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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陷阱中

偵探俱樂部 東野圭吾 18730 2023-02-05
  1     昏暗的房間內,圍坐在桌旁的三個男人都一臉嚴肅的表情。中間放了一個菸灰缸,已經清了好幾次,但很快又堆滿了菸蒂。   我想,最年長的男人開了口,最好還是偽裝成意外。一旦發現是他殺,警方會立刻成立搜查總部,大批警力出動的話,一定會找到破綻。   那些傢伙很纏人。最年輕的男人皺起了眉頭。   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他從來沒有和警察打交道的經驗,說的只是從連續劇中看到的印象。   還不是一樣。剛才始終不發一語的男人說。   他白白淨淨,戴了一副金框眼鏡,看起來很神經質。事實上,他的確有點神經質。   即使巧妙偽裝成意外,只要警方用科學辦案,就會輕易識破了。到時候,這些小手腳反而會致命。所以,偽裝反而更危險。

  不然偽裝成自殺呢?年少男提議。可以下毒,也可以用瓦斯,再巧妙地留一份遺書。   不行。年長男斷然否決。   為甚麼?一旦偽裝成自殺,警方也不會太追究。   缺乏動機。那傢伙身體很好,也不缺錢,好像也沒甚麼煩惱,這種人為甚麼突然要自殺?況且,要怎麼寫遺書?難道當面要求本人寫嗎?如果筆跡不符,一下子就搞砸了,用電腦打字又會引起懷疑。   自殺恐怕行不通。白淨男在一旁插嘴,我還是覺得應該用正當的手段。   意外身亡應該可行,年長男說:不同於自殺,不需要理由。況且,只要手法漂亮,警方應該不會太追究。   我覺得有困難。白淨男推了推眼鏡,然後點燃了不知道第幾根菸。   手法要夠漂亮,年長男說:要讓人覺得是不幸的意外,所以做好充分的準備,我們的證詞也要一致。

  很危險,我不太想加入。   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那傢伙活著的話,最傷腦筋的是你。      所以,乾脆乘這個機會一了百了,我才特地來這裡商量。所謂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嘛!   但是意外也有很多種,你打算偽裝成怎樣的意外?最年輕的男人似乎同意最年長男人的意見。車禍嗎?   年長男搖了搖頭,車禍太危險了,熟人不可能直接開車衝撞,也不能找人代勞,雖然可以在車上動手腳,但很快就會被查出來。   那就用瓦斯中毒或是誤喝毒藥的方法?   不行。開口說話的是白淨男。以前都市瓦斯會造成一氧化碳中毒,現在是天然瓦斯,不會引起中毒。況且,瓦斯漏氣時,警報器會嗶嗶叫。另外,毒藥也很困難,家裡有毒藥這種狀況本身就不自然,警方絕對會懷疑。

  那有東西從天上掉下來呢?年長男問白淨男,他似乎認為白淨男贊成偽裝成意外身亡的建議。比方說,水晶吊燈掉下來之類的,有些地方不是懸著巨大的東西嗎?如果直擊頭部,絕對當場斃命。   但白淨男緩緩搖頭。   假設直擊頭部,當然會當場斃命,但要怎麼瞄準?如果需要動手腳就不行。   呿,那不是甚麼都不行了。年少男不耐煩地抓著頭髮,然後摸著剛冒出來的鬍碴。我們的對手幾乎足不出戶,也不可能跌落山谷之類的當然,更不可能溺死。   年長男挑了一下眉毛。   溺死   這個主意不錯。白淨男也輕輕點頭,並不一定要在海裡或河裡才能溺死,一臉盆的水也足以送命。   浴缸。年長男說,那就讓那個傢伙在泡澡的時候睡著,不小心溺死怎麼樣?我之前曾經在報上看過類似的新聞,雖然這種死法很窩囊。

  嗯。白淨男吸了一口菸,吐出一大口乳白色的煙,然後皺著眉頭,緩緩轉動了兩、三次頭。還是不行,睡著的話必須用安眠藥,到時候只要驗屍,馬上就驗出來了。而且,即使睡著,也不一定會溺死,溺不死的機率更高。   搞甚麼嘛,這個方法也不行嗎?年少男歎著氣。   不過,死在浴缸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其他兩個人從白淨男的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紛紛注視著他的臉。   白淨男繼續說:泡澡的時候是少數可以獨處的地方,有時候,在其他地方做不到的事,泡澡的時候可以做到。比方說,故意讓瓦斯外洩,導致浴室爆炸,正在泡澡的人絕對小命不保。   這不行。年長男慌忙說,不能用火,發生意外就糟了。   我只是舉例而已,還有其他方法。

  比方說?   比方說   白淨男壓低音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2     你舅舅是怎樣的人?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百合子露出有點擔心的表情問。   手握方向盤的利彥看著前方,微微偏著頭說:一言難盡啊!總之,他不是普通人。他經營不動產,還做類似地下錢莊的生意,所以,雖然很有錢,但風評並不好。   聽起來好像很可怕。百合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害怕。   利彥出聲笑了出來。   因為工作的關係,所以多少有點惹人討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他對我很好。我還在讀書時,他就一直照顧我,找工作時也幫了不少忙。當然,他對錢很計較,所以在這方面對他完全不抱期待。   山上孝三的豪宅位在一片幽靜、空氣清新的高級住宅區中。停車場很寬敞,除了孝三的賓士以外,還可以停放三輛車。在櫻花凋零後幾週的某天傍晚,停車場內停滿了車。

  濱本利彥和高田百合子是這天造訪山上家最後的客人。他們站在玄關時,除了幫傭玉枝嫂以外,孝三和妻子道代也走到門口迎接。   你們終於來了,大家都等不及了,因為主角賓客不到就太不像話了。孝三晃著大鮪魚肚,豪爽地笑了起來。   對不起,因為臨時有工作,但我已經儘快趕來了。   不必工作到這麼晚吧對了,這位是?   她就是高田百合子。   利彥介紹後,百合子也深深鞠了一躬。   是嗎?我是利彥的舅舅孝三,請多關照啦。這傢伙常讓人放不下心。然後又放聲大笑起來。   道代在一旁戳了戳他。   老公,別站在門口說話   喔,對啊,快進來吧!   孝三推著百合子的背,走向客廳的方向,利彥也跟在幾步之後。

  原本走在利彥身後的道代走到他身旁,小聲對他咬耳朵說:她真漂亮。   利彥回頭看她。   她說了聲:走吧。然後快步走向前。   客廳內有一張細長的桌子,七名男女正在等候利彥他們,當這對年輕人出現時,席間立刻響起了掌聲。   利彥和百合子在空位上坐了下來,孝三和道代也就席,孝三舉起裝了啤酒的杯子,環視所有人的臉。   主角終於來了,我們就開始吧!和利彥一起來的這位,是有可能成為他未來新娘的高田百合子小姐,不,我想他們已經正式定下來了。她這麼漂亮,老實說,我看到第一眼就很喜歡。這麼一來,一直把利彥當成自己兒子的我,也終於覺得放下了肩上的擔子,希望他們以後恩恩愛愛、健康平安。那就乾杯吧!

  乾杯!其他人也紛紛舉杯。   利彥和百合子起身行了一禮,再度坐了下來。於是,祝福這對年輕人的派對拉開了序幕。   提出辦這場派對的是孝三,利彥是他姐姐的兒子,他的姐姐和姐夫多年前雙雙因病去世,孝三膝下無一男半女,所以他一直把利彥當成自己兒子照顧。   晚餐開始後,所有人先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今天,山上家的親戚全員到齊。首先是道代的弟弟青木信夫和妻子喜久子、信夫夫妻的一對兒女行雄和哲子、孝三的妹婿和妹妹中山二郎和真紀枝,還有中山夫妻的兒子敦司。他們分別簡短地向百合子自我介紹。   幾杯黃湯下肚後,大家都更健談了。孝三似乎對調侃利彥他們有點膩了,把矛頭轉向了信夫。   最近景氣怎麼樣?

  利彥察覺到信夫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   孝三繼續說:最近土地價格飆升,蓋房子的人不多了。   你說的完全正確。信夫露出諂媚的笑容說,我們這些小公司相互搶生意,真不知道該怎麼殺出一條血路。   青木先生開了一家設計公司。利彥小聲地告訴百合子,她輕輕點頭。   藥店的生意怎麼樣?接著,孝三看向中山夫婦的方向。   二郎苦笑起來。   生意難做啊。雖然公司的股價上升,但實際情況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不瞞你說,景氣太差了。   中山在製藥廠上班。   哥哥,只有你財源廣進,真羨慕你啊,數錢數到手都軟了吧。不知道是否喝了酒,壯了膽,孝三的妹妹真紀枝好像在找碴似的對孝三說。   妳真會開玩笑,我只是稅金愈繳愈多,最近更開始擔心借出去的錢能不能按時還回來。反正人在借錢的時候鞠躬哈腰,還錢的時候就目中無人,以為自己是老大,簡直惡劣透頂。雖然孝三嘴上這麼說,但看得出心情很好。

  你們是職場戀愛嗎?坐在利彥斜前方的敦司問。   他的臉部線條很利落,身材像運動員,目前是國立大學三年級的學生。   利彥他們點頭後,他露出佩服的表情。   我不敢相信,這麼漂亮的美女在遇到利彥哥之前居然沒有男朋友。   喂,你這句話是甚麼意思?利彥笑著瞪了敦司一眼。她和你不一樣,讀大學時很用功,根本沒時間玩。   這句話對我太不公平了吧,時下的大學生多少也有讀點書啦!   讀書是你的分內事,你明年就要找工作了吧?你也該認真思考了,以後,即使有大學文憑也未必能順利找到工作。   對啊,所以我打算讀研究所。   是喔。   利彥正打算說了不起,旁邊突然傳來哐噹的聲音,原來是信夫的兒子行雄粗暴地丟下刀叉。   哥哥,你怎麼了?坐在行雄旁邊的哲子皺著眉頭問。   我不爽啊,行雄的聲音很低沉,別以為讀大學就了不起,難道還要讀研究所繼續玩幾年嗎?   喂,說話留點口德好不好?敦司的臉色也變了,這就叫見不得人好。   媽的,你說甚麼?!   旁人還來不及制止,行雄已經抓住了敦司的衣領,緊接著,兩個人就在地上扭打起來。   喂,你們在幹甚麼?孝三大叫。   但那兩個人根本沒有聽到,他們繼續糾纏在一起,在地毯上互毆起來。   住手!利彥衝上前去擋住敦司。   把他們拉開後,行雄盤腿坐在地上。   到底怎麼了?行雄的母親喜久子跑過來問。   她兒子仍然一臉氣鼓鼓,利彥向他們說明了吵架的經過。   為甚麼要為這種芝麻小事動粗?信夫低頭看著行雄訓斥道,當初是你自己說不想讀大學,現在卻你好好冷靜一下!   的確該冷靜一下,孝三不耐地說:你們都去盥洗室洗把臉玉枝嫂。   是。幫傭玉枝嫂應道。   妳帶他們去洗臉,如果身上有受傷,幫他們處理一下。   是。   玉枝嫂帶著一臉怒氣起身的敦司和行雄走向走廊。她在孝三家工作多年,面對這點小事完全不為所動。   對不起,這孩子太衝動了。青木信夫對著中山夫婦鞠躬道歉。   沒事,沒事。中山二郎搖著手。   敦司說話的態度也不好,而且他脾氣也太急了,真是傷腦筋。   對利彥來說,簡直是飛來橫禍啊。孝三看著他的衣服說。   利彥的襯衫已經濕了,是剛才勸架時被啤酒潑到的。   把衣服脫下吧,拿去叫玉枝嫂洗一下。   道代摸著他的襯衫釦子,但利彥把她的手推開了。   不用了,我自己拿去。不過,真傷腦筋,我明天約了人見面,還打算穿這件襯衫出門呢。   明天早上就會乾了。   道代回答時,走廊上傳來咚的巨大聲響。玉枝嫂同時衝了進來。   不好了,他們又打起來了。   甚麼?!孝三問。   他們在盥洗室那裡又打起來了!   他們到底在幹甚麼?   孝三衝出走廊,利彥一行人也跟在後面。   來到盥洗室,敦司正喘著粗氣站在那裡,行雄靠著一旁的洗衣機。行雄的身體撞到了洗衣機,洗衣機斜在一旁,剛才的巨響就是洗衣機的聲音。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二郎問自己的兒子敦司。   我怎麼知道,他又莫名其妙地口出惡言,所以我推了他一把。   行雄!信夫大喝道,你到底想幹甚麼?又不是小孩子了。   行雄一臉怒氣,把頭轉到一旁。信夫轉身對著孝三和二郎賠不是。   對不起,今天我就帶這個蠢蛋先回去了,等他好好冷靜之後,改天再帶他來上門道歉。   我自己回去。行雄說著,掠過孝三和信夫的面前,逕自走向玄關。   行雄,你連句道歉都不說嗎?   信夫對著兒子的背影大叫,正打算追上去,孝三制止了他。   算了,他應該有他的想法,今天就讓他一個人冷靜一下。   是嗎真的很不好意思。   信夫除了孝三以外,還向在場所有的人賠罪,當然,對敦司的父親二郎更是深感抱歉。      行雄高中畢業後,就進了他爸爸的公司,所以可能有點自卑,其實他根本沒必要自卑。   回到客廳後,坐在沙發上再度喝酒時,利彥告訴百合子。哲子和仍然無法平息激動情緒的敦司坐在對面。   我哥哥不喜歡讀書,所以才沒有讀大學,沒想到現在還在說這種話,太不像男子漢了。   哲子故作成熟地斜著酒杯,敦司在一旁感到納悶。   他平時不會這樣,雖然是因為有幾分酒意但實在太奇怪了。   可能是心情不好吧,不必放在心上。   哲子正如她說的,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不一會兒,玉枝嫂來拿利彥的襯衫,說只要馬上洗完烘乾,明天就可以穿了。   那我來幫他洗吧。百合子說。   玉枝嫂微笑著搖搖頭。   怎麼可以讓客人洗衣服。玉枝嫂說完,留下睡衣離開了。   利彥試穿了新的睡衣,尺寸剛剛好。   簡直就像特地為你買的。百合子十分佩服地說。   我以前住過這裡,可能是當時買的。利彥扣起睡衣的釦子。   孝三和二郎、信夫一起在客廳角落的家庭酒吧前喝酒。他們相談甚歡,不時傳來孝三豪爽的笑聲,其他兩個人只是拿著酒杯,不時點頭附和。   喜久子和真紀枝似乎去了道代的房間。   好過了一會兒,孝三起身走向利彥他們。我先去洗澡,你們慢慢聊。如果肚子餓了,交代玉枝嫂一聲,她會煮東西給你們吃。   你已經喝不少了。利彥看著吧檯上的酒瓶說。   和以前相比,簡直是小意思。我老囉!孝三自嘲地笑了笑。他以前的酒量真的可以稱為海量。   對了,百合子,他叫著外甥女朋友的名字,今晚亂成一團,真不好意思,下次一定好好補償妳。   百合子微笑著,小聲回答:不會啦。   那我先去洗澡了。   你沒事吧?利彥問,你心臟不是不好嗎?等酒醒之後再去吧,不然太危險了。   別擔心,我沒喝多少。孝三說得沒錯,他走出房間時腳步也很穩健。   你舅舅好像很照顧大家。百合子有所顧慮地在利彥耳邊悄聲說。   她個性有點內向,不太敢在眾人面前說話。   也不見得啦。回答這句話的是坐在對面的哲子,她似乎聽到了百合子的話。他雖然看起來很關心別人,但只要是關於錢的事,就另當別論了。即使是親戚,該收的利息一分也不會少,還款日期也無法通融。   但這是商場規矩,坐在一旁的敦司喝了一口啤酒後說:如果因為是親戚就特別通融,以後就會沒完沒了。相反的,我認為他這種鐵面無私才是成功的關鍵。利彥哥,你也這麼認為吧?   嗯,我沒向我舅舅借過錢,所以沒資格發表意見。利彥不置可否地說。   孝三離開後,有人走去庭院,有人打電話,各做各的事。剛才去了道代房間的女眷中,也有人來到客廳。   一個小時後,玉枝嫂突然衝進客廳,似乎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最後,走向坐在最靠近門口沙發上的利彥。   不好了,老爺他玉枝嫂說話時有點口齒不清,以前從來沒有看過她這麼慌亂的樣子。   怎麼了?利彥扶著她的肩膀。   玉枝嫂慢慢吞了口水後,再度看著利彥的臉。   因為老爺洗了很久,我去問他有沒有問題,結果沒人回答,浴室的門也從裡面鎖上了   噗通!利彥感受到心臟用力跳了一下。   是不是睡著了?他努力用鎮定的表情說。   但玉枝嫂用力搖頭。   我叫了好幾次,都沒有回答。   房間內陷入一陣安靜,在場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最先採取行動的是二郎,他說了一聲不妙,衝向走廊。信夫立刻瞪大眼睛,也跟了上去,然後是敦司,利彥跟在最後。   所有人都去了浴室,浴室旁的盥洗室內,全自動洗衣機正在洗衣服。應該正在洗利彥的襯衫吧,旁邊的浴室門緊閉。   敦司想關掉洗衣機,卻不知道怎麼操作,最後乾脆拔掉插頭,洗衣機才總算停了下來,恢復一片寂靜,但浴室內也悄然無聲。   二郎敲了敲門,沒有人回答。玉枝嫂說的沒錯,門從裡面鎖住了。   有沒有鑰匙?   在這裡。   聽到騷動聲趕來的道代拿出一把小鑰匙。二郎打開了門鎖,推開了門。   頓時,在場的女人發出慘叫聲,男人發出了呻吟。   泡在浴缸內的孝三沒有生命的雙眼瞪著天花板。     3     醫生,不好意思,這麼晚還勞駕你上門。道代在門口向田中醫生連連鞠躬。   田中已經有了一點年紀,一頭稀疏的頭髮梳向腦後。   他輕輕點了點頭,語帶同情地說:我一直提醒他要小心,妳不要太難過了。   呃請問警方會要求解剖嗎?   我想應該會吧,當然,解剖之後會恢復原狀。   田中以為她不忍心看到孝三的屍體遭到解剖。   目送醫生開著白色賓士車離去後,道代回到屋內,她的眼神透露出她的決心。   當天的賓客都集中在客廳,從發現屍體至今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每張臉上都帶著疲憊。   大嫂。二郎肥胖的身體在椅子上坐直後叫了一聲,但似乎還沒想好接下來要說甚麼,一副痛苦的表情陷入沉默。   大家都到齊了嗎?   道代無視二郎的存在,環視整個客廳,所有人幾乎都坐在剛才喝酒時坐的位置上。   我有重要的話要說。   道代的聲音低沉卻堅定,難以想像她前一刻才失去丈夫,有幾個人情不自禁挺直了身體。   我老公死了,雖然他這個人有很多缺點,但是他一路支持山上家,所以,我希望大家好好憑弔他。   包括利彥在內的所有人都用困惑的眼神看著這位女主人,大家都不知道她想說甚麼,更不知道她想做甚麼。   我希望帶著神聖的心情為他憑弔。道代的語氣很冷靜,聲音微微顫抖。所以,如果在座的各位中有人和這份神聖不相襯,就趁今晚報上姓名離開吧!   姐姐,等一下。信夫驚慌地叫了起來,妳這是甚麼意思?如果要談宗教,我看還是免了吧!   我當然不是在說宗教。道代的聲音鎮定自若,對於山上孝三的死感到愧疚的人,請在這裡報上姓名。   愧疚?信夫反問道:甚麼意思?姐夫是自然死亡,誰都不會感到愧疚吧?   好幾個人都點頭同意他的意見。   不,這時,傳來道代尖銳的聲音,他不是自然死亡。   她向眾人投以警戒的眼神。   我老公是被人殺害的。      怎麼可能?信夫的妻子喜久子略微遲疑地說,剛才醫生不是說,是因為心臟麻痺造成死亡嗎?那不就是因病死亡?   光是這樣沒辦法斷定是自然死亡還是他殺。哲子用老成的口吻低喃,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繼續說道:醫生只說死因是心臟麻痺,無法斷定不是因為第三者的意圖刻意造成的結果。   刻意造成心臟麻痺?這不太可能吧!敦司毫不猶豫地反駁。   無論哲子和敦司,都沒有為孝三的死感到難過。   大嫂,妳到底為甚麼會這麼說?二郎垮著兩道稀疏的眉毛問。   道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   因為有幾個疑點。首先,浴室的門鎖上了。我老公從來不會鎖浴室門,而且他的頭髮是乾的,這一點也不合常理。因為,他一定會在泡澡前洗頭髮,這是他的習慣。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因為每個人都覺得浴室鎖門很不自然。   姑且不談鎖門的事,他可能是因為喝醉了,所以才沒洗頭吧?利彥說。   不,不可能。道代斬釘截鐵地否認,他無論再怎麼醉,一定會洗頭。   她說話時充滿自信,誰都無法反駁。   信夫,道代叫著弟弟的名字,他嚇了一跳,抬起了頭。聽說你的設計公司目前陷入困境,所以多次向你姐夫要求融資,但他說不認為你有還款能力,所以拒絕了你好幾次。即使是自己的小舅子,他也不會通融,這是他的一貫作風,我知道你為這件事對他懷恨在心。   姐姐,妳懷疑我?信夫驚慌失措,妳懷疑妳的親弟弟?   正因為你是我弟弟,所以我才第一個點你的名字。道代的聲音中充滿了威嚴。   但是,如果是計劃性地想引起心臟麻痺,在入浴前灌酒的確不失為有效方法。敦司語氣輕鬆,好像在閒聊一般,舅舅向來心臟不好,如果喝了烈酒,引發心臟麻痺的可能性很高,搞不好把伏特加之類的酒混在普通的酒裡手法可以奏效。   喂,敦司。信夫瞪著他,並不是只有我和孝三喝酒而已,你爸爸剛才也在一起喝。   啊哈,是喔。敦司聳了聳肩,絲毫不感到尷尬。   你在胡說甚麼?這和我沒有關係。二郎生氣地說:我哪像你一直敬大哥酒。   這倒未必。   道代開了口,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在她身上。如今,她的聲音有絕對的力量。   雖然我不瞭解詳情,但我老公的保險櫃裡有一張你寫給他的五百萬借據,而且還款期限早就過了。   妳是說那個二郎皺了皺眉頭,那是因為買股票,無論如何都需要那筆錢,所以向他周轉一下。   老公,我完全不知道真紀枝瞪著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把頭轉到一旁。   沒必要告訴妳,我原本打算馬上就還錢的。   但是,期限道代說。   期限的確已經過了,但已經請大哥寬限了。   他答應了嗎?道代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二郎鬆弛的臉,山上居然會答應寬限?   我無法相信,她又補充了這一句。   孝三不可能說這種話,他經常說,即使是親戚,也要就事論事。   話是這麼說,但我現在無錢可還,催也沒用啊。   聽到二郎這麼說,哲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姑丈經常說,人在借錢的時候鞠躬哈腰,還錢的時候就目中無人,以為自己是老大。   二郎滿臉通紅地準備站起來,但真紀枝阻止了他,他又坐了下來。   請大家保持冷靜。利彥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呼籲大家,光喝酒就會引起心臟麻痺嗎?這種方法不太可靠吧。   二郎和信夫點著頭,但哲子在一旁插嘴說:即使不可靠也沒關係,況且,眼前並不是非要殺死姑丈不可的情況。即使失敗,也不會留下任何證據,如果能順利死了,當然皆大歡喜。我記得這叫   未必故意。敦司補充說。   他們兩個人似乎很合得來。   對,對,想達到未必故意的效果,讓心臟不好的人喝酒後洗澡,不失為好方法。而且,也比較不會有罪惡感。   在場的人安靜了片刻,也許是因為發現她的話中有理。   哲子,妳的推理很了不起,道代說,但光是這樣還不夠。據醫生說,他在泡澡前受了很大的刺激,比方說,曾受到了驚嚇或是被冷水潑到之類的。   意思是讓他受到驚嚇的人就是兇手?利彥脫口問道。   敦司,孝三姐夫洗澡的時候,你不是去庭院了嗎?信夫的妻子喜久子突然問。   聽到這句話,信夫也彷彿如夢初醒般地說:對啊,你剛才去了外面,是不是你去了浴室窗戶旁做了甚麼?   開甚麼玩笑?我為甚麼要做這種事?敦司發現矛頭突然指向自己,頓時慌了手腳。   你或許沒有理由,但可能受人之託。然後,那個幕後黑手拚命灌孝三喝酒,在他洗澡的時候,你再去嚇他,簡直就是最佳搭擋。   喂,你這是甚麼意思?二郎大喝一聲。   信夫站了起來,客廳內劍拔弩張,好像隨時會大打出手。這時,道代說話了。   等一下,你們這樣吵來吵去,也無法解決問題。請大家先坐下吧。看到他們兩個人都坐下後,道代再度開了口,請大家說話不要情緒化,說是對他造成刺激,其實也很難。大家來想一下到底有甚麼方法,這樣或許就可以找到兇手,或許還可以因此發現共犯。   好啊。二郎看著信夫他們,點點頭。   信夫也回答:沒問題。   但是,思考對孝三造成刺激的方法卻是個難題,尤其窗戶上裝了紗窗這一點,更限制了可能的範圍。只有直徑三毫米以內的東西可以穿越紗窗,他人無法在窗外對孝三施以外力。   在這種條件限制下,只有哲子想的方法比較可行。她認為是有人從窗外用冷水潑孝三,如果是水,即使有紗窗的阻擋,水也照樣可以潑進浴室。   雖然有可能做到,但很危險。利彥說:萬一不成功呢?舅舅一定會要求他解釋,又不是小孩子在調皮搗蛋。   會不會是有人在窗戶外拿甚麼東西嚇舅舅?敦司也表達了意見,比方說,把鬼面具戴在臉上,到時候可以辯解說是開玩笑。   雖然聽起來很有趣,但這個方法行不通。開口的是道代,他才不會被這種東西嚇到,而且,那時候天色已經暗了,根本看不到窗外的情況。   也對。敦司不再堅持。   之後,沒有人再發表意見。通常是年輕人擅長這一類的思考,一旦哲子、敦司陷入沉默,幾乎沒有人再發言。   今晚就討論到這裡吧?信夫用疲憊的聲音向道代要求,大家都累了,也想不出甚麼點子。而且,即使兇手在我們其中,應該不至於逃走。   和信夫針鋒相對的二郎也贊成這個意見,點了兩、三次頭。   好吧,道代環視大家後歎了一口氣,那今晚就到此結束吧。   有幾個人不耐煩地站了起來,也有人搥著腰。大家都在這裡坐了很久。   請等一下。   這時,有人說話了。   大家一時不知道是誰發出的聲音,就連利彥也不知道。當大家發現說話的是百合子時,無不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也有一個想法,可以說嗎?百合子問道代。   正準備走回自己房間的道代說:那我就洗耳恭聽了。   百合子看了眾人一眼,最後看著利彥說:我想,應該是電。   電?利彥反問。   我想應該用了通電的方式。她說,只要把兩根電線放進浴缸後通電,即使心臟健全的人,也可能引發心臟衰竭。   很有可能。敦司拍著手說,但問題是要怎麼裝電線?   我想應該是兩根電線分別穿過紗窗,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避免被舅舅發現。   我們去浴室看看。   道代快步朝走廊走去,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   來到浴室,大家立刻發現了可以隱藏電線的方法。浴缸的蓋子就放在窗邊,應該是把電線藏在蓋子後面,放進了浴缸,而且,紗窗上有兩個好像有甚麼東西硬擠過去的痕跡。   妳說對了,百合子,妳立了大功!信夫拍著她的肩膀說。   百合子有點害羞起來。   等一下。這時,敦司抱著雙臂,皺著眉頭。如果是用這種方法,到底是誰幹的?   應該是在姐夫洗澡之前就弄好了信夫想了一下,然後立刻抬起頭說:剛才我們男人都在客廳,妳們女人呢?   喜久子看了看真紀枝和道代說:那時候,我們還在道代姐姐的房間。   所以道代恍然大悟,看了看周圍的人,玉枝在哪裡?她人呢?   不見了,剛才還在二郎說。房間。   道代推開眾人跑上樓,她的腳步不穩,好幾次都差一點在樓梯上絆倒。   玉枝嫂的房間在二樓。打開門一看,發現玉枝嫂的身體懸在半空中。     4     事件發生至今已經十天,因為孝三的猝死和玉枝嫂的自殺而陷入一片慌亂的山上家,終於恢復了以往的生活節奏。   利彥決定在和百合子結婚之前住在這個家裡,因為道代說她很害怕,希望他陪她一起住。   那天下午,利彥迎接了兩名奇怪的訪客,其中的男人大約三十多歲,同行的女人比男人年輕了十歲。   男人身材高大,穿了一套合身的黑色西裝,輪廓很深的五官令人聯想到外國人。女人同樣穿著深色套裝,身材也不像日本人。一頭黑色長髮令人印象深刻。   我們是俱樂部的人,男人對利彥說:請問夫人在家嗎?   俱樂部甚麼俱樂部?利彥訝異地仰望著兩名訪客,請問是和獅子會相關的嗎?   男人目不轉睛地俯視著他的臉,然後緩緩點頭。   差不多吧。請你轉告夫人,她就知道了。   利彥仍然不明就裡,但繼續追問似乎有點奇怪,所以去轉告了道代,沒想到她的表情頓時緊張起來。   是偵探俱樂部。她說:那是有錢人專用的偵探,俱樂部採取會員制,只為會員服務。   妳打算委託偵探查甚麼?利彥問。   小事情,改天再告訴你,總之,你先帶他們進來吧。說完,道代用力深呼吸。   不一會兒,那對男女和道代就面對面坐在客廳。   道代觀察著對方的反應,小心翼翼地確認:你們是偵探俱樂部的人嗎?   對。男人回答。他的聲音沒有感情,沒有起伏。請問您找我們有何貴幹?   道代輕輕吐了一口氣,似乎稍稍安心了。她之前曾經聽孝三提過偵探俱樂部的事,但這是她第一次委託。她原本擔心上門的會不會是一票莫名其妙的人,見到這對男女後,覺得他們似乎可以信任。   我想找你們商量的,是前幾天我丈夫去世的事。道代鼓起勇氣說。   男人點了點頭。   他在十天前,因為心臟麻痺突然死亡。   聽說是在浴室?偵探用確認的語氣說。   發現他們已經知道孝三的死訊,道代更相信他們了。如果上門拜訪顧客,卻沒有事先做好功課,當然無法委託他們辦事。   表面上是這樣,大家都知道我丈夫心臟不好,所以,很多人都表示同情。   但事實並非如此吧?偵探身旁的女人問道。她說話時宛如女主播般口齒清晰,聲音也很柔和。她似乎是偵探的助理。   的確是心臟麻痺,道代說,只是並非偶然的意外。   您的意思是,偵探說:是自殺的幫傭所為?   道代轉頭看著他:你調查得真清楚。   不敢當。偵探微微欠了欠身。   幫傭玉枝嫂殺了我丈夫。道代向偵探解釋了使用電線的詭計,以及她自殺的經過。   偵探帶著佩服的表情聽著,當道代說完後,他用力點頭。   原來是這樣。然後,鬆開抱著的雙手,從黑色上衣口袋裡拿出記事本。所以,幫傭是畏罪自殺。請問,您要委託我們做甚麼?   用一句話來說道代輪流看著偵探和女助理的臉,就是查明真相。   偵探訝異地眯起眼睛,甚麼意思?   還有很多疑問無法釐清。她回答說:比方說,我丈夫沒有洗頭就去泡澡,還有浴室的門上了鎖。除此以外,也無法瞭解玉枝嫂殺害我丈夫的動機。   幫傭玉枝嫂殺了您丈夫這件事本身沒有疑問吧?   這件事應該沒有問題,另外,她也沒有自殺的動機。   但您為甚麼認為另有真相呢?   因為我覺得不太對勁,當然,也許是我想太多了。   原來如此,偵探仍然面無表情地用力點頭,我認為必須查明幫傭玉枝嫂的動機,您對這樣的調查方向沒有意見吧?   沒問題。   於是,道代回想起那天晚上造訪的賓客名單後,一五一十地告訴偵探,當然也沒有忘記介紹相互的關係。   偵探利落地記錄後,又說:可不可以請您更詳細介紹一下派對的情況做為參考?   道代聊起派對的情況,說到敦司和行雄吵架時,偵探的眼神頓時變得銳利起來。   他們平時的關係就很差嗎?   不,並不是這樣。道代回答說:敦司的脾氣雖然有點急躁,但很少和人這樣大吵。   這樣啊。偵探用原子筆敲著桌子,連連點頭。   關於浴室,偵探直視著道代的臉說:我可不可以看一下?我想知道是哪種程度的密室。   好。   浴室打掃得很乾淨。案發之後,道代曾經連續好幾天都不在家裡泡澡,但去公共澡堂太麻煩了,最近又開始在家裡燒水泡澡。   通常浴室很少裝這麼堅固的門鎖,是有甚麼特殊的目的嗎?偵探摸著門把問。   以前,雇用年輕幫傭時,她說浴室沒有鎖感覺很不安,那時候裝的。   是喔,所以,鑰匙由您保管嗎?   對,我放在房間,從來沒有交給任何人。   偵探點頭,走進了浴室。浴缸可以讓一個成年人伸展四肢躺在裡面,上面有一個小窗戶。   這個窗戶呢?   打開著,道代說,但窗戶外不是有紗窗嗎?紗窗從內側用螺絲固定,不能從外面拆下來。   的確固定住了。   偵探露出嚴肅的眼神觀察著紗窗。   我會在三天後來報告一次。回到客廳後,偵探說,我相信這個密室之謎並不會太困難。   是嗎?   很簡單,偵探說,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您先生自己鎖上的。當然,他一定有原因,我相信,這個原因和整起事件的真相有關。     5     偵探俱樂部如約在第三天晚上前來報告。打電話的是女助理。   玉枝嫂有一個女兒,女助理說,而且,她的女兒有一個今年兩歲的兒子。   我之前好像聽她提起過。道代回答。   玉枝嫂很少提家人的事,但之前曾經聽她提過這件事。   她的外孫心臟有缺陷,必須立刻動手術。   道代並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呢?道代問。   聽說手術的費用相當龐大,玉枝嫂正在四處籌措這筆錢。   玉枝嫂嗎?   妳知道玉枝嫂去哪裡籌這筆錢嗎?   不知道。道代握著電話搖頭,我不認為她有很多存款。   是嗎?   然後,女助理接著報告,目前青木行雄正被黑道追殺,不敢拋頭露臉。道代知道這件事。行雄去招惹黑道大哥的女人,對方向他勒索。不久之後,恐怕會來向道代求救,但目前他母親喜久子還拉不下臉上門借錢。   聽完以上的報告後,道代掛了電話。   當她放下聽筒後一回頭,發現利彥站在身旁。道代有點驚訝,然後露出微笑。   嚇我一跳,怎麼了?   是上次的偵探打來的嗎?利彥問。   對啊。道代回答。   事情不是都已經結束了?   道代面帶笑容,幫他把襯衫上的線頭拿掉。   還有很多地方有疑問,我總覺得其中好像有隱情,在這些疑問水落石出之前,事件不可能結束。   妳多慮了。利彥說,一切都解決了。   有嗎?道代把手放在利彥的肩上,你今天見到百合子了嗎?   沒有   是嗎?年輕的時候,最好每天都見面。道代說著,把額頭靠在利彥的胸前。   他用力吐了一口氣,抽離了身體。   我回房間了。   我等一下可以去找你嗎?   對不起,我還有工作。   是喔。   利彥離開道代後,緩緩走上樓梯。   道代望著他的背影,想起數年前的某一天。   那是把利彥接來這裡同住後不久,道代從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種對舅媽以外的感情。如果說,她自己沒有對那個眼神產生某種期待,那就是自欺欺人,相反的,她似乎在等待故事的延續。她和孝三的夫妻生活已經產生了倦怠,因此,當他憑著一股年輕的熱情,衝動地撲向她時,她的抵抗也很無力。   她早渴望已久這才是她的心聲。   他們的秘密關係持續了很久,正當道代覺得會繼續持續下去時,得知利彥交了女朋友。   落寞和嫉妒雖然已經一把年紀了,但這種感情支配了她。   然而,她在內心深處仍然抱著一種自負,自己是他的第一個女人,這也成為她的精神支柱。她覺得他永遠都忘不了自己。     6     又過了三天,偵探俱樂部的那對男女再度來到山上家。道代面對他們時,無法克制內心的不安。   查到真相了嗎?她輪流看著眼前的男女問。   算是吧。偵探微微欠了欠身,我想應該已經掌握了這起事件的真相。   道代吐了一口氣。她吐的氣中同時帶著緊張和不安。   那就趕快告訴我吧。道代把兩名偵探帶進客廳。   偵探把一疊報告交給道代。   首先,我們注意到玉枝嫂採取了那種殺害方法這件事。我說的那種殺害方法,就是把電線穿過紗窗,放進浴缸,通電後導致孝三先生觸電的方法。   這種方法有甚麼疑問嗎?道代在腦海中思考著,問了這個問題。   不,方法本身並沒有問題,但玉枝嫂用這種方法這件事值得矚目。玉枝嫂今年五十一歲,雖然目前科學很普及,但從她的年齡來看,能夠想到這種方法很不自然。   道代忍不住叫了一聲,她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聽偵探這麼一說,才發現的確不自然。   因此,我們認為,是她以外的人設計出這個殺害方法。   她以外的人?在那天的賓客中嗎?   顯然認為也在其中比較合理。偵探輕輕咳了一下,但是,到底是誰指示她用這種方法殺人,也就是命令她去殺人,顯然是對她很有影響力的人。   影響力。道代重複了一遍。   這個字眼很生疏,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至於這個人是誰   偵探遞上報告的第一頁,上面記錄了他們調查後得知的有關玉枝嫂外孫的病情。   玉枝嫂無論如何都必須籌到錢,而根據我們的調查,她已經找到了籌錢的方法。   我已經聽說了。   由此可以推理,她的金主正是對她有巨大影響力的人。   願意幫她支付這筆龐大費用的人   道代回想起那天賓客的臉。青木信夫、中山二郎   她搖了搖頭。   沒有人可以拿出鉅款。   偵探撇了撇嘴,妳似乎忘了一個人。   忘了一個人?   道代又重新回想了所有人的臉,不可能漏了誰,利彥和敦司也不可能有甚麼錢。   我想不出來,我家親戚中,最有錢的就是我丈夫道代說到一半,把後面的話吞了下去。   女助理似乎在竊笑著。   不會吧,道代喃喃地說,她的聲音略微沙啞,該不會是我丈夫   妳猜對了。偵探說:除此以外,沒有其他可能。   但是,遇害的是我丈夫,他指示玉枝嫂殺死自己?說到這裡,她恍然大悟。是自殺?   對,偵探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比方說,設置電線的問題,那不是在孝三先生泡澡前就設置好的,而是他進浴室後,外面的人也就是玉枝嫂協助他一起設置的。玉枝嫂在窗外把電線還給他,孝三先生在浴室內接過電線後,拉到浴缸裡如果這時有人比方說,您走去浴室,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孝三先生就把浴室的門鎖上了。因為要自殺,所以就沒有洗頭   道代呆然地聽著偵探說話。   所以,是他自殺?   然而,偵探立刻搖了搖頭。   不,雖然很多事都可以有合理的解釋,但我們還是認為不合理。雖然經常有一些自尊心很強的人覺得自殺很丟臉,所以用看似他殺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據我們的調查,並沒有發現孝三先生有自殺的動機。   我想也是。道代說,稍微鬆了一口氣。   偵探繼續說:但是,我們還是堅持認為設置電線這件事是孝三先生指示玉枝嫂做的。於是,我們試著從完全不同的角度思考這個問題,也就是孝三先生可能是為了殺害自己以外的人而設置的   自己以外的人?   對,但玉枝嫂中途倒戈了,最後導致他被人殺害   你說我丈夫要殺的人,該不會是   沒錯,偵探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夫人,就是您。     7     孝三打算殺自己道代感到輕微的暈眩,她作夢也沒有想到。   調查結果發現,孝三先生在外面有女人了。   偵探翻開第二頁的報告,上面貼了一張年輕女人上半身的照片。   她是酒店的公關小姐。偵探說,孝三先生似乎對這段感情很認真,聽他的朋友說,他曾經提過想娶那位小姐。   道代拿著報告的手微微顫抖。   他想殺了我,和這個女人   所以,這麼一來,就有了動機。偵探不理會道代的激動,仍然維持公事化的口吻,可以這麼推理。首先,孝三先生得知玉枝嫂缺錢,所以要求她配合殺妳的計劃。當然,報酬就是願意支付她外孫的治療費。這個殺人計劃就是用電線殺人,但是,玉枝嫂無意執行孝三先生的計劃。一旦孝三先生死了,財產如數由夫人繼承後,她再找您商量,應該可以借到醫療費。如果非要殺人不可,比起平時關心自己的夫人,她選擇殺孝三先生。孝三先生毫不知情地把電線放進浴缸,正當孝三先生在設置,玉枝嫂把電線的另一端放進了電源插頭。   所以,道代喃喃說道,他根本來不及洗頭髮。   但是,偵探的聲音更加低沉,即使如此,仍然還有疑問。如果玉枝嫂沒有倒戈,您死在浴室時,醫生會怎麼說?孝三先生向來心臟不好,所以醫生並沒有起疑,如果您發生心臟麻痺,應該會引起懷疑,或許會發現觸電身亡的事實。   的確   我思考了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結果發現還有一個巧妙的陷阱。   陷阱?   對,那幾個兇手創造了一個讓妳觸電身亡後,即使法醫和警方在調查時,也不會感到奇怪的狀況。   那幾個兇手?   道代搞不清楚狀況。難道是指玉枝嫂和孝三嗎?   那就是洗衣機。偵探用宣佈的口吻說:當您觸電身亡,屍體倒在浴缸中時,很可能引起警方的懷疑,但如果屍體倒在洗衣機旁,而且洗衣機漏電呢?警方可能就會當作意外處理,對不對?   道代感到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那幾個兇手原本打算讓您在浴缸中觸電身亡後,再搬到洗衣機旁。   但是我家的洗衣機並沒有漏電。   如果洗衣機旁有人觸電身亡,警方一定會問,這台洗衣機最近有沒有異常。   當然會回答沒有異常。   是嗎?當警方問這個問題時,相信有人會回答,傍晚的時候,兩個年輕人打架,把洗衣機撞倒了   啊!   相信兇手也拔掉了接地線,如此一來,就完美無缺了。警方會調查洗衣機,即使現在沒有漏電,也無法斷言過去沒有漏電。警方會認為可能是打架撞倒時,哪裡暫時發生了漏電,就不會有任何人遭到懷疑。   打架的是敦司和行雄所以,他們是幫兇嗎?   道代這才想起他們吵架的理由很無聊。   不,應該只有行雄而已,敦司只是被行雄選中的吵架對象。行雄去招惹了黑道大哥的女人,十分缺錢,所以受孝三先生雇用。   所以說,道代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抓著頭髮,我丈夫、玉枝嫂和行雄他們三個人密謀殺我。   偵探沒有立刻回答,微微向右側偏著頭。他很少出現這種不乾脆的態度,道代不禁感到納悶。   其實,還有一個幫兇。偵探說:從這幾個人的性格研判,沒有人能夠設計出這次的殺人計劃,所以,應該還有另一個扮演智囊角色的人。   智囊?   這時,我想起孝三先生入浴時,洗衣機正在洗衣服這件事。兇手原本打算造成您在洗完澡後,因為洗衣機漏電意外身亡的假象,所以,洗衣機當然必須插著電源。但是,為甚麼這麼晚了還要洗衣服,因為有人刻意讓它運轉。   利彥嗎?   利彥在勸架時,襯衫被弄髒了。他還說,第二天要穿那件襯衫去見人,希望今天洗乾淨。   利彥。道代又重複了一次這個名字。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事實比她得知孝三想要殺死自己時更受打擊。   從他的性格分析,完全有可能設計出這麼周詳的計劃,所以,我們才斷言他是智囊。但是,我們想不透一件事,就是利彥想要殺您的動機。他為甚麼會答應加入?我們找不到理由。   孝三   他一定知道自己和利彥的關係,也知道利彥想結束和自己之間的關係。道代心想。   她茫然地看著偵探的報告,上面貼著利彥的照片。   利彥白淨的臉上戴了一副金框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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