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吉祥紋蓮花樓卷一:朱雀

第3章 第二章 一品墳

  風霜冬雪,松木崢嶸。   這裡是前朝熙成皇帝的陵寢,方圓五十里的山頭被皇帝修整成了圓形的寶頂,種上整齊的松木,寶頂下建有規模宏大的宮殿,史稱熙陵,當地人多半稱之為一品墳。前朝熙成皇帝是個平庸的皇帝,在位期間沒有什麼功績,但也未曾出過什麼大錯,駕崩數百年來熙陵寂寂無聞,連書生墨客也極少想到要來這裡悲風懷古,當朝皇帝在五十里熙陵僅僅留了百人軍隊替熙成守靈,顯然並沒有什麼誠意,而駐熙陵的士兵也多以喝酒鬧事聞名。   畢竟,看著一個絕對不會從墳墓裡爬起來的死人,實在是無聊得很。   張青茅搖搖晃晃踏著下了四天的積雪,從熙陵地上宮走了出來,提著兩個酒壺,大冬天冷得緊,他划拳輸了要去打酒,順便買幾斤滷牛肉回來消寒。雖然外面風大雪大,但想到過一會兒就能舒舒服服地喝酒吃肉,他還是打起精神,挺著肚子,往熙陵外二十里地的屏山鎮走去。

  這天是臘月初一,已經下了四天的雪,積雪一直積到他膝蓋,他走了一陣子就逐漸咒罵起來,突然絆到石頭一跤摔倒,更是止不住對在熙陵地上宮避寒同僚的娘親們一陣痛罵,好像他正是被這許多人踢下去的一般。等他咒罵到心懷舒暢,爬起身來時,突然看到積雪裡露出一隻腳。   那是一隻有點像蘿蔔,又有點像樹幹的腳,唯一能讓張青茅認出那是一隻腳的原因,是因為它還穿著褲子和鞋子。   那隻腳穿著質地良好的黑色錦緞,在被張青茅撲了個坑出來的雪地裡分外明顯,那隻腳上的鞋子薄底軟面,上面繡著一個沒有臉的人頭,只有頭髮和脖子,煞是古怪。張青茅在變成酒桶之前也在江湖上混過幾年,看見那鞋子,他呆了半天,半晌後大叫一聲:殺手無顏!

  從雪地裡露出來的那隻猶如蘿蔔的腳之主,叫做慕容無顏,名列江湖異人榜第二十八名,殺手,年歲不詳,胡人,他做過最轟動的一件事,是刺殺少林寺方丈未成,卻能從少林寺全身而退,並且沒有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一、佛彼白石   佛彼白石的落腳地,在清源山的一片沼澤之後,有處很小的庭院,名為百川,取意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百川之內有房屋四、五處,青磚烏瓦,積雪盈寸。   一位年約四旬的青袍人負手眺望庭院,窗戶所對那一面,院中空空如也,只有一角青磚,上面積滿了白雪,留著不知是什麼鳥雀落過的細微痕跡。青袍人濃眉峻目,身材高大,在窗前站著,便似頂天立地一般。   他是佛彼白石之首,姓紀,名漢佛。   聽說最近一品墳出了件大事。紀漢佛身後有人說,慕容無顏和吳廣都死在那裡,我查過一品墳的歷年紀事,自三十年前開始,在那裡失蹤的共計十一人,其中七人都有一身不錯的武功。

  但以慕容無顏為最高。紀漢佛冷冷地道,此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在紀漢佛身後說話的那人穿著一身肥厚的棉衣,圓臉肥脣,體重至少在二百斤以上,身材卻不高,圓圓得就像隻肥鵝,正是白鵝白江鶉,這次和慕容無顏一起出現在一品墳雪地松林裡的,還有鐵骨金剛吳廣的屍骸,兩人都一樣上身骨瘦如柴,下身浮腫,全身並無傷痕。   嗯。紀漢佛淡淡應了一聲,彼丘已派出人手調查此事,不久後應常便有消息。   白江鶉嘻嘻一笑:彼丘這小子自從門主去後,算來也有快十年沒出門了。他穿著大棉襖,卻拿把蒲扇搧了搧風,就像你自廢右手一樣,人都死了,你們跟自己過不去有什麼好處?   你想得通,那你又何必在房裡擺著東海海島地形圖,又悄悄遣人去找?紀漢佛淡淡地說。

  白江鶉哼了一聲,轉了話題:彼丘死不出門,他那些手下弟子笨蛋居多,我剛好有件事要去雲南,你和老四手頭上也還有事,一品墳的事又是大事,你打算怎麼辦?   一品墳的事彼丘已經託給方氏。紀漢佛眼中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光彩,他的人雖然不出門,但是做事仍舊很妥當。   白江鶉被肥肉擠在一起的小眼睛閃了閃:交給方多病?   紀漢佛頷首。   目的?白江鶉的小眼睛又精又亮。   紀漢佛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回道:李蓮花。   白江鶉啪的一聲把蒲扇拍在了桌上:李蓮花,年歲不詳、出身不詳、樣貌不詳,六年前出道,為江湖第一神醫。有吉祥紋蓮花樓一座,製作精巧,可以用牛馬拖拉行走,醫術如神,曾使施文絕和賀蘭鐵死而復生,最近和捕花二青天合作查明碧窗有鬼殺人一事,不知其人在案中起何等作用。

  白鵝白江鶉負責佛彼白石裡的人脈瑣事,江湖中人只要有名字,他多半都知道一點,若是名人,他更是如數家珍。   紀漢佛道:此人和門主並無相關之處,只是那蓮花樓他頓了一頓,沉聲道,你可還記得,當年你我攻入金鸞盟腹地,笛飛聲寢宮之前,有一處佛堂?   白江鶉點了點頭:我還記得當時我們衝進去的時候那佛堂還在燒香,只是笛飛聲卻已不見了。   那佛堂上的雕花是笛飛聲手下金象大師所刻,金象來自天竺,精擅佛法、雕刻,那佛堂的雕花深得彼丘欽佩。紀漢佛道,蓮花樓上的紋樣和那棟佛堂極其相似,如出一轍。   你和彼丘懷疑李蓮花是金鸞盟弟子?白江鶉細細地思考,此人值得一試。   如果蓮花樓真是金鸞盟之物,那麼李蓮花必定和笛飛聲有關。紀漢佛淡淡地道,笛飛聲和門主雙雙失蹤,他若未死,門主也應無恙才是。

  白江鶉沒有回答,過了良久,從肥碩的鼻孔裡長長地噴了兩道氣:彼丘讓誰去熙陵?   葛潘。      葛潘是彼丘手下最得力的弟子,甚至連他記賬和算賬的本領都可算佛彼白石之中最出色的一個,年二十有五,進入佛彼白石剛好滿十年,李相夷失蹤後不久他便被彼丘收為弟子。他平生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親眼見過李相夷。四顧門門主李相夷以俊美冷峻出名,一手相夷太劍名震江湖,為人冷傲孤僻,智慧絕倫。他十七歲成立四顧門,十八歲名揚天下,四顧門內人才濟濟,他能令如紀漢佛、白江鶉等人俯首聽令,對他敬若神明,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憑此就可以想像一二。葛潘常常感慨他生晚了,未曾親眼見過李相夷的風采。   這一趟和方氏合作前往一品墳,葛潘對自己的任務覺得有些興奮,十年以來他已很少因為任務觸動心弦,但這次去試探李蓮花究竟是否金鸞盟的人,他卻真的情緒高昂起來。他快馬加鞭,午後就可以到達方多病信上說的地點:曉月客棧。

  駿馬疾若流星,從山道上掠過。   在轉過彎道的時候,突然有些水灑在了山道旁的積雪上,葛潘似乎絆到了什麼,那馬匹踉蹌了一下,繼續往前奔行。 二、路在何方   方多病很煩惱地坐在客棧裡看李蓮花走來走去。這個人抱著曉月客棧老闆娘的兒子在屋裡走來走去已經很久了,他一停下來,那小子就用一種狼嚎般的聲音哭著。   這是你兒子?   不是。李蓮花抱著那長得並不怎麼可愛的小子,輕輕拍著他的頭。   不是你兒子你幹嘛要哄他?方多病簡直要被李蓮花氣瘋了,我坐在這裡已經有一個時辰那麼久了,本公子事務繁忙日理萬機,千里迢迢來這種小地方找你,你竟然在我面前哄別人的兒子哄了一個時辰?   翠花出門去了。李蓮花指指門外,她去買醬油,兒子沒人照顧

  這世上還有更多寡婦的兒子沒人照顧呢,你不如一一娶回家算了!方多病瞪大眼睛,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我告訴你,佛彼白石託本公子做件事,道件事事關鐵骨金剛吳廣和殺手無顏慕容無顏,你若不和本公子去調查兇手,本公子立刻殺了你!他威脅地看著李蓮花,你去不去?不去本公子立刻殺了你!   吳廣也會死?李蓮花嚇了一跳,慕容無顏也會死?   連李相夷和笛飛聲都會死了,這兩個人算什麼?方多病不耐煩地看著他懷裡的孩子,拍桌子吼道,你到底要抱別人的兒子抱到什麼時候?   格啦一聲,是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門外傳來了一個年輕人尷尬的聲音:在下葛潘,佛彼白石門下弟子。他顯然是開門後聽到方多病一聲怒吼,也嚇一跳,手一抖把門又關了。

  方多病立刻整了整衣服,他今天沒帶那柄被他取名做爾雅的長劍,露出一張溫文爾雅的笑臉:咳咳,請進,在下方多病。   葛潘推門而入,他身著一襲綢質青衫,足蹬薄底快靴,比起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人微笑得更加和氣一些。葛潘見過方公子、李先生。他抱拳對方多病和李蓮花施禮,在看到李蓮花懷抱嬰兒的時候顯然怔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來,只作不見。   一品墳情況如何?方多病雙手搭著椅子扶手,彼丘傳信與我時,只說吳廣和慕容無顏死在一品墳,其餘細節說等你到了之後再細談,究竟是怎麼回事?   葛潘在方多病桌前再拱了拱手後道:師父得到的消息也不確切,根據鵝師叔所獲情況,兩人上身瘦癟,下身浮腫,並無傷痕。屍體在離一品墳地上宮十里左右的杉樹林裡,兩人相隔十五丈,模樣十分古怪。發現屍體的叫張青茅,本是少林弟子,慕容無顏死在熙陵,這事雖然和守陵軍沒什麼關係,但在江湖之中卻是大事。鵝師叔查過資料,這不是在熙陵發生的第一起事件,三十年來,已有十一人在熙陵失蹤,其中不乏好手。

  熙陵就在後面。方多病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上去看看就知道,只是還要等一等   葛潘奇道:等什麼?   方多病又哼了一聲:等老闆娘回來。   等老闆娘回來?葛潘輕咳了一聲,無法理解。   方多病怒氣沖沖地瞪著李蓮花,李蓮花滿臉歉然地看著他:我不知道翠花去買醬油也會買這麼久。自從彼丘將一品墳之事託付給方氏後,方氏對佛彼白石之託十分重視,已再三告誡方多病行事務必謹慎,詳細查明此事。而方多病定會拖上李蓮花一起行事,他自詡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什麼樣的人在什麼時候最管用。   葛潘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半晌之後終於開口的江湖神醫,只覺有人能把老闆娘買醬油看得比調查慕容無顏之死更為重要者,倒也少見。他們又等了半個時辰也沒有等到曉月客棧的老闆娘孫翠花,最後李蓮花只得把孩子託給隔壁怡紅院的老鴇,回到客棧後其他兩人已等得滿心焦躁,很快三個人便往熙陵行去。   登上熙陵的時候天色已晚,四周人跡罕至,這裡是皇家禁地,駐兵不過百人,尋常百姓也很少踏入熙陵地界。靠近熙陵的地方全是杉樹,幾乎沒有野獸出沒,是塊整齊乾淨的死地。三個人的腳印在雪地裡蜿蜒成線,清晰異常,在這樣的雪地上,只要沒有大雪,天氣沒有轉暖,幾天之內的足跡必也清晰如新。   前面不遠的樹林中有些火光,三人尚未靠近,已聽見林中有人大聲喊話,說是朝廷駐軍,要閒人速速離開。葛潘表明是佛彼白石弟子後,林中便有幾人手持火把出來稱是少林、武當門下弟子,已等候佛彼白石多時了。   林中手持火把者共有五人,其中肥胖的便是張青茅,其餘四人中的兩人也是少林俗家弟子,又是孿生兄弟,也姓張,叫張慶虎、張慶獅,兩人相貌極為相似,只是張慶虎臉頰有一顆黑痣,張慶獅卻沒有;張慶虎擅使少林十八棍,張慶獅精通羅漢拳。另兩人是武當弟子,一個叫楊秋嶽,一個叫古風辛。幾人守著慕容無顏和吳廣的屍身已有數日,畢竟是江湖出身,深知這兩個死人與其他死人不同,這事一個不好,只怕這兩人的親戚朋友、族人師門統統趕上山來,到時這百人駐軍有個屁用?還不是只有引頸就戮的份?   三個姓張的同門師兄看守慕容無顏的屍體,楊秋嶽和古風辛看守吳廣的屍體,眼見等到了人,都是臉現喜色。   方多病看了那兩具屍體一眼,這兩人生前雖然不是胖子至少也很壯實,現在卻成了上身乾癟下身浮腫的古怪模樣,不由得嘆了口氣:這是怎麼搞的?中毒還是中邪?   葛潘利索地翻看了一下吳廣的屍體,說道:奇怪,這兩人竟是餓死的?   餓死的?方多病大吃一驚,他看得出身邊那位神醫也嚇了一跳,怎麼可能?這兩個人都不窮,怎麼會餓死?   在潮濕之地餓死的人,就是這副模樣。葛潘說,李先生應該很清楚,我本來還當他們是受毒物所傷,以致乾癟和浮腫,現在看來斷然是餓死的。他抬頭恭敬地看著李蓮花:不知在下淺見,可是有錯?   李蓮花一怔,微微一笑:不錯。方多病在旁邊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奇怪,在這空曠之地,兩位絕代高手竟然會餓死看來他們絕非在這裡死的。葛潘非常困感,四下張望,走到樹林邊緣往熙陵眺望,除非有人將他們困在沒有食水的地方,難道竟是   方多病插嘴道:熙陵?   葛潘點了點頭:方圓五十里內,除了熙陵,只怕並無其他地方能吸引這兩位高手。   李蓮花插了句話:那他們是如何到了這裡?   方多病和葛潘都是一怔,熙陵距離這裡仍有十里之遙,雖然屍體附近腳印繁多,卻都是步履沉重的守陵軍的腳印,絕不是慕容無顏和吳廣留下的,方多病腦子轉得快:難道他們出來的腳印被張青茅他們踩沒了?李蓮花似乎沒有聽到方多病的疑問,卻抬頭呆呆看著身旁的一棵杉木,方多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腦筋一轉,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兩個人既然不是在這裡死的,當然不會有腳印,他們之所以會被丟在這裡,是因為出路的緣故。   葛潘奇道:出路的緣故?什麼道理?   方多病指著那棵杉木:你看。   葛潘凝目望去,那棵巨杉的枝幹之間有一塊積雪微微凹了一塊,留著一個清晰的印跡:落足點?   方多病點頭:這棵杉樹在慕容無顏和吳廣屍體之間,他們相隔十五丈,這棵樹正是中點,慕容無顏便在此樹外八丈處。   葛潘四下一看,頓時醒悟:原來如此,這個山頭杉樹雖多,卻不連貫,難怪這兩人相隔十五丈,方公子目光如炬,葛潘十分佩服。方多病後頸頓時冒出許多冷汗,乾笑一聲,瞪了李蓮花一眼,李蓮花卻聽得連連點頭。   原來熙陵山頭長滿杉木,但是杉木林並不連貫相接,不僅是一片杉木林本身有空餘之地,從山頭到山腰還有一段斷帶,慕容無顏和吳廣的屍體正處在上面一片杉木林的空地和下面一片杉木林之間的斷帶之中。若有高手想憑藉杉木不著痕跡的從熙陵山頭下去,勢必得跨越近二十丈的雪地,而即使是絕代高手也不可能一掠二十丈。若是在其他山頭,只消拾起石頭墊腳,便可從容離去,偏偏熙陵卻是皇陵,整座山經過精細的人工修整,山頭鋪滿大小一致的卵石,此刻也都在積雪之下,若是挖出一塊來墊腳,反而暴露行跡。而此時若是身邊恰好有兩具屍體只怕便有人夾帶屍體自杉木樹梢而行,將兩具屍體擲在雪地之中,當作借力之物,他越過二十丈雪地,自山腰樹林離去,不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跡。單看此人丟擲屍體渾然不當一回事,便知絕非尋常人物,卻不知為何他寧可丟下兩具勢必引起軒然大波的屍體,也不願留下腳印?   方多病喃喃自語:難道這人不是害死慕容無顏和吳廣的兇手?如果是兇手,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我知道了!他眼睛一亮,這人的腳肯定有毛病,他平日一定自卑得很,所以無論如何不肯在雪地裡留下腳印。   方大公子得意洋洋地說完他的妙論,卻發現李蓮花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樹上留下的落足痕跡,葛潘走過去不住翻看慕容無顏的屍體,似乎並沒有人聽見他說的話。   張青茅對這三人敬若神明,在一旁靜靜聽著,張慶虎卻開口道:我等守衛熙陵已有些年頭,明樓和寶城裡住滿了人,就算有人被關在熙陵宮裡,也不可能直到餓死也沒人發現。張慶獅不擅說話,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看著葛潘。方多病和張慶獅目光一對,隱隱覺得似乎有哪裡異樣,一時卻想不出來。   如果是在地下宮呢?楊秋嶽冷冷地問,你不要忘了,雖然熙成皇帝遺詔入葬從簡,但是這裡既然是皇陵,說不定地下真的有什麼寶物,值得慕容無顏和吳廣來這裡尋寶。這裡也有不少傳說,什麼觀音垂淚的靈藥,什麼傳位玉璽,各種各樣皇陵該有的傳說都有。此人相貌斯文,說起話來透著一股陰氣,方多病一看就很不喜歡。   但是我們在熙陵三年有餘,從來沒有發現地下宮的入口。古風辛道,如果真的有人找到地下宮的入口,又從裡面帶了屍體出來,那入口豈不是很大?到底會在哪裡?   根據史書所載,皇陵入口,一般都在明樓的某個角落。葛潘道,不如我們進熙陵分頭尋找?李蓮花看了他一眼,葛潘輕咳了一聲:李先生可有其他看法?   李蓮花啊了一聲,臉上浮起幾分尷尬之色:我怕鬼。   葛潘再度愕然,方多病忍不住哈哈大笑:絕代神醫,夜裡居然怕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葛潘嘆了口氣:既然先生怕鬼,那麼我們明日早晨再尋。 三、第三個死人   當晚,李蓮花、方多病和葛潘留在熙陵。張青茅在百人軍中是個不大不小的頭目,當晚招待三位住在他房間兩側,方多病和李蓮花住在他右側,葛潘住在左側。張舒茅的對門便是張家兄弟,方多病和李蓮花的對門是楊秋嶽,而葛潘的對門是古風辛。這明樓寶城本不該住人,如是前朝派兵駐紮,必是住在陵外巡山鋪,但百人駐軍貪圖方便,便住在明樓之中。天寒地凍,他們也不巡山,整日在熙陵中飲酒賭錢,輸錢之人出去買酒買肉,倒也十分逍遙。   積雪盈城,星月黯淡。這一夜方多病幾乎睡不著覺,除了張青茅的鼾聲外,四下出奇寂靜,窗外的雪光透過左邊房間的窗戶,再映到右邊房內,映得人全身都不舒服,像上下每一根寒毛都能給數得清清楚楚一般,而李蓮花卻已睡得安安穩穩,連眼角也不往他這裡瞟一下。   不知為何,這一夜方多病心裡總有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安,這種感覺在看到張慶獅的時候就有了,可是他分明不認識這個人,為什麼會有這種不安?   一夜無眠,到快天明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人快步衝進張青茅的房間,驚惶失措地道:張統領,張慶獅張慶獅被人殺了,他的頭不見了,有誰有誰看到張慶獅的頭來報張慶獅被殺的人是楊秋嶽。方多病從床上一躍而起,李蓮花也從床上坐了起來,兩人面面相覷,張慶獅死了?   張慶獅死得十分古怪,當張青茅穿好衣服來到張慶虎和張慶獅兄弟房裡時,只見張慶獅穿著便衣坐在床頭,頭顱已經不見了,鮮血浸透了半件便衣。天氣寒冷,鮮血都結成了冰,牢牢地凍在張慶獅身上,色澤鮮豔。而乾淨的白粉牆壁之前坐著一具無頭血屍,著實觸目驚心。據張慶虎言,他昨晚在楊秋嶽房裡賭錢,一大清早回來就發現弟弟竟然死了。方多病和李蓮花已經在張慶獅房裡多時,張慶獅除了腦袋被砍外,身上並無傷痕。滿臉茫然的李蓮花仍看著張慶獅發呆,而方多病滿臉煩躁,顯然這件事出乎他意料甚多為何有人要殺張慶獅?他和慕容無顏、吳廣餓死一事,又有什麼關係?   奇怪,為何有人要殺害張慶獅?葛潘喃喃自語,莫非他和慕容無顏、吳廣一事有什麼關聯?   方多病點頭:他很可能知道地下宮的入口。   葛潘奇道:如果他確實知道什麼的話,為何不說?   方多病道:如果那兩個人是他引入地宮害死的,他當然不會說。   葛潘皺眉:那他為何卻死了?這證明和此事有關的不只他一人,正因為今日我們要搜查地宮入口,有人便在夜裡將他殺了滅口。   方多病嘆了口氣道:那說明兇手肯定就在這附近,說不定就在守陵軍和我們三個人之間。   外面沒有腳印。李蓮花插了一句。   葛潘一凜:那說明了昨夜沒有別人進來   不。李蓮花呆呆地說,那只能說明,還有個人也可能殺張慶獅,就是從陵恩門月臺越過樹林把兩具屍體丟在樹林裡下山去的那個人   他一句話沒說完,方多病和葛潘都是一震,異口同聲問:陵恩門月臺?   李蓮花怔怔地道:是啊,陵恩門後是琉璃影壁,琉璃影壁之後就是明樓,明樓裡一直住著人,陵恩門側是廚房,平日這一段地方都有人走動,所以這段地方都有掃雪,不會有腳印。那個廚房夜裡是沒有人的,月臺外面有杉樹林,其他地方都沒有   方多病啪的一聲一掌拍在他肩上,讚道:好傢伙,有道理!看來地宮的入口,就在陵恩門附近!   不過李蓮花仍是充滿困惑地搖頭:不對啊,如果是從地宮裡帶屍體出來的人殺了張慶獅,他怎麼知道我們今天早上要找地宮入口,然後在夜裡就把張慶獅殺了?   方多病一怔:那就是說   葛潘脫口而出:那就是說,殺死張慶獅的兇手就在昨夜小樹林裡聽到我們今日要尋找地宮入口的幾個人之中!   聞言,楊秋嶽和張慶虎的臉色都有些青白,昨夜在小樹林裡的人不過八人:張慶虎兄弟、楊秋嶽、古風辛和張青茅,以及李蓮花、方多病、葛潘。剩下的七人有一個是兇手,究竟是誰?又為什麼要割去張慶獅的頭顱?   一切的謎團,都必須進入熙陵地宮後才能有頭緒,這沉寂了數百年的皇家陵寢,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能令兩位絕代高手在陵中餓死,又使一位守陵兵在深夜裡失去了大好頭顧?   張青茅當即召集了昨夜在樹林中守屍體的幾人,跟隨李蓮花三人往陵恩門月臺走去。   跨過幾道氣勢恢弘的石柱和石門,熙陵的陵恩門裡供著兩個雕刻精美、祥雲繚繞的石刻圖,為九龍盤雲和一條坐龍,都是守靈之物。七人開始著手尋找地宮的入口,對前朝皇帝並沒有什麼敬意的眾人手持刀劍,在各處浮雕之上敲敲打打,叮咚之聲不絕於耳。   蓮花。方多病把李蓮花扯到一邊,悄悄地道:告訴我誰比較可疑,我就牢牢地盯著他。   李蓮花微笑道:啊我也不知道   一句話還沒說完,方多病斜眼看他:你那隻鸚鵡好像還在我家。   李蓮花滯了一下一皺起眉頭:難道你突然喜歡吃鸚鵡肉嗎?   方多病獰笑道:如果你不知道的話,說不定我就會突然很喜歡。   李蓮花嘆了口氣:堂堂方大公子,居然挾持小小一隻鸚鵡,實在是丟臉得很他壓低了聲音,脣邊泛起一絲笑意,你有沒有發現,張慶獅的房間裡,除了他身上,其他地方都沒有血?   方多病想了想:嗯,那又怎麼樣?難道你要說他不是在那裡死的?   李蓮花道:你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跡嗎?那是一層層浸透下來的,並不是噴湧出來的,牆上乾乾淨淨,沒有半點痕跡。   方多病皺眉:你想說什麼?   李蓮花道:我是想說他是先死了,才被人砍丫頭,而不是因為砍頭死的。   方多病一怔:殺人滅口只要人死了就行,何必殺了人又砍頭?   李蓮花微微一笑:殺人可以說是為了滅口,但砍頭不是總之,反正如果他是活著被人砍的頭,他坐在床上,床後的白牆不可能沒有絲毫痕跡。你我都很清楚,刀劍砍了人,傷口如果立刻出血,血液多少會附在兵器上,當用力斬落的時候使出的力氣越大、速度越快,血沿著施力的方向濺出去的痕跡就越清晰。他房裡沒有半點痕跡,只能說砍他頭的人是在他血液快要凝固的時候才砍的頭,所以刀劍分開皮肉的時候傷口並不立刻流血。   方多病奇道: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是在房裡被砍?說不定他是在外面被砍的頭。   李蓮花嘆了口氣:他如果是在外面被砍的頭,身上的血跡就不是這樣的,這些血是他的頭被砍了以後不久才慢慢冒出來的,他被砍頭以後一直沒有被人動過,所以才會一層一層浸透衣服,而不是很快流成一道一道,也沒有濺得到應都是。   方多病仍在反駁:他仍然可能是死在外面   李蓮花又嘆了口氣,好像有些無奈:我只說他是先死了,才被人在房裡砍丫頭我幾時說他一定是死在房裡?你不要胡攪蠻纏   方多病哼了一聲:就算他是先死了才給人砍的頭,那又如何?   那就說明,張慶獅被人殺了兩次,要嘛兇手是同一個人,殺人的目的就是為了砍頭:要嘛就是除了死人和兇手,其中還有一個砍頭的人。李蓮花慢慢地說,有趣的事不是殺人,而是砍頭。   方多病一怔:砍頭?   李蓮花微笑道:頭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會洩露很多秘密,不管是活的時候還是死的時候都一樣。   方多病無比詫異:啊?什麼意思?   李蓮花在他耳邊悄悄道:砍頭比如說砍丫頭你就不知死的究竟是誰。   方多病被他突如其來的這聲低語嚇了一跳:哇一抬頭猛地撞上李蓮花的頭。尋覓入口的人們猛然回頭,李蓮花滿臉歉意,方多病很用力地揍了他一拳。   路在那邊,不要撞我。李蓮花唯唯諾諾,滿臉無辜。   葛潘一直都很注意方多病和李蓮花,此刻忍不住問道:兩位在說什麼?找到地宮入口了嗎?   李蓮花道:小方說他找到了。   方多病又嚇了一跳:啥?   李蓮花怔怔地看著他,很困惑地問:你不是說在琉璃影壁後面嗎?   方多病用力抓了抓頭髮:哦   李蓮花繼續怔忡地道:是你說大凡皇陵,地宮隧道都在陵墓中心線上,入口有很多都在琉璃影壁後面。   方多病連連點頭:沒錯,正是本公子說的。   葛潘頓時大步向陵恩門外琉璃影壁走去。   熙陵的琉璃影壁上繪的圖案稍微有些異樣,一般琉璃影壁上繪的都是龍鳳圖案,以神獸護生守靈,而熙成皇帝的琉璃影壁上畫的是極其繁複的圖案,經大家辨認許久,認出是兩尾長著龍頭和翅膀的鯉魚,正繞著蓮花嬉戲。這是鯉魚化龍圖,按道理這種圖案絕對不會出現在皇家飾物中,此刻卻居然繪在了一位在位三十多年的皇帝陵墓之上,的確是件很奇怪的事。   葛潘撫摸了一陣那琉璃影壁,以劍尖輕輕敲擊,四處毫無兩樣:這裡雖然有些奇怪,但是入口卻在何處?   一品墳的入口,肯定不是挖出來的。張青茅突然說,我在這裡三年多,琉璃影壁這裡人來人往,絕對沒有人在這裡挖過什麼,也沒有看到過挖出來的土堆。   方多病眼睛一亮:那就是有機關了?   葛潘喃喃自語:有機關但這裡每一塊磚後面都是實心的,入口究竟在哪裡?他四下看了很久,又道,這裡也沒有什麼可以拉扯扳動的突出物,機關究竟藏在何處,前人巧思,實在令後人敬畏。   方多病斜眼看了一眼李蓮花,心想這人既然說找到了,總不會騙他吧?不過這人騙人本是家常便飯,不騙才奇怪!哎呀不對,他說是本公子找到了,要是沒找到,豈不是本公子沒面子?正在方多病在心裡悻悻然之際,突然膝蓋一麻,不知有個什麼東西在他膝蓋側邊的血海穴撞了一下,他噗的一聲趴在地上,大家都吃了一驚:方公子?   方多病趴在地上,下巴貼著地板往前看去,突然看到了一種奇怪的現象。   這時候是太陽初起的時候,光線很充足,他看到從自己鼻尖以下,到琉璃影壁下方為止,這塊地面所有的沙子,都是個頭大的卡在前面,靠近自己這邊的縫隙邊緣幾乎沒有沙子,靠近影壁的那邊縫隙邊緣多半都積著沙子,而在影壁地下散落著一些極小的碎石和粉塵。他往後爬了一步,地上仍是這樣,再往後爬了一步,一直後退到陵恩門的後房門檻下,他才看到了毫無規則的小沙子。   張統領,這裡的雪是幾天掃一次?   只要沒有下雪,這裡大多不大打掃,本就少有人來。張青茅道,反正這地方本就是給鬼住的,又不是給人住的。   方多病拍拍灰塵,從地上爬了起來:那就是說最近都沒有掃過?   沒有,雪是大半個月前下的,一直都不化,也有大半個月沒有掃了。   那麼方多病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入口就在這裡了。   啊,在那裡?李蓮花驚訝地看著他,讓方多病很想用一大塊布團把他那張嘴塞住。   他的血海穴被李蓮花彈過來的不知道什麼東西撞得麻得要命,卻又不得不咳嗽一聲,解釋道:這地上的沙石都往琉璃影壁那個方向滾,如果不是掃地的人故意把沙石都掃到琉璃影壁下面去,那就是這整塊地面曾經豎了起來或者被抬了起來,否則地面上的沙石不會往同一個方向滑落。有誰能把這塊地板拉起來嗎?我猜下面就是地宮入口。   葛潘連連點頭:有道理,不過這地面如此沉重,要如何拉起來呢?   方多病頓時語塞,頓了一頓,有些惱羞成怒:武功到家的人自然可以用手去拉。   葛潘皺起眉頭:那至少也要有天生神力,或是練就了一身外家功夫才行,鐵骨金剛吳廣想必做得到,但你我卻都做不到。   張青茅突然說:說起力氣,張家兄弟是少林橫練功夫出身,雙手可提千斤重物,不知能否派上用場?   葛潘和方多病都覺意外,看不出張慶虎個子不高不矮,人不胖不瘦,一張苦臉,居然是天生神力?   張慶虎點了點頭,就從身上摸了一把鋼勾出來,勾住陵恩門臺階與地面的一條細細石縫,陡然吐氣開聲,哈!一聲大叫,那地面咯吱作響,冒起一股煙塵,竟被他勾得晃動一下,那鋼勾隨即被巨力扭曲得不成樣子,葛潘及時將自己長劍劍鞘遞過去,方多病從袖中遞出短棍,兩人的兵器雙雙卡在張慶虎勾起的那條石縫中,大家紛紛動手,將自己的兵器抵在縫隙上,齊心協力。張慶虎丟去鋼勾換了方多病的短棍,一聲狂喊,猛力一撬,雙手拚力上舉開!   那地面突然無聲無息向上抬起了約三尺之高,粉塵沙石咯吱四下滾落,大多掉入了底下黑暗的洞口裡,也有部分滾落到琉璃影壁之下。在地面抬起之時,楊秋嶽、古風辛、張慶虎三人似乎都受到入口裡面什麼暗器襲擊,紛紛躍開相避,落地之後,入口已經完全開啟,再無暗器射出。   大家的兵器都在石板的重力下壓得不成樣子,只有方多病的短棍還完好如新。張慶虎恭恭敬敬地把短棍還給方多病:好兵器。   方多病笑嘻嘻地收入袖裡,往那洞口一探頭,咋舌:好大一個洞。   那入口上方蓋的石板也足足有一尺來厚,方圓五丈左右,決計不只千斤,大家對張慶虎的臂力都是凜然生畏,少林弟子,果然有獨到之處。 四、熙陵地宮   七人圍著黑漆漆的入口看了一陣,那入口底下微微有風吹來,卻是暖的,也並沒有什麼塵封多年的氣味。   葛潘興奮地道:看來底下另有通風口,熙陵果然藏有隱秘。   一般皇陵唯恐封閉不全,怎會留有通風口?大家都有些奇怪,張青茅叫人帶了些火把過來,守住洞口,葛潘手持火把當先一躍,對著那漆黑的入口跳了下去。   火光就在底下不遠處亮了起來,那洞底離上面並不遠,落差莫約只有兩丈,其餘六人一一走進通道裡,那石板若非天生神力也扳它不動,倒不怕有人悄悄扣上。   七人手持火把,那通道四壁被火焰照亮之後大家都覺驚奇:那是一條雕琢十分精細、以石板砌成的通道,四壁上刻滿了文字,並非漢字,線條纖細優美。在通道頂上還繪有西天諸佛、菩薩、羅漢,的確是有些陵墓的樣子。   但如果熙陵只是熙成皇帝及其妃子安息之地,為何會留下一條隧道與外界相通?慕容無顏和吳廣真是死在這地下陵墓之中?為何他們能輕易找到入口?大家沿著那刻滿文字的通道往前走,心裡各自胡思亂想,一路上竟寂靜無聲。   蓮花。在寂靜了好一會兒以後,方多病問,這牆上寫的什麼?怎麼沒完沒了的?   這牆上寫的梵文,是在說一個故事。李蓮花啊了一聲,有點心不在焉,在說兒子的故事。   兒子的故事?方多病奇道,什麼兒子的故事?   隧道裡靜悄悄的,大家對著無邊無際的隧道心思更加猜疑緊張,何況身邊還潛伏著殺害張慶獅的兇手,因此不知不覺都集中注意力去聽兩人的談話,以免自己更加浮躁。   只聽李蓮花心不在焉地道:這是《妙法蓮華經》第五卷《如來壽爐品》裡,如來說的一個故事,叫做醫子喻。如來說有一個神醫,醫術很高明,他生了許多兒子,有一天這位神醫有事出門遠遊,他的兒子們在家裡誤服了毒藥,都非常痛苦。神醫回來以後,看見兒子們很痛苦,立刻配了靈藥給兒子們吃。平時孝順他的兒子相信這是靈藥,平時不孝順他的兒子卻懷疑是毒藥。相信是靈藥的兒子吃下以後便沒事了,但不相信的兒子卻始終不肯吃,寧願在床上痛苦呻吟,只當父親要害死他們。這位神醫沒有責怪不孝的兒子,他留下信件說,我年紀大了,差不多要死了,我的靈藥都放往家裡,你們如果需要可以拿去吃。然後神醫就去了遠方,託人帶信回來說他已經死了。那些害怕父親要毒死他們的兒子們想到父親已死,懷念父親的慈愛,又想到他不會知道究竟是誰去拿藥,藥應該不會是假的,便領了靈藥來吃,身體就好了,後來神醫歸來,不孝的兒子們才大徹大悟,發現原來自己有多麼愚蠢。李蓮花漫不經心地說,如來問弟子,這位神醫有沒有犯虛妄罪?眾弟子說沒有。   方多病聽得昏昏欲睡:熙成皇帝居然把這種故事當作寶貝一樣刻在牆上,果然是老糊塗了。   葛潘突然插口:修築皇陵是歷朝大事,他把故事刻在這裡定然有其用意,只是我們一時無法參悟罷了。   話正說到這裡,轉過一個彎道,隧道的盡頭,出現了一面對扣的石門。   火光照映之下,眾人清晰地看到那石門由一種白色石頭雕成,上刻四角海浪,兩條盤龍在大浪中爭奪一朵未開的蓮花。石門雙扇,中縫在蓮花之上,左右各是一條龍。   葛潘暗忖:據史書紀載,凡是陵墓石門,其後必有自來石或是石球頂住門後,以使大門能出不能進,這石門門縫嚴密得插不進一根頭髮,要打開此門,只怕非三五個如張慶虎那般氣力的莽漢不可,正在他思考之際,張青茅雙手一推,那扇石門竟然無聲無息地向後滑動,開了。   眾人為之一愕,葛潘往裡擲進一支火把,裡面仍是一段隧道,石門之後果然另有巨大石球,只是早已被人震碎大半,傾塌在一旁,眾人魚貫而入,經過那堆碎石都不禁有些心驚:第一個開門之人不知是以何等方法打開石門,又是如何震碎道半人高的巨石?如果當真是以內力傳入,用隔山打牛之法隔著石門震碎石球,那人的武功委實無法想像。石門之後的隧道漸漸往下傾斜,石壁之上依然刻著文字,此外隔不多遠,石壁上就留有空槽和孔洞,有些微風從孔洞吹入,這裡的空氣反而比前面好。沒走多遠,前面再度出現一扇石門,這門上卻繪著面貌猙獰的鬼怪,門前也堆著一堆碎石,大家滿腹疑團,越過這道石門,沒走出十丈,前面又一道石門。   這一道石門卻是黃金鑲嵌,門上以金銀絲線鏤成了一尊觀音,觀音慈眉善目,坐蓮持柳,讓人見了頓生祥和之感。張青茅用力去推,卻是再也推不開了,換張慶虎去推,也是推之不開,僅是微微晃動。   葛潘仰頭張望了一下:看來慕容無顏和吳廣,便是葬身此處。   張青茅頓時毛骨悚然:何以見得?   葛潘高舉火把,在牆邊一照,石牆原本刻滿梵文,在此處卻多了許多兵器砍鑿的痕跡,地上也有很多鑿痕,一柄扭曲得不成樣子的長劍遺落在地上,劍尖沿著牆角硬生生插入石縫之間。   只怕他們進來的時候之前那兩扇門本是打開的,等他們聚在這扇門前商量開門之法時,有人在身後關上那扇鬼門。隧道往下傾斜,如果鬼門本是開著的,門邊頂著那石球,門關上的時候球就會滑過來頂住門後,就算吳廣和慕容無顏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來。   張青茅認真看了看身後那扇繪有鬼怪的石門,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這時只聽方多病接了一句:其實也不需怎麼用力,只要把門稍微推動一下,那石球就會自己把門壓上,而且這石球相當大,它壓著兩扇石門下滑,那種力道只怕是無人能擋,如果還在黑暗之中,要及時找到空隙逃生絕不容易。   這裡有張羊皮。李蓮花從地上拾起一物,羊皮上有地圖,地圖上有他困惑地看著那張圖,觀音?他指指面前的石門,指的是這幅觀音像嗎?   方多病湊過去一看:我這裡也撿到一張,畫的和你這張差不多。   楊秋嶽也拾起一物:這裡還有一張啊他手裡的火光突然照到觀音門底下有一堆東西,羊皮覆蓋著一具已經變得漆黑的骸骨,這裡有個死人!   大家的目光齊齊聚在門下,各自高舉火把四處細看,才發覺地上其實零散著許多骨頭,大多數都被敲碎散落於泥濘之中,以至於一開始眾人並未注意,大部分的骨頭都給拆散得七零八落,難以合併。而地上散落的羊皮地圖並非只有一張兩張,居然有十一張之多。看著這細碎的滿地骸骨,方多病突然打了個冷戰:這些骨頭難道是是因為   李蓮花從地上拿起一枚碎骨細看,輕輕嘆了口氣:沒錯,這骨頭上還有兵器劃過的痕跡,這些人是被人當作食物生吃了,骨頭才會被弄成這般模樣,想必多年以前,道群人和咱們一樣進入陵墓,卻被人關了起來,相互毆鬥,強者以弱者為食,但最後也不免落得一死。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帶憐憫,眾人卻聽得毛骨悚然,各自牢牢握住了兵器。   這些地圖指示了地宮的入口,只不過熙陵之中究竟有什麼異寶,值得人甘冒奇險,定要闖入熙成皇帝的陵墓?李蓮花喃喃地道。   葛潘目光炯炯的盯著那觀音金門:不打開此門,不能明白真相。   說到熙成皇帝。聽了吃人慘事之後已經在瑟瑟發抖的張青茅顫聲道,我聽說這墓裡是有一件寶物,是一瓶西南藩國進貢的藥丸,那玩意能治百病,而且還能提高練武人的功力,我聽說聽說熙成把百粒那樣的藥丸煉成了一粒,叫做觀音垂淚。   方多病和李蓮花面面相覷,看來這滿地屍骨,都是為了觀音垂淚而來,果然稀世珍寶往往害人不淺,東西還不知道有沒有,就已葬送了十一條人命。   殺手無顏和吳廣顯然是收到羊皮,受到誘惑而來。楊秋嶽道,這些人都收到一模一樣的羊皮,都一起餓死在這扇門前,十一張羊皮地圖背後,定有主謀。   方多病雖然不喜歡楊秋嶽,此話卻是有理,接著說道:近三十年來,有十一人失蹤,這裡有十一張羊皮,看來真的都死在這裡。如果背後另有主謀,這主謀也已經謀劃將近三十年了。   葛潘點了點頭:三十年的圖謀,自是大事。   方多病又道: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我們進來得很順利   眾人都有同感,張慶虎突然沉聲道:開道!   方多病連連點頭,大力拍在張慶虎肩上,沒錯,本公子正是覺得,這幕後主謀必是經過精心策劃,挑選他認為合適的開道人才,將他們引入地宮,這地道裡的機關暗器,什麼陷阱毒藥,都被地上這些傢伙收拾去了,我們才進來得如此容易。只是最後這道觀音門始終無法攻破,即使是力大無窮的鐵骨金剛吳廣和在少林寺全身而退的殺手無顏,在斷了後路的情況下竟然也無法打開這道門逃生。   定要打開觀音門,否則無法揭開其中的秘密。葛潘輕嘆了一聲。   李蓮花的目光卻在眾人臉上轉來轉去,方多病皺起眉頭:你想說什麼?   李蓮花輕咳了一聲,怔怔地道:我在想在打開門之前,是不是先說清楚,那個殺死張慶虎的兇手   剎那之間,隧道裡鴉雀無聲,眾人都以極度驚奇和錯愕的目光看著他,方多病只當自己聽錯了:什麼什麼什麼?你說什麼?殺死張慶虎的兇手?   李蓮花歉然地看著張慶虎:那個雖然你砍了他的頭,在臉上貼了顆痣,但是半路上掉了   眾人的視線頓時齊齊集中在張慶虎臉上,張慶虎本能地伸手一摸,他在撬起石板的時候已經滿身大汗,這地下又潮濕溫暖,方才剛推了石門,臉頰流汗未乾,被李蓮花慢吞吞一說,心下甚是緊張,用力過猛,竟把那顆黑痣從臉上抹了下來。眾人哎呀一聲,這人果然是被殺的張慶獅,而不是張慶虎。   方多病心裡暗罵李蓮花又騙得人暈頭轉向,嘴裡卻一本正經地道,你究竟是張慶獅、還是張慶虎?   慶獅,你你沒死?死的是慶虎?哎呀我糊塗了張青茅驚愕之極,你們兄弟到底是怎麼回事?慶虎怎麼被殺了?你幹什麼假冒慶虎?   突然間,他陡然雙目大睜,難道是你殺了慶虎?   李蓮花小心翼翼地的看著張慶獅,眼角撇了撇,小心翼翼地看了楊秋嶽一眼:其實   楊秋嶽口齒一動,彷彿想說什麼,正在這時,突然微風驟起,張青茅發出一聲慘叫,眾人大吃一驚,陡然眼前六把火把同時熄滅,耳邊只聞劈啪、咕咚一連中肢體相撞和撲跌之聲,隨即陷入一片死寂,方多病在黑暗中大喝一聲:哪裡逃!隨即有人往外奔逃,很快便遠去了。   一團火光在上方徐徐亮起,李蓮花不知何時已經躲到隧道頂上,拿著火摺子,小心翼翼地往下看,方多病臉色一變,他剛才在黑暗中與人交手三招,招式繁複,簡直想不通兇手如何身外化身,竟一掌劈死了張慶獅!   我沒想到他如此辣手,慶獅他還是葛潘嘆息道,只見方才還活生生的張慶獅,轉眼之間已經頭骨碎裂,一聲不吭當場斃命,歪坐在一邊,因為頭骨碎裂牽動肌肉,嘴邊似乎還流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在這潮濕可怖,漆黑一片,滿地人骨的陵墓之中,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躲在頭頂的李蓮花臉色有些白。   方多病看著張慶獅的死狀道:好厲害的一掌。   那邊葛潘已經奔過去扶起張青茅,張青茅被一枚飛鏢射中手臂,傷了條筋,並無性命之憂,只是他呆呆看著張慶獅的屍體,神不守舍,雙目之中流露著極度恐懼之色。   逃走的人是古風辛,張慶獅死了,張青茅受傷,只餘下楊秋嶽滿臉蒼白,雙手緊握拳頭站在一旁。   葛潘淡淡地道:事情已經很清楚,殺死張氏兄弟的人,不是古風辛,便是你。   楊秋嶽驀然抬頭,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葛潘,卻不說一個字。   只聽葛潘緩緩地道:而二人之中,你的嫌疑最大。古風辛不是傻子,他一逃,便是自認兇手,真正的兇手既然敢誘殺手無顏和吳廣入伏,敢殺張氏兄弟二人,絕非尋常之輩,豈會如此愚蠢   楊秋嶽退了一步,看了方多病一眼,方多病已然糊塗了,聽葛潘之言,顯然很有道理,看看楊秋嶽,再看看張青茅,眉頭大皺。   葛潘冷冷地看著楊秋嶽:而你,讓我試一下便知你有沒有殺張氏兄弟的功力。他一掌拍向楊秋嶽胸口,楊秋嶽橫臂招架,葛潘立掌切他脈門,楊秋嶽逼於無奈,一指點出,指風破空,方多病臉色微變。葛潘陡然收手:原來是武當白木道長高徒,難怪武當白木道長以快劍、指法和掌功聞名江湖,楊秋嶽這一指確是白木看家本領蒼狗指。   楊秋嶽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我不知這是誰殺了張慶獅,也不知這是誰殺了張慶虎,總之,此事與我全無關係。   方多病嘆了口氣:武當白木的弟子,為什麼大老遠的跑到熙陵來守墳?真的是很奇怪。楊秋嶽閉嘴不答,這人陰氣沉沉,雖然臉色青白之極,卻是不願多說。   那麼李蓮花在頭頂上小心翼翼地問,兇手已經抓到了?   葛潘恭敬地對李蓮花和方多病抱拳:應當不錯。   方多病瞟了李蓮花一眼,嘴裡隨聲附和:啊啊,佛彼白石的弟子果然名不虛傳,料事如神,本公子十分欽佩。心裡卻在大罵,死蓮花,你知道死的不是張慶獅,張慶獅扮成張慶虎定有苦衷,必定是有人非殺他不可。你明知如此,居然還當場拆穿,這下人多死了一個,兇手也不知道是誰,你高興了?楊秋嶽一定是懷有鬼胎,古風辛莫名其妙地跑掉了,本公子又怎麼知道張青茅沒有嫌疑?他心裡正兀自破口大罵,李蓮花卻在上面摸索了一下觀音門門頂上方的石壁,這裡好像裂了一條縫他本是依靠牆上那些被砍鑿的凹痕爬上去的,雙手一摸那石壁,身子一晃,差點掉了下來,只得手足並用慢慢爬下來。   那上面有他一句話沒說完,葛潘陡然欺到楊秋嶽面前,一拍肩封了他的穴道。   方公子,兇手交給你了。隨即借力縱身而上,伸手一扳,一塊大石板轟隆一聲掉了下來,陷入地下人骨泥濘之中,足足有兩尺五寸厚,難怪連張慶獅也推它不動。那石門的確是堅固無比,但不知是經過了百年歲月,石質風化,還是飽受武林中人敲打震動,石門雖然無損,卻在門頂石壁上裂了一條三尺來長的極細縫隙,若不是李蓮花逃到上面去點著火摺子細看,倒也看不出來。   觀音門頂上露出了一個三尺左右的黑洞,裡頭一片漆黑,就如一隻地獄鬼眼,陰森森地往人間張望。方多病倒抽一口涼氣,饒是他一向自負膽大,時常妄為,想到死於腳底的遍地人骨,卻是不敢鑽入。葛潘臉現喜色,點亮火摺子,一頭向黑洞內鑽了進去。   李蓮花手足並用慢吞吞地爬了上去,跟隨其後,顫聲問:葛潘,裡面有什麼?   葛潘答道:我還沒看突覺後腰略有微風,本能地回肘要撞,卻陡然想起自己半身在觀音門內,回肘一撞砰的一聲撞在石壁上,全手麻痺,而後腰部陽關一麻,已是動彈不得,就此掛在觀音門那黑黝黝的洞穴之中。   方多病目瞪口呆,點了葛潘穴道的人自然是在他身後那動作笨拙的李蓮花。楊秋嶽和張青茅都是啊的一聲叫了起來,李蓮花又慢吞吞地從牆上爬了下來,整理衣服。   張青茅張大了嘴巴,指著掛在門上的葛潘:啊他那個你   楊秋嶽失聲道:你怎麼知道是他?   李蓮花抬頭看了葛潘一眼,微微一笑:因為他不是葛潘。   此言一出,眾人一怔,方多病皺眉道:他不是葛潘?原來你認識佛彼白石的那個葛潘嗎?   李蓮花搖頭:素不相識。隨即他又道,只不過我知道佛彼白石窮得很,連彼丘都買不起綢衫,何況是彼丘的弟子?   方多病恍然道:哦,也有道理,這人身上的衣服至少值十兩銀子,和本公子的只差了那麼四十兩。   李蓮花道:不過讓我確定他不是葛潘的,還有三件事,第一,他很文雅。   方多病奇道:他很文雅也有錯?   李蓮花忍笑道,你不知道李相夷那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平生最不屑繁文縟節,他的門下,從來沒有教養,絕對不會見了人一口一個公子,還行禮作揖的。   方多病哼了一聲:這倒是,佛彼白石和我家老子說話,從來沒半句客套。   張青茅聽得一愣一愣,心裡暗忖,李蓮花似乎很熟悉四顧門的脾性,卻不知道這位神醫何時與四顧門有過交情?只聽他繼續說道:第二,他對皇陵頗有研究,知道史書所載,地宮入口多半在明樓之中。據我所知,彼丘本人深中孔孟之毒,讀書萬卷,正因為他讀書成癡,惹得李相夷厭煩,讓他立下誓言,他門下弟子,絕不許讀書。所以彼丘門下,多半都是不識字的;縱是識字,也不太可能通讀史書經典。   方多病大笑:這位李大俠有趣得很,不過你是怎麼知道四顧門這許多內幕?   李蓮花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第三,方才張慶獅被殺之時他說到張慶獅之死,語調便慢慢變得沉重起來,六支火把同時熄滅,顯然的,能夠同時熄滅六支火把的人,就是手裡沒有火把的人。   楊秋嶽被點中穴道,四肢麻痺,頭頸還能動彈,情不自禁點了點頭。張青茅啊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六支火把同時被暗器擊中,同時熄滅,如果打滅火把之人手裡也握著一支火把,那麼他自己那支火把熄滅的時間必定和其他五支略有不同,並且手持火把發射暗器,很容易被人發現。當時手裡沒有火把的人,只有在探路時把火把丟掉的葛潘。既然打滅火把的是葛潘,那麼趁著黑暗一掌劈死張慶獅的人必是葛潘,既然殺死張慶獅的人是葛潘,那麼殺害張慶虎的人便已是昭然若揭。   殺死張慶虎的人,是葛潘。李蓮花慢慢地說,要開啟熙陵地宮入口,必須有能舉千斤的臂力,若要引誘多人入地宮,那幕後主使之人必要有一位門夫。我猜張家兄弟必有一人是最近幾年專管開門的人。張慶虎擅使鐵棍,只需對鐵棍稍加整理,便能作為撬棍。張慶獅擅長羅漢拳,假冒張慶虎時以鐵勾開門,鐵勾尖細不堪重負,若無方多病的短棍相助,他說不定還開不了門,如果真是他和葛潘勾結,豈不是要用去十來把鐵勾開門?所以我猜測跟葛潘勾結的是張慶虎。但是張慶獅既然和他是同胞同住,就不可能無所察覺,所以當葛潘和我們到達熙陵的時候,張慶獅臉色怪異,或者是他認出了葛潘就是時常和張慶虎接觸的人,如果真是如此,葛潘當然要殺張慶獅滅口。而張家兄弟本是攣生,或者葛潘在黑夜之中,一時不查,殺錯了人,張慶獅一發現哥哥被殺,只怕立刻想到葛潘要殺人滅口,所以必然要砍去張慶虎的頭顱,以免大家認出死人並非自己,而後在臉上點痣,假冒張慶虎。他頓了一頓繼續道,而幫他砍去張慶虎頭顱的人,是楊秋嶽。   方多病大出意料之外,奇道:楊秋嶽?張青茅張著一張大嘴,已然全然不知該說什麼好。楊秋嶽卻點了點頭:不錯可是你怎知   李蓮花微微一笑:那斷頸一劍純靠功力,料想張慶獅使不出來,張慶獅既然說夜裡在你房裡賭錢,顯然你和他是串通的,少林弟子不擅劍術,武當弟子卻精通劍法。   楊秋嶽又點了點頭:可是你怎知張慶虎是葛潘所殺?   李蓮花道,那很簡單,張慶虎顯然是在毫無戒備下死的,而明樓裡人家的房間安排左邊是你、張家兄弟、古風辛,右邊是我和方多病、張青茅、葛潘,那晚雪光亮得很,從左往右映,如果有人經過通道,走入張家兄弟的房間行兇,一定會有影子映在右邊的房間,我們八人都是練武之人,縱然武功有高有低,但怎麼可能毫無所覺?所以兇手並沒有走到張家兄弟的房間裡去。   張青茅軟癱在地,喃喃地道:我什麼也沒看見   李蓮花微微一笑:沒有走入張家兄弟的房間,卻能殺人,而且很可能是殺錯了,我想只有一種辦法   方多病腦筋一轉,失聲道:暗器!   楊秋嶽也脫口道:原來如此!   不錯。李蓮花頷首,是以什麼細小暗器,自房門口射入,很可能是射入腦中,使張慶虎當場斃命,因此連動也沒有動過一下,而後張慶虎的頭被砍了,於是身上無傷。   方多病喃喃地道:他媽的,你對著無頭屍看了幾眼就看出這許多門道,就算張慶虎是被暗器所殺,那和葛潘有什麼關係啊!他以飛鏢射傷張統領,打熄六把火把,果然是暗器好手,不對啊,這些都是後來的事,你卻一早就知道他是兇手?   李蓮花嘆了口氣:要用暗器殺人,必須要有角度,所以住在張家兄弟兩側的兩人便不是兇手,楊秋嶽和古風辛都無法不走到門口而將暗器射入門內。只有住在右側的人才可能從張家兄弟打開的門窗中射入暗器,殺人於無形。我自己和方多病當然沒有殺人,張統領若是兇手何必請來佛彼白石調查?何況葛潘本就不是葛潘,所以他是兇手。頓了一頓,他慢慢地道,只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鋌而走險,發現張慶獅未死就再度動手,而且嫁禍楊秋嶽,咄咄逼人。   方多病怒道:你一早就料定他是兇手,那我問你的時候你為何不說?   李蓮花歉然道:我怕告訴了你,你眼睛一瞪,他就跑了。   方多病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本公子會如此沒有城府?   李蓮花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嗯   方多病更加發怒,楊秋嶽長長呼出一口氣:我和慶獅雖然猜測是葛潘所殺,卻不敢下定論。   李蓮花上上下下看了楊秋嶽幾眼,小心翼翼地問:現在楊少俠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麼你寧受不白之冤,也不敢說明真相了嗎?   方多病心裡補了一句:還有貴為武當白木老道的徒弟,大有江湖地位,竟然跑到這裡當看守死人的士兵,到底是為了什麼?不會也是為了什麼熙陵地宮裡的寶貝吧?   我一直在尋訪失蹤多年的黃七師叔下落。楊秋嶽道,十一年前,他在熙陵附近失蹤,我尋查到此,假冒一名守陵軍,探詢熙陵之秘。   方多病哎呀一聲:黃七老道竟是失蹤的十一人之一?啊啊,聽說此老精通奇門八卦,說不定因此被誘來這裡,哎呀難道他也被人吃了?   楊秋嶽臉上略有慍怒之色,但他為人陰沉,並不發作,只淡淡地道:我在熙陵三年,遍觀熙陵碑刻,閱讀前朝史典,發現了一些線索。   可是和熙成皇帝之死有關?李蓮花問。   楊秋嶽點了點頭:熙陵似陵非陵,貌似皇陵,卻設有回字重門,明樓之中設有房屋,而且曾經飼養過遠遠超過駐陵士兵人數的馬匹。從碑刻和史書來看,熙成是暴斃身亡,其子當即登基,登基未久便突然失蹤,以至於朝政紊亂,國力大衰。   方多病插嘴道:我只知道熙成皇帝的兒子芳璣帝長得歪眉斜眼難看至極。   楊秋嶽道:芳璣帝身有殘疾,相貌醜陋,登基後很少上朝,唯恐朝臣暗自譏笑。但是他並非天生醜陋,根據史書記載,芳璣帝出生之時並無缺陷,自小聰明伶俐,於國事政務頗有見地,深受熙成寵愛。有起居錄記載他少年時風度瀟灑、磊磊然眾人之上:他是在十七歲時突然得了面部抽搐之症,以至於口角歪斜,相貌變得極端醜陋。而也是從熙成三十五年,芳璣帝十七歲那年開始,熙成皇帝屢遭剌客襲擊,有一次受了重傷。曾有人大膽進言是芳璣派人行刺,熙成震怒,竟下令將進言之人推出斬首。熙成有十一個兒子,卻唯寵芳璣帝一人。頓了一頓,他繼續道,芳璣帝十七歲到二十七歲這十年間,熙成賜給了他數不盡的寶物、封號甚至佳麗,奇怪的是芳璣對熙成頗為不敬,據史載曾有辱罵之事,熙成也不追究。在熙成暴斃之後,芳璣帝登基雖說並無遺旨,但誰也沒有異議,人人皆知皇位非芳璣莫屬。   果然有古怪。方多病喃喃地道,這兒子和老子的事很彆扭   楊秋嶽的視線轉到李蓮花身上:李先生當世神醫,可否為我證實一事?   李蓮花啊了一聲:什麼事?   楊秋嶽沉吟了一下問道:這口角歪斜、面部抽搐之症,是否也可能是因為中毒或者受傷呢?   李蓮花為之瞠目,方多病心底大笑這位假神醫遇上了硬釘子,還未笑完便聽到李蓮花文質彬彬的回答:當然。只聽得他嗆了一聲這騙子只說當然,卻沒說是當然可能,還是當然不可能。   楊秋嶽渾然不覺李蓮花在耍滑頭,級綃道:如果芳璣帝貌醜確是因為中毒或者受傷,那麼,是誰下的毒手?   方多病一怔:難道你想說是他老子害了他?   楊秋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隨即抬頭看向掛在門上的葛潘,熙成帝與芳璣帝的秘密,那十一人的死亡之謎,一切的答案,都在這扇觀音門內。   李蓮花卻慢慢地道:楊少俠,我問你為何寧願蒙受不白之冤,也不敢與葛潘辯駁,你還沒有回答我。   楊秋嶽臉色突然又變得蒼白:我   葛潘敢當眾嫁禍於你,你卻不敢辯駁,這說明了什麼呢李蓮花喃喃地道,你是白木高徒,甘心潛伏駐陵軍中一年,當真只是為了尋訪黃七老道的下落?何況尋訪師叔下落並非壞事,若不是被葛潘逼出蒼狗指法,你卻根本不願承認是白木弟子。你熱衷熙陵之秘,精讀前朝秘史,都可說是你愛好古怪,但是有一件事不能用愛好古怪解釋。他突然抬起頭盯著楊秋嶽,目光穩定得出奇,湛湛然透出絕對的信心,和他平時所表露的樣子完全不同,只聽他一字一字地問,方才我說張慶虎是被暗器所殺,你說原來如此,可是張慶虎的頭是你砍的,你怎會不知他是被暗器所殺?剎那之間,楊秋嶽的臉色慘白異常。   方多病看著楊秋嶽,瞠目結舌,只聽李蓮花緩緩地說下去:你砍了張慶虎的頭,究竟是為了幫張慶獅隱瞞身分,還是為了替葛潘毀屍滅跡?只要屍體沒有頭,誰也不知他是怎麼死的,不是嗎?   楊秋嶽默然。   你沒有告訴葛潘張慶獅未死,助他假扮張慶虎,是不是為了留下對付葛潘的棋子而葛潘之所以嫁禍於你,是不是因為他發現張慶獅未死,而對你非常不滿?李蓮花慢慢地說,葛潘究竟有你什麼把柄,能夠讓武當白木的弟子縛手縛腳,盡做一些鬼鬼祟祟之事?   楊秋嶽長吸了一口氣,這是靜默不答,就此閉嘴。他被李蓮花問得無法回答,竟寧願默認,也不願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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