接讓她投保。畢竟調查很費工夫,而且就跟你說的一樣,一般就業記錄只保存七年。這個關根彰子在葛西通商上班的就職記錄已經沒有了,有的只是她辭職時的記錄,之後她還領了一段時間的薪資。

  本間點了點頭,陷入沉思。   被今井事務機公司任用時,假的彰子既沒有真的關根彰子的就業記錄,連她的勞工保險被保險人證都拿不到,所以才不得已到櫃檯聲稱第一次上班的嗎?還是說她根本就沒考慮太多,以為隨便說說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呢?   從她過去的行動來推斷,感覺她應該不是後者那種隨遇而安的女性,所以應該是前者囉!由於手上沒有真的關根彰子的勞工保險被保險人證,沒辦法只好在櫃檯前說謊的吧。辭掉葛西通商的工作之後,被債務和討債公司所逼,於是申告個人破產,搬家逃到川口公寓,在酒店裡工作餬口真的關根彰子在這種動盪不安的生活中,很有可能遺失了這張薄薄的被保險人證,使得假的彰子儘管翻遍了川口公寓的房間也無法找到吧。   水壺響了。碇貞夫趕緊起身,身手俐落地沖泡昆布茶,並用手指抓著兩個茶杯回到客廳。   有派上用場嗎?他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問。   嗯,謝謝。   本間收拾好資料,偷偷斜眼瞄了一下碇貞夫,發現對方也在看他。   還有嗎?   如果能告訴我這名女子是否持有護照與駕照,就更好了。   碇貞夫嗯了一聲,視線看著電話說:我現在可以去確認,但是護照的話可能比較難點。萬一遇上討厭的傢伙就麻煩了,還是晚點再打電話去吧。晚上告訴你應該夠意思了吧?   太好了。   碇貞夫完全不問本間究竟在調查什麼。本間很清楚他的想法,目前的階段,這是屬於本間的家務事,自己不過是幫個忙而已,所以不應該過問。萬一將來事情搞大了,本間自然會說。   欠你好大的人情,下次一定還。   結果碇貞夫卻說:我要你現在就還。   本間看了他一眼,碇貞夫下唇突出,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傷腦筋,你得幫我想想!   是有關目前正在調查的殺人事件。   現場是在中野,距離車站公車車程約二十分鐘的獨戶人家,時間是半夜兩點過後。侵入民宅的強盜。只有夫妻倆的住家,先生被殺死了,太太被捆綁,強盜逃跑了,但逃跑的時候被附近的居民看見了。   原來如此。   是有錢人家,先生五十三歲,太太三十歲,是繼室。   小孩呢?   和現在這個太太沒有生,但是財產很多。一共經營了兩家咖啡廳、一家錄影帶出租店和兩家便利商店。   好闊呀。   先生還投保了一億元的人壽保險。兩人結婚一年半,這樁婚姻在先生的親戚口中不受好評,被認為是女方貪圖男方的財產。或許這是一般常識性的看法。   本間苦笑了一下說:然後呢?   我個人則認為是假強盜,是女方為了害死丈夫而設的騙局。女方外面有男人,這種傳聞到處流傳。男人為了女方自然鋌而走險。   這說法應該還算合理。   是吧?碇貞夫拍了一下桌子說: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裡。沒有嫌疑犯。   什麼?   沒有呀,就算是用X光調查她的私生活,也找不到太太有外遇的線索,根本查不到男人的半個影子!貞節清白得令人跌破眼鏡。   太太長得怎麼樣?   是那種耐看的值得長期交往型的,她先生就是看上她這一點。   萬一被本人知道恐怕會氣得大叫,但是本間腦海中浮現的是,在川口公寓遇見的紺野信子的臉。她也是個美女,而且又很精明能幹。   真是令人難以相信。碇貞夫感嘆道,怎麼想都覺得她應該會有男人,可是調查的結果又找不到。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呢?她是那種感覺人盡可夫的漂亮女人呀,而且又比先生年輕了二十歲   碇貞夫說話的聲音就像是背景音樂,本間一個人陷入了沉思。腦海中浮現一隻手拿著檔案夾,一邊頭腦清晰回答詢問的信子的臉。而在那個時候她的老公和女兒則是邊洗碗盤邊嘻鬧   (明美,去叫妳媽過來。)   我說本間發出聲音,因為只說了一半,碇貞夫不禁問說:什麼?   你剛剛說的那些店,經營權都是誰在主導的?是先生還是太太?   碇貞夫一臉好像坐在麵店卻端出法國菜一樣茫然的表情。   是哪一邊呢?本間重複又問。   應該是先生吧。   應該?你是用猜的。   是呀,因為錢都是先生一手控管的。事實上他們已經被稅務機關的人盯上了,聽說有逃漏稅的嫌疑。   錢是先生管的。本間慢慢地重複這句話,但這也不能代表主導經營權呀。比如店裡的裝潢、錄影帶店裡放些什麼樣的軟體設施什麼的,需要有很多想法。這些都是誰在做的呢?   碇貞夫立刻回答:噢,這些是她先生做的。太太對於這種事是不過問的。因為年紀大的先生總是寵她,不要她花腦筋在這些工作上。   兩個人有為這種事吵過架的跡象嗎?   碇貞夫搖頭說:就我調查的結果是沒有。而且太太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女人。她就像是釣到金龜婿,正高興一輩子可以輕鬆過日子的女人。   是嗎   是呀。碇貞夫笑說:只不過店員們對她倒是頗有好感。對了,咖啡廳雇用的店長說過,老闆娘對店裡面播放的音樂提過有趣的意見。因為她就像是新時代的女性一樣,為了抓住年輕客戶讓生意興隆,所以建議該掌握什麼樣的要素,以她做為客人的經驗。不是嗎?   本間深深一點頭,然後說:還有兩個問題。   什麼嘛?   太太結婚前的職業是什麼?   普通的女職員。   事務工作嗎?   嗯,就是做那種誰都能夠勝任的雜事吧,不是專業人才。不過本人好像也會簿記,倒也沒有很笨。   本間又想起了紺野信子的臉。   第二個問題,剛才你說謠傳太太有外遇,有什麼根據嗎?   都是附近鄰居和店裡面的員工說的。說是看見太太常常打扮得特別漂亮偷偷出門。   但是並沒有特定的男性對象。   就是說嘛,所以我才傷腦筋。   這種時候太太都是做什麼打扮出門的呢?   你是說服裝嗎?   嗯,是套裝還是和服?還是飄飄然的洋裝?有噴香水嗎?化妝很濃嗎?還有帶什麼樣的皮包出門也是問題,是只能放化妝品和手帕、純裝飾用的小皮包,還是放得下記事簿、帳簿之類的功能性手提包呢?穿的鞋子也有關係,是花枝招展型還是實用型的呢?   聽到一半拿出記事簿做筆記的碇貞夫睜大了眼睛問:現在是怎麼回事?   本間將雙手放在腦後,悠閒地靠在椅背上說明,因為你說聞不到男人的蹤跡,所以我是基於這個前提來推論。如果這個太太背著其他人的眼光外出時,總是打扮得整整齊齊,化妝和香水也很節制,拿著實用的皮包和簡單的鞋子。那麼她所見面的對象就很有限了。   碇貞夫端正坐姿問說:誰呢?   本間瞇起了眼睛回答,可能性最高的是   最高的是?   銀行。本間說:而且是她先生主要交易對象以外的銀行,新的銀行。和她有生意往來的銀行。所以才要偷偷地見面,因為被先生知道就糟了。   碇貞夫攤開肥胖的小手說:怎麼可能?太太去找銀行的人見面要幹什麼?   為了事業的融資呀。   為什麼?   應該是她想自己開一家店吧?因為她想自己來經營,開家咖啡廳或錄影帶出租店。   看著攤開雙手的碇貞夫,本間不禁笑了。   你和我做這行這麼久,難免會有先入為主的想法吧?認為女人的犯罪,背後一定會有男人。換句話說,女人沒有男人是犯不了罪的,只有為了男人才會鋌而走險。女人的犯罪都跟感情有關係,絲毫沒有例外,這是我們根深柢固的想法。因為就連殺嬰事件,廣義來說也是和男人的感情出了狀況。   是呀,現實人生就是這樣。   沒錯,但是現代的社會不一樣了。不對,不是現在,事實上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不同了,不是嗎?女人之中也開始有無關於男人的犯罪動機例如想開創新事業,所以得除去妨礙她的人。   碇貞夫想反駁,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而放棄。本間繼續說下去:說不定一開始這個太太並不是看上先生的財產才跟他結婚的,說不定她是看上了先生的事業,以為結婚之後透過先生自己也能跟那些事業攀上關係,不是嗎?   即便是粉領族,過了二十五歲,還是整天做些跑腿的雜事,應該也會覺得自己很悲慘吧?從前跳脫此一困境的唯一方法就是結婚。   現在不同了,留學、獨自生活、開創事業有不同的路可選擇。只是每一項都需要花錢,而且是龐大的金額。於是達到目標的方法之一就是找個上了年紀的企業家結婚。   緩緩地眨眨眼睛後,碇貞夫說:結果真的結婚了,情況卻不是那樣?   嗯,先生願意給她錢,寵愛她,卻不讓她碰經營權,說什麼不希望用到妳可愛的頭腦!那跟粉領族時期當辦公室裡花瓶有什麼兩樣?絲毫沒有改變嘛。   可是在我眼裡,那種新時代的小女人似乎很滿足於這種情況。   碇貞夫還在掙扎抵抗,說人家是什麼新時代的小女人,也真夠嗆的了。   或許有的女人是那樣,但也有人不是。事實上,這跟男女性別沒有一定的關係。   是嗎?   對於擁有某種獨立性和氣概的女人而言,男人對她說:好了啦,妳不需要讓妳可愛的腦袋瓜煩惱這些妳不懂的事情。這種事交給我來處理,妳去修妳的指甲吧。說不定她們聽了反而會生氣的受不了呀。   可是這個太太沒有跟先生吵架呀。   是吵不起來吧,因為先生根本不跟她一般見識,總是一副可愛的寶貝幹嘛要生氣呢的態度。所以她會生氣,覺得自尊受傷了。於是想東想西想改變;偏偏始終無法找到突破點,最後便耍出了狠招   說到這裡,本間用詞小心地繼續說明,而且她也想證明自己有不亞於她先生的能力和決斷力,不是嗎?通過順利除掉先生的這件事。所以說不定她和共犯兩個人殺掉先生時,還將滿腔累積的憤怒與不滿全部傾倒出來,讓她先生吃了一驚也很難說。   碇貞夫一副在麵店用餐卻被要求付相當於法國大餐的費用的表情。   可是她應該是有共犯的吧?他問話的表情就像撤退的軍隊死守最後一座碉堡一樣,應該是她的情夫吧?有男人,一定是的。她要情夫出手幫忙,果然幕後的是男人。   可是你不是說查不到男人的線索嗎?   也許是我們的搜查不夠完全。   本間開門見山地表示,我可不那麼認為。既然找不到男人的線索,共犯就是女的。也許是她粉領族時代要好的同事,她們打算一起開創事業,所以除掉了妨礙她們的先生說不定是對方提的議。而且女人跟女人見面,既不會被人懷疑也不會太顯眼,兩個女人聯手攻擊,也能殺死一個大男人的。這方面你不妨去調查看看?   碇貞夫沉默了好一陣子,終於以訝異的語氣開口說道:那個太太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性朋友。葬禮的時候,對方十分照顧她。   那就說不定對了。   碇貞夫張大眼睛看著他,然後才開口說:我也應該被槍擊一次看看吧。   本間本來想開玩笑說,感覺很不錯哦,但還是臨時閉上了嘴巴。   不見得女人的犯罪都跟感情問題有關,時代已經改變了   讓本間有這種想法,或許就是因為關根彰子的關係。   她偷了別人的戶籍,假冒別人的身分,在行跡即將暴露時,放棄眼前的婚姻逃逸無蹤。究竟她有什麼目的或是發生了什麼事都還不清楚,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的行動並非為了愛情、男人或是情欲。   就順序來說,她假冒成為關根彰子並不是為了跟和也結婚。因為跟和也的戀愛是之後才有的,在她使用假的名字和建立起假的生活之後。   而且只要稍微露出破綻,她可以無視於被拋棄的和也的心情,不在乎今井事務機公司同事的驚訝與困擾,一個人消失而去   本間認為有什麼東西在追趕著她。他幾乎可以斷言,她在逃跑。雖然還不知道追趕她的是什麼,因為是緊迫盯人的追趕,所以她拼命地逃跑,用盡心思,提心吊膽。   而這些她都是一個人辦到了。於是本間又想,她是孤獨的,她只有自己一個人。既不用顧慮任何人的心情,也不用聽從任何人的指示。   撕開明亮圖案的壁紙,背後隱藏著鋼筋水泥的牆壁。一面任何人都難以突破、無法摧毀的牆壁。   那是她鋼鐵般堅強的存在意志。   只是一切都是為自己。她就是那種女人。而這種女人或許十年前還不存在於我們的社會裡。   我們的想法是不是已經太古老了。碇貞夫喃喃低語。   碇貞夫前腳回去,井坂和小智後腳便踏進家門。   呆呆,還是沒有找到。小智顯得很失望,會不會死在哪裡了?碇叔叔說,如果死了的話,清潔隊或衛生所會負責處理,所以馬上就會知道的。   那裡的人怎麼說呢?   沒有,說是沒有處理過任何跟呆呆長得很像的狗的記錄。井坂回答。因為在意小智,所以用詞很小心。   因為呆呆對人沒有戒心,說不定開車經過的人跟它玩,覺得牠可愛就帶走牠了。   小智靠在牆上悶不吭聲。本間和井坂互相看了一眼。   爸爸。小智低聲呼喚。   什麼事?   衛生所裡有好多狗耶。   本間心想糟了。因為他知道身為父親、身為大人,他將面臨一個非常難回答的問題。   那些狗都要被殺掉嗎?為什麼會有人把狗給丟掉呢?那些人為什麼要養狗嘛?   我就知道,我也不想回答。井坂擺出這樣的臉色,一邊摸著臉頰一邊低下頭去。   為什麼呢?本間回答,爸爸也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要做那種過分的事。我雖然不明白,但我們家不會那麼做,而且如果看到有人那麼做,會想辦法阻止。很遺憾爸爸一個人的力量,能做的大概就是這樣。   井坂微微彎下腰探視小智的臉。   久惠阿姨不是說過了嗎?這世界上有很多混蛋傢伙。養了狗卻不負責任的那些人就是混蛋傢伙。   然後將小智拉到一旁說:先去洗個手吧。洗澡水馬上就燒好了,去洗個澡吧。累了吧?   小智慢慢地轉身走出廚房。剩下的兩個大人同時發出了嘆息。   衛生所那種地方,連我都覺得不好受。井坂壓低聲音說。   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只不過真的是有很多狗,看了真叫人難過呀。   井坂正準備往流理台的方向走過去,突然停下腳步說:對了,差點給忘了。並且將手伸進上衣內的口袋,掏出印有照相館名稱的信封袋。   剛剛我們要出門的時候來電話,說是放大的照片洗好了。我本來還想該怎麼辦,結果照相館就在去衛生所的路上,我又擔心你專程跑一趟太辛苦,所以就幫你拿了回來。   其實本間早忘了,原來是那張立可拍照片。因為不太可能成為什麼線索,心裡便放棄了,結果就這麼給耽擱了下來。   太好了,我都給忘了。   看他拿出照片來看,井坂又說:店員說,因為原來的照片焦距不對,放得太大反而看不清楚拍些什麼東西。這是最大限度了。   大概是B5影印紙三分之二的大小吧,那間巧克力色外牆的房子給放大了。   並沒有因為放大而有什麼戲劇性的變化,一如店員所說的,反而有種模糊不清的感覺。照片上只有那個房子和兩個女人,以及那盞模糊的照明燈   這時本間突然發現。   一開始以為是眼睛的錯覺,於是趕緊從旁邊的抽屜裡翻出小智還是誰送的放大鏡紀念品,放在照片上重新檢視。   果然沒錯。   怎麼會有這種事?   怎麼了?   在井坂的質疑下,本間抬起臉遞上照片。   井坂兄你看棒球嗎?   這個嘛   去球場嗎?   去呀,東京都市圈裡較大的球場,我幾乎都去過。   聽他這麼一說,本間感覺有些興奮。   那井坂兄就你所知,有沒有照明燈的方向相反,也就是對著球場外的奇怪棒球場呢?   井坂眨了眨眼睛說:這個嘛什麼意思   井坂拿出老花眼鏡,戴在鼻梁上面,將照片拿在手上。本間用手指著照明燈的部分問說:這是棒球場的照明燈吧?   沒錯。   所以說這個房子就蓋在球場旁邊,沒錯吧?   說的也是。   好,你再看仔細點。   本間用手指敲著照明燈的一個個電燈泡。其實照明燈只是在畫面的左上角稍微被帶到一點而已。   放大之後我才發現,這個照明燈的燈泡每一個都對著這個房子的方向,對吧?也就是說,是對著外面。因為棒球場裡面是不可能蓋房子的。   事實上也是。照明燈的燈泡面對著鏡頭,照著巧克力色房子的方向。   井坂將鼻子湊在照片前面仔細觀看。   是呀你說的沒錯。   你對這個球場有沒有什麼印象?   井坂手持著照片,側著頭思考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問說:本間兄對棒球?   我沒什麼興趣。   井坂點了點頭說:我想也是。因為如果你看過實際棒球場的照明燈,立刻就會知道要改變燈泡的方向很困難的。   噢是嗎?很困難嗎?   一般照明燈都是對著球場中間照的,不然的話就沒什麼意義。要將燈光照向外面的話   除非是什麼可以掉頭式的設計。說完,本間自己也覺得好笑。   井坂也跟著笑了。如果能使用那麼厲害的照明燈,馬上就會被報導了。像神宮外苑那一帶就很陰暗,比賽完後,將照明燈轉向球場外照亮觀眾回家的路面,不也很好嗎?   本間將照片放在一旁,搔著頭思考。   但是這張照片拍到了奇妙的現象卻是不爭的事實。   對外投射的照明燈呀井坂還在納悶。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