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偵探俱樂部

第5章 玫瑰與刀子

偵探俱樂部 東野圭吾 20345 2023-02-05
  1     書房內響起咚、咚的聲音,那是食指敲黑檀木書桌的聲音。   敲桌子的是大原泰三。他敲著書桌,瞪著縮在書桌前椅子上的由理子她是泰三的女兒。   她身旁站了一個男人,穿著深灰色西裝,戴著黑框金屬眼鏡,瘦高個子、五官端正。他並不畏懼泰三的視線,只是習慣性地垂著眼。   泰三的手指停了下來,原本看著女兒的雙眼緩緩移向男人的方向。   葉山,你說吧。他的聲音很粗獷,或許因為平時經常鍛鍊身體,所以聲音也格外宏亮。   那個叫葉山的男人緩緩抬起頭,和泰三四目相接時,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先說結論,他瞥了身旁的由理子一眼,然後轉頭看著泰三,您擔心的事發生了。   泰三的臉頰抽搐了一下,再度瞪著自己的女兒。這是他唯一的反應。

  沒有搞錯?   不會錯。葉山似乎也努力維持冷漠的表情,聲音也沒有起伏。他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補充說:您女兒真的懷孕了。   從泰三胸口的起伏知道他用力吸了一口氣。   幾個月了?他問。   兩個月。葉山回答。   泰三低聲發出呻吟,從桌上的菸盒裡拿出一支菸,點了火,呼地向斜上方吐了一口煙。   是誰的孩子?   啊?葉山反問道。   我不是問你。泰三語氣嚴厲地說:由理子,我是問妳!   聽到自己的名字,由理子的身體緊張起來,但仍然低著頭。   怎麼樣?泰三繼續逼問,誰是孩子的父親?回答我。   但由理子沒有答話,她知道父親會質問她,而且,她已經下定決心不說出孩子父親的名字。

  要不要我先離開?葉山委婉地建議。   泰三似乎這才發現有第三者在場,難得用遲疑的語氣指示說:喔,也對,那就這麼辦吧。   葉山離開後,他繼續逼問女兒,但由理子始終不鬆口,似乎心意已定。泰三抽了幾口,把菸在菸灰缸裡捺熄,又重新點上一支菸。   是研究室的人嗎?泰三突然想到這一點,問道。   由理子的表情沒有變化,但泰三發現她放在腿上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我沒猜錯吧?他大聲問道。由理子的沉默讓他確信了自己的推理,他罵了一句:他媽的!居然恩將仇報,而且偏偏對我的女兒下手我不會原諒,絕對不會原諒!   泰三拍著桌子,起身低頭看著由理子。   聽好了,把孩子拿掉!我絕不會把妳交給那種沒出息的男人。趕快告訴我他叫甚麼名字,我一定要收拾他!

  這時,由理子第一次抬起頭,用佈滿血絲的雙眼迎向泰三的視線。   她一字一句地說:不要。   妳說甚麼?   我說不要,我不會告訴你他的名字,也不會把孩子拿掉。   由理子!   他走到女兒面前舉起右手,但她咬著下唇,抬頭看著父親。   你打我啊,你不是每次都會動手嗎?如果你以為這種方法一直可以奏效,就大錯特錯了。   父女兩人相互瞪視著,但泰三先移開了視線,把右手放了下來。由理子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妳走吧。泰三背對著女兒說,我知道了妳的決心,但我也有我的想法。要找出那個男人輕而易舉,我一定會把他找出來,讓他再也無法出現在我的面前,當然,也不會再出現在妳的面前。   走吧。他又重複了一遍。

  由理子挺直身體站了起來,緊閉著嘴唇,走出身後的門。     2     大原泰三是和英大學的教授,也是理工學院的院長,和和英大學創始人有很深的淵源。大原的父親曾經擔任校長,如果一切順利,他會在下一屆校長選舉中成為候選人,幾乎可以在沒有競爭的情況下當選。   因為職務關係,他必須照顧到整個理工學院,但他的專業是基因科學。在他年輕的時候,基因科學尚未受到太大的重視,近年來,由於基因科學的進步相當驚人。至今為止,始終缺乏優異成果的和英大學最近才開始嶄露頭角,也是因為基因科學方面的成就立下了汗馬功勞,因此,泰三能夠有目前的地位,並不光是沾父親的光。   泰三雖然很少直接指導學生,但目前大原研究室積極從事各項研究活動,助理的人數眾多,在大學內也最受學生歡迎。泰三偶爾會把這些學生找來家裡,請他們吃飯、喝酒。因為他內心自有盤算,只要提振他們的士氣,就可以進一步增加自己的名聲。

  大原家離和英大學只有電車一站的距離,不光是大原家,和英大學創始人的親戚都住在這一帶。   泰三和由理子爭執的翌日,當太陽快要下山,庭院內的花草灑下長長的陰影時,一對男女出現在大原家。   幫傭吉江去玄關開門,但那兩個人沒有自報姓名。   請問大原泰三先生在家嗎?男人用沒有起伏的聲音問道。   不好意思,請問是哪一位?吉江問。   只要說是俱樂部的人,大原先生就知道了。男人回答。   他穿了一套合身的深色西裝,瘦高身材,看起來三十五歲左右,五官輪廓不像日本人,凹陷的雙眼炯炯有神。   身旁的女人是長髮美女,細長的眼睛有一種冷漠感,緊閉的嘴唇顯示她的堅強意志。   泰三在客廳見到他們時,滿意地點點頭,因為來者完全符合他的想像。

  他邀請兩名偵探坐下,自己也在對面坐了下來。   雖然這是我第一次委託,但我之前就聽過朋友對偵探俱樂部的風評,個個對你們讚不絕口。我朋友也是你們的會員,對你們的工作很滿意。   您過獎了。男人低下頭,身旁的女人也跟著低頭道謝。   我那個朋友不光欣賞你們的工作能力,還稱讚你們會嚴格保密,這一點沒問題吧?   絕對沒問題。男人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回答。   泰三也很欣賞這種冷淡。   很好,那就來談談委託你們的工作。泰三探出身體,握著的雙手放在桌上。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叫直子,小女兒叫由理子。兩個女兒的母親不是同一個人,當然,這和我要委託你們的事無關。   您再婚了嗎?正在記錄的女偵探問,聲音像主播般低沉、穩重。

  泰三頷首回答:直子的母親在她三歲時,帶著她離家出走。臨走時,只留下一張字條,說她不需要任何經濟援助,只希望直子可以和她一起生活,字條旁放著已經簽字的離婚申請書。一年後,我再婚了,再婚的對象就是由理子的母親。   當時,泰三才升上副教授,但在和英大學內的勢力已經不容小覷。他的再婚對象是被稱為萬年副教授的同事的女兒,這位同事因為不屬於任何派系而始終無法升上教授,希望和泰三結為姻親後擴張自己的勢力,明知女兒已有男友,還是要求她嫁給泰三。事後泰三才知道,妻子的前男友是名叫菊井的同事。   再婚後十年,我的第二任妻子病故,因為她的身體向來都很虛弱。沒想到兩年後,接到了和我離婚的前妻也去世的消息,實在太諷刺了。於是,我把直子接了回來,這也是直子母親的遺願。

  原來如此。黑西裝的男人說。   泰三輪流看著眼前的男女。   今天要委託你們的,是關於由理子的事。泰三開了口,我家有位家庭醫生叫葉山,負責我們全家人的健康檢查,最近,他告訴我一件奇怪的事。他說由理子好像懷孕了,我認為他在胡說八道,沒有理會他,但還是很在意,而且,由理子的行為也有點詭異。於是,我命令葉山向由理子確認,一問之下,才知確有其事。我問由理子孩子的父親是誰,但我女兒死也不願意開口告訴我,我也拿她沒有辦法。   所以,您希望我們調查您女兒的男朋友嗎?男人問。   即使在聽泰三說話時,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沒錯。泰三露出認真的眼神回答,而且要極其隱密地調查。   有沒有您女兒的照片?

  我已經準備好了。   泰三打開放在一旁的公事包,除了由理子的照片,他還準備了研究室成員的相關資料。     3     偵探俱樂部?   摟著由理子脖子的男人坐了起來,看著她的臉。她仍然躺在床上,點了點頭。   我聽吉江說的,她是偷聽到的,所以可能聽錯了。   他們說了甚麼?男人撫摸著由理子的頭髮問。   她沒聽到具體內容,吉江說,因為對方不願意報上姓名,所以,她就站在那裡偷聽了一下,想知道他們是甚麼人。   偵探俱樂部男人再度躺在由理子身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你認識?由理子轉頭看著男人的臉。   是有錢人專用的偵探,男人回答,俱樂部採會員制,只有登記的會員才能委託,妳爸爸應該也是會員吧!

  他想調查誰是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嗎?   應該吧。除此以外,想不到其他還有甚麼可以調查的。   爸爸想叫我嫁給財界或是政界的人,完全不管我的想法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凡事都是以我為中心   因為妳的少女時代已經結束了。   才不是這樣呢。由理子用鬱悶的眼神看著虛空,我的父愛是被人奪走的。   男人吸著菸,吐出乳白色的煙。煙霧在由理子的視野中慢慢散去。   萬一爸爸發現是你,該怎麼辦?   男人陷入沉默,即使被發現,他也無能為力,應該會被掃地出門吧?   你說啊由理子擔心地叫了一聲,把臉頰枕在他的胸前。   男人摟著她的肩膀說:別擔心,再能幹的名偵探,如果沒有線索,也查不出甚麼名堂。不過,我們這段時間暫時不要見面。   男人關了床頭的檯燈。     4     泰三和偵探俱樂部的人見面已經一個星期,至今仍然沒有收到階段性報告。   這天晚上,泰三難得約了研究室的研究員來家裡吃飯。為了明天召開的學會,這些研究員連日為準備資料忙得不亦樂乎,今天請他們來家裡作客,也是慰勞他們的辛苦。每年學會前夕,泰三都會設宴邀請研究生來家裡作客。當然,泰三也希望乘今天這個機會找出由理子的男朋友。   十二張榻榻米大的和室內放了兩張桌子,助理、研究生和學生坐在桌旁。這天總共邀請了八個人,其中三個人是助理。   由理子和吉江把料理送了上來,直子今天又晚歸了。   哎喲,上野,你好像不太能喝酒。泰三收起正準備往助理上野杯中倒的啤酒。   上野有著一張稚氣的臉,身體也圓滾滾的。   對啊,他今晚要在飯店熬夜練習發表論文。坐在上野身旁的助理元木說,元木的氣色很差,一副窮書生的樣子,但個性很不錯。   不至於熬夜啦,上野苦笑著,之前已經練習很久了,今天晚上只要再確認一下就可以了。   他要在明天的學會上發表研究成果,由於學會會場很遠,所以像往年一樣,前一晚必須住在附近的飯店。如果之前沒有時間充分練習,可以獨自在飯店特訓。   你打算幾點離開這裡?泰三問上野。   差不多十點,這樣半夜一點或兩點左右就可以住進飯店了。   你開車去嗎?路上要小心。   上野鞠躬說:我會小心的。   發表的資料都準備齊全了?剛才在泰三身旁默默喝著啤酒的男人,一邊為泰三的杯子裡倒啤酒一邊問。   他叫神崎,也是研究室的助理。他的個子高大,臉也很大,住的公寓就在附近,所以身上仍然穿著灰色的工作服。   神崎原本並不是泰三的助理,而是泰三的同事菊井手下的助理。幾年前,菊井車禍身亡後,他就開始為泰三工作。   放心吧,我已經檢查過了,都放在公事包裡。到飯店之前,我都不會再打開了。   那就好。神崎喝乾了杯中的啤酒。   一行人十點之前離開了,泰三和由理子送他們到門口。   路上小心,我明天下午應該會去看一下情況。泰三說。   幾個助理為豐盛的晚餐道謝後,轉身離開了。當他們離開後,由理子看都不看一眼泰三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三十分鐘後,泰三接到了偵探俱樂部的電話,他在自己的書房接起電話。   一直沒有消息,老實說,我正在擔心呢。泰三開口就這麼說道,想要挖苦對方一番。   偵探仍然用沒有起伏的聲音回答:因為當初設定差不多一個星期。似乎在為自己辯解。   結果怎麼?泰三難掩激動的心情問:查到誰是孩子的父親了嗎?   還沒有。偵探的回答很乾脆。   居然這麼棘手。   應該說是完全沒有動靜,至少這一個星期,令千金完全沒有和對方接觸。   所以,他們也提高了警覺,但這種情況應該不會持續太久。   我們也有同感,但研究室的人明天要參加學會,可能是因為太忙碌了,沒時間見面。因此,等學會結束後,應該會有動靜。   嗯,也許是吧。泰三雖然冷冷地回答,但內心頗感滿意。他沒有向偵探提過學會的事,但偵探顯然瞭若指掌。   好,下次會甚麼時候再和我聯絡?   要等學會結束,差不多是三天後。   很好,那就萬事拜託了。泰三掛上電話。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當他拿起書,準備就寢時,傳來了敲門聲。幫傭吉江為他送日本茶進來。這是他每天的習慣。   直子還沒回來嗎?泰三喝了一口冒著熱氣的茶後問吉江。   剛才回來了,應該已經回房間了。   她又喝醉了嗎?   直子晚歸時,通常都會喝得酩酊大醉。   對,有點吉江難以啟齒地低下頭。   真是拿她沒辦法。泰三咂著嘴。但他只會私下咂嘴,不敢當面斥責她,因為他內心對直子有著絕對的愧疚。   他在直子十七歲時把她接回家裡,當時她還在讀高中,臉上還帶著稚氣。從她搬來時少得可憐的行李、身上的衣服,以及瘦巴巴的身材,不難瞭解她們母女兩人一直過著貧困的生活。   直子母親離家的原因是夫妻不和。當時,泰三專心投入研究,幾乎沒時間照顧家庭,把家裡的事全都推給妻子,以為只要給妻子足夠的金錢,就盡了身為丈夫的義務。所以,當妻子帶著女兒離家時,他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離開大原家時,直子才三歲,當然對泰三完全沒有印象,但因為母親臨死前叮嚀,才會回到泰三家裡。當初,也是她母親要求泰三接直子回家,應該是預感到自己的死期將近,為了直子著想,認為這是對她最好的安排。泰三當然沒有異議。   然而,直子始終無法融入大原家。剛搬來時,她整天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裡,也鮮少和泰三他們同桌吃飯。當時,由理子十二歲,只要一靠近直子,她就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高中畢業、進入女子大學後,情況仍然沒有改善。她經常出門,即使回到家,也關在自己的房間聽音樂,雖然會和由理子聊幾句,卻從來沒有主動找泰三說話。   大學畢業後,她進入本地的一家藥品公司,偶爾會帶朋友回家,個性也不再像以前那麼咄咄逼人,但仍然不曾把朋友介紹給泰三認識。從她房間傳出的笑聲判斷,她在外面表現得相當開朗。   如果她和心愛的男人結婚,性格應該會改變。眼前只能耐心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泰三總是這麼告訴自己。     5     翌日早晨,由理子躺在床上聽到了慘叫聲。床邊的鬧鐘指向七點整,這是她平時起床的時間,因為她嫌鬧鐘的聲音太吵,所以每天都請吉江叫她起床。剛才的慘叫聲似乎是吉江的叫聲。   怎麼了?傳來泰三悠然的聲音,接著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由、由理子小姐。吉江叫了起來。   由理子聽到後,在睡衣外披了一件睡袍,慌忙衝出了房間。同時聽到了泰三叫著她的名字。   吉江站在走廊上隔壁房間的門口,她一看到由理子,立刻瞪大眼睛。   不對,是直子!泰三在房間內大叫一聲。   怎麼了?由理子從吉江身後探頭向室內張望,隨即捂著臉。她雙腿一軟,蹲在走廊上。   啊,小姐!吉江扶著由理子的身體。   直子倒在床上。      這麼說,由理子小姐,那個房間原本是妳的臥室嗎?眼神銳利的男子用原子筆的筆尖指向由理子問。   他是搜查一課的刑警,名叫高間,緊實的身體和黝黑的臉龐令人感覺精力充沛。   警方在大原家的客廳瞭解案發當時的情況,除了由理子以外,泰三、吉江和葉山也都在場。吉江在報警後,打電話給葉山,請他趕來家裡。   聽到刑警的問題,由理子動作生硬地低下頭說:對。   所以,妳昨晚睡在直子小姐的房間,為甚麼會換房間?   因為昨晚我洗澡時,我姐姐回到家,躺在我床上睡著了。   是嗎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嗎?   不,很少發生我想應該是姐姐喝醉了。   原來如此。高間點了兩、三次頭,又問:直子小姐經常喝醉酒回家嗎?   有時候。由理子回答,聽說昨晚是他們公司聚餐。   是喔請問她在哪一家公司?   名倉藥品。泰三回答。   高間點了點頭,向身旁的年輕警官低聲說了甚麼,警官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刑警再度將視線移回由理子身上。   誰知道那個房間是妳的臥室?   由理子輕輕閉上眼睛思考著。親戚和朋友當然知道,除此以外,出入大原家的人比方說,研究室的人也都知道。   由理子告訴刑警後,刑警用原子筆記在記事本上。   所以,有很多人知道。   兇手知道這件事嗎?終於從打擊中恢復的泰三問。   刑警一臉嚴肅地回答:我相信應該是這樣,我認為兇手想殺的不是直子小姐,而是由理子小姐。   為甚麼要殺由理子?短暫的沉默後,泰三問。   他似乎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由理子面無表情地看著虛空。   我們也不清楚,這也是我們想要問的問題。刑警再度看向由理子的方向。如何?妳知道是誰嗎?   她緩緩搖頭,態度卻不像不知道,而是現在無法思考。   會不會並不是想殺由理子,而是強盜殺人?剛才始終沒有說話的葉山開了口。   泰三當然事先叮嚀他不得說出由理子懷孕的事。高間用像獵犬般的眼睛看向醫生。   不能說完全沒有,但問題是現場沒有東西失竊。   但即使再怎麼暗,殺錯了人難道兇手沒有確認長相嗎?   應該是沒有,由理子小姐和直子小姐的身材很像,兇手作夢也不會想到她們偏偏昨天晚上換房間睡覺,而且你們有沒有看傷口?   看了。葉山回答。警方到達時,他已經趕來現場,也參與了鑑識。直子背後被刀子刺中,現場沒有找到兇器。刑事調查官說,從傷口研判,應該是類似登山刀的刀子。   直子小姐是背後遭刺傷,也就是說,她趴著睡著時受到了攻擊。因此,兇手很可能並沒有看到她的臉。   不知道是否接受了刑警的解釋,葉山並沒有繼續反駁。   另外,刑警環視了所有人的臉,目前解剖結果還沒有出爐,所以還無法向各位詳細說明,但我們推測死亡時間應該是昨晚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兇手也是在這個時候潛入這棟房子,關於兇手潛入的途徑   高間刑警指著泰三和由理子等人的背後。   兇手應該爬過後院的圍牆,穿過後院,來到廁所,從窗戶爬進來後,潛入了由理子小姐的房間。廁所的窗戶平時都沒有關,兩位小姐的房間門上也沒有裝鎖,對兇手來說,並不是很困難。請問昨晚一點到兩點之間,你們有沒有聽到甚麼聲音?因為有人闖入你們家中,照理說,應該會聽到不尋常的聲音。   刑警緩慢地輪流看著每一個人,這時,由理子語帶遲疑地開了口:呃   刑警立刻看著她。   我記得那時候我曾經醒來,但沒有聽到甚麼聲音。   妳醒的時候是幾點?   我看了鬧鐘,但因為太暗了,看不清楚,我猜想應該一點多。   謝謝妳提供給我們參考。刑警滿意地說。   之後,刑警對吉江和泰三也充滿了期待,但他們的臥室離由理子和直子的臥室有一段距離,只能回答沒有察覺任何異常。   警方瞭解情況暫時告一段落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正準備離開客廳時,高間叫住了葉山。聽刑警的語氣,好像不小心忘了重要的事。   甚麼事?葉山有點神色緊張地問。   刑警反而用輕鬆的語氣說:可不可以請教一下,你昨晚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在哪裡?   葉山看著刑警的臉,然後,用壓抑的聲音問:你在懷疑我嗎?   刑警搖了搖頭。   不,我打算問所有相關者,為了偵查需要,不得不蒐集很多即使是不必要的資訊。請你不要介意,這只是例行公事。   葉山看著泰三,泰三也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在家裡。葉山點了點頭,告訴刑警說,但沒有人可以證明,因為我一個人在家裡睡覺。   葉山也住在附近的公寓,沒有來大原家時,就會去大學附屬醫院上班。   這麼晚了,也難怪。高間也沒有繼續追問。   之後,泰三打電話到學會的會場,告訴他們他無法前往,事務局的人詢問他缺席的理由,他無法說出口。   不久之後,舉行了記者會,轄區警局局長陳述了事件的概要,泰三也參加了記者會,接受了記者的發問。   晚上九點不到,助理神崎出現,那時候記者會已經結束,刑警正打算離開。他來接泰三,才得知命案的事。   泰三無力地癱坐在飯廳,神崎趕到後,泰三抬頭看了看他,無力地搖搖頭。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一位?高間看到他急匆匆地趕來,走上前去問道,右手拿著黑色記事本。   我是老師的助理神崎。他回答。   今天為甚麼會來這裡?   我是來接老師的。   神崎向刑警說明了自己和泰三的關係,和今天舉行學會,泰三原本要出席等情況。高間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釋。   你住在哪裡?   神崎說出了自己的住家地址,高間發現離這裡很近時,眼神立刻銳利起來。   不好意思,請問你昨晚一點到兩點之間在哪裡?   這一次,輪到神崎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要問我的不在場證明嗎?   刑警搖著手說:請你不要想得太認真,只是例行公事。   神崎抱著雙臂,微微偏著頭。   如果這麼三更半夜的,有人可以有不在場證明,我還真想見識一下。我在家裡睡覺,當然只有我自己。   刑警聳了聳肩,露出一絲微笑。   大家都這麼說,我也這麼認為。刑警道謝後,轉身離開了。   警方的人馬全都離開後,泰三、由理子,以及葉山、神崎和吉江五個人坐在飯桌前,默默地喝著茶。泰三和由理子沒有吃飯,但沒有人提起這件事。   不好意思,泰三語氣凝重地開了口,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繼續說:可不可以讓我和由理子單獨談一談?   吉江站了起來,拿著水壺走向廚房。葉山和神崎互看了一眼,然後,默默地站起身。   飯廳內只剩下泰三和由理子兩個人,泰三閉上眼睛,似乎在沉思,然後終於張開眼睛,注視著由理子。   妳仍然不打算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嗎?   由理子呆然地回望著父親,似乎無法一下子領會父親這句話的意思。   為甚麼在這種時候   正因為是這種時候正因為發生了今天的事,我才會問妳。   從泰三的聲音中,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已經下了決心。   這兩件事有甚麼關係?   聽好了,他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一字一句地說:兇手想要妳的命,但據我所知的範圍,並沒有人想要置妳於死地,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我不瞭解妳的那些部份。我知道妳有很多事瞞著我,但其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妳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所以,我才會叫妳說出他的名字。   他和這起命案沒有關係。   妳還說這種話   泰三正準備起身,旁邊的電話突然鈴聲大作。他繼續瞪著女兒,然後才緩緩走向電話。   電話是偵探打來的,泰三請對方稍等後,把電話轉到書房,走出了飯廳。由理子仍然低著頭。   我正想打給你。回到書房接起電話後,泰三壓低了嗓門。   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請節哀順變。   偵探的聲音仍然很公事化,不帶有任何感情,卻深深地打動了泰三的心。   你已經知道了?   問出口之後他才想到,他們整天跟蹤由理子,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偵探沒有回答,反問泰三:要怎麼辦?   嗯,我也想找你們商量,但如果你們現在四處活動,警方一定會察覺,到時候,由理子懷孕的事很可能會曝光。   不,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偵探始終維持冷靜的口吻,如果兇手鎖定的目標是由理子小姐,警方一定會調查由理子小姐的交友關係。警方不需要像我們這樣秘密行動,不難想像,他們會展開徹底的大規模調查。因此,令千金交往的對象浮上檯面只是時間的問題。所以,我們對您委託的工作是否需要繼續的必要性產生了疑問。   泰三呻吟著。偵探說的完全正確,他記得之前曾經在某本書上看過,年輕女孩遇害,一定要追查她的交友關係。   對喔   您打算怎麼辦?   有甚麼方法?   短暫的沉默後,偵探開口:我認為警方的偵查工作很可能會達到您當初委託我們的目的,如果兇手隱藏在和交友關係完全無關的另一個世界,警方應該會比我們更早找到線索。所以,我建議在本案破案之前,暫時中止調查工作。如果破案之後,仍然不知道由理子小姐的交往對象,到時候再重啟調查。您的意下如何?   偵探的提議合情合理,但兇手會隱藏在和由理子的交友關係完全無關的另一個世界嗎當然,即使泰三此刻想破頭,也無法找到答案。   好,就這麼辦。   他帶著惡劣的心情掛上了電話。     6     那天晚上,上野和元木兩名助理造訪了大原家。泰三和由理子,還有吉江三個人正在如同嚼蠟般地吃著晚餐。   辛苦了,你們一定累壞了吧?泰三上前迎接。   兩名助理深深地鞠了一躬,泰三領著他們來到客廳。   因為我們有重要的事要報告,所以才會在這個時間上門打擾。上野用恭敬的語氣說道。   元木的身體有些僵硬。   泰三輪流看著兩個人的臉後問:甚麼事?   上野瞥了元木一眼,然後看著自己的手說:昨晚出了一點狀況。   昨晚?離開我家之後嗎?   上野點點頭。   具體地說,是我到飯店之後。我到飯店後,一如往常地想確認發表內容,發現資料欠缺了一部份。關於這件事,我請元木緊急傳了資料給我,已經解決了   之前也曾經發生過這種情況,上次也是用傳真傳過去。   這件事本身沒有問題,問題在於我是請元木傳真給我的。上野停頓了一下,用舌頭舔著乾澀的嘴唇。就像您剛才說的,之前也曾經發生過相同的情況,但那次是請神崎傳真給我。因為他住的地方離學校最近,有時候把東西忘在學校時,也會請他去拿。   嗯,對啊。泰三有點不耐煩,他完全猜不透上野想說甚麼。   其實,這次我也先聯絡了神崎,但電話鈴聲響了很多次,他都沒接電話。即使睡得再熟,鈴聲響那麼多次,也應該會吵醒才對。   泰三停下正準備拿菸的手。   應該是。   大約幾點的時候?   上野輕輕閉上眼睛,似乎在腦海中確認後說:我到飯店後馬上就打了,應該一點半左右。   就在這時,泰三背後傳來東西打破的聲音,他立刻起身打開房門。   由理子呆然地站在那裡,雖然雙眼看著泰三,但眼神空洞。銀色的盤子掉在她的腳下,咖啡杯的碎片、咖啡和砂糖散落一地。   由理子,果然是神崎嗎?   聽到這句話,她終於回過神,驚恐地步步後退,突然衝出玄關。   站住!泰三追上了她,在她即將衝出玄關時,抓住了她的手臂。   吉江也及時趕到,兩名助理一臉莫名其妙地跟了上來。   放開我,我現在就去找他。   妳快清醒吧!泰三伸出右手甩了由理子一個耳光。   她全身癱軟,泰三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著。   聽好了,他想要殺妳,他是想要殺妳,結果誤殺了直子的兇手!   騙人!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我去找他問清楚。   怎麼可能搞錯!他的供詞才是謊話連篇,證人就在這裡。   那是胡說八道,他為甚麼要殺我?   因為他和妳的事快曝光了,一旦被我知道,就會被永遠趕出基因科學的世界。他向來就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妳居然連這點都看不透他實在是愚蠢透頂!   放開我!   妳鬧夠了沒有!泰三再度甩了她一記耳光,然後抓著她的身體轉向愕然看著他們的其他人。吉江,把由理子帶回房間,讓她好好冷靜一下,然後打電話給警察,白天那個警察叫甚麼來著   高間刑警嗎?   對、對,就是高間刑警。妳打電話給他,請他來一趟,不必告訴他理由,叫他來一趟就對了。   是。吉江扶著由理子沿著走廊消失了。   目送她們離開後,泰三看向兩名助理。   不好意思,請你們回客廳一下,我有事要拜託你們。      高間從上野他們口中得知昨晚電話的事,立刻打電話回局裡,要求手下去向神崎瞭解情況。泰三可以察覺他說話語氣中帶著興奮。   謝謝你們通知我,也許可以成為有力的證據。   高間向他們道謝,但上野他們的表情很複雜。神崎畢竟是他們的同事,心裡當然很不是滋味。   關於剛才的事,高間看著記事本,抓了抓頭,神崎糾纏令千金的事大原先生,請問你是甚麼時候知道的?   我完全不知情。泰三閉上眼睛,無力地搖頭。我不該這麼大意,因為由理子甚麼都沒說。   你們也不知道嗎?刑警轉而問兩名助理。   上野和元木回答說,他們也完全不知道。   神崎如癡如狂地愛上了由理子,由理子卻對他沒有感覺這是泰三虛構出來的狀況。當警方逮捕神崎時,他或許會說出由理子懷孕的事,但泰三打算打死不承認。警方不可能百分之百相信兇手說的話,況且,無論由理子有沒有懷孕,都無法改變神崎是殺人兇手的事實。之後,再找時間去墮胎,請葉山作證由理子沒有懷孕,警方就會認為是神崎遭到逮捕,想要破壞由理子的名譽洩憤。   泰三已經向上野和元木下了封口令,不能說出由理子剛才的失態。   希望可以向令千金瞭解一下情況。高間客氣地說。   泰三假裝思考片刻,但皺了皺眉頭說:今天有點不方便。   只要問幾句話就好。刑警說。泰三搖頭。   今天發生太多事,她已經睡了,沒辦法說話,可不可以改到明天?   或許刑警認為情有可原,所以就沒有堅持,只是確認說:明天早上可以嗎?   這時,客廳的電話響了,吉江立刻接起電話,然後把電話交給高間說:找你的。   喂,是我。   高間接起電話後,聽著對方說話,但即使是泰三和其他人,也可以發現他的臉色大變。      由理子躺在二樓的房間。這裡平時是客房,吉江幫她鋪了被褥。房間裡沒有開燈,她從剛才就一直抱著枕頭。   響起咚咚的聲音,是敲門聲。由理子沒有回答,門咿呀一聲打開一條細縫。走廊上的燈光瀉入室內。   妳醒著嗎?是泰三的聲音。   幹嘛?由理子問。她的聲音有點嘶啞。   泰三把門開大後,走進屋內,但沒有開燈,只是慢慢地走向由理子。   幹嘛啦?   她生氣地仰頭看著父親,父親的雙眼反射了入口的燈光,看起來特別有神。   泰三似乎在深呼吸,然後,用低沉的聲音說:   神崎自殺了。     7     轄區的刑警接到指示前往神崎家中時,發現了他的屍體。刑警按了半天門鈴,都沒有人應答,從廚房的窗戶向屋裡一看,看到他趴在桌上。刑警立刻聯絡了房東,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神崎的死因是右頸部的切創導致出血過多,兇器的刀子掉在他無力垂下的右手下方,從形狀和大小研判,和殺害大原直子的兇器相同。   他的衣裝整齊,現場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還有這些淺傷口。參加鑑識的高間向後來趕到的刑警說明,在致命傷的上方和下方有三處平行的淺傷口,可見他一開始下不了決心,猶豫了半天。出血的情況也沒有太嚴重,應該是下定決心要自殺,恐怕沒必要解剖。   沒有遺書吧?那位刑警問。   他的意思是,自殺動機就隨你們猜吧。他被女人甩了,準備去殺了那個女人,結果錯殺了別人,他對一切都感到絕望,只剩死路一條,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   也可能一開始打算殉情,殺了對方的女人後,自己也同歸於盡,使用同一把刀不是很有戲劇性嗎?   反正隨便他怎麼想啦,真是夠了。   雖然兇手死了令人失望,但命案順利偵破,高間他們也鬆了一口氣。     8     命案發生至今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和英大學的基因科學研究室的電話響了,接電話的是助理元木。   請問上野先生在嗎?是年輕女人的聲音,聲音很文靜,咬字也很清楚。   上野出差去了,今天不會進研究室。   那元木先生在嗎?   我就是。   電話彼端傳來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我是北東大學的立倉,因為日前無法出席學會,所以拜託上野先生務必讓我影印在學會上發表的資料。如果方便的話,我今天可不可以去拜訪?   那倒是沒問題,但發表的資料和冊子上的內容相同,如果是其他資料,我無法憑個人判斷回答妳。   不,只要在學會上發表的資料就夠了,冊子上的字縮小了,圖片看不太清楚   的確是如此。元木也一直對此感到不滿,希望學會方面能夠改善。   那好吧,中午過後我比較有空。   麻煩你了。對方的女人說完,掛上了電話。   那個女人一點整從櫃檯打了電話,元木在理工學院專用的大廳見了她。   不好意思,還麻煩你特地跑一趟。   當女人打招呼時,元木瞪大了眼睛。她一頭烏黑的頭髮及肩,身材不像日本人,漂亮的嘴唇充滿魅力和知性,雖然戴著眼鏡,但一雙細長的眼睛特別清澈。   上野這傢伙在哪裡認識她的?   元木有點不應該說相當嫉妒。   為了博取好印象,他親自影印了資料,交給了那個女人。女人意想不到親切地道了謝,仔細地確認了每一張。   對了,我聽上野先生說了那件事。   那個女人似乎知道上野到飯店後發現資料少了的事,為了和她多說幾句話,元木決定和她聊這個話題。   喔,妳是說那件事,當時可真是搞得雞飛狗跳啊!元木口沫橫飛地強調自己費了多大的工夫,才把資料轉寄給上野。   但上野先生很納悶,當時他絕對把資料統統放了進去。   對啊,我們也確認過。   缺少的那份資料留在大學嗎?   這又是另一件奇事,最後到處都找不到,幸好我們事先影印了好幾份,才沒有耽誤正事,但遺失的那份資料仍然沒有找到。   真的太奇怪了。   那個女人再度道謝,身材姣好的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元木沒有理由繼續挽留她,又沒有勇氣約她下次見面,只能微微欠身,目送她離去。   回到研究室時,接到上野的電話。元木撇著嘴,把名叫立倉的女人的事告訴了上野。   你有這種美女朋友,居然瞞著不說,真是太過分了。   等、等一下,我不認識這個女人。   不認識?怎麼可能,她說認識你。   我不認識她,她叫甚麼?立倉?好奇怪的名字,我真的不認識。   太奇怪了。元木掛上電話後,不禁偏著頭納悶。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9     直子的頭七結束後,大原家終於恢復了平靜。泰三從書房眺望著窗外,從腹部深處發出重重的歎息。   幸好避免了醜聞曝光。   由理子因為深受打擊,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兩、三天前開始,情況漸漸好轉。她還年輕,隨時有機會重新開始。   她主動提出會拿掉孩子。   關於這件事,泰三已經交代葉山,找個適當的時機極機密地把這事情辦妥。葉山回答說會設法處理,泰三不知道有甚麼方法可以處理,但既然要秘密進行,他已經做好了必須破財的心理準備。   泰三突然想到一件事,用對講機找吉江問話。   由理子去哪裡了?   和朋友去逛街了。   是嗎?   有事嗎?   不,沒事。   他掛上對講機,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他在書房打瞌睡時,吉江用對講機找他。   俱樂部的人說想見您之前來過的一男一女。   他命令吉江讓他們進來。   我正打算聯絡你們,這陣子忙了很多事。泰三輪流看著走進書房的偵探和他的女助理說。   我們瞭解,所以才等到今天。偵探口齒清晰地說。   謝謝你們的體諒,關於我之前委託的事,也算是用這種方式解決了,所以可以結束了。接下來,還有費用的問題,希望你們可以列一張必要經費的清單給我   泰三以為這就是今天偵探此行的目的,但偵探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默默地從皮包裡拿出資料。   這是調查結果。偵探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   泰三看了看那疊報告,又看著偵探,然後,用嚴厲的眼神看著他問:這是怎麼回事?   我剛才說了,這是調查結果。偵探又重複一遍,上面記錄了令千金交往對象的調查結果。   但是你們應該也知道,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由理子的男朋友神崎罪有應得,已經付出了代價。   您錯了。   哪裡錯了?泰三把報告推回到偵探面前。   偵探瞥了報告一眼,然後,又抬頭看著泰三。   令千金由理子的交往對象並不是神崎,所以我們今天才會前來報告。   泰三瞪大眼睛:你說甚麼?   偵探鎮定自若地翻開第一頁,放在泰三面前。那裡有一張照片,由理子正打算走進某棟公寓的其中一間。   這棟公寓是這棟公寓似曾相識。   泰三抓起資料。   沒錯,偵探露出冷漠的眼神說:是葉山先生的公寓。      泰三顫抖不已,冷汗順著太陽穴流到了下巴。   怎麼可能有這麼荒唐的事?他呻吟道,一定是搞錯了,由理子只是剛好去他公寓而已。   還有其他照片。偵探面無表情地說,比方說,有兩個人一起進飯店的照片,物證要多少、有多少。   那那神崎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他殺了直子嗎?   不是,他也是被人殺害的,直接動手的應該是葉山。   這麼說,直子也是被葉山   沒錯。先說結論,這次的事件是由理子和葉山精心策劃的。   你在說甚麼?由理子和直子是親姐妹。   泰三氣得站了起來,偵探難過地皺起眉頭看著他。偵探的臉上難得有表情的變化,但很快就收起了表情。   關於動機問題,容我等一下向您報告,偵探說:首先要說明這次計劃的全貌,請您先聽一下我們的分析。   泰三緊握拳頭,低頭看著偵探,卻一時想不到該說甚麼,只能再度坐了下來。   首先,考慮一下研究室的幾位助理上野先生和元木先生的證詞。根據他們的證詞,命案發生當天的凌晨一點半左右,上野先生打電話給神崎,卻沒有人接電話,因此懷疑是神崎所為。但是,神崎真的不在家嗎?   如果他在家,不是就可以接到電話嗎?   通常是這樣,但上野先生遺失的那一頁資料直到今天都沒有找到,離開研究室時,明明把所有資料都放了進去,到飯店時卻發現缺少了。到底在哪裡消失的?這個問題顯而易見。   你的意思是在這裡吃飯時不見的嗎?   說得更準確一點,就是在吃飯時,被由理子小姐拿走的。   泰三想要說甚麼,卻又把話吞了下去。上野的皮包的確放在另外的房間。   他低聲說了一句:請繼續。   可以從往年的情況推算,上野先生抵達飯店的時間大約在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他一到飯店就會先確認資料,一旦發現有短少,一定會打電話給神崎。幾年前發生相同疏失時,也曾經用這種方式處理。   你的意思是,他們料定上野一定會在這個時候打給神崎嗎?但我已經說了,如果神崎在家,怎麼可能不接電話?聽上野說,他打電話時,電話鈴聲響了很久。   關於這個問題,我現在向您說明。由理子小姐用這種方式抽掉了資料的一部份,但應該還有其他的配套計劃,就是讓神崎吃了安眠藥。   安眠藥?   對,只要放進酒或啤酒內,應該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吃下去。   你的意思是說,神崎吃了安眠藥,所以聽到電話鈴聲也沒有醒嗎?   不,如果安眠藥的藥效這麼強,在神崎回到公寓之前就可能睡著。而且,即使睡著了,也沒有人能夠保證聽到電話鈴聲不會醒來,讓神崎服安眠藥只是為潛入他家裡做準備。   潛入他家?他家的門不是鎖著嗎?   只要請由理子小姐協助,要打一把備用鑰匙並不是太困難的事。神崎平時經常出入大原家,可以乘某個機會向神崎借鑰匙,把鑰匙壓在模型上就好。至於潛入神崎家的葉山做了甚麼事我現在來回答您剛才的疑問。偵探輕輕握起右手,做出打電話的動作。即使打電話的人聽到電話鈴聲,如果另一端的電話不響,當然不會有人接起電話。   你是說,他們在電話鈴聲上動了手腳?   並不用這麼大費周章,目前的電話線前端都做成插頭式,可以輕鬆地從電話上拔掉。只要拔掉電話線,這麼一來,電話的鈴聲就不會響了。   即使對方拔掉了電話線,這裡也會在電話中聽到鈴聲嗎?   可以,要不要實驗一下?   不,不必了泰三也知道自己的聲音有氣無力,他之前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   偵探繼續說:葉山完成這些工作後,回到自己家裡靜靜等待。然後,輪到由理子開始做準備工作。   殺直子的準備工作嗎?泰三滿面愁容地問。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偵探停頓了一下,簡短地回答說:是的。   泰三把頭轉到一旁。   直子小姐應該沒有走錯房間,遭到殺害時,她應該躺在自己的床上。由理子讓葉山從廁所的窗戶出來後,兩人聯手殺了直子,再把屍體搬回自己的房間。   泰三肩膀重重一垂,用力吐了一口氣後說:血不是會濺得到處都是嗎?   如果刀子直達心臟造成立即死亡,出血量相當少。如果不把刀子拔出來,出血量更少。   泰三的喉結動了一下,試圖吞下口水,卻口乾舌燥。   結束之後,葉山再度潛入神崎家,把電話線插回去,然後回到自己家裡。   但是神崎不是自殺身亡嗎?   從狀況來分析是這樣,但很有可能是偽裝成自殺。比方說,假設葉山用備用鑰匙潛入神崎家,當神崎毫無防備地回到家中時,用三氯甲烷把他迷昏,再用偽裝成自殺的方式殺了他。由於對方毫無反抗能力,可以任憑兇手擺佈,對身為醫生的葉山來說,在致命傷附近劃幾刀淺傷口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我們並沒有確切的證據,只是用這個方法證明,推翻自殺說並非不可能。   泰三抱著頭聽著偵探的話,當他放下手時,馬上挺直了身體,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直視著偵探,似乎終於決定面對事實。   請問動機是甚麼?他用和剛才判若兩人的語氣問道。   偵探說:我們認為,由理子小姐他們首先想要殺的是神崎,直子只是為了殺他而佈局的犧牲品   開甚麼玩笑,怎麼可能因為這種原因殺自己的姐妹!   不,並非只有這個原因,由理子小姐也想殺了直子小姐。自從直子小姐來到這個家後,您的父愛幾乎都投注在她身上,也許是因為您認為讓她吃了十幾年苦的愧疚,才會表現出這種態度。對您來說,直子小姐是您的女兒,但在由理子小姐眼中,只是突然出現在這個家裡、奪走父愛的侵略者。由理子小姐應該從幾年前開始就希望直子小姐消失,直子小姐在您眼中或許像是折疊刀,讓您隨時都小心翼翼,卻完全沒有察覺玫瑰開始長刺。   但是要殺自己的親姐妹   不難理解您會有這個疑問。偵探用力點頭,我們也思考了這個問題。無論基於任何理由,能夠輕易下手殺了自己的親人嗎?血緣關係有一種神奇的威力,即使再怎麼恨之入骨,往往因為對方和自己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就原諒了對方。因此,我們從另一個角度思考了這個問題,這就是由理子小姐和直子小姐是否真的有血緣關係?   你們在胡說甚麼?她們當然有血緣關係。   您是父親,因此在這種情況下,您無法明確斷言。   泰三把話吞了下去,的確,身為父親,他的確無法斷言。   有一個簡單的證據可以讓您同意我們的觀點,雖然在您這位遺傳科學的權威面前說這種話,實在是班門弄斧。   說著,偵探翻了幾頁資料,問泰三:您的血型是A型吧?   泰三點點頭,補充說:直子和由理子是B型。   您說的對,您知道直子小姐母親的血型嗎?   知道,她是B型,由理子的母親是AB型。   偵探低頭看著資料,然後,微微偏著頭。您搞錯了。   搞錯了?哪裡錯了?   由理子小姐的母親不是AB型,而是A型,這是去她生由理子小姐的那家醫院調查得到的結果,所以絕對不會錯。   由理子難道不是我的女兒?   A型和A型的父母不可能生出B型的小孩,這一點千真萬確。   很遺憾,似乎是這樣。   那由理子到底是誰的孩子?難道她母親有其他的男人?   說到這裡,泰三恍然大悟。二十年前,泰三搶了同事的女朋友結婚,那個同事就是已經去世的菊井副教授。   該不會是菊井的   偵探沒有點頭,只回答了一句:菊井副教授的血型是B型。   泰三腦筋一片空白,眼前浮現出二十年前妻子的身影,但很快消失了。他們結婚後一年才生下由理子,這代表妻子在婚後也和菊井來往。這時他才發現,由理子完全不像自己。   是喔原來是菊井的女兒。   再容我補充一句,神崎曾經在菊井副教授的手下工作。   神崎知道由理子不是我的女兒?   很有可能,我們猜想他可能把這件事告訴了由理子小姐,當然,由理子小姐之前就可能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秘密。總之,神崎告訴了她這件事,並威脅恐嚇她。   威脅恐嚇?   這只是我們想像,不知道他是勒索金錢還是肉體,或者兩者兼有。反正,他對由理子小姐造成了壓力,所以,她必須殺了神崎。整起案件都可以用一條線串起來。由理子小姐不是您的親生女兒,因此,首先必須殺了知情的神崎。除此之外,由理子小姐也痛恨直子小姐。為了同時達到這兩個目的,他們想到了先殺死直子小姐,再嫁禍給神崎的方法。   葉山是幫兇   不知道由理子小姐和葉山從甚麼時候開始深入交往,應該不是最近。葉山可能試圖藉由和由理子小姐結婚,得到龐大的財產,但想要達到這個目的,由理子小姐必須和大原家有血緣關係,因此,他也有了殺人動機。這起命案發生後,他掌握了您和由理子小姐的把柄,對他來說,無疑是一舉兩得。   偵探終於說完了,他喝著冷掉的茶潤喉。   泰三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他已經無力站起來,只能發出悽慘的呻吟。   所以他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懷孕的事也是虛構的?   應該是的。偵探的聲音不帶有一絲感情。   由理子現在人在哪裡?   偵探把報告的第一頁再度放在泰三面前,那是拍立得拍下由理子走進葉山公寓的照片。   您要不要親自打電話證實一下?      泰三按下電話號碼時,由理子正在葉山的床上漸漸入睡。   連日來,她都夜不成眠。她擔心計劃被人識破,警察第二天就會來找她,這種恐懼揮之不去。   從眼前的發展來看,似乎圓滿成功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每一個人都充滿同情地安慰自己。   她沒有後悔。   她必須殺了神崎,直子也該死。   直子奪走了父親所有的愛。   如果父親得知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更會對自己不屑一顧。   自己的所做所為沒有錯   由理子在葉山的胸前閉上眼睛。   聽到他有規律的心跳。   枕邊放著電話,但電話的插頭拔掉了,所以鈴聲不會響。每次溫存時,他們都會拔掉電話線,沒想到在這次也派上了用場。      泰三仍然握著電話,耳邊的電話鈴聲持續響著。   他始終沒有放下電話。   兩名偵探已經離開了。   (全書完)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