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第6章   7

東野圭吾 15657 2023-02-05
  十一點多,白石由實子帶了兩名女性朋友前來。由實子光顧過好幾次,但總是有人同行,而且都坐一般座位。或許是這個原因,她從沒找過直貴說話。當然,直貴也不會對她說話。   然而今晚很稀奇地,由實子獨自移到吧檯座位。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耶。她依舊一口關西腔,以和氣的口吻說。   妳也是。   給我一杯野火雞(Wild Turkey)威士忌加冰塊吧。   沒問題嗎?   甚麼沒問題?   沒事。直貴搖搖頭,準備玻璃杯。由實子好像更瘦了,臉部輪廓之所以看起來變得深邃,應該不全是化妝的緣故吧。她甚至給人幾分不健康的感覺。   他將玻璃杯放在由實子面前的同時,由實子說:聽說你在和千金小姐交往啊?

  妳聽直貴想問她是聽誰說的,但把說到一半的話嚥了回去。當然是聽店長說的,由實子雖不找直貴說話,倒是經常和店長聊天。   交往得順利嗎?   普普通通吧。   是喔,她將玻璃杯送至嘴邊。聽說她也經常來這裏啊?不知道我有沒有看過?   不曉得   直貴心想,幸好朝美和由實子沒有撞個正著。話雖如此,直貴沒有和由實子交往過,所以就算朝美懷疑兩人的關係,也只是單純的誤會。他害怕的是由實子找朝美說話,兩人從此變得親密。縱然不是刻意,由實子也有可能不小心說出剛志的事。   直貴心想,非得封住她的口才行。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等到面臨那種局面才手忙腳亂就太遲了。但是他想不到該怎麼對由實子說才好。

  當他在思考時,由實子開口說:喂!   嗯?   那件事,你說出你哥哥的事了嗎?   對誰說?   直貴一問,由實子不耐煩地將臉轉向一旁。當然是你女朋友啊,你說了嗎?   不,還沒說。   是喔,她點點頭。這是正確的,你就是死也不能說。她壓低音量接著說:任何事情我都會幫你。   謝謝。直貴說。   可是,如果她調查我的話,就沒辦法了。如果她問我以前的同學,一下子就穿幫了。   她應該不會調查得那麼徹底吧?   很難說。畢竟,她父母目前已經反對我們交往了。   由實子偏著頭。怎麼回事?   直貴說出到朝美家打招呼時發生的事。由實子喝光加冰塊的波本威士忌,粗魯地放下玻璃杯。搞甚麼鬼?氣死人了。

  唉,沒辦法,這就叫做身分差異。要續杯嗎?   要。喂,你是真心喜歡那個女孩子吧?有沒有想過未來要和她結婚?   她的嗓門太大,直貴有點擔心地看看四周,但幸好沒有被人聽見。他又替她調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欸,那是以後的事。   但你願意娶她吧?   是又怎樣?   他一問,由實子趨身向前,將臉湊近他。父母反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當事人的感受。付諸行動不就得了?事後她父母說甚麼都無所謂。   難道妳的意思是要我們同居?   不行嗎?   不可能啦。直貴面露苦笑,搖了搖頭。如果向朝美提議,她說不定會同意,但直貴不願使出強硬的手段。他心想,到頭來她應該會被帶回家,這麼一來只會惡化她父母對自己的印象。他不想被中条家討厭。既然要和朝美結婚,他也不希望朝美和中条家斷絕關係。

  我認為如果生米煮成熟飯,你們就贏了。越有錢的人,越在意世人的眼光。   聽見由實子這麼說,他又苦笑道:妳別胡說。   但是當客人全都離開,直貴獨自在店內整理時,由實子的話忽然浮現在他腦海中。雖然這麼做極為胡來,但不失為解決問題的方法。   生米煮成熟飯啊   假如朝美懷孕的話如何呢?她父母會命令她墮胎嗎?不,就算她父母命令她,她也不可能答應。無論使出任何方法,也沒有人能將她押上手術台。   朝美的父母或許會和她斷絕關係,但天底下會有父母對女兒懷孕毫不關心嗎?由實子說的沒錯,中条家必須設法保住面子。為了保住面子,就得同意她的婚事,讓生下來的孩子繼承中条家。換句話說,他們只好接受直貴是她丈夫。

  如果事情進展順利,就算他們發現剛志的事,中条家也束手無策。他們反而會想盡辦法,避免剛志的事被世人知道。   直貴覺得,讓朝美肚子裏懷自己的小孩,這個極其大膽的點子,宛如在黑暗中發現的一道曙光。   但問題在於朝美,她不可能參與這項計劃。   兩人之間已經有過好幾次肉體關係,然而每次都會採取避孕措施。他會小心注意,而她更是慎重其事。只要他沒戴保險套,她就絕不同意讓他進入自己體內。   我不認為懷孕的話,拿掉小孩就好。不過,我絕對不要順其自然有小孩。要懷孕時,我希望是出於堅定的意願。再說,這樣對小孩未免太不負責了。   這是她從前說過的話,這個想法現在八成也沒有改變。   直貴心想,如果說懷孕是為了讓兩人結合,她會做何反應呢?然而就算如此,她也不可能點頭答應。她可能會說,如果無論如何都想在一起的話,就算不那麼做,也可以選擇私奔啊。

  三天後朝美打電話來,證明了這一點。她的聲調比平常高,感覺情緒相當激動。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想離開這個家算了。   妳父母對妳說了甚麼嗎?   直貴的話,令她霎時沉默下來。於是他察覺到有甚麼事發生了。   他們說了甚麼有關我的事,對吧?關於和我交往的事。   直貴聽見呼地吐氣的聲音。   無論他們說甚麼,我的心意都不會改變,你放心。無論發生甚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旁。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我可以捨棄父母。   直貴從她激動的語氣中,察覺到她父母對她說了相當重的話。   冷靜下來!不能意氣用事!就算妳離家出走,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吧?   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是認真的。我父母是笨蛋,以為你的目的是中条家的財產。要讓他們知道你對那種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我離家出走是最好的方法。

  別衝動!總之讓腦袋冷靜下來!   直貴設法安撫朝美,但他不難想像,一旦發生事情就容易激動的她,很可能擅自離家出走。如果自己使出強硬的手段,她父母也會訴諸非常手段。直貴不想把事情鬧大,因為他認為事情一旦變成那樣,她父母就會調查自己的過去,掀出自己隱瞞的一切。他想趁她父母尚在尋求妥當的解決方法時,按照由實子所說,將生米煮成熟飯。   然而時間似乎所剩不多。告訴他這一點的是從前回收公司的同事立野。有一天,當直貴走出大學,發現他在校門旁等候。立野一身工作褲搭深藍色POLO 衫的外出打扮。他看起來比最後一次見面時更瘦,髮量也變得稀疏。   好久不見啦。你不管怎麼看都是用功讀書的大學生,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了。立野以毫不客氣的眼神打量直貴全身。

  立野先生的身體也很硬朗吧?直貴問道,心想他有甚麼事呢?   我已經完全不中用了。對了,要不要聊聊?我帶來了有趣的消息。立野的眼神中浮現不懷好意的光芒。   直貴儘可能挑了一家帝都大學學生不會光顧的咖啡店,和立野對坐。立野津津有味地啜飲咖啡,點燃香菸。   小直,你最好小心。立野意有所指地說。   小心甚麼?   有人在四處打探你的事,你做了甚麼嗎?   我甚麼也沒做啊。你說四處打探我的事,是怎麼回事?   昨天,我有點事情到辦公室一趟。然後,回程路上有一個男人叫住我。一個年輕小伙子,身穿高檔西裝,感覺像是生意人。   直貴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沒有多加解釋,只催促立野說下去。然後呢?

  他問我有沒有時間,我說可以。然後,他就問我認不認識武島直貴。我說認識又怎樣,他就說甚麼都好,要我把你的事告訴他。他大概也去找過社長,但沒問出個所以然,所以才會向進出的員工打聽吧。   直貴感覺口中的水分迅速流失,於是以咖啡潤喉,清了清嗓子。那麼,你把我的事告訴他了嗎?   我說了無關痛癢的事,立野賊兮兮地笑了。像是你工作時的情形。我說你工作很認真,那傢伙就露出白問了的表情。   是喔   那件事,立野壓低音量,我沒說。就,你大哥的事。   直貴看著立野。為甚麼他會知道呢?直貴心想,大概是聽福本說的吧,該向他道謝嗎?   要是我告訴他,你就糟了吧?立野一臉見獵心喜的表情。   嗯,是不太妙

  我想也是。我不知道他有何企圖,但是他好像不知道你大哥的事,所以我想也不用特地告訴他。   直貴不置可否地點頭。那真是謝謝你了。   你幹嘛那麼客氣。我自認很精明,但我是不是太雞婆了呢?   不,沒有那回事。   我想,那傢伙大概還會再來,因為我們當時沒有好好說上話。他還說:改天再請教你。到時候還是別說出你大哥的事比較好吧?   是啊。   那我就替你保密吧。你只要老實告訴我,要我這樣做就好了。我們都甚麼交情了,你可別客氣喲!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嗎?直貴伸手拿桌上的帳單。   別急嘛!反正你沒有急事吧?立野開始抽菸。不過,這對我而言倒是好事一樁。畢竟那傢伙說,視我提供的資訊內容,會給我某種程度的謝禮。但是因為我沒說甚麼重要資訊,結果他只給了我幾張千圓紙鈔。他厚厚的錢包裏好像塞滿了萬圓大鈔,真是可惜。當時我的心有點動搖。   直貴心想,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這男人不會光憑一番好心,就隱瞞剛志的事。   我現在身上沒帶多少錢,改天我會好好酬謝你。   直貴一說,立野就蹙眉搖手。我並不打算敲詐窮學生。不過,有那種傢伙跟在你身邊,就代表了小直你身上有甚麼吧?而且那還不是壞事,我猜是相當好的事。怎麼樣,我猜對了吧?立野以爬蟲類的眼神看直貴。   直貴大感佩服。立野專靠旁門左道過日子,似乎擁有常人無法想像的靈敏嗅覺。   我說不上是好是壞。   唉,算了,我沒必要現在問詳情。總之,我知道現在對你而言是重要時刻。如果你順利跨越這一關,就不再是窮學生了,你到時再謝我就行了。我期待那份豐厚的謝禮。   直貴面露淺笑。他總覺得,立野今後肯定還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假如自己和朝美結婚的話,他大概馬上會來邀功領賞吧。   抱歉,我接下來要打工。直貴站起身來。   這次立野沒有留他。加油喲!我會替你加油的。   直貴拿著帳單走向櫃檯。各付各的吧,這句話不可能從立野口中說出來。   直貴心想,得加緊腳步。去找立野的人大概是孝文吧。這也許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思,或者也包含了中条夫婦的意思。無論如何,他們已經著手調查直貴的人品、經歷。他們知道剛志的事,大概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在那之前必須先下手為強,讓朝美懷有自己的小孩。   週末,直貴決定找她到家裏來。她原本想去打保齡球,但是直貴說想在家裏辦什錦煎餅的派對。   我學會了廣島式什錦煎餅的正宗做法,也買了鐵板,趁還沒忘記,我想再做一次。   這件事在某種程度上是真的。直貴從店裏客人身上學會做法是事實,然而那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他其實不怎麼想自己動手做。   但是朝美不疑有他。哇,好期待。那我買一堆啤酒過去。她發出高興的聲音。   下午三點左右,她來了,直貴已經準備就緒。什錦煎餅根本不重要,他想迅速解決,儘早製造兩人肌膚相親的機會。床邊的櫃子裏藏著已經用針戳洞的保險套。直貴雖然認為這種招數很下流,但是他沒有自信說服得了朝美。   哇,好多高麗菜,要用到這麼多嗎?   這正是廣島式什錦煎餅的美味秘訣。   毫不知情的朝美一會兒看著他煎餅的動作表示佩服,一會兒像孩子般大聲嚷嚷,說她第一次在家裏這樣煮東西吃。直貴想起她母親那貴婦人的臉,心想那也難怪。   兩人各吃兩片什錦煎餅,喝光了六罐啤酒。直貴看見她的模樣,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他原本擔心朝美是不是正值生理期,他發現她生理期間喝酒會比較節制。   啊,肚子好撐。真好吃,我吃飽了。   妳愛吃就好。他開始迅速收拾杯盤。   稍微休息一下,等等再收嘛。   不,這樣我覺得很礙眼。   朝美也幫忙收拾。直貴望向窗戶,天色還很亮,心想:要是她提議去哪裏可就糟了。   這時,門鈴響起。他擦擦手,打開大門,看見站在眼前的人,驚訝得倒抽了一口氣。對方是嘉島孝文。   當直貴說不出話來時,孝文趁機推門進來。他的目光迅速地捕捉到朝美在流理台洗碗的身影。她瞪大眼睛。為甚麼你會出現在這裏?   孝文環顧室內,揚起鼻子聞了聞味道。你們做了文字燒【註:東京一帶流行的平民化小吃,與關西的大阪燒相同。一般又稱為東京燒,在燒烤的過程中,很多人喜歡在鐵板上用它來寫字,所以又叫文字燒。】嗎?真是的,朝美最愛大眾化食物了。   我是問你,你來做甚麼?   是舅媽拜託我來的,她要我讓妳清醒過來。所以我才會來這裏接妳。   她為甚麼知道這裏?   天曉得,孝文聳聳肩。我只是聽命行事。舅媽說妳今天好像去了那個男人的家。   朝美的表情沉了下來,她好像察覺到了甚麼。直貴心想,她母親大概偷聽她講電話。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我得善盡義務。善盡身為妳母親外甥的義務,和妳未婚夫的義務。快,我們回去吧。   直貴以手臂阻擋孝文進屋,孝文瞪著他。我那樣苦口婆心地勸你,你好像還沒覺悟。你最好快點結束這種沒有結果的交往,這對你而言只是在浪費時間。   滾回去!   我會回去,但是要帶她回去。   我不回去。朝美轉身面向孝文。我要待在這裏。   妳打算永遠待在這裏嗎?不可能吧?   我要永遠待在這裏,我不要回家了。你就那樣告訴我爸媽。   直貴吃驚地看著她。朝美   妳以為這麼做行得通嗎?妳可是中条家的獨生女喲!   那又怎麼樣?又不是我自願出生在那種家庭的。   孝文或許是詞窮了,猛地揚起下巴抬頭看她。   就在這個時候,從半開的大門出現人影。   武島先生,有你的郵件。郵差遞出郵件。   直貴伸出手之前,孝文收下郵件。他兩手各拿著一封信和明信片,審視信件。   別那麼不禮貌!那是寄給直貴的信。朝美尖著嗓子指摘。   我知道,我又沒有看內容。喏,這一封好像是大學寄來的通知。說完他先遞出那封信。接著他看了明信片的正面。喔,武島,剛志?你的親戚嗎?但是下一秒鐘,孝文的臉色變了。咦?這個印章是甚麼?   不准看!直貴一把搶過明信片。滾回去!   但是孝文沒有出去。他嘴角浮現一抹奇怪的笑,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直貴全身。   你在幹甚麼?快點回去啦!然後,將我剛才說的話確實傳達給我爸媽。朝美的語氣依舊強硬。   但是孝文毫不理會她大吼大叫,冷笑起來。喂,朝美,這下事情好玩了。   你甚麼意思?   直貴的家人當中,好像有麻煩人物。孝文面向直貴。對吧?我說的沒錯吧?   你在說甚麼?   他的家人是受刑人。   咦?直貴感覺朝美倒抽了一口氣。   妳叫他讓妳看那張明信片就知道了,正面蓋著櫻花的印章。那應該是蓋在從監獄寄出來的信件上的。我之前因為工作關係送儀器到監獄的醫療設施,是法務省的官員告訴我的。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直貴,沒那回事對吧?朝美問直貴。她的話中帶有懇求他否定的意味。   然而直貴無法回答。他咬著嘴唇,狠狠地瞪視孝文。   他是誰?孝文以逼退直貴的視線問,他也姓武島,姓氏和你一樣,我想應該是你的近親吧。或者是家人呢?   你別開玩笑!直貴說過了,他沒有家人。   那,是誰呢?   他為甚麼得告訴你,那是個人的私事。再說,就算有明信片從監獄寄來,寄信人也未必是受刑人吧?說不定只是在那裏工作。   孝文忍俊不住笑了出來。那個櫻花印章啊,是檢閱的時候蓋的,代表檢閱過了。若是在那裏工作的人寄出的信,為甚麼得接受檢閱呢?   朝美似乎無言以對,看著直貴發出求援的目光。他是你親戚嗎?   不是遠親吧?孝文說,受刑人能夠寄信的對象有限。我記得,還要事先提交名單給獄方。如果是遠親,直貴不可能名列其中。   孝文的話正確到令人厭惡的地步,令直貴沒有反駁的餘地。   就算親戚在坐牢,那又怎麼樣?又不是直貴犯罪。朝美仍然露出剛強的一面。   妳這句話是認真的嗎?朝美妳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知道能不能跟親戚坐牢的人交往吧?   為甚麼不能?政治人物當中,也有人在坐牢啊。   好,問題是他親戚犯的罪,究竟是不是那種的呢?孝文搓揉下巴。唉,算了。這種事情調查就會知道,我又不是沒有朋友在當警察,如果是上過報的事件,只要用電腦搜尋報導就行了。   隨你高興。   當然隨我高興,調查之後還得告訴舅舅他們才行。說完孝文就開門離開了。   朝美赤腳走到玄關鎖門,然後回頭面向直貴。你會對我解釋吧?   直貴目光落在手中的明信片上,上頭是哥哥熟悉的字跡。   信紙沒了,所以我改用明信片。今天,某個劇團到獄裏表演。戲碼是《磨坊書簡》。劇情是描述一名貧窮的老人,老是用風車磨粉,但其實他是偷偷摸摸地削去牆上的土,再利用風車搬運   混帳傢伙,寫這甚麼悠哉的東西!直貴在心中暗罵。   他是誰?朝美追問。   瞞不下去了,直貴死心了。就算這時矇混過去,結果還是一樣。孝文大概馬上會查出武島剛志這個男人做過甚麼吧,而那件事遲早也會傳進朝美耳中。結果就是這樣,直貴吁了一口氣。   我大哥。他粗魯地說。   哥哥?可是你不是說你是獨子   他是我大哥,獨子是騙妳的。他扔下明信片。   朝美撿起明信片。為甚麼?   為甚麼?直貴不懂這個問題的意思。但可以肯定,若非問你為甚麼要撒謊,就是為甚麼你哥哥在監獄裏。   強盜殺人。   他像是要將積在肚子裏的話一吐為快地說出哥哥做了甚麼、自己隱瞞那件事活到今天、一旦曝光自己總會失去甚麼。   朝美表情僵硬地聽他說。過程中都沒有插嘴,表示這件事對她造成了莫大的衝擊。   直貴從她手中拿回明信片,撕成碎片,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你怎麼朝美開口說,你怎麼不事先告訴我?   告訴妳的話,妳就不會和我交往了。   那種事情很難說。在這種情況下知道,反而更令人震驚。   夠了,別再說了。直貴背向她,盤腿坐下。   直貴朝美走到他背後,將手放在他肩上。我們好好思考一下吧。我也因為事發突然,腦筋有點混亂。我們冷靜一下吧。   沒有那種時間,直貴在心裏反駁。中条夫婦從孝文口中得知這件事後,肯定會衝到這裏來帶走她。就算他們沒有那麼做,她一旦回家之後,下次再見自己的可能性趨近於零。   喂,直貴。   朝美再度叫他,他握住她的手。或許是握手的力道太強,她驚訝地睜大眼睛。   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將她推倒,手探入裙子底下。   等一下,你要做甚麼?她用力掙扎,隨手抓一旁的東西。櫃子的抽屜掉下來,裏面的物品散落一地。直貴將身體壓在她身上,試圖用左手固定住她的手臂,不讓她亂動。   住手,喂,你為甚麼要這麼做?一記巴掌飛向直貴的臉頰,於是他畏縮了。朝美趁機迅速地從他的手臂中逃脫。   直貴趴在地上低垂著頭,重重地喘氣。   你好過分,好像因為再也見不到我了,想在最後滿足你的慾望。這不像是你的作風。   不是妳想的那樣。他氣喘吁吁地說,挨摑的臉頰疼得發麻。   那是怎樣?想要試探我嗎?   試探?試探甚麼?   我的心意啊。看看我會不會因為知道你哥哥的事,就想離你而去。所以才會做出剛才那種舉動,確認我是否變心   這樣啊,直貴無力地笑了。原來也有這種思考方式啊。   不對嗎?   不對,但對不對都無所謂了。直貴靠牆而坐。妳要回去吧?太晚就不好了。   朝美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跪坐,挺直背脊。你希望我回去嗎?   直貴又是一個苦笑,輕輕地晃動肩膀。妳剛才痛罵那個男人時或許是認真的,但是現在的想法改變了,對吧?妳也說最好冷靜一下,該不會現在還想一直待在這裏吧?   你怎麼樣?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希望怎樣說了也是白說。就算妳不回去,妳父母也會來帶妳回去。他們說不定接到孝文的電話,現在已經出門了。   喂,直貴,我是在問你的想法。   直貴沒有回答,從她身上別開視線,望向一旁。   兩人沉默半晌。直貴試圖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但是一籌莫展。每當他聽見遠方的車聲,就以為是中条夫婦來了。   朝美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她始終不發一語。她心裏肯定也是一團混亂,她應該會認為,就算男朋友的親人是殺人犯,也不能因此變心。然而直貴知道,這種堅持不會持久。   這是甚麼?朝美輕聲低喃。   直貴一看,她正撿起掉在地上的保險套。她凝視著包裝的表面。   有小洞,好像是針刺出來的小洞她像在唸咒地說。   直貴站起身來,從她手中一把搶過來,然後丟進垃圾桶。   沒甚麼。   騙人。是你刺的吧?為甚麼要那麼做她說到這裏,倒抽了一口氣,睜大眼睛抬頭看他。你打算用那個嗎?你剛才之所以推倒我,也是為了要用那個,不惜使用蠻力和我上床?   直貴無法回答。他走向流理台,用髒杯子盛滿自來水喝下。   好過分,她說。你以為只要讓我懷孕就行了?   直貴盯著貼磁磚的牆壁,無法回頭看她。   回答我啊!你讓我懷孕,打算做甚麼?我們還沒有結婚,就有小孩,你不覺得這樣未免太奇怪了嗎?   他呼地吐氣,緩緩轉身。朝美依然坐得挺直。   我想和妳結婚,共組家庭,我想要我們的孩子。就是這樣而已。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用這種方法朝美搖搖頭。眼看著她眼中發出淚光,旋即溢出,一道道淚水流過臉頰。你把我當成甚麼了?我自認是你的女朋友啊!   我也是。   你不是,沒有人會對女朋友做這種事。你想把我的身體當作工具,就算你這麼做是為了讓我們的感情順利發展,想利用我的生殖能力仍是不爭的事實。虧你做得出這種事!   就算告訴妳,妳也不可能贊成。   廢話!她厲聲吼道,將懷孕用於那種事情,你太卑鄙了。你不覺得你很下流嗎?   直貴垂下目光,無言以對。他十分清楚這麼做很卑鄙,但是他找不到其他方法。   你以為只要我懷孕,就算你哥哥的事曝光,我父母也不會反對嗎?   他點頭,甚至連掩飾都開始嫌麻煩了。   你為甚麼要那麼做?包括瞞著你哥哥的事也是,你的做法太奇怪了。為甚麼你不找我商量,兩人共同克服這件事呢?   聽見她的話,直貴抬起頭,目光與她對上,他忽然放鬆緊抿的嘴唇。   怎樣,我說錯了甚麼嗎?   妳不會懂的,妳既不懂世人在想甚麼,也不懂妳自己。   你沒資格說我。朝美用殷紅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著他。   或許妳不想聽我這麼說,但現實就是這麼回事。直貴又望向一旁。   過一會兒,她站起來。我要回去了。   直貴點點頭。這樣最好。   我會思考看看。但是,我想我沒辦法接受你的想法。   那妳要怎麼做?   我不知道,到時候再說。   是嗎?   朝美穿上鞋走出他家,直貴盯著大門關上,然後躺在榻榻米上。明明不好笑,卻有一股笑意湧上心頭。   8   直貴以相同的姿勢,恍惚了兩個小時左右。他提不起勁做任何事。   這時,門鈴響起。他緩緩起身。   打開大門,他不禁睜大眼睛。眼前站著朝美的父親。   現在方便嗎?   啊,方便。   中条先生邊環顧室內邊進屋。直貴拿出坐墊。   我去泡咖啡。   不,不用了,我不打算久待。中条先生看看四周。半工半讀應該很辛苦吧,既需要體力,時間和金錢方面都很吃緊。   直貴默默點頭,摸不透對方的真正用意。   我從孝文口中得知令兄的事,我第一個反應是吃驚。不過,我十分理解你為甚麼要隱瞞那件事。如果站在相同的立場,我大概也會這麼做。同時,我要對你身在這種處境,還辛苦唸大學表示敬意。如果問我能不能做到,我實在沒有自信。   中条先生從西裝內袋拿出一個信封,放在直貴面前。你肯不肯收下這個?   這是甚麼?   你看了就知道。   直貴拿起信封,往裏面一看,裝著一疊萬圓大鈔。   你可以當作是我的捐款收下,就算是資助你。   直貴看了對方一眼。代價是和朝美分手,是嗎?   沒錯。中条先生點頭。我希望你離開朝美。   直貴呼地吐氣,先是盯著手上的信封,然後抬起頭來。這件事她知道嗎?   朝美嗎?我還沒告訴那孩子,或許不會告訴她。   我不認為她會接受這種做法。   人年輕的時候,大多無法接受父母的做法,但是她遲早會諒解我這麼做的用意。我之所以說或許不會告訴她,就是這個意思。我現在不會馬上說,說不定日後再找機會告訴她。   大人的做法啊。   你這句話大概是在諷刺我,但就是那麼回事。   她現在在哪裏?   我想她在自己房間,我讓她母親和孝文看著她。這孩子一旦發起脾氣來,沒人知道她會做出甚麼事。   直貴再度將目光落在信封上。金額並非十萬或二十萬,肯定是他至今不曾擁有過的數字。   他將信封放在中条先生面前。這我不能收。   中条先生或許對直貴這個舉動並不感到意外,他看起來像是在微微點頭。然而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棄,他從坐墊上起身,突然雙手撐在榻榻米上,深深地垂下頭。我求你,請你務必答應我們的要求。   中条先生之前在直貴面前,總是表現得派頭十足,現在的行為出乎直貴意料之外,令他不知所措,窮於應付。然而他並沒有失去冷靜,雖然驚訝,但也分析出,下跪哀求肯定是中条先生事先準備好的戲碼。   請您抬起頭來。   你肯答應嗎?中条先生仍舊低著頭問直貴。   總之,請您先抬起頭來。   除非聽到你的答案,不然我不會把頭抬起來。說完,中条先生一直維持同樣的姿勢。   他大概認為,如果只是低頭就能讓直貴答應,那根本不算甚麼。但即使如此,直貴認為能夠付諸行動的人應該寥寥可數。貫徹高姿態,強硬堅持主張的做法也不是沒有。換句話說,這就是父親對女兒的愛嗎?直貴懷著格外淡漠的心情盯著他。   為甚麼你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呢?甚至不惜捨棄尊嚴   當然是為了我女兒。如果是為了那孩子的幸福,任何事我都肯做。   您的意思是,和我在一起對她而言是不幸嗎?   中条先生沉默半晌後,稍稍抬起頭。這真的很難啟齒,但的確是這樣。自從令兄的事情發生之後,你過得幸福嗎?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頭,還遭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   直貴做了一個深呼吸,表示默認了。   如果朝美和你在一起,那孩子也得背負那份壓力。身為父母實在沒辦法明知如此卻視而不見,請你務必諒解。   如果我同意您的論點,我不就永遠無法結婚了。   大概也有人的思考邏輯和我不同吧,你只要找那種對象就好了。說完他又低下頭。   直貴歎了一口氣。夠了,我知道了。請您抬起頭來。   請你務必答應我們   好,直貴點頭。我會離開朝美。   中条先生抬起頭來,一臉夾雜放心與警戒的表情道謝。   但是這筆錢我不能收。直貴將信封再往前推。   你不收下,我很為難。   中条先生語氣沉重地說,令直貴感覺到他話中隱含著某種企圖。   這是交易嗎?直貴試探性地問。   中条先生沒有否認。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否恰當。   總之,今後不准再接近朝美,也不准和她聯絡,一旦毀約就要歸還這筆錢,您想和我簽這種形式的契約,是嗎?   中条先生沉默了。於是直貴心想,難道自己猜錯了嗎?看著對方一臉尷尬的表情,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光是這樣還不夠。他說,今後不准告訴任何人,我一度和朝美,中条朝美小姐交往過。這份契約中也包含了這一項吧?   你想說我自私吧?中条先生以認真的眼神看著他。   直貴心想,難怪他會從頭到尾保持低姿態。他就算能夠盡全力讓自己和朝美分手,也無法封住自己的口。   錢還您,我不能收。直貴重複這一句話。   你的意思是,就算你沒收錢,也不會說出去嗎?   不,直貴緩緩搖搖頭。和朝美交往的事我不會保密。我打算到處宣揚,所以錢我不能收。   中条先生的表情立刻扭曲變形。一臉困惑、狼狽,同時又將對直貴的憎恨表露無遺的表情。但是他瞭解到就算將憎恨發洩在直貴身上,也徒勞無功,於是心中焦躁不已,即使捨棄所有尊嚴,也得懇求他不說出去才行。他臉上的表情變得緊張,和剛才演戲般下跪哀求時大不相同。看見他此一反應,直貴決定接受。   開玩笑的,直貴說,我不會那麼做。   沒想到直貴會這麼說,這下中条先生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是眨眼。   您不用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我和朝美的事。就算到處宣揚,我也得不到任何好處,所以我不要錢,因為我沒有理由收下。   你真的不要錢嗎?中条先生的眼神感覺仍半信半疑。   是的。直貴點頭。   中条先生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將信封收進懷中。他一副交涉結束,想快快離開的模樣。   替我向朝美問好。直貴說完後搖了搖頭。不,不用替我傳任何話。   中条先生點頭起身。你也要保重。   大門關上後,直貴仍然坐著。一天當中發生了許多事,許多人來了又走,最後只剩自己一個人。   他告訴自己,只是走到了固定的終點。自己已經習慣了放棄,今後肯定也將繼續放棄。反覆這種過程就是自己的人生   9   從隔天起,他都不在家。如果待在家裏,朝美肯定會來找他。她不可能乖乖遵照父親的指示,父親和直貴達成的協議,她也不可能接受。   直貴決定不見朝美,看到她只會難過。   然而她遲早會去BJ,在店內就逃不掉了。直貴聯絡店長,請了一陣子的假。   離開家裏也無處可去。想了半天,他打電話給白石由實子。   妳說過要站在我這邊,對吧?直貴在由實子家說,助我一臂之力。   幫你得到千金小姐?由實子問。   不,他搖頭。正好相反。   直貴說明事情原委,他只有對由實子能夠和盤托出。   聽直貴說完後,她一臉陰鬱地沉默不語。直貴不知道她在想甚麼,惴惴不安地等候。   不久,她搖了搖頭。太過分了。   甚麼太過分了?   一切的一切。說完她吁了一口氣。你無論到哪裏,都因為你哥哥的事受折磨,因為這個緣故失去了一切。之前是音樂,這次是女朋友,我認為天底下沒有這麼沒道理的事。   別說了,那種事情說也沒用。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你能對她死心嗎?   我已經習慣死心了。直貴淡淡一笑。   由實子看到他的模樣,皺起眉頭,像是在忍耐頭痛似地將手抵在額頭上。   我不想看見你臉上這種表情。自從樂團那件事發生後,你就變了。我剛才說太過分了,其實我覺得最過分的事莫過於改變了你。如果是之前的你,絕對不會想到要故意讓女朋友懷孕。   直貴低下頭,搔了搔後頸。我是個下流的男人。   你明明不是那種人   我重新體認到了自己的立場。她父親說的沒錯,我要是和誰結婚,改天就會讓那個人和我有相同的處境。如果有了小孩,接著就換那個孩子承受。知道了這一點,根本沒辦法和任何人結婚。直貴緩緩搖頭。不光是分手,她父親還要我連交往都要保密。那個一臉不可一世的父親,即使只是做做樣子,都不惜向我下跪哀求。我到底是甚麼妖魔鬼怪啊?   由實子痛苦地聽著他說,一會兒拉下身上運動衫的袖子,一會兒捲起來。   直貴歎了口氣。因為這樣,所以請妳幫我。朝美大概會想見我,她的個性好強,我想她壓根兒無法接受我屈服於她父親強硬的態度。撇開對我的心意不談,她會想要貫徹自己的堅持。但是對我來說,那種堅持根本不重要。   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這事不難,妳只要暫時住在我家就行了。   住在你家?   嗯,過幾天朝美應該會去找我。妳就告訴她,說我不知道去哪兒了,暫時不會回來。我想,她大概會問妳和我是甚麼關係。然後,直貴盯著由實子的眼睛繼續說:妳就說是我的女朋友。說我們交往很久了,我一天到晚偷吃,妳很苦惱,而我好像老毛病又犯了,妳就這樣告訴她。   由實子的表情扭曲。她撥起瀏海,重重地歎了口氣。那種話,我說不出來。   拜託啦,要是不這麼做的話,她不會死心。   可是   如果妳不肯答應的話,我只好找別的女人了。就算不說出詳情,只要說是為了和纏著我的女人分手,還是有幾個女人會因為好玩而幫我。   聽見他這句話,由實子瞪著他。倒不是因為他提出無理的要求,或許是因為他暗示自己的異性關係。   我要在你家待到甚麼時候?   暫時先住一個禮拜吧,我想過幾天她就會去。如果她沒去的話,到時候再說。說不定她不會去,那樣的話也好。   這樣做好嗎?她偏著頭。你和她分手,站在我的立場或許應該高興,但感覺很差。   我的感覺更差。直貴這麼一說,由實子勉強點頭答應了。   從那一天起,兩人開始交換住處。直貴也沒有去大學上課,因為他總覺得朝美會躲在角落等他。由實子的家收拾得整齊乾淨,直貴住在她家裏儘可能小心,不弄亂東西,三餐以外食和便利商店的便當解決。   這種生活過了三天,當他在看電視時,由實子突然打開大門回來了。   東西忘了嗎?直貴問道。   但是由實子搖搖頭。計劃破功了。   當他發出咦的聲音反問時,從由實子身後出現人影,是朝美。她咬著下唇。   由實子,妳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照你的話做了,但是,她   你以為演那種戲騙得了我嗎?朝美低頭看著他說。   我出去外面。說完由實子便離開了房間。   朝美脫鞋進屋,跪在他面前。你為甚麼要躲起來?這不像是你的作風。   因為和妳見面很難受。   因為你想和我分手吧?既然如此,別分手不就得了。   不分手不行。   為甚麼?我知道我爸對你說了甚麼。我爸也說,你同意分手。但是我怎麼也想不通,為甚麼你要答應呢?   直貴看著她激動的模樣,反而感覺到自己的心情漸漸變得冷靜。他心想,這個女孩果然只是意氣用事。   我後來想過了。她說,或許那個方法沒有那麼糟。   哪個方法?   就是,她調整呼吸後說,懷孕那件事。   直貴低著頭,他不願再想那件事。   因為你沒有找我商量,我當時氣頭上,但是想要結婚的兩個人有小孩這件事本身,絕對沒有錯吧?再說,說服我父母也沒那麼簡單   別再說了。直貴打斷她的話。   朝美以不解的眼神看他。他看著她的眼睛說:我的狀況,沒有妳想的那麼簡單。我原本以為,如果和妳結婚的話,說不定就能克服我的問題,但看來並非如此。就算妳懷孕,中条家的人也不會伸出援手,弄不好你們還會斷絕親子關係。   斷絕親子關係也無所謂,只要我們兩人齊心協力   我一個人就夠辛苦了,要是再加上妳和嬰兒,會更辛苦。我實在沒有自信能夠撐下去。   朝美睜大眼睛,定定地凝視著他,緩緩搖頭。你的意思是,若是我離開中条家,你對我就不感興趣了嗎?   說穿了就是那麼回事吧。   朝美一直盯著直貴,那眼神像是想設法透視他心中的甚麼。直貴受不了那種視線,望向一旁。已經夠了吧?   甚麼已經夠了   太麻煩了,事情變得怎樣都無所謂了。   包括我在內?   嗯   感覺朝美倒抽了一口氣。好,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來,一腳踩進鞋子出了房間。她用力甩上大門的力道揚起了灰塵,在日光燈底下飛舞。   由實子走了進來。這樣好嗎?她小聲地問直貴。   沒關係,直貴也起身。這是固定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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