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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衣櫃裡的賊 勞倫斯.布洛克 5641 2023-02-05
  紙鈔用暗黃色的紙條從中間捆成一疊一疊的,每疊約一英吋厚,側著排在箱子裡,所以我看不出面額到底是一美元還是一百美元。有那麼一會兒,我只是瞪著眼睛納悶,然後便拿出其中一疊翻了翻。全是二十美元面額的,而我手上應該有五十張,所以那一疊就有一千美元。   我抽出其他幾疊看了看。全都是面額二十美元的新鈔票。我這會兒手上有多少?十萬?二十五萬?   綁票贖金?販毒進賬?這類交易通常會用舊鈔。股票內線交易?房地產交易全部付現而不是入賬?   這些交易怎麼會和禿比.科克倫扯上關係的呢?他是個酒保,住在一間亂七八糟的房子裡,幾乎沒有家具,而且連門都懶得多上一道鎖。   我又仔細看看錢,然後從其中一疊中抽出十張,和我錢包裡的鈔票放在一起。我把其他錢塞回原處,合上箱子,按下搭扣。

  我把他的小費放了回去。他的資金已經和我的混在一起,算不清我拿了多少,但我看他也不會知道。我把面額不等,加起來大約一百美元的鈔票放回梳妝臺左上方的抽屜裡,想了想後又補上一張他自己的二十美元新鈔。我又往抽屜的後部放了一張,只有想搜查的人才會找到。我把第三張鈔票放在衣櫃架子的後面,把第四張塞進立在衣櫃後方的破舊牛仔靴裡。   漂亮。   我熄了燈,走出去,關上身後的門。電梯把我送到樓下大廳,門房跟我說了聲晚安。我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之前那一跳還在讓我的腳底發疼,這都怪他。   我剛踏上街道就來了一輛出租車。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順利。紐約各處都有寄物櫃,比如地鐵站、火車站之類的地方。我用了第八大道港務局公共汽車總站的那個。我打開櫃門,把公事包往裡面一扔,往投幣孔塞了兩個兩毛五的硬幣,然後關上門,轉動鑰匙抽出來帶走。之前拿著那麼多現金到處走感覺很奇怪,這會兒把錢就這樣扔在公共場所感覺更怪。

  不過要是拎著錢跑到蘇荷區,那也很不正常。   上帝知道,我真不想上那兒去。前不久我才假裝心臟病發作從沃特.依格納修斯.格拉堡那裡逃脫,這會兒我又爬回那傷心地,把頭伸進獅子嘴裡。   但我告訴自己其實也沒那麼危險。要是他在家,我按鈴他就會回應,那我轉身逃跑就行了。但他不會在家,現在是週六晚上,而他又是藝術家,這時候他們那種人都會出門去喝酒。他應該正在什麼人的家裡狂歡,或者在布魯街的酒吧喝酒,或者是跟某位異性共飲一杯加州葡萄酒。   只是他的女朋友克里斯特爾死了,也許他正一人獨飲向她致哀,坐在自己家裡嚥下一杯杯廉價的麥酒。我按門鈴他也不理,就那樣縮在角落裡流淚,直到我撬開他的鎖,像蒼蠅一般溜進他的客廳

  令人不快的想法。   我按了他的門鈴,沒有回應,這時腦子裡那個不愉快的想法仍然揮之不去。樓下的門鎖他媽的偏偏很好,而門和門柱相接處的金屬條又使我無法把彈簧閂推開,但天下沒有任何一道鎖有廠商說得那麼好。我這裡擺弄一通,那裡撥弄一下,最後鑽針落下,制動閂也應聲倒下。   我往上走了兩段樓梯。二樓的住戶養了一屋子植物,房間裡還傳出柔和的搖滾樂,而且客人不少,音樂聲中夾雜著嗡嗡不斷的談話聲。我經過那扇門時聞到了刺鼻的大麻香味,音樂和談話聲中有煙霧繚繞。我又上了一段樓梯,站在格拉堡的門口傾聽,但只聽到樓下那間公寓的音樂。我雙手雙膝著地趴著,門下沒有燈光。我想,也許他在樓下,在繚繞的煙霧中享受著,和著老鷹樂團的歌跺腳起舞,告訴人們他那天下午如何在大廳裡抓住了一個瘋子。

  與此同時,這個瘋子正鼓起勇氣要打開他的門。格拉堡家的門厚實堅固,上面裝著的狐狸牌警用鎖牢牢地扣著。這種鎖的特色是有根大型鐵杆扣在門的下方,套進固定在地上的金屬板裡。裝上這種鎖的門你可別想踢開。這類保護措施大概是住宅中獨一無二的。   啊,不過再厲害的鎖也敵不上防盜滾筒。格拉堡裝的是還算普通的五針雷布森鎖,外緣有凸緣輪軸固定在門上,以防範小偷把鎖整個兒撬開。我為什麼要硬撬呢?我用探針摸索,用手指跟它輕聲交談。它是單純的少女,我是唐璜,你說誰是贏家?   格拉堡的客廳兼工作室大得驚人,隔成臥室、廚房、客廳和工作室的是無比寬廣的空間。客廳裡放著十幾個深棕色的絲絨沙發組合,還有兩張白色塑膠貼面的帕森思矮桌(註:這種矮桌的特色是桌腿與桌沿齊平,質地輕,呈長方形。)。作為臥室的區域有一張特大號的床,上面蓋了張羊皮。床的後面是磚牆,刷的是比捆著二十美元鈔票的牛皮紙還要鮮豔的奶油棕色。牆上掛著盾牌、兩把交叉的矛,還有幾副原始面具。這些裝飾看似來自大洋洲、新幾內亞或新愛爾蘭島,掛到我自己的牆上我倒不會介意。把它們送進帕克︱班內特拍賣公司賺上一筆,我也不會介意。

  廚房很漂亮大號的爐子、門上裝有自動製冰器的冰箱、獨立的冷凍櫃、兩個不鏽鋼水槽、一臺洗碗機、洗衣兼烘乾機。銅製和不鏽鋼鍋盤從高處的鑄鐵架上垂下。   工作區也同樣漂亮。兩張長長的窄桌,一張高度及胸,一張是標準規格。椅子和凳子各一對。版畫複製設備。製陶火窯。鋼架從地面延伸到天花板,上面整齊地擺滿一排排油漆、化學用品和各種尺寸的工具。一臺手搖印刷機。幾盒百分之百碎布漿製成的文件紙。   我打開他的門時應該是十點十五分左右,所以我想粗略勘察公寓大約花了二十分鐘。   有幾件東西我沒找到。人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公事包不管是亮皮的、人造皮的還是其他皮的;珠寶不包括不成對的袖扣和幾個領帶夾;現金我在床頭櫃上找到(而且留著沒動)的一把零錢不算;格拉堡或隨便什麼人的畫;除了床上那些大洋洲作品外的任何藝術品。

  我找到的東西如下:兩塊精心雕刻過的銅板,約莫二乘六英吋,架在四分之三英吋厚的松木板上;一把看似可以插進保險箱的鑰匙;一個立在書桌上的筆筒,外包浮雕紅皮,裡面沒有筆,只放了各種上好的外科鋼製用具,每一把都有六角形的柄。   我離開沃特.格拉堡的住處時,沒拿走任何一件原先不在我身上的東西。我是把他的一兩樣財產從原來的位置移到了屋內的別處,我還胡亂塞了幾張簇新的二十美元鈔票。   不過我沒偷東西。我承認,有那麼一會兒,是動了念頭想拿下那張面具戴上,從牆上攫走盾牌和矛,然後迅速穿過蘇荷區的街道,發出狂野的大洋洲的號叫。這股衝動很容易壓住,我把面具、矛和盾牌留在原處。它們是還不錯,而且絕對價值不菲,但要是你剛在別處偷了二十五萬左右的現金,這種小規模犯罪看來的確有點煞風景。

  出租車停在吉莉安的公寓前時,我一眼便看到了停在消防栓旁邊的藍白巡邏車。往前開,我說,到轉角去。   我已經豎起出租的金屬牌了,司機抱怨道,這得冒被開罰單的危險哪。   不冒險,活著幹嘛?   是喲,你說得容易,朋友。冒險的又不是你。   沒錯。我沒給他多少小費,目送他嘀咕著把車開走。我轉身往吉莉安住的那幢房子走去,一路緊貼著建築,睜大眼睛注意有沒有其他警車不管有無標記。我沒看到可疑車輛,也沒注意到哪個形似警察的生物在陰影裡潛行。我自己就潛行在陰影裡面。就這樣過了十分鐘之後,一對眼熟的人影從吉莉安的門口冒出來。是托德拉斯和奈斯旺德,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看他們連續工作了這麼久真是感覺不錯。我很高興他們的時間表排得和我的一樣緊湊。

  他們開車離開後,我在原地待了五分鐘,以防他們靈機一動繞過街區回來。沒見他們的影子,我又考慮到要上轉角的電話亭打電話確定那裡已經安全。我不想如此費事,於是到玄關處按下吉莉安家的按鈕。   對講機失真的聲音也藏不住她的焦慮。她說:喂?哪位?   伯尼。   哦。我不   你一個人嗎,吉莉安?   警察剛來過。   我知道。我就是等到他們離開才來的。   他們說你殺了克里斯特爾。他們說你很危險。你根本沒去看拳擊比賽。當時你在她的公寓裡,殺了她   這些可全是在對講機上講的。我能上去嗎,吉莉安?   我不知道。   我要撬你他媽的鎖,我想著,我要喘著粗氣踢開你的門。可我只是說:今晚我收獲很大,吉莉安。我知道是誰殺了她。讓我上去,我會全都跟你講清楚。

  她沒說話,有那麼一會兒我開始納悶她究竟有沒有聽到。也許她已經關上對講機的鈕。也許此時她正在打九一一,不一會兒行動迅速又有效率的紐約警察就要舉著槍抵達了。也許   按鈕嗡嗡響起,我把門打開。   她穿了件毛料裙,暗綠和藍色的格子呢,上身是一件海軍藍毛衣。她的緊身襪也是海軍藍的,小小的腳上套了雙鹿皮便鞋,趾尖處翹起,跟她小精靈一樣的氣質很配。她為我倒了杯咖啡,道歉說在對講機上為難我了。   我神經緊張,天哪,她說,今晚我有一群訪客。   警察嗎?   他們是最後到的。呃,這你知道啊,你看著他們走的。起先來了另外一個警察   雷.基希曼?   沒錯。他說他想要我傳話給你。我說我不會有你的消息,可是他很曖昧地朝我眨了眨眼。要說我臉紅了,我也不會驚訝。就是那樣的眨眼。

  他就是那種警察。傳什麼話?   說要你跟他聯絡。他說你還真有賊膽,你回到作案現場就是明證。他還說什麼他確定你上那兒拿到了你要的東西,他想親眼看看。我告訴他我不太懂他的意思,他說你會懂,還說重點是你應該跟他聯絡。   回到作案現場,這又是什麼意思?   後來聽另外兩位警察提起我才弄明白。他們還說了別的。基希曼走後是克雷格。   我以為你跟他說了不要再來。   我是說過,可他還是跑來了,而且讓他進門總比讓他搞得雞犬不寧要好。我跟他說了他不能久待。   他想幹嘛?   她做了個鬼臉。他太可怕了。他真的以為是你殺了克里斯特爾。他說這點警方很確定,還怪自己不該設計要你去偷珠寶。他上門為的就是講明這一點否認你倆有過安排。他說要是警察逮住你,你說不定會胡言亂語,到時候即使他的話和你的矛盾,受人尊敬的牙醫當然比有過前科的小偷要容易取信於人   當然。   可是他說我得發誓,說你的話是一派胡言,要不他就有可能惹上麻煩。我說我不相信你會殺人,他馬上大發脾氣,指控我跟你站在同一陣線對他不利,所以我也發起火來。真不知道以前我是看上了他哪一點,上帝啊,我真的不知道。   他有一口好牙。   他走了以後,我正在津津有味地看電視,他的律師又來了。   弗瑞爾?   嗯哼。我看他來主要是想給克雷格當後盾。克雷格告訴弗瑞爾,他跟你有過計劃,所以他當然不希望這事曝光。他想讓我知道隱瞞這件事有多重要。我看他是步步為營,想賄賂我,但他倒沒有真的直接說出來。   有趣。   他還真狡猾,而且表現得很權威,說得好像我將到手的好處不會是裝滿現金的信封,而是免稅信託基金什麼的。也不是真的就那樣,我不過是說他的那種態度。他說能肯定是你殺了克里斯特爾,還說警察有證據。   什麼樣的證據?   他沒說。她看向別處,嚥了口口水,你沒殺她吧,伯尼?   當然沒有。   可你也只能這樣說了,對吧?   我不知道如果我殺了她的話,我會怎樣說。我沒殺過人,所以這問題從來沒有必要問。吉莉安,我幹嘛要殺那女人呢?如果她進門逮到我在偷東西,我只要在警察趕到以前逃走就行了。必要的話,也許我會推她一把好脫身   是這樣的嗎?   不是,因為她沒逮到我。但如果她逮到我,而我又真的推了她一把,她又真的狠狠摔了一跤的話呃,我確實知道那會傷到人。結果沒發展到那一步,可我想應該是有那種可能性的。但我絕不可能拿著一把根本沒帶在身上的手術刀去戳她的心臟。   我就是這麼跟自己講的。   嗯,那就對了。   她睜大眼睛,下唇發顫。她姿態優美地咬咬下唇。那兩個警察是在弗瑞爾先生走後四十五分鐘到的。他們說你昨晚又闖進克里斯特爾的公寓。警察在上面貼了封條,可是被撕掉了。他們說是你幹的。   又有人闖進克里斯特爾的住處?我皺起眉頭,想弄清楚情況,我為什麼要那樣幹?   他們說你一定是忘了個東西沒拿。要不就是想毀掉證據。   基希曼講的就是這個了,他以為我又去了一趟拿珠寶。總之,我說,昨晚我可是在你這裡。   你大可以在來這兒的路上順道過去啊。   昨晚我不可能順道上哪兒去。我連路都看不清,如果你記得的話。   她避開我的視線。還有前天晚上,她說,他們說有目擊者看到你在克里斯特爾被害那段時間離開那幢建築。而且他們還找到一個女人,她說當晚更早以前還真的在格拉姆西公園和你講過話。   媽的。亨麗埃塔.泰勒。   什麼?   一個可愛的小老太婆,最恨狗和陌生人。真奇怪她還記得我,而且跟管法律的人講過話。我看討厭狗和陌生人的人大概也不全都是壞人。怎麼了?   這麼說你是在那裡了!   我可沒殺人,吉莉安。當晚我犯的唯一罪行就是偷,在我忙著偷東西的時候有人殺掉了克里斯特爾。   你當時是在   現場。在她的公寓裡。   那你看到   我從衣櫃裡看著衣櫃的門,我只看到那個。   我不懂。   我不怪你。我沒看到是誰殺了她,但經過今晚的一陣忙亂,現在我知道是誰幹的了。全都解釋得通,連凶手第二次闖進她家都有了解釋。我身體往前傾,你能幫我煮一壺熱騰騰的咖啡嗎?因為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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