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別無選擇的賊

第15章   第15章

  我比那兩個警察到得早,但也只不過早幾分鐘而已。剛把藍色的制服換好,門鈴就響了。我打開門讓雷和羅倫進來。雷的臉色不太好,羅倫的神情則是陰晴不定。雷先進來,大拇指往肩後一指。那傢伙快把我逼瘋了,伯尼,他說,你向他解釋為什麼他不能跟我們一起去。   我看著羅倫,他的眼睛卻瞄向我腳上的褐色休閒鞋,倒不是他對這雙鞋子有什麼意見,而是因為他就是要低著頭看地下。我覺得我也應該去,他說,如果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不會出什麼事的,雷說,我和伯尼去看個地方,然後離開那裡,回到這裡,伯尼把裝備還給你,你和我回家數錢。你帶雜誌來了嗎?   我帶了本書。   那你就坐在沙發上讀書,那張沙發很舒服,先前我坐過。你讀書的時候身上還掛著那麼多傢伙?

  羅倫深深地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假如出了什麼事呢?假如這雙子座的人又出怪招呢?你和我在紐約市又隔得天南地北,雷,這該怎麼辦?   弗蘭克斯福德的公寓在東城,我說,跟這裡是同一個區。   沒人搭理我的這句話。羅倫不住地描述各種意外,從交通意外到突然有市民遭到攻擊等,不一而足。雷對他說,發生這種情況時三個警察兩個正牌和一個冒牌貨混在一起會更怪,還不如一個真警察和一個假警察的組合好。   我不放心。羅倫說,如果你們想聽實話的話,我告訴你們我覺得會有意外。   如果你跟來的話,你和伯尼兩個人只能一人佩槍、一人佩警徽,對了,還只有一個人有帽子,我的老天。   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坐在這裡,沒有警徽、沒有槍,天哪,我不知道,雷。

  門已經鎖上了,你坐在空的客廳裡,到底要槍幹什麼?難道你怕蟑螂不成?   沒有蟑螂,我說,這幢公寓很乾淨。   聽到沒有,雷說,這裡沒有蟑螂。   誰怕蟑螂?   我以為你怕。   我就是沒個主意,雷。   坐著吧,你這個渾蛋,把裝備交給伯尼。伯尼,他也許喝點酒就不會那麼緊張了,對不對?   對。   你這裡有酒嗎?   我到廚房去找威士忌,出來的時候,手裡除了酒瓶還有酒杯和冰塊。最好不要。羅倫說,我正在值勤呢。   天哪!雷說。   我說:這樣吧,我放在這裡如果你要的話,羅倫。他點點頭。我繫上他的槍帶,還試了試,確定槍很穩妥地插在槍套裡,免得它掉出來讓大家難堪。我伸手摸了摸身後那塊又冷又重的頑鐵,真沒想到它是那麼可怕的東西。媽的,這玩意兒有沒有一噸重啊?我說。

  什麼?槍啊,你會習慣的。   屁股後面有塊這個東西,想要直著行走都很難,那麼重。   不用多久你就會習慣的,少了它,你還會覺得像沒穿衣服一樣。   我從羅倫那裡接過那根被磨得鋥亮的黑色警棍,還甩了兩下,打在手掌上。這根木頭很平滑,打磨得很仔細。雷教我怎麼把警棍掛在身上,才不會鬆鬆垮垮的老是打到自己的小腿。最後我別上警徽,把帽子戴正。我走到臥室,照了照鏡子裡的自己,這次我覺得自己真的像個警察了。   帽子當然是關鍵,但是警徽、配槍、警棍和手銬也在我身上起了微妙的變化,改變了我的態度,讓我更適應我扮演的角色。我把警棍從鉤子上取下,試著轉了轉,再把它掛回到鉤子上。我一度想把槍從槍套裡拔出來,但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想,我唯一射得到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大腳趾。我也創造了一個奇蹟,在別警徽的時候竟然沒有刺到肉。

  我回到客廳,意氣風發,一副警察派頭,好像已經準備好下令叫哪輛車別擋路、叫交通車流暫停,或是到小餐館裡吃頓霸王餐。雷也注意到了我的變化,他從我的帽子看到腳上的鞋子,緩緩點了點頭。這樣可以了。他說。   就連羅倫都不得不承認:他們是天生的演員。   你說賊啊?   雙子座的人。   天哪,雷說,我們趕快離開這裡。   坐上警車後,他說:我們現在進去是沒問題的。那是犯罪現場,門戶封鎖起來了,我們要撕掉封條,等出來之後再貼張新的。進出都要登記,所以別搞什麼鬼。   這是標準程序嗎?   對。封條是防止閒雜人等隨意進出的,當然擋不住想進去的人,但是不撕掉封條,你就沒法進去。已經有兩三批人進去過了,所以封條也重新貼了好幾次。我查過記錄。

  哦?誰進去過?   還不是那些人。攝影師和化驗室的人在還沒上封條之前進去過。沒過多久,攝影師又進去了一次,但沒有待很長時間。也許是因為第一次的照片拍得不好,也許是因為檢察官要他拍別的房間。你根本不知道檢察官要把什麼東西拿到法庭、要把什麼東西當作證物。然後助理檢察官也去了一次,可能是想親身感受一下現場吧,還帶了兩個凶案組的探員。雖然這是我們轄區裡的案子,我們也不可能把案子放給他們辦,但他們例行公事,還是得過來看看,也許會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和他們正在偵辦的案子有吻合之處。然後,可能也是為了類似的原因,不是曼哈頓,而是哈德遜河另一邊的地區檢察官也派人進來   什麼時候的事?   我不知道,有什麼區別嗎?

  哪裡的檢察官?布魯克林還是皇后區?   布魯克林。   布魯克林的檢察官是誰?   國王郡(註:布魯克林的別稱。)的檢察官是媽的,我忘記他的名字了。   是不是邁克.迪巴斯?   對了,是迪巴斯。怎麼了?   他的人是什麼時候進去的?   謀殺案發生後到今晚之前吧。這有什麼問題嗎?雖然在超車,他還是看了我好一會兒。哪有人他媽的把車停在街道中間的?他抱怨說,伯尼,你是怎麼想到迪巴斯這號人物的?   不是我。我想弗蘭克斯福德和他有連繫。   怎麼說?   我想了一會兒,現在非常確定是誰到我家去了,而且是在搜完弗蘭克斯福德的公寓之後。然後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如果他是先派人到東六十七街,再派人到西端大道,我的思路還可以理得出來,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證明什麼。不過,話得說回來,就算是順序倒過來,也不會毀掉我的推測。

  該說的說了,該做的做了,現在唯一重要的變數就是藍盒子了,不管我能不能找到。   最後會證明它很重要。我說,到底迪巴斯派的是什麼人,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進去的?   一查記錄就知道了。   你可以查到嗎?   現在不行,待會兒當然沒問題。   它一定在這裡。我說。   呃?   沒什麼。   我認識那個門房。但他不認識我,我想聖誕節的時候一定要意思意思。他替我們開了門跟前兩次他替我開門一樣。雷和他聊天的時候,他還攔下了兩個面生的人。很明顯,上次他放我進去,被狠狠地訓了一頓,幸好他們沒開除他,我很替他高興。   他沒有再看我。我穿著制服站在雷旁邊,誰會注意呢?我們和一個穿著像教士的人一塊兒上了電梯。我覺得他有點怪怪的,我和真警察已經有點差距了,他則更不像教士。連警察都是假的,當然世上的其他事情也不能視為理所當然。我突然想到,教士的衣服對賊來說,倒是個很好的掩護,只要走得快些,沒有哪個門房會想攔你。不過,如果你是在郊區作案就沒什麼用了,在那種地方最重要的是不要吸引別人的注意。當然,在城裡的公寓樓是另外一回事。

  在郊外的住宅區,郵差的制服是最理想的。當然,很多人認識專門負責某一區的郵差,但也有專門處理包裹、掛號信或是別的東西的郵差從你身邊經過,你就未必認識。   你在想什麼,伯尼?   在想生意。我說。我們在三樓下了電梯,那個舉止可疑的教士繼續住上。我站在雷的身邊,他正在撕封條,然後,他掏出鑰匙開門,我則伸出手指按門鈴。門鈴響了,雷卻瞧著我,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是規矩。我說。   警方的封條在門上,你難道認為裡面有人嗎?   你也不能確定吧?   神經病。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規矩。我說,這是我的。   天哪。他挑出一把鑰匙,插進鑰匙孔。我一眼就看出來不是這把,果然不合。他又試了另外一把,這次可以了。

  你看了也許覺得很好笑,他說,用鑰匙。   沒多久之前,我用了達拉的鑰匙,現在我們用了弗蘭克斯福德的鑰匙,這兩天我唯一闖的空門竟然是我自己的公寓。   上次我打開這道門,他說,門的另外一邊有個賊。   上次我打開這道門,臥室裡面有具屍體。   希望今天晚上我們兩個還能有新體驗。   他用鑰匙順時針轉了半圈,推開門。他說了一句我沒聽清楚的話,走了進去,摸著開關,打開了燈。然後他轉身叫我進去,但我站在原地沒動。   進來啊,他說,你在等什麼?   這門沒鎖。   當然沒鎖,我剛打開了。   你只挑開了彈簧鎖,所以鑰匙只轉了半圈鎖就開了,可是這種鎖有一個鎖死的裝置,如果鎖好了的話,你要轉一圈半才打得開。

  那又怎樣?   前一次進來的人,沒有用鑰匙鎖上鎖死裝置,只是把門帶上就走了。   那又怎樣?也許鑰匙在他的搭檔手上,而那人去按電梯了,所以那傢伙把門帶上就算了,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要用鑰匙把門鎖好。很多人都是這樣的,他們才懶得把鎖裡的什麼鎖死裝置鎖好。   我知道,有的時候我可以省下不少時間。   反正這公寓也不是他的,反正他要把封條貼在門上,他哪裡會管什麼裝置。別費心思琢磨這個了,伯尼。   對。我說。我拼命回想,想抓到記憶裡陰暗深處那細微、快速的一瞬。我按過那個鎖鈕。我說。   你說什麼?   我上次進來,除了關門之外,還把門把上的鎖死裝置轉了過去。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在裡面把鎖死裝置扣好。   那又怎樣?   你和羅倫用門房給你的鑰匙進來的時候,你應該先轉一整圈打開鎖死裝置,再轉半圈挑開彈簧鎖,這才能把門打開。   隨你怎麼說吧。雷說,他有點不耐煩了,你隨便說說,我就隨便聽聽。伯尼,我根本不記得到底轉了幾圈才把門打開,特別是我不知道門的另外一邊是什麼人的時候,我哪裡知道是你?這到底有什麼關係?不知道你在那裡嘮叨什麼。你說你要進來的,但如果你只是站在門邊說鎖的事情,像個瘋子一樣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我說著走了進去,把門帶上,轉動了門把上的鎖死鈕。   公寓跟上次看到的沒什麼不同。如果到我家翻箱倒櫃的人真是迪巴斯派來的,那麼他一定是派了兩個比較和氣的人到弗蘭克斯福德家來。當然,到我家的那兩個是非法入侵,也不可能會有什麼記錄,但到這裡的人可不一樣,必須有搜索令,進出也得登記。所以弗蘭克斯福德的書都還在書架上,衣服也平整地擱在衣櫥和抽屜裡。沒有人割破他的家具、掀起他的地毯,或是把畫從牆壁上拿下來。   這實在很不公平。以替別人解決麻煩和勒索為業的弗蘭克斯福德,現在是兩手空空撒手西歸了,他不可能再讀書、穿衣服,甚至不會再住在這個地方了,但這地方卻保持得整整齊齊。而我呢,房間裡的東西我全都用得著,但他們卻這樣對待我。   我把這不公平的對待方式強行擠出腦海,集中心思搜尋這個地方。我從臥室開始。地板上的東方地毯我說不出來到底是哪一種上有個粉筆畫出來的人形,標示屍體的位置。他就躺在左邊的牆角,伸開的雙腿直抵門邊。頭所處的位置有一些褐色的痕跡,凌亂的床上也有類似的褐色斑點。   血?我說,一直以為血是紅色的。   乾了之後就是褐色的了。   是啊。他被打的時候,一定是先摔在床上,然後才滑到地板上。   應該是。   報紙上說他是被菸灰缸打死的。菸灰缸在哪裡?   我還以為是被燈碰死的。你確定是菸灰缸嗎?   報紙是這麼說的。   他們消息很靈通。不管是什麼,反正一定是被掛上牌子,拿到別的地方去了。謀殺凶器一定會好好收起來的,不可能隨便亂丟。它先被掛上牌子,再送到化驗室裡折騰個半晌,拍上兩百多張照片之後,就鎖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他清了清喉嚨,就算有凶器在這裡,伯尼,我也不可能讓你動什麼手腳。不能夠篡改證物。   我只想知道證物在哪裡。   我想你也猜得到。   我從他身邊走過,從床邊走到一幅畫前面。畫面上是一座破舊的農舍,畫框看來很笨重。我心裡明白,如果這畫後面有個保險箱,謀殺案發生以來,起碼也被人發現十幾二十次了。但我還是移開了畫框,畫後面依舊是牆。   我說:好笑,怎麼說這個人也應該有個保險箱啊,他經常有現金在手上,怎麼都不擔心?   什麼現金?他有不動產,有家戲院,伯尼,現金從哪裡來?他可能有些戲院的收入,但現在誰會把錢帶回家?直接送到夜間銀行存起來了。小劇場又不是賺錢多的行業,他哪裡會有很多現金?   我想,這有什麼好爭執的呢?但我還是對他說:這個傢伙可不簡單,他可能是那種專門出面替人擺平麻煩的人,和很多重量級的政治人物有來往,不過是固定合作還是按件計酬,我就不清楚了。此外,他可能還兼勒索和恐嚇。   我還以為你不認識他呢。   我是不認識。   那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他的搭檔知道,我說,遲早有那麼一天,局裡面也會知道這些才對。你有沒有聽說過弗蘭克斯福德的祕密生活?   沒聽過,我想也沒有人會去查。我們已經知道殺他的人是誰了。這個案子很簡單,為什麼要浪費時間查這些細節?有分紅嗎?   案子很簡單?我說,聲音很空洞。   伯尼,你能不能說說我們在找什麼   不是我們在找什麼,是我在找。   對,找什麼?   我知道我在找什麼。   我能不能知道?   我再度和他擦身而過,小心翼翼地沿著粉筆畫過的痕跡走動,仿佛屍體還在那裡似的,地毯上似乎有個不容侵犯的靈魂。我拐進過道,轉到浴室裡看看。和公寓的其他地方相比,浴室大得嚇人。別忘了,在這幢建築物裡,還有成排出租的鴿子籠呢。浴缸也很大,四個角還有金屬裝飾,和新款的臉盆和馬桶相比實在是古色古香。我在臉盆裡放了點水,又沖了馬桶,出去便看到雷的眉毛揚起來了。   請記住,我說,如果羅倫沖水之後沒有轉錯彎的話,我們全都不會在這裡。   這倒是實話。誰會知道弗蘭克斯福德的屍體什麼時候會被誰發現?   恐怕會過很多天。   那就沒你的事了,伯尼。就算我們知道你在哪裡,又有什麼用?我們總不能捏著自己的帽子對我們的長官說,我們抓到了你,但又放走了。更何況,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我們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在那個晚上被殺的,因為只要時機一過,就很難判斷他準確的死亡時間。   但是羅倫偏巧衝著他的屍體走了過去。   我站在浴室的門口,轉向臥室,然後再轉身退到客廳。我當然可以查查弗蘭克斯福德的衣櫥裡有沒有夾層、暗格,但我覺得這不像是他的行事風格。   那張桌子。   我走到桌子旁,輕輕地拍拍它的各個部分。達拉.桑多瓦爾看到弗蘭克斯福德從桌子裡拿出那個藍盒子,給她看過裡面裝了什麼東西之後,又把它放回桌子裡面。弗蘭克斯福德死的時候,桌子還是上鎖的。我搜過這張桌子,但這個老古董裡有很多夾層,抽屜後面還有抽屜,暗格後面還是暗格。我一開始就是依照人家的指示來查這張桌子,但我搜到一半的時候,雷和羅倫就進來了,現在我終於解開了心中的迷惑。   我拿出那串開鎖工具。坐著,我對雷說,要好一會兒呢。   結果我花了將近一小時的時間,把每個抽屜都抽出來,看看後面到底有沒有暗格,再把它們翻過來倒過去地檢查。我把桌面捲起來,非常仔細地查看每個角落。結果,我發現的暗格比早餐穀物盒後面能印的小廣告還要多。暗格大部分是空的,有一格裡面放了一疊維多利亞時代的春宮畫,顯然是維多利亞時代某個色鬼的珍藏。我把五、六本小冊子交給雷,他一個勁地抱怨弗蘭克斯福德書架上的書,最活色生香的竟然還是上下冊皮裝的莫特利(註:美國外交官、歷史學家。)的《荷蘭共和國之崛起》。   這好多了,他說,如果用當今的語言來寫,就更好了。等你想明白這些人找女人到底做了什麼,已經沒什麼趣味了。   我依舊在細細解剖這張桌子。我拆掉了裡面的夾板,心裡很清楚是絕對裝不回去的,因此覺得很抱歉,但還沒有抱歉到要落淚的地步。最後我不得不承認,不管這張桌子裡有多少暗格,弗蘭克斯福德並沒有用它們來放那個藍盒子。很久以前,他就把盒子拿出來,不知放到哪兒去了。   我退開兩步,低頭看看桌子,心裡卻在想要把手洗乾淨。想要洗手的衝動讓我想到了自來水,同時帶著我的雙腿朝浴室走去。站在那兒重溫我的尼加拉瓜瀑布印象的同時,我發現我的目光正在研究腳底的鑲嵌瓷磚,它們多數是白色及淺藍色的瓷磚拼成的幾何圖形。我的腦子現在已經想到了撬開瓷磚來看看,我確定我已經瀕臨崩潰邊緣。我沖了馬桶,在藍褲子上抹乾手,從鉤子上取下羅倫的警棍,輕輕拍打手掌,走出廁所。   我沒有右轉反而左轉,走著羅倫當時的前進路線,走進弗蘭克斯福德的臥室。我很快地翻了翻衣櫥,結果不出所料,裡面只有衣服。   離開臥室的同時,眼角突然瞄到床柱和地板之間好像有什麼小碎片夾在那裡。   我跪了下來,仔細檢查,腦子轉了好幾圈,確定它完全符合我的假設。於是我站起身來,不再理會它,慢慢踱回客廳。   在我把最後一個抽屜抽出來的時候,雷說:他媽的,gamahouche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我請他拼出來,想了一會兒後索性把書拿過來自己看。我想是舔女人那裡的意思。   我也是這麼想,但是有話直說不好嗎?   時代不同,習慣就不同。   媽的。   我讓他沉迷在古代的春宮畫裡,自己在客廳裡散步,眼前是一張綠色的搖椅。在我搜查那張桌子之前,曾經坐在那裡沉思了好一會兒。你的名字是J.弗朗西斯.弗蘭克斯福德,我對自己說,你穿著睡袍不過,你管它叫起居服很舒服。你應該到劇場去了,但你的手邊卻放了一杯酒,膝蓋上有本書,嘴裡有根雪茄   奇怪。我說。   什麼?   這裡應該有兩個菸灰缸才對。   啊?   上次這裡有一個很重的切割玻璃菸灰缸。   他們不是在臥室裡找到一個?弗蘭克斯福德就是被它砸死的。   不是,還有一個菸灰缸,我說,在這張桌子這邊,和那個謀殺凶器應該是一對。他們為什麼把兩個菸灰缸都拿走了?   誰知道?   效率未免過高了。   伯尼,我們沒有時間了。   我知道。   你到底找到你要找的東西沒有?   我找到了一點東西。   在桌子裡?   在臥室。   什麼?我遲疑了一會兒,但他也沒追究,也不是你想要找的吧?你到底在找什麼?說不定我見過。   不太可能。   你怎麼會知道?   藍盒子。我說,藍皮裹住的盒子。   多大?   哦,行了,我說,不管是多大,你都沒有看到過,尺寸對你來說有什麼差別嗎?   你只是說盒子,媽的,從香菸盒到皮箱那麼大的都可能叫盒子。   大概這麼大。我比了比,跟一本書差不多。我想起達拉是怎麼對我說的了,精裝書大小,有點像詞典,哦,我的天哪。   怎麼啦?   我真是個白痴,我說,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這次只花了三分鐘就找到了,又花了五分鐘確定別的皮裝書表裡如一,真的是書。弗蘭克斯福德的藍盒子是本假書,製作精巧的木盒被偽裝成達爾文的《物種起源》,打開之後才知道個中玄機。這盒子其實和那種放在床頭裝領帶夾、袖扣的小盒子差不多,合起來鎖上,隨手往書架上一放,周圍全是真書,魚目混珠,便沒人分得出來。   如果那些笨蛋用搜我房間的手法搜查弗蘭克斯福德的家,保證可以找到這本書。如果他們一本本地把書拿下來,再一本本地抖,他們就會知道有一本根本打不開,機關就在這裡。但他們卻輕易放過了弗蘭克斯福德的公寓。   你不把它打開嗎,伯尼?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坐回綠色的搖椅上,他的目光從我的肩膀後面射過來。你去看你的書,我說,我要專心想一想。   這樣也好。雷坐回椅子,繼續看他的春宮畫。我回頭瞄了一眼,雷用春宮畫遮臉,還是在偷看我,被我一瞪後才埋首苦讀。   再等一等。我說,上廁所。   我拿著藍盒子走回浴室,進到弗蘭克斯福德的房間。這種小的家用保險盒,不管是不是偽裝成書的模樣,都是最棘手的東西,其難度跟進入一個性冷淡的女人不相上下。你得對上十個數字的號碼鎖才打得開,否則只有用鑿子硬撬了。   我倒沒有那麼急。在把鎖打開之前,我把盒子仔細端詳了一番,這裡敲敲、那裡戳戳,然後才打開盒子,看到裡面的東西都在,於是把它們放到口袋裡。我的警察制服口袋很大,全部放進去也不會凸出來。   盒子清乾淨了,我回到臥室,用力把床向外拉了一兩英吋。那裡有個長方形的小東西,之前吸引過我的目光,但我卻沒拿。移開床之後,看得更清楚了。我用羅倫的警棍把它挑出來,用拇指和食指很小心地夾住它的邊緣,放進那個藍盒子裡面。   然後我關上盒子,鎖好。   回到客廳的路上,我決定讓歷史重演一次,狠狠地沖了馬桶一下。雷在我們分手的地方瞧著我。   胃不舒服?   大概吧。   我自己也很緊張。他說,離開這裡好不好?   好,到我的地方再開這個盒子。   我還以為你急著要打開。   也沒有那麼急,我說,我想離開這裡。我們出來這麼久,羅倫一定很不高興。我們和他一起看看裡面有什麼東西吧。這裡面是什麼,我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裡面的東西可以讓你脫罪嗎?   可以,我說,但有人就要惹上麻煩了。   我們在離開之前,還大概檢查了一下屋內的陳設,確定和我們進來的時候差不多。我對那張漂亮的木桌進行了肆意破壞,幸好損害不在表面上,書架上的書看來也和之前一樣。基希曼在門口又加了一道封條,註上日期、時間,還簽了名。然後,他故意對我笑了笑,用鑰匙把鎖死裝置轉上。   把這道鎖鎖好之後,我把心裡的最後一塊拼圖也放到了它應該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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