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十三個謎

第6章 六、漢斯.彼得

十三個謎 喬治.西默農 4349 2023-02-05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那張臉,永遠不會忘記他整個人的任何一點細節他的那些特點非常突出,非常清晰,猶如丟勒為他高高興興畫的一幅素描像。   來到彼爾克羅西島,比到了地中海的藍色海岸還要感到愜意,整個人置身於一片太陽浴裡,叫人感到暖洋洋,覺得活著幸福、自信、樂觀,在這個五平方公里的小島中央,坐落著一個二百來口人的小村莊。港口很小,只有快艇和小型遊艇才能停泊。   離耶爾城只有一個小時的路程,可是給人的感覺卻相當遙遠,海拔高度也使人猶如領略到非洲的嫵媚和可愛。房子也是色彩紛呈,有的是白色的,有的則呈粉紅色、綠色和藍色的。到處可以看到桉樹、合歡和翠竹。人們在說話時邊說邊唱,年薪收入者們頭上戴著接骨木帽,身上穿著粗布衣。這裡的居民以捕漁為生。大海水面平靜,猶如一池湖水,海水一片湛藍,和明信片上的照片一樣。

  G.七和我被人領著走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   村政府的門開了。所謂村政府,和法國普羅旺斯地區的農舍毫無二致。我們被撂在由政事廳臨時改作的監獄。外邊的蟬在鳴叫,縷縷陽光照射在玻璃上。先我們一步到的漢斯.彼得正坐在一條長條椅上,這時站起身來等著,既不和我們打招呼,對我們也未表示出敵意。帶我們進來的警察是個大胖子,他的胸毛很多,說話聲音低沉有力。而漢斯.彼得卻又高又瘦,他臉色灰白,一雙眼珠清澈見底。他的頭髮發黃,黃得幾乎成了白色。他身著一件暗綠色的粗呢外套,就像北歐人,如瑞典人、挪威人、芬蘭人常穿的那種。他臉上的線條分明,乾癟、薄薄的嘴唇上露著一絲奇怪的微笑。   就是他!警察大聲說。

  他是島上唯一的警察。案件的發生猶如在島上爆炸了一枚炮彈。我有必要把事實經過簡述一下,同時也想讓人們對環境和氣氛有所了解,便於明白事實的真相。   彼爾克羅西是一座天堂。被當地人稱作烏斯塔鼻的建築物是彼爾克羅西島的天堂。烏斯塔奧.德迪奧的意思是:上帝之家。這所房子很大,刷成白色,俯瞰著村莊和海港。因為村子一面靠山,烏斯塔奧依山而立。   英國人、美國人將大把大把的鈔票奉獻給這所雖不豪華但卻獨一無二的建築。來到此地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所房子。無論走到小島的任何一角,看到的仍然是這所紅色屋頂,桉樹環抱的烏斯塔奧。   四天以前,一個名叫朱斯坦.貝杜的小年薪收入者還獨自一人生活在這所房子裡。一名通常被人稱為海軍上將的退休海員,每天到他家做計時工。貝杜性格溫和,頭上總是戴著一頂接骨木帽,身著一套白色西裝,乘一艘淺藍色交通艇在海上捕魚。

  八月十三日星期一,準確地說是上午九點,海軍上將到達後驚訝地發現,烏斯塔奧內仍然鴉雀無聲。他從第一扇窗進到房內,所有的窗戶從來不關,一直開著。他發現主人已經死在自己的床邊,滿胸都是血。   警報發出後,全村的人都跑來了。村裡唯一的警察連外衣也沒有來得及穿,村長也沒有繫好圍巾。   貝杜真的死了,一顆子彈穿肉而過。   人們開始調查這所房子,但沒有多少把握。在一個堆滿雜物的小屋裡發現一名流浪漢還躺在一堆禾草上睡大覺。他就是漢斯.彼得。他三天之前來到這個島上,從此在島上轉來轉去,樣子令人生疑。他什麼也不買,也不在客棧用飯,不在床上睡覺,他用的錢什麼顏色人們都沒有看到過。他差點被折磨致死。他全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一隻眼睛上方有一塊傷疤。沒有監獄,只好將他關進村政府。但是不久問題就變得複雜了,因為沒有找到手槍,在死者的房間裡未找到,在小草屋裡未找到,在彼得身上也沒有發現任何武器。在他的口袋裡,也沒有找到一個生丁。

  當地的人向司法部門求援,於是G.七來到此地。我再重複一遍,我永遠不會忘記此時此刻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漢斯.彼得那張臉。他和我們的差異實在太大!在這些法國南方人面前他感到那麼不自在!一句話,他的樣子實在可憐!他倒是有證件,但一看就知道全是假的,偽造的。其中一份證件說他是丹麥人,另一份說他是芬蘭人,第三份又把他寫成是麥克蘭堡地區的德國人。職業一欄寫的是海員,礦工,又是什麼鉗工,鎖匠。在一本奇特的護照上蓋滿了外國簽證,從其中一頁分辨不出的方塊字看來,如果您相信的話,他甚至到過中國。   開始時我覺得他不懂法語,可是不久我便發現,他不但能聽懂,而且不會落掉一個字,只是在回答問題時小心翼翼,速度很慢,聲音中帶著一種特別的輕柔和溫和,對每一個哪怕是無足輕重的小問題,他都用一種特有的嚴肅來對待。他腳上的鞋已經張開口子,用線繩捆著。身上的衣服也骯髒不堪,幾乎已經磨成線絲了。外衣裡沒有內衣,那件代替內衣的毛線衣大概也是別人送的。

  G.七向他提的第一個問題是:您在這裡幹什麼?   我是個流浪漢,所以   這就是他的一字一板的回答。回答時還做著一種含含糊糊、令人捉摸不透的手勢。我承認我有點被他感動了。他還不到三十五歲,他已多日不刮臉了,他的眼圈發黑,眼窩下陷。雖然如此,他看上去還是相當漂亮的。毫無疑問,這是個流浪漢,但又不是一個普通的流浪漢。   您殺人了?   沒有!我在睡覺   您是幾點進烏斯塔奧的?   在晚上。   從門口進來的?   跳牆!   您沒有錢了?   身無分文!   您沒有吃飯?   他不會說海膽一詞,他用手勢比劃,表明他三天以來沒有別的可吃,一直靠吃在地中海海灣撈這種小動物為生。

  您在找工作?   他聳聳肩,覺得這樣的問題十分荒唐。他笑了笑,可能是對我們關於流浪漢生活的無知表示寬容和諒解。   我沒有殺人,我在睡覺。   難道您什麼也沒有聽見?   我在睡覺!   就是這些,再也問不出其他東西。   我們參觀了一下烏斯塔奧,G.七坐在漢斯.彼得睡過的那個小屋裡,叫我向著死者的房間開了一槍。然後G.七非常肯定地對我說:睡得再死、再沉也不可能聽不到槍聲!然而我卻失望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對彼得產生了一種感情,而這種感情中的大部分是同情。   哼!偵探繼續說,我很想知道,他到達的時候,小草屋的門是不是關著的。   為什麼?   他指給我看的那扇門並沒有鎖,但門外面有插栓。因此,他肯定地說:因為無法從裡邊鎖門!

  G.七的回答是明確的,毋庸置疑的,他的回答也得到目擊者的證實;人們發現彼得的時候,房門是關著的。還有,即使沒有插門栓,門也能自動開,因為它並不是垂直的。   本來G.七是漫不經心地開始他的調查的,但是這一發現使他的銳氣和鬥志一下子旺盛起來。於是他便開始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詢問和調查。在他提問或聽取回答的時候,我也沒有閒著,我這裡將我聽到的做一簡述:   貝杜的登記卡上寫著:朱斯坦.貝杜,未婚,一八七七年生於耶爾島上一個花農之家。二十歲時去了印度支那。在那裡發了一筆大財,之後便買下了烏斯塔奧,並在此安頓下來,除了一個外甥沒有其他親屬。   馬羅耐的登記卡上是:讓.馬羅耐,約瑟芬.馬羅耐的獨生子,約瑟芬娘家姓貝杜,是朱斯坦.貝杜的姐姐。十八歲時成了孤兒,二十七歲時失去舅父。是其舅父的唯一繼承人。他從其父母那裡只繼承了有限的財產。他在巴黎長期與其情婦同居,後娶她為妻。夏天乘遊艇來藍色海岸。

  這艘名為精采的遊艇在慘劇發生的時候已停靠波爾克羅港一個月。馬羅耐和妻子生活在遊艇上,沒有用僕人。他們夫婦二人很少外出,只有在天氣好的時候到聖拉法埃爾,或去土倫附近的克羅港島散散步。   我看到了精采號,這是一艘八點五米長的白色船,只有一間船艙,這種船在地中海有很多。我也見到了馬羅耐;一個身材高挑、優雅的小夥子,一看上去就知道他是馬羅耐的兒子,兩人的每一個細節都極其相像,我甚至還親眼看到站在一起的馬羅耐和漢斯.彼得,就在犯罪發生的屋裡,離發現屍體不遠的地方可是屍體已經不在了,因為兩天以前已被埋葬了。   難道是因為我同情這個乞丐?反正對我來說,這種無聲的面對面的交鋒猶如刀子扎心一樣難受。

  G.七很少提問題,他只是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們。   馬羅耐忍不住,他主動說話了:我已經在岸邊看到過這個人,他長時間在那裡轉來轉去。您認為是他殺的嗎?   難道您不是經常和您舅舅在一起乘交通艇出海捕魚?   去過幾次。   你們從未遇到過壞天氣?   最近幾週從沒有遇到過一次大風。   G.七笑了。他用目光尋找我。我知道他又找到了答案,而我卻開始有點煩躁,每次都是如此。G.七將兩個男人撂給警察看管,和以往一樣,叫人猜不透他的意圖。   到了外邊,他甩出這樣一句:好!關起來!   把他們兩個都關起來?   對,都關起來!因為這個門只能從外邊鎖上,懂嗎?漢斯.彼得不可能在作案後自己把自己鎖在屋裡!如果別人偷偷把他鎖在屋裡,而他是無辜的,他一定會反抗這是最起碼的常識尤其是當他聽到槍聲只有一種解釋,他沒有殺人,但他是同謀我們沿著海邊散步,馬羅耐太太濃妝豔抹,身上幾乎一絲不掛。正坐在遊艇甲板上的搖椅上悠哉。

  那一對男女等不及了,是不是?一個很難對付的能活上一百歲的舅舅!乘一艘小小的交通艇,數次出海打魚可是海上沒有大風,馬羅耐找不到藉口說明老傢伙怎麼會被拋出甲板,然後再向人們解釋船是如何的搖動很難找到一種既不冒險又能將他置於死地的辦法。於是,漢斯.彼得出現了,一付流浪漢的模樣,連自己也不知往哪裡去,偶然來到此地馬羅耐立刻想到良機不可錯過。他巧做安排,叫人將疑點集中到這個乞丐身上順著這條錯誤的線索,調查將會持續幾個星期,然後就得釋放漢斯.彼得,因為找不到真憑實據而且,一般來說,一項因方向錯誤而長期拖延下來的調查很難再回到起點重新開始,最終得出正確的結論這樣案件將永遠石沉大海於是馬羅耐和漢斯巧做安排他親自將漢斯領到小屋,叫人們在一定時期內把他看成是殺人犯我不知道馬羅耐答應給他多少錢。只有一件事是馬羅耐沒有預料到的,那就是屋門只能從外面才能鎖上如此看來,這位漂亮的先生只能到監獄裡度過他的餘生了   說不清此時的我是有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是不是我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同情庶民呢?經過我的一番努力,漢斯.彼得獲釋了。我再次試著想方設法讓他說出隱情我失敗了。他拖著他那雙破鞋,肚子空空,平靜地,卻又幾乎生氣十足地去繼續流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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