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福爾摩斯的成就

第6章   五、德普特福德恐怖奇案

  我曾在其他場合說過,我的朋友夏洛克.福爾摩斯為他的藝術而生活,這和其他所有偉大的藝術家是一樣的。除了霍爾得芮斯之外,我很少見他收取物質報酬。   不管委託者多麼有錢有勢,如果案情激不起他的同情心,他也會拒絕辦理;反之,如果案情具有奇異突出的特點,能夠喚起他的想像力,那麼,即使委託者是個普通人,他也竭盡全力,設法破案。   在翻閱有紀念意義的一八九五年的筆記時,我看到上面記載著一個案件的詳情。完全可以把它當作福爾摩斯這種無私甚至是利他主義的思想狀態的典型例子,正是這種思想使福爾摩斯把提供友好的服務看得重於物質報酬。當然,我指的是有關金絲雀和天花板上的煙灰跡的案件。   那是六月初,我的朋友結束了對托斯卡紅衣主教暴卒事件的調查。這次調查是應教皇的特別要求而進行的。這個案件要求福爾摩斯進行非常細緻的工作;結果,正如我所擔心的那樣,使他在事後仍處於高度緊張和不能安寧的狀態。作為他的朋友和醫學顧問,我當然為此而感到憂慮。

  到這個月底,有一天晚上,外面下著雨,我說服他同我一起到弗拉斯卡蒂飯店去吃了飯,然後又到皇家咖啡館去喝咖啡和酒。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樣,那間配置了紅色豪華座位的大廳以及無數水晶燭台照耀下的棕櫚樹果然使他從那種內省的狀態中解脫了出來。他靠在沙發座的靠背上,手指頭撫弄高腳玻璃杯的腳。他仔細地觀察著那些擠坐在桌邊和涼亭裡的放蕩不羈的顧客們,灰色的眼睛裡放射出敏銳的、感興趣的光芒。我注意到這種情況,覺得很滿意。   我正回答福爾摩斯的某種議論時,福爾摩斯忽然衝著門口那邊點了點頭。   他說:雷斯垂德。他在這裡幹什麼?   我回過頭去,看見了那個消瘦、陰險的蘇格蘭場偵探的身影。他站在門口,黑色的眼睛緩慢地環顧著室內各處。

  我說:他也許正在找你,可能是為了什麼緊急的案件。   不像,華生。他的靴子是濕的,這說明他是走著來的。如果事情緊急,他本來該坐車的。啊,他過來了。   警官看見了我們,他按照福爾摩斯的手勢在人群中擠過來,拉過一把椅子坐到桌子旁。   他回答福爾摩斯的問題說:我不過是進行例行的巡查,然而,職責就是職責,福爾摩斯先生,我可以告訴你,以前我在這種可尊敬的地方曾抓到過一些大魚。當你在貝克街舒適地想著你的理論時,我們這些蘇格蘭場的可憐鬼卻要幹實際的工作,得不到教皇和國王們的感謝。可是,如果把事情辦砸了,就得站在總監面前挨一通臭罵。   福爾摩斯愉快地笑道:嘖,你的上司一定挺尊敬你自從我解決了羅納爾德.阿戴爾謀殺案、布魯司︱帕廷頓竊盜案,還有

  不錯,不錯,雷斯垂德趕緊打斷了他的話頭,又接著說:我要告訴你一點事,他朝我使勁擠了一下眼睛。   是嗎?   當然,一個看到陰影也會嚇一跳的婦女應該說和華生醫生的專業有關係。   我熱切地反駁說:說實話,雷斯垂德,我不能同意你的   等一下,華生。咱們聽聽是怎麼回事。   雷斯垂德接著說:嗯,福爾摩斯先生,事情是夠荒誕的。我知道你以前做過幾件好事,而且,此刻你如果能指點一下就會使一個年輕的婦女不致於幹出蠢事來,否則,我也不會浪費你的時間。現在,請聽我說一下情況。   在往德普特福德去的河邊上,有一些倫敦東區裡最破爛的貧民窟。可是,就在這些貧民窟的當中,還可以找到幾百年前富商們居住過的漂亮的房子。在這些瀕於倒塌的住宅裡,有一所房子在過去一百多年中一直住著一家姓威爾遜的人。我了解到他們家原來是做瓷器生意的。二、三十年前,瓷器生意一落千丈,他們幸沒破產,仍然住在舊居裡。這一家子有霍雷肖.威爾遜和他的妻子、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還有霍雷肖的弟弟西奧波爾德,他是從國外回來之後才和他們住在一起的。

  大約三年前,人們從河裡撈出了霍雷肖.威爾遜的屍體。他是淹死的,由於大家都知道他喝酒喝得很凶,所以都認為他是在霧中失足落水的。一年以後,他那有心臟病的妻子又因心臟病發作而死去。我們知道這是實際情況,因為,醫生曾根據一個警官和一個泰晤士河駁船上的更夫的陳述進行過細緻的檢驗。   福爾摩斯插話問道:陳述的內容是什麼?   嗯,當時有人說,曾聽到不尋常的聲音,顯然是從古老的威爾遜住宅發出來的。但是沿泰晤士河岸一帶經常霧氣騰騰,人們可能產生錯覺。那個警官把那種聲音描述為可怕的、能使人血液凝結的喊叫。如果他屬於我這一區,我就會告誡他,這種話絕不應出自警官之口。   這情況發生在什麼時間?   夜裡十點鐘,就是那位老太太死去的時間。這只是巧合,因為她死於心臟病這一點是無可置疑的。

  說下去。   雷斯垂德翻看了一下他的記事簿,然後接著說道:我一直在通過調查了解事實。五月十七日晚上,這家的女兒由一名女傭人陪著去看幻燈戲。回到家時,她發現她的弟弟菲尼斯.威爾遜坐在扶手椅中死去。他受母親的遺傳,心臟有毛病,還有失眠。這次倒是沒有關於喊叫的傳聞,但是,由於死者面部表情特別,地區醫生請了警察局的外科醫生來幫助檢驗。是心臟病,沒錯。我們的醫生肯定,心臟病有時會使面容扭曲,顯出一種非常恐怖的表情。   我說:這完全是真的。   啊,珍妮特,就是那個女兒,似乎過分地緊張,據她的叔叔說,她打算賣掉產業,移居到國外去。雷斯垂德說,我認為,她的感受是很自然的。死神到威爾遜家來得太頻繁了。

  那個叔叔又怎麼樣了?我記得你說過,他叫西奧波爾德。   這個,我想,他明天早晨就會過來找你。他曾到蘇格蘭場去找過我,希望警方能使他的侄女那種恐懼的心情安定下來,並且說服她採取比較理智的作法。由於我們要做的事比安撫一個年輕而歇斯底里的婦女更重要,所以我建議他來找你。   真的!嗯,他對於不必要地失去可能是很舒適的生活環境表示不滿,這是很自然的。   沒有什麼不滿,福爾摩斯先生。威爾遜看來是真的很喜愛他的侄女,關心的只是她的未來。雷斯垂德停了一下,狡猾的臉上滿布著微笑。他不是個市儈,西奧波爾德先生不是個市儈。我這一輩子見過一些幹奇怪行當的人,他幹的是這種行當可是賽過樂隊。這位先生是訓練金絲雀的。

  這種職業是得到公眾承認的。   是嗎?雷斯垂德帶著惹人生氣的自滿的神氣站起來取他的帽子,福爾摩斯先生,你顯然沒吃過失眠的苦頭,他說道,否則,你就知道西奧波爾德.威爾遜訓出的鳥和別的金絲雀是不一樣的了。晚安,先生們。   當那個警官穿過人群走向門口時,我問道: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   福爾摩斯冷冰冰地回答說:只不過表示他知道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事而已。猜測能把人的思路引入歧途,沒有好處,所以,咱們還是等到明天再說吧。不過,我可以這樣講,如果這事劃歸本地牧師處理顯得更恰當的話,我就不打算為它浪費我的時間了。第二天早晨沒有人來訪,我朋友鬆了一口氣。午飯後不久,有急診患者召我出診,我回來進入起居室看到我們那張平時沒人坐的椅子上坐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他站了起來,我看見他極瘦,他那具有學者風度、甚至表情嚴峻的臉上布滿皺紋,臉色像羊皮紙那樣呈暗黃色,那是多年在熱帶的陽光下曬出來的。

  福爾摩斯說:啊,華生,你來得正是時候。這位就是雷斯垂德昨晚和咱們談到的西奧波爾德.威爾遜先生。   客人熱情地和我握手。他高聲說:華生醫生,我當然很熟悉你的名字。說真的,如果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不介意的話,我要說,主要是靠你,我們才知道他的天才的。你無疑是一位善於處置神經病患者的醫師,有你在,對我那不幸的侄女必能產生極為有利的影響。   我注意到福爾摩斯那種無可奈何的樣子。他說:華生,我已答應陪同威爾遜先生到德普特福德去,因為,那位小姐似乎決定明天就走。可是,威爾遜先生,我還要再說一次,我不明白,我去又怎麼能影響事情的進展呢?   你過分謙虛了,福爾摩斯先生。在向警察當局求助時,我曾希望他們能這樣說服珍妮特:過去三年中,我們家遭受的損失是很可怕的,但那都是自然發生的,她沒有理由一定要跑出去嘛。接著,他又笑著說:巡官建議我找你幫忙,當時我馬上就接受了。我的印象是,他還有點懊悔呢。

  福爾摩斯站起來,冷冰冰地答道:我當然要記住我欠雷斯垂德的小小的人情。華生,你能告訴赫德森太太給叫一輛四輪馬車嗎?咱們坐車到德普特福德時,威爾遜先生可以澄清我思想裡的幾個問題。   那是倫敦令人不好受的陰沉鬱悶的夏日。車子嘎嘎地駛過黑修道士橋時,我注意到一團一團的霧氣從河裡升起,就像炎熱叢林沼澤的毒霧一樣。我們走過西區那些比較寬的街道,又來到充滿運貨馬車馬蹄聲的商業大道,這些大道最後又消失在破爛街道的迷宮裡面。那條河拐了個彎,我們越來越接近那些錯綜複雜的河灣和臭氣薰天的黑暗小巷(它們一度曾是英國海上貿易和帝國財富的古代搖籃),那些街道也越發變得破爛得招人厭煩。我看得出,福爾摩斯變得無精打采,而且厭煩得要發脾氣了,因此,我竭力設法讓我們的旅伴和我們談起話來。

  我說:聽說你是一位養金絲雀的專家?   西奧波爾德.威爾遜那雙戴著深度眼鏡的眼睛裡燃起了熱心的光芒。他高聲說道:先生,我不過是個學生,但是從事過三十年的實際研究。那麼,你是否也是?不是?真遺憾!研究、養育和訓練金絲雀這種工作需要一個人貢獻出畢生的力量。華生醫生,你可能不相信,即使在最開明的人群中也普遍存在著無知。當我在英國鳥類學會宣讀我那篇關於馬代拉和金絲雀島兩個品種雜交的論文時,他們提出的問題確實幼稚得使我大吃一驚。   雷斯垂德巡官暗示過,你訓練這種小鳴禽有與眾不同的特點。   鳴禽,先生!鶇鳥可以算是鳴禽。金絲雀是自然界中聽力最好的生物,具有獨特的模仿力。訓練鳥的這種模仿力對人類有利,對人類也有啟發。他平靜地繼續說:可是,我讓我的鳥起特別的作用,在這一點上巡官說對了。我訓練它們夜間在人工照明下歌唱。   這真是有點特別的做法。   我認為這是一種仁慈的做法。我是為了失眠者的利益而訓練鳥的,國內各處都有我的主顧。它們那悅耳的歌聲有助於消磨長夜,燈光一滅,鳥的音樂會也就中止了。   我說:我看雷斯垂德說對了,你的職業真是一種特殊的職業。我們談話時,福爾摩斯懶散地拿起我們的旅伴那支沉重的手杖,挺專心地檢查著。   他說:聽說你是在三年前回到英國來的?   不錯。   我發現,你是從古巴回來的。   西奧波爾德吃了一驚。他迅速地將目光射向福爾摩斯。剎那之間,我似乎在他的眼光中看見了某種厭煩的神情。   他說:是這樣。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你的手杖是用古巴烏檀做的。淺綠色,打磨得特別光滑,絕對不會錯。   也可能是我,比如說,從非洲回來之後在倫敦買的呀。   不會。你買了它已經有好幾年了。福爾摩斯把手杖斜舉起放在馬車車窗前,讓陽光照到手柄上。他接著說道:你可以看得出來,在手柄左方的磨光面上有一處很輕微但很規則的擦痕,慣用左手的人在抓住手柄時,無名指經常扣住的正是這個地方。烏檀是那些最結實的木頭中的一種,要磨成這個樣子,得用相當長的時間,還得戴著比金子硬一點的金屬做的戒指。你是慣用左手的,威爾遜先生,而且中指上戴著一個銀戒指。   哎呀,多簡單啊。我認為你做了一件聰明事。的確,我在古巴是做食糖生意的,我回來時把我這支舊手杖帶回來了。現在到家了。如果你能像推斷我的過去那樣快地使我那傻侄女解除恐懼心情,那我就欠你的情了,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我們在一條小巷裡下了四輪馬車。小巷兩旁是簡陋而不整潔的房子。從已經升到小巷較低的那頭的黃霧看,這些房子是順著斜坡一直排到河邊的。在一邊有一堵快要倒塌的高高的磚牆,牆上有一個鐵門;從鐵門往裡看是一個花園,裡面有一所堅固的房子。   我們的旅伴帶著我們進門走上小徑。他說:這所老房子也有過好日子。它是彼得大帝來住在斯凱爾斯院的那一年蓋起來的。現在從樓上的窗戶裡還可以看到庭院遺址。一般情況下,我不會過分地受環境的影響;可是,當我看見眼前的慘狀,我承認我有一種壓抑的感覺。那所房子雖然高大,甚至也很莊嚴,但表面的灰膏因風吹日曬雨淋而斑駁變色、污穢起泡,有些地方已經露出下面那些古老的磚頭。遮住一面牆的常春藤纏結在一起,伸過高聳的房頂,繞在煙囪上。   這個花園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它的空氣裡充滿了河水那種潮濕發黴的氣味。   西奧波爾德.威爾遜領著我們穿過一間小小的客廳,走進一間擺設得很舒適的起居室。   我們進屋時,一位正在寫字台前挑選報紙的年輕婦女跳了起來。她的頭髮是茶褐色的,臉上長著雀斑。   我們的旅伴宣布說: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醫生來了。這是我的侄女珍妮特。你們來是要制止她的不可理喻的行為,從而保護她的利益。這位少女相當勇敢地對著我們,雖然我看到她的嘴唇因神經高度緊張而有些抽搐和顫抖。   她高聲說:叔叔,我明天就走,這兩位先生不論說什麼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在這裡,只有憂愁和恐懼首先是恐懼!   恐懼什麼?   這個女孩子用手捂著眼睛說:我我不能解釋。我恨那些陰影和那些奇怪的微弱聲響。   威爾遜先生懇切地說:珍妮特,你已經繼承了錢財和產業,難道你就因為陰影而拋棄前輩的家?你總得講道理嘛!   福爾摩斯耐心地說:小姐,我們到這裡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你服務,還要設法解除你的恐懼。在生活中,我們往往由於魯莽的行事而損壞了自身的最大利益。   先生,您一定會嘲笑女人的直覺吧?   不會的。它們往往是上帝設下的路標。你要清楚地認識到,是去還是留,這完全在你,你認為怎麼恰當就怎麼做。可是,我現在在這裡,你如果帶我看看這所房子,也許能使自己心裡輕鬆一點吧?   西奧波爾德.威爾遜高興地大聲說:這個建議太好了!來吧,珍妮特,我們很快就能解決你的有關陰影和聲響的問題了。   我們排成一個小小的隊伍,挨個兒看了樓下那些安放了過多傢俱的房間。   我們終於來到樓梯前停住了。威爾遜小姐說:我帶你們去看臥室。   這麼古老的房子裡沒有地窖嗎?   有一個地窖,福爾摩斯先生。可是,除了堆放劈柴和叔叔的一些裝鳥窩的箱子之外,不大用它。請到這邊來。   我們來到一間陰暗的石室裡。在一面牆前排放著一堆劈柴,一個鼓肚荷蘭爐子塞在較遠的那個角落,爐子的鐵煙囪在天花板下面穿過房間。在一小段階梯的盡頭有一道通往花園的玻璃門,一道陰暗的光線透過玻璃門照在鋪路石上。福爾摩斯使勁地聞著,我則覺得近處那條河發出的潮氣在這裡變得更厲害了。   福爾摩斯說:你們這裡也和泰晤士河邊的多數房屋一樣,老鼠鬧得夠煩人的吧?   從前是那樣。可是,叔叔來了以後就把它們給除掉了。   福爾摩斯看著地面接著說:是這樣啊。哎呀,多忙的小東西啊!順著他的目光,我發現有一群螞蟻從爐子底下的邊沿上急急忙忙地穿過地面爬上通向園門的階梯,他的注意力就被這種現象吸引住了。他用手杖指著螞蟻搬動著的極小的顆粒笑著說:華生,咱們幸運,用不著拼死拼活地搬動比咱們大三倍的飯食。這是在訓練耐性。他沉思地看著地面,不說話了,只是慢慢地反覆地說:訓練   威爾遜先生緊繃著薄嘴唇大聲說:真是愚蠢的想法。傭人們怕麻煩,不到垃圾箱那裡去,卻把垃圾倒在爐子裡,這才招來了螞蟻。   所以你才在蓋子上加了一把鎖。   我們是加了鎖。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去取鑰匙。不看嗎?如果你看完了,那麼,我帶你們到臥室去吧。   我們到了樓上時,福爾摩斯提出要求說:也許能讓我看一下你弟弟死時所住的房間?   威爾遜小姐推開一間屋子的門,說道:這間就是。這是一大間屋子,布置得相當得體,甚至可以說是豪華的。光線從兩個凹陷的窗戶照進屋內。窗戶之間又有一個鼓肚火爐,上面裝飾著與房間協調的黃瓦。煙囪上掛著一對鳥籠。   我的朋友問道:那個邊門通向哪裡?   她回答說:它與我的房間相通。我母親以前住在那個房間裡。福爾摩斯無精打采地在房間裡徘徊了好幾分鐘。   他說:我發覺,你弟弟有夜間看書的習慣。   是的,他患失眠症。可是,你怎麼   嘖,扶手椅右面地毯上的絨毛上有蠟油的痕跡,顯得比較厚一些。啊!這是什麼?福爾摩斯在靠近窗戶的地方停下來,專注地看著牆的上部。接著,他登上窗台,伸出一支胳臂輕輕地在灰膏上面到處摸著,又聞著他的指尖。他臉上帶著困惑的神氣、皺著眉頭爬下窗台,雙眼注視著天花板,在房間裡慢慢地轉起圈子來。   他咕噥著:太奇怪了。   威爾遜小姐畏縮地說:福爾摩斯先生,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我只是對牆上部和灰膏上那些奇怪的渦紋和線條產生的原因感興趣。   威爾遜大聲地辯解說:準是那些討厭的蟑螂把塵土帶得到處都是。珍妮特,我以前告訴過你,最好監督著傭人們幹活。福爾摩斯先生,現在怎麼樣?我的朋友穿過房間,從邊門向裡面看了看,然後關上門,走到窗前。   他說:我白來一趟。我看到霧越來越大,所以,恐怕咱們得走了。他指著爐子上面的鳥籠又說:這是你的有名的金絲雀吧?   這只是樣品。請到這邊來。   威爾遜帶我們順著過道走。他打開一間屋子的門,說:看!顯然,那是他的臥室。可這間臥室和我在從事職業活動中去過的臥室都不一樣。這間臥室裡,從地板到天花板上,像掛花彩似地掛著幾十個鳥籠,籠裡那些披著金色羽毛的小鳴禽的婉轉動聽的叫聲響徹整個屋子。   日光或燈光對它們來說是一樣的。咳,卡麗,卡麗!他用口哨吹出幾個我聽起來很熟悉的流暢的音符,那隻鳥接著就唱起招人喜愛的、聲調抑揚的歌。   是雲雀!我大聲說道。   正是。就像我先頭說過的那樣,金絲雀如果受到恰當的訓練,就可以成為最好的模仿者。   那些鳥裡面有一隻忽然唱起來,起初是從低而逐漸升高的哨聲,結尾是奇特的震顫音。   我聽了之後說:我承認,我聽不出那是什麼歌。威爾遜先生在鳥籠上蓋上一條毛巾。   他簡短地說道:那是一支熱帶夜鶯唱的歌。我有這樣一種可笑的自豪感:我的鳥在白天應該唱白天的歌。咱們得罰佩珀林諾在暗處待著。   福爾摩斯說: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寧願用壁爐而不用火爐呢?看樣子,一定是要刮大風了。   我還沒注意到這個。哎呀,霧氣真是正在往上升。福爾摩斯先生,恐怕你回去的路不大好走啊。   我們下樓在客廳等著西奧波爾德.威爾遜去給我們取帽子,這時,夏洛克.福爾摩斯傾身靠向我們那個年輕的同伴。   他輕聲地說:威爾遜小姐,我想提醒你注意,我剛才是怎麼談到女人的直覺的。有這樣的情況,感覺到真理比看到真理要容易。晚安。過了一小會兒,我們已經在花園小徑上摸索前進。四輪馬車正等著我們,它的車燈透過不斷升起的霧氣投來微弱的亮光。   車子穿過破爛的街道隆隆向西駛去。我的同伴陷入沉思。無數的小旅店外面掛著閃光而且嘶嘶作響的煤氣燈,五顏六色的光把街道照得似乎更顯得破爛了。晚上的天氣看來不會好。透過在便道上翻滾的、越來越濃的黃霧,偶而可以看見一個走路的人,但也只不過是一個模糊而匆忙的影子而已。   我說:親愛的朋友,我本來希望你用不著再徒勞地浪費你的精力,你幾乎已經把它耗光了。   啊,啊,華生,我曾經認為威爾遜家的事與咱們無關,可是他往後一靠,專心地想了一會兒,可是,這種想法不對,不對,完全不對!我聽見他低聲地咕噥著。   我看不出有什麼邪惡的東西。   我也沒看出來。可是,我腦子裡的每一個防備危險的鐘都在發出刺耳的警告之聲。他們為什麼用一個壁爐,華生,為什麼用一個壁爐?我想你已注意到,地窖裡的煙囪和其他臥室裡的爐子是相通的。   和一間臥室的相通。   不對。相鄰的那間就是那位母親死時住的那間也有同樣的安排。   除了老式的煙道系統之外,我什麼也沒看出來。   那麼,天花板上的痕跡呢?   你指的是那些塵土的渦紋?   我說的是煙灰的渦紋。   煙灰!福爾摩斯,你肯定弄錯了。   我摸了,聞了,還查看了。那些是木頭煙灰。   啊,很可能這並不是可疑的現象。   我們好半天沒說話。我們的車子已到市區邊緣,我向窗外望去。半開著的窗上濕氣濛濛,我的手指頭在玻璃上懶散地敲打著。這時,我的同伴驚叫了一聲,使我的思緒又回到原來的事上。他正從我肩膀上面緊盯著窗戶。   他低聲說:玻璃。   在模糊的玻璃上,凡是我的手指頭無意中點劃過的地方都出現了複雜的渦紋和線條組成的花紋。   福爾摩斯以手覆額,推開另一扇窗戶,對車伕下了一個命令。車子扭過頭來,車伕揮鞭趕馬,我們又在愈益濃重的暮色中急駛而去。   啊,華生,華生,不想看的人才是最瞎的人,真是一點也不假。福爾摩斯靠在角落裡辛酸地引用了一句諺語。論據都在我眼前擺著,而我卻沒有按論據推理。   什麼論據?   有九個。其實,按說有四個就足夠推理了。有一個從古巴來的人,他不但用奇怪的方法訓練金絲雀,而且還知道熱帶夜鶯的叫聲,他的臥室裡還有個壁爐。華生,這背後就藏著魔鬼般的陰謀詭計。停一下,車伕,停一下!當時我們正通過兩條繁華大街的交叉路口,一個當鋪的大金球招牌在路燈上面閃閃發亮。福爾摩斯跳下車去,過了幾分鐘就回到車上,於是我們又繼續前進。   他笑道:幸而咱們還在市區裡,因為我覺得東區的當鋪不大可能經營高爾夫球棍。我剛說:老天爺他把一支沉重的高爾夫球棍塞到我手裡,我一看到這個就不出聲了。我心裡似乎升起了一種模糊而巨大的恐怖的陰影,它逐漸在擴大。   福爾摩斯看了看錶,說:咱們現在去還太早。在咱們經過第一個小酒店時吃一份三明治,喝一杯威士忌也誤不了什麼事。   我們再回到那個氣味不佳的花園時,聖尼古拉斯教堂的大鐘正打十點。在霧中,整所房子都暗無燈光,只有樓上的一個窗戶有一點微光。福爾摩斯說:那是威爾遜小姐的房間。但願這一把礫石能把她叫醒而不致驚動家裡的其他人。過了一會兒,傳來了開窗戶的聲音。   一個顫抖的聲音問道:誰啊?   我的朋友溫和地回答說: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威爾遜小姐,我必須馬上和你談話。這裡有旁門嗎?   在你們左邊的牆上有一個。究竟出了什麼事?   請你立刻下來。什麼也不要對你的叔叔講。我們順著牆摸索到門前時,正好威爾遜小姐打開門走了出來。她穿著晨衣,頭髮披散在肩上。她那雙受驚的眼睛透過手中拿著的蠟燭發出的光看著我們,她的影子在她身後的牆上顫動跳躍著。   她喘著氣問道:福爾摩斯先生,有什麼事?   如果你按照我的指示行事,一切都會很順利。我的朋友平靜地答道。你叔叔在哪裡?   他在他的房間裡。   好。你搬到你那已故的弟弟的臥室去,我和華生醫生要佔用你的房間。他又嚴肅地說:如果你珍愛你的生命你就不要離開那個房間。她啜泣著說:您把我嚇壞了。   放心吧,我們會照顧你的。在你回去之前,問兩個問題。你叔叔今晚去看你沒有?   看了。他帶著佩珀林諾,把它放在我屋裡那個鳥籠關著的其他鳥當中了。他說,因為這是我在家的最後一夜,所以他要盡全力使我享受到最好的消遣。   哈!正是這樣。你的最後一夜。威爾遜小姐,請告訴我,你究竟是否有你母親和弟弟得過的那種病?   心臟衰弱嗎?我得承認,我有。   好吧,我們陪你悄悄地上樓,到樓上你就躲到你隔壁那個房間裡去。來吧,華生。靠珍妮特.威爾遜的蠟燭光亮,我們悄悄地到了樓上,走進之前福爾摩斯檢查過的那個臥室。我們的同伴在隔壁那個房間裡收拾她的東西,我們等著她。這時,福爾摩斯走過去,掀起蓋在兩個鳥籠上的布的邊緣,看了看正在裡頭睡覺的小東西。   人類作惡時竟有這樣無邊無際的創造能力。我看到他在說這話時,面部表情是很嚴峻的。   威爾遜小姐過來安置好以後,我跟著福爾摩斯走進她原來住的那個房間。房間雖小,但布置得很舒適,點著一盞沉甸甸的銀製油燈。一個鳥籠正掛在一個鑲著瓦的荷蘭火爐上面,裡面關著三隻金絲雀,它們看到我們走近時,都暫時止住鳴聲,揚起了金黃色的頭。   我們坐下時,福爾摩斯小聲說:華生,我看咱們最好先歇上半個小時。勞駕把燈吹滅了吧。   我不同意。我說:可是,親愛的朋友,如果有危險的話,這樣做豈不是發瘋了嗎?   在黑暗裡不會有危險。   我嚴厲地說:你坦白地對我講明白了不是更好一些嗎?這幾只鳥是為了達到某種罪惡目的而放在這裡的,這你已經說清楚了;可是,燈光下又會出現什麼危險呢?   對這事,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華生。可是,咱們最好還是等著瞧。我還想提醒你注意爐頂上爐膛口那裡用鉸鏈連著的蓋子。   看起來那是非常正常的裝置。   是這樣。可是,一個鐵爐子上裝著一個馬口鐵蓋子,這裡面難道沒有用意嗎?我一下子明白了。我大聲說:老天爺,福爾摩斯!你是說,西奧波爾德.威爾遜這個傢伙利用地窖裡和各個臥室裡的爐子上互相連通的煙囪來散布致命的毒物,目的是想消滅他親屬來謀取財產。為了這個,他那間臥室裡才使用壁爐的。我全明白了。   嗯,你說的和事實相差不遠,雖然照我的看法,西奧波爾德先生比你想像的更殘忍無情。他具有使謀殺成功的兩種必不可少的性格殘忍和富於想像力。現在,把燈吹滅,老朋友,咱們歇一會兒吧。如果我對問題解釋得不錯,咱們的神經在天亮之前還要經受最嚴峻的考驗呢。   在黑暗中,我靠在椅背上,一方面為自己身上帶著左輪手槍(從塞巴斯蒂恩.莫蘭上校案以來,我一直這樣做)而多少感到一些安慰,另一方面在想著應該如何解釋福爾摩斯的話中所包含的警告。可是,我一定是比我自己想像的還要疲倦。我的思想越來越混亂,最後竟睡著了。   我醒過來了,因為有人碰我的胳臂。燈已經又點著了,福爾摩斯俯身對著我,他那長長的黑影子被燈光投射在天花板上。   他小聲說:吵醒了你,太抱歉了,華生。可是,責任要求我這樣做。   你要我做什麼?   靜靜地坐下聽著,佩珀林諾又唱了。   這樣的守夜真使我難忘。福爾摩斯把燈罩斜翹起來,讓燈光照到對面窗旁的牆上,也照著鑲瓦的大爐子和掛著的鳥籠。霧氣很濃,燈光透過玻璃以後就消失在向玻璃翻滾著撲來的發光的霧中了。   由於有一種災難即將來臨的預感,我的心情不舒暢。即使沒有從鳥籠裡發出的那種可怕的起伏不定的聲音,我已經感到周圍環境夠令人壓抑的了。那種叫聲是一種哨音,開始時是帶著喉音的低音,逐漸升高成為像一個巨大的酒杯發出的響徹全室的單個音符,它反覆不已,具有催眠力,似乎能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忘卻一切,我的思想也飛到被霧氣包圍著窗外,飛到異國繁茂叢林的深處去了。   我已把時間都忘了,只是在鳥叫聲忽然停止時,那種隨之而來的寂靜才使我回到現實中來。我向房間的那邊看去,剎那間,我的心臟猛地顫了一下,接著就像是完全停止了跳動一樣。   火爐蓋正在慢慢地升起。   說我是一個既不神經質又不容易受影響的人,我的朋友定能同意;可是,我得承認,當我坐在那裡,手抓著椅子邊,眼看著那個可怕的東西逐漸爬上來時,我的四肢竟有一小會兒無法動彈。   火爐蓋已翹起一英吋或者還要多一些,這就出現了一條縫,有一堆黃色像棍子一樣的東西在縫那裡探來探去地要找個支撐點。一剎那間,它出來了,一動不動地站在爐面上。   雖然我看到南美洲的食鳥塔蘭圖拉毒蜘蛛時都覺得恐怖,但和現在在這間點著燈的房間裡出現的這個令人噁心的東西相比,它們簡直就太不足道了。它伸展開時比一個大號的菜盤還大,堅硬、光滑的身子是黃色的,身子周圍長了好多條腿。這些腿高高舉起,給人以一種可怕的印象,覺得似乎它這樣蜷伏著正是準備跳起來。   除了腿關節周圍有毛之外,它通身無毛。在它那閃光的碩大毒顎的上面,又小又亮的眼睛在燈光下發出彩虹般的邪光。   別動,華生。福爾摩斯小聲說。在他的聲音裡有一種我從未聽見過的恐怖的聲調。   說話聲驚動了那個傢伙。它閃電似地一跳就從火爐跳到鳥籠頂上,跟著就上了牆,在天花板上以可怕的速度繞著屋子轉著,我們的眼光幾乎跟不上它的行動。   福爾摩斯像瘋了似的跳上前去。   打死它!把它搗成爛泥!他嘶啞地喊著,同時用高爾夫球棍連續不斷地猛擊在牆上猛跑的那個模糊的東西。   空氣中充滿了碎灰膏粉末。那個大蜘蛛一下子就從房間的一頭跳到另一頭去,又回過身來準備作困獸之鬥,我趕緊猛撲在地,卻撞翻了一張桌子。福爾摩斯揮起高爾夫球棍跳到我前面,喊著說:你就待在原地別動!他的聲音響徹全室,同時那砰,砰,砰的打擊聲中還夾著一種可怕的咯吱咯吱的響聲。那個傢伙在原處懸了一小會兒,接著就慢慢地滑下來,像一堆打爛了的雞蛋似地癱在那裡,有三條像骨頭一樣的腿還在地上抽動。   我喘著氣站起來,說道:真得感謝上帝,剛才它跳時沒撲著你!他沒回答。我向上望,從牆上的鏡子裡看到了他的面孔。他顯得蒼白而且過度緊張,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嚴峻的表情。   他平靜地說:恐怕輪到你了,華生,它有個伙伴。我急轉過身來,看到的那種景象是我有生之年都不會忘記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在離火爐不到兩英呎的地方一動不動地站著,而在火爐頂上就站著另一個碩大的蜘蛛;它用幾條後腿站著,它那令人噁心的身子哆哆嗦嗦地正準備往前跳。   我憑本能就知道,突然的動作只能促使那個東西更快地跳過來;因此,我很小心地從口袋裡抽出左輪手槍,近距離地開了槍。   在火藥的煙霧中,我看到那個東西縮成一團,接著慢慢地向後倒去,然後就掉到打開的爐蓋裡面去了。有一種刺耳的聲音傳來,但很快就消失而歸於平靜。   我感到我的手由於神經過分緊張而抖動起來。我大聲說:它順著煙囪掉下去了。福爾摩斯,你沒事吧?   他眼中帶著特別的光芒看著我。   他認真地說:太感謝你了,親愛的朋友。如果剛才我動了,那麼哎,怎麼回事?樓下有一扇門碰擊的聲音。過了一小會兒,我們就聽見在礫石小徑上急促的腳步聲了。   福爾摩斯跳起來向門口衝去。他喊道:追上他!你的槍聲警告了他:一切都完了。不能讓他跑掉!   但是,命裡註定,結果和我們想像的不一樣。雖然我們衝下樓去而且跑進霧裡,但西奧波爾德.威爾遜開始行動比我們早得多,而且他得利於熟悉地形。他沿著通向河邊的那條空無一人的小巷逃走,我們跟著隱約可辨的腳步聲追了一會兒。腳步聲終於在遠處消失了。   福爾摩斯喘著氣說:追也沒用,華生,犯人跑了。警察當局在這種時候可能比較有用處。聽啊!那是哭聲,沒錯吧?   我覺得我聽見什麼聲音。   嗯,再在霧裡找也沒什麼希望了。咱們回去安慰一下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向她保證,她的麻煩事已經結束了。   我們回身朝住宅走時,我大聲說:福爾摩斯,那兩個東西真是可怕,而且沒人知道它們是什麼東西。   他說:我認為不是那樣,華生。那是加利歐底斯蜘蛛,是古巴叢林中的最令人恐怖的東西。在世界上其它任何地方都沒有這種東西;對世界其他地方來說,這也許是幸運的事。這是夜行的生物,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它的上顎很有力,能一下子就把一些小動物的脊梁咬斷。你大概想得起來珍妮特小姐說過,她叔叔回來以後,老鼠就絕跡了。毫無疑問,是威爾遜把這種畜生帶回來的。他接著說:後來,他想了這樣的主意:訓練金絲雀中的某一隻模仿加利歐底斯蜘蛛愛吃的古巴夜鶯的鳴聲。當然,天花板上的痕跡是由於蜘蛛從煙囪裡爬上來時腿上帶了煤灰而形成的。對進行調查的偵探來說,幸運的是,一般女僕很少觸動壁爐台以上的高處。   說實話,這個案子破得太慢了,真糟糕。我不能為自己辯解,因為,從一開始論據就全擺在我面前了,而整個案子的結構一點也不複雜。   然而,要公平地評論西奧波爾德.威爾遜的話,就得承認他幾乎像惡魔一般聰明。只要把這種恐怖的東西收在地窖的爐子裡,安排兩套與樓上臥室相通的煙囪就行了,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簡單的呢?把鳥籠掛在火爐上面,煙囪本身就是鳥鳴聲的擴大器;由於蜘蛛那種捕食其他動物的本性,它們總要爬上通向鳥鳴處的那條煙囪的;再想出引它們回巢的辦法,這一整套東西就可以比較安全地把妨礙他謀取產業的那些人消滅掉了。   我插話問道:怎麼說,被它咬了就會死吧?   身體弱的人可能會死的。可是他的陰謀的凶暴狡詐之處就在這種地方,華生。雖然蜘蛛有毒,但他借以殺死被害者的是這種東西的模樣而不是它的咬傷。你能想像嗎,一位老太太,後來是她的兒子,都患失眠和心臟病,正聽著鳥兒那種似乎是無害的歌聲時卻看到火爐頂上出現了這種嚇人的場面,後果是什麼呢?咱們是健康人,可是都親自嘗過那種味道了,正像子彈穿透心臟一樣,他們肯定要嚇死。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福爾摩斯。他為什麼要求助於蘇格蘭場呢?   因為他膽大包天。他的侄女被嚇壞了。他發現她那離家的意志不可動搖,於是計畫著用同樣的方法立刻把她殺死。   只要幹成了,誰敢懷疑他西奧波爾德先生呢?他不是已經求助於蘇格蘭場、甚至親自請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來徹底查清楚了嗎?那個女孩子和另外兩個人一樣,是因為心臟病發作而死的,他的叔叔就將受到大家的慰唁。   想起地窖裡那個上了鎖的火爐蓋,我就禁不住要欽佩他當時冷靜沉著地提出要去取鑰匙。當然,那只不過是裝著玩兒的,因為他可以發現鑰匙丟了。如果咱們堅持讓他把鎖砸壞,那麼,咱們脖子上會趴著什麼東西?我看最好不去想這個。從那以後我就沒再聽人講起過西奧波爾德.威爾遜,但是,有一件事能使人產生聯想:   大約兩天以後,從泰晤士河裡撈出一具男屍,這具男屍可能是被輪船的推進器攪得傷痕累累而無法辨認;警察搜了他的口袋,想找點證明身份的東西,卻沒找到,口袋裡除了一個小筆記本之外,什麼也沒有。那個筆記本上潦草地記滿了金絲雀孵蛋的日期。   夏洛克.福爾摩斯看到報導說:養蜂人是聰明人。和蜂群在一起,你知道你身在何處,而且,至少它們不會裝作別的動物。   根據《歸來記》中《黑彼得》裡的這段語寫:在一八九五年這難忘的一年中,有一系列奇怪的矛盾百出的案件佔去了他的全部精力,其中有還有劣跡昭彰的養金絲雀的威爾遜的被捕,這為倫敦東區除掉了一個禍根。在威爾遜案件中,福爾摩斯實際上並沒有逮捕威爾遜,因為威爾遜是淹死的。這是華生匆忙記錄案情時發生的典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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