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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孤軍作戰

光神 黃易 6144 2023-02-05
  次日,早上十時。   凌渡宇移正架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右手輕撥染得花白的頭髮,大步走進三十八樓國際刑警的總部去。   這時的他從外表來看,是位五十來歲、有成就和地位的日本紳士。   他走到接待處,先來個九十度的鞠躬,很有禮貌地向坐在接待處後的小姐,以帶有濃重日語口音的英語道:我的名字叫木之助,昨天和威爾先生約好的。跟著遞上一張名片,那本是屬於一個日本朋友的。   接待處後是一道電閘,閘後的兩個門警正小心地從閘後向他審視。   那金髮小姐呆了一呆,道:威爾先生昨天噢!他今天有事,沒有上班,你可否留下姓名和電話?   凌渡宇心想:威爾躺在醫院,當然不能來上班。連忙裝起一副為難的樣子,道:怎麼會這樣?

  裝模作樣想了一會,才道:我今晚要離開紐約,但我又答應要交點東西給他,這樣吧,我可否和他的秘書說幾句話,或者見另一位先生。   金髮小姐猶豫了片刻,按著通話器和他通傳後,微笑道:請等一等,艾蒂小姐立即出來。順手遞給他一個印有訪客的牌子讓他掛上。   不一會,電閘大開,一位年約三十餘歲、體態動人的女子走了出來,溫和地道:木之助先生,請隨我來。   一邊走,一邊和凌渡宇握手道:我叫艾蒂,是威爾先生的秘書。   凌渡宇道:幸會幸會!   艾蒂道:木之助先生,威爾先生有急事出外公幹,這幾天恐怕都不會回來,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忙?   兩人邊說邊行,經過一條長廊,兩旁都是辦公室和忙碌工作的人。

  艾蒂推開了其中一個辦公室的門,自然是威爾工作的地方。   凌渡宇並不進去,站在門邊道:那真是不巧!請問卓楚媛小姐的辦公室在哪裡?   艾蒂的目光條件反射地望向右邊,才答道:噢!她也不在。   凌渡宇目的已達,把一個密封的公文袋交給她道:請妳把這文件交給威爾先生,謝謝妳!我可以自己走出去。說完道別而去。   他大步往來時路走去,當艾蒂關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才轉過身來,往剛才艾蒂望向卓楚媛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途中遇到兩個人,一來因他掛了個訪客的牌字,二來這些人自己也忙個不停,都沒有理會他。   凌渡宇經過威爾的辦公室,來到一扇緊閉的門前,門上有一個名牌,寫上了卓楚媛的名字。

  凌渡宇輕扭門把,發覺被鎖上了。   那只是個很普通的鎖。   這當然難不倒他這個開鎖的專家。   覷準左右無人,他從袋中取出兩支細長的鐵線,才四五秒的時間,便把門弄開,閃了進去。   房內除了工作的書桌外,只有一個電腦、一個放滿書的書架和幾張椅子。   窗簾緊閉,外面的陽光只能透入少許,室內陰暗昏沉。   伊人不知何處,凌渡宇黯然神傷。   凌渡宇提醒自己,這並非感傷的時刻,連忙收攝心神,從書桌起,開始搜索。   卓楚媛是個著重記錄的人,一定有資料留下來。   時間無多,只要艾蒂和接待處的金髮女郎碰面,便會知道他還未離去,所以他一定要在那發生之前,完成任務。   櫃內全是些無關重要的資料,其中一張紙,畫了凌渡宇的肖像,倒有八分酷似,想不到她有如此高的繪畫天分。

  旁邊寫滿他的名字,正是伊人對他深切想念的鐵證,以凌渡宇這樣堅強的人,也不禁心中一酸。   凌渡宇放棄書桌,改向電腦入手。   按動開關後,電腦螢幕上亮起文字,在陰暗的光線下分外刺目。   凌渡宇估計卓楚媛的工作均須保密,所以一定有保安系統,例如要鍵入密碼,才可以閱讀其中的檔案,不過以他在這方面的才能,破解密碼應不需費太多工夫。   電腦完成了檢視程序,忽地響起了一聲尖叫,一行字打了出來:硬碟損毀,不能閱讀。   凌渡宇呆了片刻,為什麼會是這樣?   是否有人捷足先登,早一步毀了電腦內儲存資料的硬碟?   由一開始,他每一著均落在下風。   這是非常可怕的對手。   正在這時,門鎖傳來響聲。

  聲音雖小,這時卻不啻是驚心動魄的震天雷鳴。   他在第一時間內關了電腦,退入了書架旁的暗影裡。   這時室內光線昏暗還好一點,但一待闖入者亮了電燈,他便無所遁形了。   可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門被推了開來,旋又關上。   一個瘦高的金髮男子閃了進來,神態有點鬼祟。   那人居然不開燈,筆直地走到電腦前,按動了開關,他似乎完全想不到房內另有他人的存在,只是專心一志地盯著螢幕上跳動的字。   和凌渡宇剛才的遭遇一樣,在尖響後,螢幕上打出硬碟損毀,不能閱讀的字樣。   那男子全身一震,自言自語道:怎會這樣?誰幹的?同時緩緩轉過身來,才轉到一半,動作凝住,活像電影中的凝鏡。

  光線雖暗,他仍未致看不見背後的凌渡宇和他手上緊握的裝上了滅音器的手槍。   凌渡宇溫和地道: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他肯定這人不是損毀電腦的人,所以態度客氣得多。   男子神情出奇地鎮定,反問道:這些問題應該由我問你才對。   凌渡宇哂道:一個賊難道比另一個賊有特權嗎?   那人也頗有幽默感,苦笑道:拿槍的賊,當然比沒拿槍的賊有特權。   對答了幾句,凌渡宇已認出了他是誰,因為他早透過多次翻聽錄音帶,熟習了他的聲音。   凌渡宇瀟灑一笑,跟著把槍收起道:這樣兩個賊也公平了!不是嗎?文西博士。   文西博士見他收起了槍,又叫出他的名字,驚異得不知如何反應,忽地恍然大悟道:噢!你就是昨天黃昏威爾遇襲時和他在一起的中國人:凌渡宇先生。威爾雖然死也不肯透露你的名字,但我們已猜到是你,他們正在全力找你。

  凌渡宇眉頭一皺,這回真是前有虎,後有狼。   幸好他從不畏難,話鋒一轉道:幸會幸會!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如何?   文西博士對這神通廣大的中國人大生好感,笑道:凌先生是客人,由我作東吧!一邊說,一邊向房門走去,貼著門靜立了一會,肯定外面的走廊無人,才推門走出去。   凌渡宇緊跟而出。   兩人步向出口,來到接待處,凌渡宇交還那印有訪客的名牌,正要和文西走出大門外,乘搭升降機往地下室時,一個身形雄偉、骨骼粗壯、兩眼光芒迫射的大漢從打開的升降機門走了出來,向文西打過招呼後,眼光轉到凌渡宇身上,面容掠過一絲訝異和警覺。   凌、文兩人和他擦身而過,進入升降機內,那大漢回頭叫道:文西!

  文西面色微變,一手按著升降機的自動門,不讓它關上,卻不回頭,只道:金統先生,什麼事?   凌渡宇暗讚一聲,文西不轉頭過去,是怕金統看到他神色有異,故意叫金統的名字,是要他準備應變。   金統反對卓楚媛最力,今次狹路相逢,凌渡宇現在又是他們全力找尋的人,凌、文兩人已打定輸數。   金統利如鷹隼的銳眼,在凌渡宇身上盤旋片刻,忽又改變了主意,道:待你回來再說吧。   文、凌兩人大為意外,文西鬆了一口氣,放開按著自動門的手,讓它關上,別過頭來,看到凌渡宇仍是神情凝重,奇道:他沒看出破綻,你還擔心什麼?   凌渡宇搖頭道:不!他已知道我是誰。   文西道:那他為什麼放過你?   凌渡宇苦笑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我才擔心。

     兩人走到街上,進入了忙碌的人潮裡。   文西輕鬆地道:附近有間很好的咖啡坊噢!有什麼問題?   凌渡宇神色出奇地凝重,沉聲道:我們給人盯著。   即使一般人,給人在暗處盯著時,也有異樣的感覺,這是因為眼光亦是一種能量。   凌渡宇自幼鍛鍊心靈,在這方面的靈敏度,又百倍於常人,所以一受人監視,立生感應。   文西大感興趣,他的博士學位,便是專研究這類精神異力,眼下有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怎不教他興奮?   凌渡宇低喝道:隨我來!   腳步突然加快,走進了一所百貨公司內,又由側門穿了出來,跟著走下地鐵,跳上電車,一連轉了幾個站,一出地鐵,立即閃入了橫街,左穿右插,忽快忽慢,有時甚至往來路走回去,把文西帶得不辨東西,同時又大惑不解,因為凌渡宇神色不妙,顯然仍未擺脫跟蹤者。

  凌渡宇直到走入了一間戲院內,坐了下來,呆了片刻,才輕鬆了一點。   偌大的戲院,只有十多人散佈各處,螢幕上正上映著查理士布朗臣主演的戲。   凌渡宇默然無語,還是文西先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凌渡宇道:我以往總認為,沒有人能跟蹤我而不被我發覺,但我再不敢這樣想了,直到進入這裡前,我們一直被人跟著,但無論我用什麼方法,都找不到跟蹤我們的人,也不知道對方跟蹤我們的方法。不能知彼,這仗如何能打。   文西囁嚅道:這次會否是你的第六感失靈了?   凌渡宇笑道:朋友!我也希望是這樣,可惜我知道不是。   文西雖然有個超心理學的博士學位,但在實際上卻幫不了忙。   不過現在總算將跟蹤者擺脫了。   凌渡宇甩甩頭,像這樣便可把敵人甩掉,又嘆了一口氣,才道:好了!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做賊?   文西不禁莞爾,這人即使在最失意的時刻,仍能從容自若,令人佩服,隨即嘆道:說出來你或者不相信,我從一開始,便對名人自殺一事,感到懷疑這六個人,包括了各式人等,很像   打了一個寒噤,道:一個人的實驗。   凌渡宇並不肯放過他,追問道:那為什麼會議時你又不站在楚媛那一邊?   文西苦笑道:馬卜在要我出席時,聲明只准我就卓主任所寫的月魔報告發言,其他就與我無關了,他是老闆,你說我能說什麼?   凌渡宇詛咒連聲,又皺起了眉頭,顯然有新的煩惱。   文西續道:當我知道威爾受傷,我再也忍不住記起卓主任說過她仍有資料未說出來,於是   凌渡宇插入道:現在有兩個人嫌疑最大,就是馬卜和金統,其中又以金統最使人懷疑。我們就從他入手。   跟著站起身道:先離開這裡。   文西跟在他背後道:去哪裡?   凌渡宇停下腳步,面上泛起詭異的笑容,回頭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讓我們直接去問金統。   文西跳起來,叫道:什麼?   凌渡宇若無其事地道:你難道不知我的一項技能嗎?   文西這時還未醒覺,疑惑地道:什麼技能?   這樣說時,不自覺地望向凌渡宇,後者雙目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芒。   文西一陣眩迷,想移開眼睛也辦不到。   凌渡宇眼內奇光消去,文西如夢初醒道:是催眠術!他本人也曾學過催眠術,只不過道行和有強大精神力量的凌渡宇相去千里。   凌渡宇繼續前行,很快兩人便走出戲院,來到戲院的大廳。   大廳外就是大街。   兩人一齊停步,愕然望向對方,當看到對方遽變的神色,醒覺到大家都看到同樣的東西時,才肯相信眼前所見的並非幻象。   一個人也沒有。   先前熙來攘往、車水馬龍的紐約最繁盛的大街,現在一個人也沒有。   大廳售票的窗內,空無一人。   又或他們撞進了另一個時空去?   或是空襲時,所有人一齊避進了地下的防空洞?   四周靜悄悄的,絕無半點生機。   難道紐約已變成了死城?   天上艷陽高掛,風和日麗,美好依然。   只是沒有了人。   文西開始全身抖震。   凌渡宇亦面色煞白,不過眼神仍然堅定。   奇異的事發生了。   尖嘯響起。   吱   正是那天卓楚媛失蹤前,凌渡宇透過電話聽到的奇怪聲音。   兩人駭然四顧。   大堂內的吊燈,街上的路燈,劈劈拍拍,閃爍著青白的電光,美麗得眩人眼目,又極盡鬼幻之能事。   空氣中充溢著高壓的電流,但他兩人卻絲毫無損。   莫名的恐懼,狂湧心頭。   兩人各自像孤懸世外的荒島,誰也幫不了誰。   或是被驅進刑場的殉道者,無助和孤獨地任人宰割。   對凌渡宇來說,每在危險出現前,他總有預感,但這次卻一丁點感覺也沒有。   文西狂叫,死命按著雙耳,顯然抵受不住那尖嘯,掙扎在崩潰的邊緣。   空氣中激射著無以名之的能量,肉眼雖看不到,可是耳膜、毛細管、血液、甚至每一條神經線,無不受到這種能量的迫壓。   他們寸步難移,全身酸麻,血液凝固。   更驚人的事發生了。   前一刻還是陽光普照,下一刻所有光明完全消失。   世界驀地陷入絕對的漆黑裡。   一道強烈的電光,劃過黑不見指的黑暗空間。   就像在最深的黑夜裡,閃電忽地裂破天空。   凌渡宇眼前發白,什麼也看不見。   電光在四周閃滅不定。   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電光,那天在飛機上,接收到卓楚媛遙遠的呼喚,兩人的心靈連結起來時,他已曾看過這道駭人的閃電。   現在終於身歷其境,可惜依然是束手無策。   他看不到任何東西、聽不到任何聲息、嗅不到任何氣味、感覺不到任何寒暖。   像給封入真空管內,與外界完全斷絕了關係。   瘋狂的隔離和孤寂。   電能開始進入體內,進入每一個組成他身體物質的分子內。   凌渡宇有一個奇怪的直覺,這不知名的能量,正在對他進行分析和研究。   全身似欲分離。   時光停止了流動。   凌渡宇怪叫一聲,運集起全心靈的力量,向前飆去,一下子衝出了繞身疾走的電光,衝出了戲院的大堂,跌進了大街去。   一頭撞入了人堆裡。   所有感覺倒捲而回。   恍如隔世的人聲、汽車聲震天響起,是那樣溫暖親切。   他這時才發覺自己倒在長街的地上,渾身軟弱乏力。   周圍的行人都奇怪地望著他。   他轉頭回望戲院的大堂,正有幾個人在看宣傳的海報,售票處的售票員安然無恙。   兩個過路的青年一左一右把他攙扶起來,凌渡宇驚異萬分,甚至聽不到這些好心腸的幫忙者在說什麼。   一切如常,剛才的驚人怪事活似在另一時空進行,與這一刻完全無關,像從未發生過一樣,但是,他知道那的確發生過:文西博士已失蹤了!   像那六位名人和卓楚媛一樣,失蹤了。   凌渡宇不知自己怎能倖免於難,他這時的腦筋混亂之極,茫茫然站直了身體。   背後車號震天,吵雜不堪。   凌渡宇回頭望向馬路,只見熄了火的車排滿整條路,少說也有二十多輛。   在紐約的繁忙街道,擠塞可想而知。   沒有人明白熄火的原因,除了凌渡宇。   他知道這次也如卓楚媛失蹤時的停電一樣,所有汽車的電池都忽地枯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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