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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火車 宮部美幸 6278 2023-02-05
  井坂久惠送來居民卡和戶籍謄本來,是隔天早上十點左右。   正在門口掃地的井坂先看見了她,本間聽見他們兩人交談的聲音也起身來到門口。或許是今天早晨的空氣特別冷,久惠的臉頰紅通通的,腳上穿著和嘴裡吐出來的氣息一樣雪白的新球鞋。   這身打扮開著紅色的奧迪跑車到處跑,可見得她們事務所的收入足夠養活她和另一名設計師及秘書。   我們公司的理惠馬上幫我跑了一趟。果然只要說是本人,很簡單就能申請到手了。她充滿活力的邊說明邊脫下鵝黃色的夾克。   你怎麼好像剛剛被救出來的俘虜一樣呢?在廚房仔細端詳了一下本間的臉,久惠這麼說。   有那麼憔悴嗎?   的確還有一些疲倦,但今天早上起床的感覺還算不錯。心想是不是鬍子沒有刮乾淨,一邊摸著下巴。久惠看他這個樣子不禁笑說:不是啦,正好相反。因為你一副好像剛剛恢復自由的表情。看來整天窩在家裡還是很無聊吧?

  因為找到了可以出門走走的藉口了。井坂在大門口邊掃地邊插嘴說話。   整天面對著拉高訓練器,實在有夠煩人的。   什麼拉高什麼的?   就是用來鍛鍊體力的一種機器,復健的時候老被逼著做,也有人說是體適能訓練機器。   原來如此久惠像是覺得很有趣轉動著眼睛說:用那種好像怪獸的名字,聽都沒聽過。   接著從大包包裡拿出印有區公所地址的信封,裡面裝有居民卡,以及裝不進信封袋裡的戶籍謄本和戶籍貼條影本,放在桌上。   你確認一下。   本間沒有馬上拿起來看。久惠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數著指頭確認說:有記載本籍所在的居民卡、戶籍謄本和戶籍貼條影本。你要的東西都到手了,在同一個區公所就能全部辦好。這個人登記的地址和本籍是同一個地方耶。

  久惠撥弄一下像是剛燙好還維持著捲度的及肩長髮,微微一笑,不是那種愉悅的笑容,而是用來緩和氣氛的。   昨天聽井坂說的,你說有種不好的預感。   井坂洗完手,邊用圍裙擦乾手邊走進廚房。他探頭看了一下文件,問久惠說:有沒有很麻煩呢?   一點也不。   是嗎,這算是盲點囉。   井坂說得沒錯。法律明明規定,沒有正當理由不能隨便閱覽與借出抄寫影印的,但只要同樣年紀的人在櫃檯表示是本人,就能輕易拿到手了。   本來櫃檯人員為了確認是否為本人,應該要求提出駕照等證明文件,不是那麼隨隨便便就能過關的。但在實際操作上,執行的並不徹底。而市民本身也不知道這個規定應該說被告知的市民並不多,所以一旦需要到區公所申請資料時,如果被嚴格要求的話,反而會抱怨一兩句,衝突也會增加吧。結果,除非是需要特別慎重檢核的服務櫃檯,在忙碌的時間裡,對外觀不那麼可疑的市民要求太多的話,是會顯得不通人情的。尤其是男性的櫃檯服務人員,對於申請謄本的年輕女性,盡可能的希望表現出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也是在所難免。

  花了時間和金錢,既不能讓櫃檯服務人員感覺到精神上的負擔,又不能讓市民感覺到服務態度不親切。因為政府的隱私權管理和法律不夠完備,所以才會產生這些弊病。本間不禁想起發生在小智托兒所時期的騷動。   井坂坐在旁邊,大概是想起了昨晚的話題,臉上浮現出一些緊張的神色。   久惠問說:她搬到方南町是在平成二年(一九九○)的四月,根據昨天聽到的情況,同一時期她剛好也換了新工作囉。   本間翻閱著戶籍謄本,點了點頭說:就是今井事務機公司。   在方南叮的居民卡上,當然只列了關根彰子一人的名字。   戶長:關根彰子   住址:衫並區方南町3︱4︱5   接著在1的欄位裡記載著:   姓名:關根彰子   出生年月日:昭和三十九年(一九六四)九月十四日

  性別:女   關係:戶長   遷入日期:平成二年(一九九○)四月一日   戶籍:東京都杉並區方南町3︱4,於平成二年(一九九○)四月一日自崎玉市南町2︱5︱2遷居   也就是說她兩年前的一月二十五日拜訪溝口律師之後,過沒多久便從當時居住的川口市搬到這裡。換言之,這樣就能知道這個女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冒用關根彰子的姓名和身分。   平成二年,一九九○年四月。   本間將戶籍謄本拿在手上,立即就發現了自己想法的錯誤。   她不是轉出戶籍,而是另立戶籍。   你說什麼?井坂探過頭來問。   出生地在宇都宮的關根彰子,籍貫就是履歷表上所寫的東京都,所以我以為她是將戶籍轉了出來。但是你看這上面寫的,並非如此。她是另立新的戶籍,一個人將戶籍建立在方南町上。

  籍貫欄 東京都杉並區方南町3︱4   戶長姓名欄 關根彰子   戶籍事項欄 平成貳年肆月壹日登記。︷印︸   身分事項欄 昭和參拾玖年玖月拾肆日生於栃木縣宇都宮市銀杏坂町,同出生月之貳拾日父親申請入籍。︷印︸         平成貳年肆月壹日申請自栃木縣宇都宮市銀杏坂町貳仟零肆號關根庄司戶籍分出戶籍。︷印︸   父母欄 父 歿 關根庄司       母 歿   淑子   與父母關係欄 長女   名字欄 彰子   出生年月日欄 昭和參拾玖年玖月拾肆日   因為不是轉籍而是分籍,所以戶籍貼條影本也記載著:   住址欄 東京都杉並區方南町3︱4︱5   住址遷入年月日 平成二年(一九九○)四月一日

  名字 彰子   上面只記載了這些。   戶籍貼條是為了確認該戶籍裡面所記錄之人目前的住址而浮貼的紙條。如果調查分籍之前的宇都宮戶籍,在已被除籍的戶主關根庄司貼條上應該就會記錄以前彰子搬遷過的所有住址。   而且最後一個住址應該是崎玉縣川口市南町2︱5︱2。那是真正的關根彰子,還在酒店拉海娜上班,擔心是否該領取母親的保險金,所以登門跟溝口律師商量該如何是好時所居住的地方。   本間的視線來回徘徊在羅列的漢字上時,突然感覺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   剛搬來這裡的時候,有一天抱著還是嬰兒的小智到水元公園散步,看見路邊掉了一條繩子。原本已經跨過去了,但心裡總覺得有些納悶而回頭看。結果繩子竟然扭動了起來,消失在枯葉之中。那是一條瘦小的蛇還是巨大的蚯蚓呢?至今本間還沒有搞清楚。

  常會發生這種情況,迷迷糊糊看過的東西,心中感覺有些不對勁,結果真相竟然令人難以想像。直到視線的焦點對準了,才恍然大悟。   說不定是我的大膽假設久惠小聲地表示。   怎麼了?   我是這麼認為的。當我看見這份謄本時,我覺得栗坂和也的未婚妻不只是利用了關根彰子的戶籍,她其實是想完全取代這個身分吧。   所以才會故意另立戶籍囉?   本間心中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才會感到一陣寒意。   是的,還有父母欄前面所註記的歿字,如果沒有要求是不會主動填寫上去的。   井坂吃驚地問:是嗎?   我母親也是很早就過世了,所以我是根據自己的經驗得知的。我提出死亡證明時,服務人員問我,戶籍的父母欄位裡要不要填寫歿呢?

  本間偷偷看了井坂一眼,然後感覺很不舒服地皺著眉頭,重新看著戶籍謄本。   那麼故意填寫上去看起來好像是一種強調,你們不覺得嗎?表示這個戶籍裡面只有我一個人。還是說即便是在文件上面也不希望跟別人父母寫在一起呢?至少讓他們兩個人已經死亡的事實突顯,心裡會比較好過呢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可是老公你覺得呢?久惠說完看著井坂。井坂側著頭思考。   本間再一次凝視著兩個並列的歿字。似乎可以感覺到久惠的言下之意其實絕非她想得太多。   別人的戶籍。別人的父母。別人的身分。   是用錢買來的,還是說   用其他方法侵占的呢?   不管是哪一種,那個關根彰子確實做了萬全的準備轉換成別人的身分。

  可是一個人哪有那麼容易就能變成完全不同的陌生人呢?井坂不寒而慄地縮著肩膀表示意見。其實應該不會感覺寒冷的,因為房間裡有暖氣。就連剛剛在外面吹著冷風的久惠,此時臉頰也由通紅轉為普通的血色。   井坂覺得毛骨悚然。   的確沒有那麼簡單,但是只要抓住訣竅,也不是不可能。本間說。   可是就算戶籍沒問題,只要上班的話,就必須投保健康保險、厚生年金吧?   健康保險嘛首先,以企業為單位的社會保險,根據任用時的履歷表填寫的姓名、地址等資料就能投保。只要上面寫的沒問題,就不會露出馬腳。社會保險局是依市區町村的行政單位分級管轄的,如果從前一個公司離職了,在離職的當時就會自動從保險工會退保,也必須繳回保險證。所以這只是我的假設,基本上來說不太可能會發生重複投保的問題,自然也沒有嚴密進行交叉調查的必要。

  井坂一副質疑的神色看著久惠。久惠點頭說:我們事務所是由理惠辦理這些業務,的確不是要求的很嚴格。   個人投保的國民健康保險,基本上是根據住戶登錄的資料。搬家後重新投保時,只要提出之前保險的證據不限於國民保險、健康保險只要有退保證明就能再投保。年金基本上也是同樣的結構,檢查做得很寬鬆。例如投保國民年金是必要的,但就是有很多人沒有投保。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年老的時候不見得能領到那筆錢。   井坂重新仔細地看著謄本。   真的關根彰子住在川口市南町時,是在酒店裡上班。所以說她應該有投保國民保險。這種情形下,想要冒用她身分的假關根彰子進入今井事務機公司上班後,便能自動投保。她只要拿著保險證到川口市區公所的國民保險櫃檯說我上班了,要退掉國民保險。自然會被受理。也許會有保費結算的動作,但只要跟對方說句辛苦了,馬上就能辦好。   哈哈哈   而重要的是,在任何情形之下,只要有女性來到A這個區公所說:我開始上班了,所以國民保險要退掉。不管她是不是投保國民保險的同一人,確認的時候完全不看照片的。只要帶個木頭章、健康保險證去就行了。就算是別人代勞也不會被發現。不光是申請謄本,甚至遷戶口、除籍也可以找別人出面,只要年齡、性別不要差距太大,帶了證件,表示是本人便可以過關。   這種情形並不只限於國民健康保險,戶籍的轉出、居民卡的申辦等也是一樣。只利用證件確認身分,卻不比對臉和照片。   只要遮住籍貫和現在住址,其他任憑對方想看什麼都無所謂,幾乎是門戶洞開了。   不過有個前提條件,當事人保持沉默,這是絕對必要的條件。   井坂沉默著,似乎是在認真思考有什麼空隙可鑽。   如果那人投保了民間的壽險呢?會不會被發現跟要保人的長相不一樣呢?那種公司的業務員很會記客戶的長相。   想了一下,本間搖頭說:最近的保險幾乎都是從銀行帳戶扣款的吧?這種情形下,只要知道帳戶,確實匯入保費,就不會被起疑了。而且滿期之後自動續保,也不會有問題。根本不需要跟服務的業務員見面。尤其如果保的是十年、十五年滿期的簡易保險,到時候再厲害的業務也記不住十年前客戶的長相吧。   久惠在一旁點頭稱是:一旦覺得危險,就乾脆解約算了,很簡單嘛。當然業務員會囉哩叭唆希望不要解約,可是只要拿著保單到保險公司的服務櫃檯,立刻就會受理,連身分也都不會確認。   聽久惠這麼一說,井坂深深嘆了一口聲說:怎麼感覺越來越恐怖了。   所以說,她的確是孤注一擲,破釜沉舟。本間看著久惠。   但是這個案件我有一點覺得可疑,就是勞工保險的部分。   根據今井事務機公司小蜜的說法,關根彰子於一九九○年四月才正式投保勞工保險,之前都只是兼職,所以她的勞工保險證核發日期也是一九九○年四月。但是溝口律師所說真的關根彰子在高中畢業後剛上東京時,曾經在葛西通商股份有限公司上過班。   真的關根彰子到葛西通商上班是在一九八三年的時候,當時勞工保險已經上線了。七年後,假的關根彰子到今井事務機公司上班時,曾到勞保局的櫃檯投保,當時為什麼沒有確認其身分,我覺得很可疑。   久惠偏著頭思考說:問一下我們事務所的員工就能知道吧應該會查對名字和被保險人證號碼,但是如果本人說是,第一次正式上班,或許就不會仔細確認了吧?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仔細確認勞保局的資料庫,調查看看昭和三十九年九月十四日出生關根彰子是否重複投保,就能證明她的身分被冒用的事實。再怎麼健忘的人,也不太可能忘記自己過去任職過的公司名稱和曾經上過班的事實。本間說到這裡,只見久惠點頭說:真的關根彰子離開葛西通商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是在她宣告個人破產前不久吧。因為討債公司變本加厲,讓她難以繼續待在公司裡吧。   這麼說來,最快也是在一九八六年裡囉。那就沒問題,勞工局的資料通常保存七年;我聽稅務師說過。所謂的雇用記錄,其實就是人事費的記錄。所以跟稅金有關係,必須和同一段時間的;帳本、傳票、收據等一起保存。   看著本間把這些記了筆記,井坂突然拍手喊了一聲說:那護照和駕照又怎麼辦?他大聲問,上面不是貼了大頭照嗎?如果被冒用,馬上就會被看穿的。   由於本間沒有立刻回答,久惠接著又問說:有沒有跟栗坂和也確認過這一點呢?   沒有,還沒有確認過。   井坂說得沒錯。所以如果真的關根彰子擁有駕照的話,和也的未婚妻就應該說過,我沒有駕照。而且不管別人怎麼勸說,她肯定不會說,我要考駕照。   護照的情形也是一樣。如果真的關根彰子已經擁有護照,和也的彰子就無法申請護照,蜜月旅行也就無法出國了。   因為只要確認上面的照片,所有騙局就會被拆穿了。   我想應該先到川口市南町,真的關根彰子曾經住過的地方看看。本間輕輕用手指敲著居民卡上登記該住址的部分這麼說:只要能知道她用什麼方法離開那裡的,說不定就會找到許多線索。   久惠看著井坂的臉,突然輕聲說:我昨天聽你說完之後,心中有個不好的想法   井坂注視著她的臉問說:什麼不好的想法?   是指兩年前的事吧?本間開口問。久惠白皙的額頭上出現細紋,她點頭說:關根彰子的母親不是過世了嗎?   井坂發出吸了一口氣的聲音後表示,不會吧?怎麼可能   可是她不是領了一筆保險金嗎?   妳是說是為了錢?   不,不是只有這樣,不單只是錢的問題。本間收拾好文件,邊從椅子上站起來邊說:關根彰子的家只有她們母女倆。換句話說,只要媽媽死了,身邊就沒有人關心女兒彰子的生活了。   冒用戶籍、冒用其身分,簡直是再適合不過的狀況了。   說是偶然也未免太湊巧了。本間從昨晚起就一直在想這一點。   先是家人,接著恐怕就是消滅本人。   老公,你先做完打掃的工作,之後我們一起吃午飯。我送本間先生到車站去。久惠邊說邊起身,表情顯得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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