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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07章

衣櫃裡的賊 勞倫斯.布洛克 5826 2023-02-05
  托德拉斯和奈斯旺德走後十或十五分鐘,吉莉安和我一起離開診所。我們在第七大道轉角一家咖啡店加入了吃午餐的人潮。我們點了咖啡和烤乳酪三明治,結果我不但吃了自己的,還吃掉了她的半個三明治。   克里斯特爾.謝爾德里克,我邊吃邊問,她的事我們知道什麼?   她死了。   除此之外。她是克雷格的前妻,有人殺了她,其他我們還知道些什麼?   知不知道又有什麼差別,伯尼?   呃,她遇害總有個理由,我說,如果我們知道,也許就有可能想出是誰幹的。   我們要查出凶手?   我聳聳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吉莉安很興奮,藍眼睛都跳起舞來。她覺得我們像尼克和諾拉.查爾斯一樣,要不也許就是諾斯夫婦再世(註)這兩對偵探她根本分不清楚。她想知道我們該從哪裡入手,於是我便把話題轉回克里斯特爾身上。

  (註)尼克和諾拉是達希爾.漢密特小說《瘦子》中的夫妻偵探;諾斯夫婦則是弗朗西斯和理查.布克利奇合著的系列偵探小說中的搭檔。   她是個蕩婦,伯尼。誰都有可能殺了她。   我們只知道克雷格說她是個蕩婦。男人講到前妻,標準都很苛刻。   她老在酒吧鬼混,勾引男人。說不定其中一個就是殺人狂。   而他的口袋裡又剛好有把牙科手術刀?   哦。她拿起杯子,斯文地啜了一口,也許她勾引的男人是牙醫,而且但我看大多數牙醫應該不會口袋裡放著把手術刀四處走。   只有下班後搖身一變,成為殺人狂的那些才會。而且就算殺她的是牙醫,他也不會把手術刀留在她身上。不對,是有人刻意從診所偷走手術刀,嫁禍給克雷格。這就表示凶手不是生人,而凶案也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經過策劃的。凶手有殺人動機此人在克里斯特爾.謝爾德里克的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這就表示,我們得了解一下她的生活。

  怎麼了解?   問得好。還要咖啡嗎?   不了。伯尼,也許她記日記。現在的女人還記日記嗎?   這我怎麼知道?   或許有疊情書,裡面有什麼蛛絲馬跡可以讓我們看出她的約會對象是誰。要是你能偷偷溜進她的公寓怎麼了?   太遲了。   嗯?   偷偷溜進公寓的時機,我說,得是有人在裡面遇害之前。只要出了人命,警察馬上變得很有效率。他們會給門窗貼上封條,有時還會派人看守。再說他們已經搜過凶手沒偷走的東西,所以要是有日記或信件,而凶手又沒有足夠的冷靜把它們帶走譬如一箱珠寶,我恨恨地想著那警察應該也已經拿走了。總之,我估計本來就沒什麼日記或情書好拿。   為什麼沒有?   我看克里斯特爾不是那種類型的女人。

  可你又怎麼知道她是哪種類型?你連見都沒見過她吧?   我迴避了這個問題,抓住女服務員的視線,像平時一樣在空中胡亂寫了幾個字。我還真納悶不是第一次了當初是哪個顧客發明了這個啞謎,而當初那位收到的服務員又是怎麼想的?先生,您是要我姑媽的筆嗎?這解釋也對吧?   我說:她總有家人吧?你可以跟他們聯絡,假裝是她的大學同學。   哪所大學?   不記得了,不過新聞報導應該說了。   我年紀比她小,不可能和她是大學同學。   行了,又沒人會問你的年齡。他們恐怕正傷心呢。總之,這事你也許可以通過電話解決。我是在想,你可以從中打聽一下她的過去,看看會不會冒出幾個男人的名字。重點是她可能有過不止一個男朋友,那樣一來我們也知道從哪裡入手。

  她想了想。服務員拿了賬單過來,我掏出錢包付賬。吉莉安正皺著眉頭專心思考,沒說要和我對半分。呃,好吧,畢竟她的三明治我吃了一半。   嗯,她說,我試試看。   打幾個電話,看對方有什麼反應。當然不要說出你的真名。還有,你最好盡量待在家裡,免得克雷格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打電話,但他的律師說不定會找你。   那我怎麼跟你聯絡呢,伯尼?   我可能不好找。電話簿上可以查到,伯尼.羅登巴爾,西城七十一街,但我多半都在外面。這樣吧,我打給你。你的電話登記了嗎?   沒有。她在錢包裡翻了一陣,把她的電話和地址寫在一張美容師預約卡的背面。卡片約的時間是九天前,美容師叫凱斯。不知道她有沒有赴約。

  那你呢,伯尼?你打算做什麼?   我要找個人。   誰?   不知道。不過找到的時候我自然就清楚了。   女人嗎?到時候你怎麼知道是她?   她會在一家喧鬧的酒吧,我說,認真地喝酒。   酒吧的名字叫恢復室。雞尾酒餐巾上印滿了護士漫畫。我唯一記得的那條上面印了個屁股肥圓的弗洛倫絲.南丁格爾,她在問一位色迷迷的外科醫生肛門溫度計該怎麼處置。牆上貼了張單子,列出一堆怪異的雞尾酒名稱,例如氣泡醚、靜脈特別注射、驗屍工作,價格都是兩三美元。此外牆上還雜亂地陳列了和醫院有關的各種道具紅十字夾板、口罩等。   雖然如此,這裡似乎並沒有吸引到醫院人士。酒吧位於與格拉姆西公園相隔幾條街的歐文廣場上,在一幢紅磚建築的一樓,往東是貝爾維醫院,但距離太遠,醫院的員工都不願意來,這兒的顧客似乎主要是附近的居民或上班族。酒吧裡的確人聲鼎沸。再鬧一些,就能轟上天去了。

  話說回來,弗蘭奇喝酒的確很認真,足以讓恢復室落在陰沉的現實裡不會飄走。喝薄荷雞尾酒是一種認真的選擇。而在工作日的下午四點喝兩杯,則是更加認真的事。   我到達恢復室前先去了幾個地方。第一站是我的住處,然後便乘出租車到東二十幾街,開始各處走訪。列剋星頓大道一家美食小店賣給我一小瓶進口橄欖油,我躲在轉角處小心地打開蓋子,倒轉瓶身,咕嚕嚕全灌下去。我在什麼地方看到這個祕方:準備整晚大喝一頓前,要先在胃裡裹一層。哎呀,那味道可不是我嘗過最美妙的,總之吞下以後,我便開始遊走於各家酒吧,先到列剋星頓大道上的幾家,再到第三大道,然後沿原路折回,最終到了恢復室。在這過程中,我每到一家就喝一杯白葡萄酒加汽水,而且一直待到確定沒人想談克里斯特爾.謝爾德里克才走。我碰到兩個躍躍欲試想聊棒球的傢伙和一個想聊德州的笨蛋,不過我能搜刮到的對話就那麼多。

  直到我碰上弗蘭奇。她個子很高,黑色鬈髮,陰鬱的臉上五官線條很硬。她坐在恢復室的吧檯上啜飲著白蘭地雞尾酒,嘴上叼了根維吉尼亞薄荷菸,正荒腔走板地哼著《給我的寶貝》。她和我年齡相當,但我覺得入夜後她就會老很多。薄荷雞尾酒是有這效果。   不知怎麼的,我立刻就知道了。這裡看來就是有克里斯特爾的味道,而弗蘭奇看起來與克里斯特爾是同一種類型的人。我走到吧檯前,向一個愁眉苦臉、貌似宿醉的酒保點了白葡萄酒加汽水,然後問弗蘭奇她旁邊的位子是否有人坐。此舉頗為唐突,因為吧檯前當時只有另外兩名顧客兩個銷售員在吧檯的另一端掰手腕。但她並不在意。   歡迎加入,老兄,她說,你願意在我旁邊坐多久都行,只要你不是該死的牙醫。

  啊哈!   她說:她啊,我可以告訴你,伯尼。她是我們這個該死的世界裡的珍寶,她就是這麼個人。呃,媽的,你認識她,對吧?   多年前。   多年前,對啊。在她結婚之前,在她嫁給那個拔牙凶手之前。我對天發誓,我再也不會找他們那幫雜種了。就算每顆牙都在我的腦袋瓜裡爛掉,我也不找他們。媽的,誰在乎,對吧?   對,弗蘭奇。   反正我又不用嚼什麼東西。去他的食物。不能喝的東西我要來幹嘛,對吧?   對。   克里斯特爾是個淑女。確實是。那女人他媽的是個淑女,對吧?   當然。   他媽的太對了。她朝酒保彎了彎手指。羅吉,她說,羅吉親愛的,再來一杯。光要白蘭地,外加點薄荷酒讓它涼一涼,好吧?因為這玩意兒嘗起來開始有點像漱口水,我可不願意想到牙醫。聽到沒有?

  聽到了,羅吉說著把她的杯子拿開,取出一個乾淨的,白蘭地對吧?白蘭地加冰塊?   白蘭地不加冰塊。冰塊傷胃,還會使你的血管收縮,靜脈動脈都逃不掉。還有,薄荷酒喝多了會得糖尿病。我是該跟薄荷雞尾酒保持距離,可我註定要敗在它手上。伯尼,你可不能整晚喝那些白葡萄酒加汽水。   不能?   首先,汽水對身體不好。氣泡會跑進你的靜脈,讓你呼吸不暢,就跟沒進過減壓室的隧道工人一樣慘。這個大家都知道。   我可沒聽說過,弗蘭奇。   呃,現在你知道啦。還有,葡萄酒會使你的血液腐壞。那可是葡萄釀的,葡萄的酵素就是殺手。   白蘭地也是葡萄釀的。   她瞪我一眼。是啊,她說,可這酒蒸餾過,雜質都去掉了。

  哦。   趁這白葡萄酒加汽水還沒破壞你的健康以前,趕緊停了。喝別的吧。   也許應該喝杯水。   她看起來非常驚恐。水?我們城裡的水?你見過紐約市的自來水龍頭裡流出來的東西的放大照片嗎?天哪,紐約的水裡有蟲子,用那些該死的顯微鏡能看得到。你喝沒有酒精的水,那是自找麻煩。   哦。   讓我好好看看你,伯尼。她蒙著一層綠色的淡棕色眼睛努力想聚焦在我的眼睛上。蘇格蘭威士忌,她很有把握地說,蘇格蘭威士忌加冰塊。羅吉寶貝兒,給咱們的伯尼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加冰塊。   不太好吧,弗蘭奇。   天哪,她說,閉嘴,給我喝了。你想喝杯有蟲子的水來紀念克里斯特爾嗎?你是怎麼回事,瘋了吧?給我閉嘴,喝掉你的威士忌。      就說這兒的丹尼斯吧,弗蘭奇說,他很迷戀克里斯特爾。對吧,丹尼斯?   她是個一等一的好女人。丹尼斯說。   大家都愛她,對吧?   一進門就滿室生輝,丹尼斯說,沒話說的。這會兒她卻死了,真他媽的可恨,是吧?她丈夫幹的,對吧?   牙醫丈夫。   他怎麼對付她的,一槍打死?   用刀刺她。   真他媽的可恨。   我們在弗蘭奇的堅持下離開了恢復室,繞過街角來到了更小、光線也沒那麼亮的喬安酒館,喝了一兩杯之後,遇到了丹尼斯此人身材粗壯,在第三大道開了一家停車場。丹尼斯喝愛爾蘭威士忌,搭配啤酒,弗蘭奇還是忠心耿耿地在喝純白蘭地,我則遵照囑咐,一口口舔著蘇格蘭威士忌加冰塊。我可沒覺得這種做法有多明智,但每喝一杯,感覺就更合理一些。我還不斷提醒自己之前吞下了一小瓶橄欖油。我想像著這種油包住了我的胃壁,覺得威士忌無法滲入。一杯杯酒滑下我的喉嚨,碰上油乎乎的胃,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胃部進入小腸。   不過,還是感覺有一點點酒精真的跑到血管裡去了   再來一杯,丹尼斯高興地說,你自己也來一杯,吉姆。還有,再給咱們的弗蘭奇一杯白蘭地,再給我的朋友伯尼一杯威士忌。   哦,我不   哎呀,我請客,伯尼。丹尼斯請客,大家都要喝。   於是丹尼斯就請客了,大家也都喝了。   在漢牙酒館,弗蘭奇說:伯尼,我介紹查理和希爾達給你認識。這是伯尼。   我叫傑克。查理說,弗蘭奇,你總是告訴人家我叫查理。你他媽的很清楚我叫傑克。   媽的,弗蘭奇說,還不都一樣,對吧?   希爾達說:很高興見到你,伯尼。你跟其他人一樣,也是賣保險的?   他可不是該死的牙醫。弗蘭奇說。   我是賊。六杯或七杯威士忌加冰塊說道。   是什麼?   飛賊。   真的。有人說。傑克還是查理吧,我想。或許是丹尼斯。   你都拿它們怎麼辦?希爾達問。   拿誰怎麼辦?   貓啊(註:前文中伯尼說飛賊時用的是cat burglar一詞,cat是貓的意思。)。   他拿它們當人質。   有錢賺嗎?   天哪,你們看看,誰在問小貓咪(註:原文為pussy,也有性感女人的意思。)能不能賺到錢。   哦,你真壞,希爾達說,顯然是被逗樂了,你這個壞男人。   好了,說正經的,查理或傑克說道,你做哪一行的,伯尼?   投資。我說。   很好。   感謝上帝,我的前夫是個會計,希爾達說,以前我再也不會說這話,可你們聽我還是說了呢。因為你至少不用擔心會計會把你宰掉。   很難說。丹尼斯說,以我的經驗來看,他們會一毛一塊地把你榨乾。   至少他們不會用刀刺啊。   刺死還好些。要死就死得快一點嘛。人們看著我的停車場,只看到每天有錢進去,哪裡知道我一天到晚在勞神。我雇的小夥子刮壞了人家的擋泥板,那投訴可是沒完沒了啊,相信我。就沒有人能體會得到開停車場精神壓力有多大。   希爾達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大家都以為你日子過得好,她說,其實也沒那麼好,丹尼斯。   他媽的太對了。而且他們不明白咱們為什麼要喝酒。做我們這種生意的,家裡還有個那樣的老婆,他們不理解我們下班以後為什麼還需要放鬆。   你他媽的是好男人,丹尼斯。   我說我要去打個電話,可到了電話旁邊我已經忘了想打給誰,於是走到男廁所。小便池的牆壁上寫了很多女人的名字和電話號碼,但沒看到克里斯特爾的。我想到打其中一個號碼看看結果如何,可又覺得這種念頭是醉漢才會有的,於是便放棄了。   我回到吧檯時,查理或傑克正在點下一輪酒。差點把你忘了,他對我說,威士忌加冰塊,對吧?   呃我說。   喂,伯尼,弗蘭奇說,你還好嗎?臉色有點蒼白啊。   橄欖油的原因。   嗯?   沒事。我說著伸手去拿我的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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