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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衣櫃裡的賊 勞倫斯.布洛克 5422 2023-02-05
  我重塑盜竊和凶殺案現場時,她睜大眼睛聽著。當我講到去禿比.科克倫簡陋的住處走訪時,她的眼睛裡滿是讚歎和崇拜。我可能稍微有點誇大其詞。從一個屋頂跳到另一個的過程,我好像稍做了一點渲染,有可能在兩幢建築之間增加了幾碼的間隙。講故事的人有權渲染,你們也知道。   等我講到公事包時,她哦了一聲。聽到是假皮而不是超級亮皮時,她嘆了口氣。等我講到打開箱子發現那些現金時,她倒吸一口氣。那麼多錢,她說,現在在哪兒?你沒帶在身上吧?   放在安全的地方。要不我的五毛錢算是白花了。   嗯?   這個不重要。我把公事包藏起來了,但抽了幾張鈔票出來,因為我想也許能派上用途。我掏出錢包,還有兩張。看到沒有?

  怎麼樣呢?   挺不錯的吧?   二十美元的紙幣。有什麼特別的?   呃,要是看到整箱全是這玩意兒,你一定會印象深刻吧?   也許,可是   看看它們的號碼,吉莉安。   又怎樣呢?是連續號碼啊。等等,不是連續號碼,對吧?   沒錯。   它們伯尼,這兩張號碼一樣。   真的嗎?天哪,這可不同尋常,對吧?   伯尼   世界上沒有兩片一樣的雪花,每個人的指紋也不同,而我現在從錢包裡掏出兩張二十美元的鈔票,它們的號碼竟然完全一樣。發人深省,對吧?   它們是   假鈔?對,恐怕就是這樣。好一張紙,不是嗎?那麼多錢,可其實只是綠色的紙。再仔細瞧瞧,吉莉安,你會看到很多瑕疵。安迪.傑克遜(註:美國第七任總統。)的肖像比起我見過的大部分假鈔印得都他媽的要好,可是如果你真的盯著這鈔票看,會發現不太對勁。

  在印章周圍   對,針點不夠清楚。你把紙鈔翻過來,還會發現其他問題。如果你把它們磨舊,揉皺,製造些折痕,再放在咖啡裡煮一煮去掉簇新的感覺呃,每一行都有訣竅,我可不敢誇口說我知道假鈔製造者新近又想出了什麼花招。光顧著趕在鎖匠前面就夠我忙的了。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你手上拿的鈔票十之八九可以通過銀行審核。號碼是唯一明顯的問題。要是人家找零給你這麼一張,你會多看它一眼嗎?   不會。   沒有人會。我一眼看出鈔票是假的,就馬上再回到格拉堡的住處。剛踏進他家的門,我就知道來對了。此人搞藝術一事無成,改行弄起版畫,結果也沒成大器,可這會兒他卻住在大部分紐約人看了都會眼紅的loft(註)裡面,空間大得用不完,牆上掛了價值好幾千美元的工藝品。我四處翻找,發現他家裡的油墨和紙的儲備足以印出比鑄印局產量還多的錢。等我真的找到印版的時候,即使之前有什麼疑慮也無影無蹤了。他的印工很精緻,那真是高品質的刻印。

  (註)loft的原意是在屋頂之下、存放東西的閣樓。但現在所指稱的是那些由舊工廠或舊倉庫改造而成的,少有內牆隔斷的高挑開敞空間,這個含義誕生於紐約蘇荷區。   格拉堡製造假鈔?   嗯哼。我本來就納悶當初他在過道裡堵住我時,怎麼疑心那麼重。我裝成在找另一個格拉堡的愚蠢偵探,戲演得還不錯,可他卻沒完沒了地盤問。我是誰?怎麼拿到他的地址的?我怎麼星期六還在工作?他想問題的速度比我編答案還快,所以我只好拔腿就跑,可如果他沒什麼事隱瞞的話,為什麼疑心那麼重?對,他顯然是在製造假鈔。我不能肯定印版是他自己做的,不過這會兒卻在他手上。而且印製也是他自己動手幹的。   然後他把錢交給禿比.科克倫?我不知道下一步怎麼進行。

  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猜一猜。假設是克里斯特爾把禿比和格拉堡拉到一起的。格拉堡是她的男朋友,也許她帶他去過幾次酒吧。她既然帶她那位法律獵犬去過,跟格拉堡也同樣可以,不是嗎?   總之是格拉堡和科克倫策劃的。也許是由格拉堡製造二十美元面值的假鈔,然後禿比負責找到渠道把偽鈔換成真鈔。這其中可能也有相互欺騙的成分。比如禿比多拿了幾張二十美元面額的假鈔,格拉堡也沒辦法。也說不定克里斯特爾這樣那樣地把他出賣了,錢最後到了她手上。   怎麼做的?   我聳聳肩。這可問住我了,但這事有可能發生。要不就是這筆假鈔生意進行順利,可是格拉堡發現她不過是在利用他,背著他勾搭上別人,為了假鈔生意才沒甩掉他。也許他得知她和禿比上床,也許他發現了她的另外那個男朋友,於是他就醋意大發,瘋狂地抓起牙科手術刀找她算賬。

  他上哪兒找牙科手術刀?   賽尼克眼科和牙科用品供應商,跟克雷格一樣。   可他為什麼   他那兒有一整套。各種鑽針、鑿子和手術刀,而且依我看,除非其他製造商也給他們的工具裝了六角形的柄,否則那些玩意兒應該全都是賽尼克出產的。用它們刻印、切割油布塊、雕刻木頭之類,我看處理各種細節都很方便。他要不是抓了一把特意用來當凶器,就是當時剛好口袋裡有一把。   可是那就很奇怪了,不是嗎?   是的。可以這樣想。他把克里斯特爾請到他的住處,她看到了那些工具,提起克雷格的診所也有同樣的東西。畢竟她在嫁給他之前是診所的護理師。說起來,這也許就可以解釋格拉堡用的工具怎麼會剛好和克雷格的一樣。也許以前他用的不同,美術刀,或者天知道什麼鬼玩意兒,可克里斯特爾告訴他,他應該換套牙科用具,因為那種鋼的品質一流,諸如此類的理由,總之,要是他知道克雷格用的是賽尼克產品,他就可以帶把手術刀過去,陷害克雷格。他沒有理由扔掉他自己的賽尼克產品,因為沒有證據可以把他與克里斯特爾聯繫起來,而且只要克雷格被安上了謀殺罪,警察也沒有理由繼續調查。

  所以他把手術刀帶在身上,為的就是當凶器?   一定是。   然後他跑到酒吧找她,並且先跟她上床?   那就很邪惡了,是不是?我跟他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感覺他不會那樣工於心計。印象中他那人挺直截了當,是強硬而沉默的人。也許她當天晚上在酒吧遇到了法律獵犬,然後把他帶回家。他們的談話內容我不太記得了,因為當時我下定決心不去理會,但那人絕對不是格拉堡。至少我不覺得是。   不對,依我看事情是這樣的。假設格拉堡在監視她的家,也許他是從她碰到律師或哪個男人的酒吧跟蹤她回到家。也不一定就是律師。其實我們可以先放下律師不管,因為我看他跟案情沒什麼關係。其實弗蘭奇.艾克曼提到有三個男人是克里斯特爾的朋友,這並不表示他們三個全都和命案有關。現在有兩個人介入就已經夠讓人震驚的了。

  總之,吉莉安催促道,她帶了個男人回家,格拉堡在外面看著。   沒錯,然後那人走了。格拉堡看到他離開。他等了一兩分鐘,等那個人消失了,就去按她的門鈴,克里斯特爾讓他進去。他發揮了強硬沉默的特點,直截了當地把手術刀插進她的心臟。   吉莉安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小小的手放在海軍藍毛衣的左邊。她像在電視裡看電影一樣緊緊跟上情節的發展。   然後他走到臥室,我繼續說,他看到的第一樣東西是我的公事包,豎在法國女人肖像下面的牆上。他走過去,然後   什麼法國女人?   這不重要。克里斯特爾的牆上有一幅畫,不過他沒看到,因為他只會盯著公事包。你知道,在他看來公事包就是公事包。他以為裡面塞滿了假鈔,這會兒他可有機會偷回去了。

  可那些錢都在黑色塑膠箱裡面,對吧?   黑色人造皮箱裡,沒錯。可是格拉堡怎麼會知道?   難道他當初不就是裝在那裡面的?   也許吧,可我們又怎麼知道?說不定他給克里斯特爾的錢是放在布魯明戴爾百貨商店的購物袋裡。我闖空門的時候通常就用那個。看起來有歸屬感,拎著裝滿別人財產的財物袋踏著大步走過去。也許他原本就知道有人把錢放到了公事包裡,而眼下就有那麼一個,裡面正是他要找的東西。自然而然他會抓了就跑,裡面是什麼回頭再說。   之後他打開箱子   說不定讓他很困惑。有那麼一會兒,他八成以為克里斯特爾是什麼中世紀的煉金術士,有辦法把紙變成黃金鑽石。等他想明白了,當然得回去拿錢。這樣第二次闖進那裡就解釋得通了,那是在警察給公寓貼上封條之後。格拉堡回去拿錢,他撕掉封條,四處搜索,結果空手而回。因為假鈔全打包收好放在禿比.科克倫的公寓裡,穩穩坐在衣櫃的一個架子上。

  吉莉安點點頭,然後皺起眉頭。可珠寶呢?   我想格拉堡是留著了。一般人拿到珠寶自會留下,不會等著垃圾車來收。我在他的住處沒看到珠寶,可那也不一定表示什麼。珠寶是證物,他不會隨手亂放,因為它們會把他扯進命案。   手術刀他可沒丟。   那不一樣。珠寶出現在那兒無法解釋,這點他當然清楚。他一定是把東西藏在什麼地方了,也許就塞在國王街某處。要把珠寶藏在地板底下或沙發裡不是難事,一般的搜查不會找到。不過說來我倒是在別處翻到一把保險箱鑰匙。珠寶有可能已經放進銀行。他也許是趕在星期五銀行關門前存進保險箱了,也說不定他自己已經銷贓了。這不是沒有可能。他製造假鈔,有可能認識什麼人知道誰做銷贓生意。在咱們城裡找家代為銷贓的商店,不會比足球賽下注、買把槍或者弄到毒品更難。不過其實珠寶的下落沒必要再猜了。不利於格拉堡的證據已經足以讓他坐上幾年牢。

  你是說手術刀?   好戲還在後面,我說,我在他的住處把東西移來移去以防他下決心扔掉證物。我把幾張二十美元的鈔票放在只有搜查時才能找到的地方。幾把牙科用具也一樣。要是他緊張起來扔了工具,還會剩幾把他自己找不著,可警察來搜便很快會發現。而且我把印版也藏起來了。如果他想找又找不到的話,八成會著急,不過我藏東西很有一套,他絕不會相信是小偷來過了。出門時我還打開鎖重新鎖上,這種服務可沒幾個小偷會提供。我是空手離開他的公寓的,你知道。事實上我走出那裡時身上還少了點東西,因為我把那幾張二十美元的假鈔栽在了他的頭上。要是我老幹這種事,恐怕每個月支付房租都有問題。   她咯咯地笑起來。我媽以前常說,小偷上門都會留下東西。但真會這麼做的人,你可是我聽過的唯一一個。   呃,不過我可不打算養成習慣。   你這輩子都當小偷嗎,伯尼?   呃,倒也不是一輩子。我剛開始只是個小孩,就跟其他人一樣。哦,對了,我很愛你咯咯笑的樣子,跟你很配。我想我是從不再是小孩以後才開始做小偷的。   我看你可一直都是小孩,沒變過,伯尼。   我有時候也有這種感覺,吉莉安。   然後我便開始講我自己,還有我瘋狂的犯罪生涯,比如當初是怎麼開始偷溜進別人的房子,純粹只為那種刺激,而之後不久便覺得,既然你人都在裡面了,乾脆放手去偷,感覺會更新鮮。我講她聽,不知不覺我們已喝完咖啡,她打開一瓶寶貴的義大利蘇韋瓦白葡萄酒。我們捧著高腳杯喝下冰涼的酒液,並肩坐在沙發上,然後我又說下去,希望沙發可以變個魔術塌陷成床。吉莉安,她真可愛,而且她又是那麼專心地在聽,頭髮聞起來有一股早春花朵的味道。   酒瓶快空時她說: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伯尼?既然你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想個辦法把消息透露給警方。我想通過雷.基希曼去說故事。這不是他的案子,不過他老兄只要聞到錢味,什麼規定在他手上都可以像拐杖糖一樣扭來扭去。天知道他打算怎麼從這案子裡擠出錢來。要是珠寶露了面,警方可會沒收了當證據。不過只要有一塊錢能摳,他就能摳得到,再說那是他家的事,不是我的。   我知道,他要你打電話給他。   嗯哼。不過現在不行,我害怕。這會兒是三更半夜。   幾點了?哦,真是半夜了。我沒注意到已經這麼晚了。   我得找個地方待著。只怕我自己的公寓暫時不行。他們也許還沒派人監視,不過這會兒他們拿著通緝令要抓我,我可不想冒這個險。我可以睡到旅館去。   別說笑了。   你覺得那樣可能有危險?我看你說得沒錯。這個時間旅館沒多少人投宿,而且會讓人生疑。呃,總有個辦法我可以試試。就找個空屋子吧,住戶全去度假了,我可以讓自己賓至如歸。這招金髮姑娘(註:Goldilocks,美國童話書裡擅自闖入熊屋的小姑娘。)就用得挺順手。   別說笑了。你昨晚待在我這裡,現在也可以。我不希望你去冒險被捕。   呃,克雷格有可能   別說笑了。克雷格不會過來,要是他真來,我也不會讓他進門。我很生克雷格的氣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覺得他太不像話,他或許是挺棒的牙醫,但我可不敢說他人有多好。   呃,你真好,我說,不過這次我睡椅子。   別說笑了。   呃,你總不能坐在那玩意兒上面吧,看在老天的分上。我可不敢再要你放棄床位。   別說笑了。   嗯?我不   伯尼?她透過長長的睫毛抬眼看我,伯尼,別說笑了。   哦,我說,然後深深看進她的眼睛,聞起她的頭髮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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