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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五章 唆使

宿命 東野圭吾 26425 2023-02-05
  1     亞耶子從警察局回來之後,整個人彷彿在幾個小時內老了十歲。她的眼窩下方出現黑眼圈,皮膚也完全失去了彈性,讓人懷疑她是否因哭得太過頭而脫水了。然而,她的眼淚卻沒有乾涸,美佐子一喚她,淚水便又像潰了堤似地一傾而下。澄江輕輕地將一張毛毯蓋在癱坐在沙發上的她的背上。   太太,沒事的。少爺他一定嗯,他一定會回來的。畢竟那個心地善良的少爺,是不可能因為殺人被捕的。   澄江也哽咽地說道。美佐子知道當澄江聽到弘昌招供時曾在廚房裏暗自啜泣。   看到亞耶子仍舊淚流不止,從剛才就一直在家庭式吧台喝白蘭地的晃彥,拿著玻璃杯走了過來,對她說道:要哭待會再哭,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妳說,為甚麼弘昌會遭到逮捕、弘昌對此說了甚麼,還有警察問了媽甚麼,妳怎麼回答。

  老公,你何必挑這個時候要問也得等媽心情稍微平靜下來再問啊。   美佐子從沙發上起身對丈夫說道,但是晃彥卻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對她怒目而視。   要想救弘昌的話就得儘早想辦法,要是遲了,就算到時才說要是當時那麼做就好了、起碼該這麼做也後悔莫及了。   晃彥又往亞耶子走近一步。   來,說吧。把事情全部說出來,不然我們無從研擬對策。   亞耶子抽動的背部漸漸平靜了下來。她抬起頭來,對著晃彥,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你救得了弘昌嗎?   那就得看媽的表現了。   說完,晃彥要美佐子再倒一杯白蘭地。她照做之後,他將酒杯遞給亞耶子。   藉酒精的力量使心情稍微平復下來的亞耶子,開始娓娓道出在島津警局裏的對話。她先從弘昌的犯罪計劃講起,說他們原先是想不用十字弓,而只用箭殺害須貝正清。

  這麼說來,弘昌並沒有拿走十字弓囉?   嗯,應該是。   原來如此,他居然想出了那種花招   晃彥痛苦地皺起眉頭,彷彿在思考甚麼,然後提出了一個疑問。可是,從傷口的情況難道無法判斷箭是用十字弓射出,還是用手插入的嗎?   警方接下來會調查,不過刑警先生說,大概沒有辦法斷定傷口是由何者造成的。亞耶子抽抽噎噎地回答。   我知道了。那麼,弘昌他們的犯罪動機是甚麼?   聽到晃彥那麼一問,亞耶子霎時猶豫地低下頭,但隨即抬起頭來,說起了命案前一天讓尾藤和須貝正清進屋的事情。當然,她也提到了自己和尾藤高久之間的關係,由於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聽的人也沒有甚麼好感到意外了。   她坦白地說,自己受到尾藤所託,打開了直明的保險箱。

  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到弘昌就在隔壁房間偷聽。我一心以為那孩子去上學了。   美佐子聽到她的話,想起了一件事。須貝正清到家裏來的那一天,停車場裏停著一輛白色保時捷。她記得當時還心想:真稀奇,弘昌今天居然沒有開車去上學。   也就是說,弘昌之所以想要殺害須貝先生,是因為對媽受辱感到憤怒,對吧?   聽亞耶子說完,晃彥再次確認地問道。   事情似乎是那樣亞耶子無力地點頭。   關於須貝先生想要的資料也就是保險箱裏的東西,弘昌知道多少?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想他應該不知道。因為尾藤先生也說,須貝先生甚麼都沒告訴他。   是嗎?晃彥將手抵在下巴上,像在思考著甚麼。   放在保險箱裏的資料是甚麼呢?美佐子問。

  不知道。我之前曾經瞄過一眼,好像是跟公司有關的東西,說不定是瓜生家掌握公司實權所需的東西。事到如今,就算交給須貝先生,對大局也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吧。不管怎麼說,那跟這次的命案沒有直接關係。   晃彥露出一臉對保險箱裏面裝了甚麼不感興趣的表情。   然而,美佐子看著他的表情,卻覺得他心裏想的不是那麼一回事。   啊   美佐子想起了一件事,不禁輕叫出聲。晃彥看著她,問:怎麼了?   不,沒甚麼。對不起。她慌張地搖頭。   為甚麼到現在才想起來呢?   美佐子想起了命案前一晚的事。搬移完直明的藝術品之後,從書庫裏出來的晃彥問了美佐子一件事今天有誰來過嗎?當時他聽到美佐子回答須貝先生來過時,表情變得非常嚴肅。

  他當時就已經知道保險箱裏的資料被搶走了,而那份資料,絕對不是無關緊要的東西。至少,對他而言不是   美佐子看著晃彥一副在為弘昌思考對策的側臉,背脊感到一陣涼意。   當美佐子想要逃離客廳裏令人窒息的氣氛,站起來說我去泡個茶好了時,對講機上的門鈴響了。澄江接起話筒。小聲應對的她,突然高聲說道:咦?小姐她   亞耶子第一個起身。繼她之後,美佐子他們也往玄關走去。   亞耶子一打開大門,看見跟在警官身邊,往門口走來的園子。園子一看到亞耶子,馬上衝向她投入她的懷抱。   媽咪不是弘昌哥啦,人不是弘昌哥殺的。   嗯,我知道,我知道。   亞耶子頻頻撫著抽抽搭搭哭個不停的女兒的頭髮。

     警方將弘昌送進了拘留所,但認為沒有必要拘留園子,於是讓她回家。只不過,今後的監視將變得更加森嚴吧。   亞耶子似乎想讓女兒及早上床休息,但晃彥卻不允許。他用比對待亞耶子更嚴厲的語氣,反覆詢問一堆細節。   弘昌看到須貝先生的屍體,甚麼也沒做就直接折返了,對嗎?   晃彥執拗地確認。園子垂頭喪氣地點頭。   放心啦,警方一定很快就會弄清真相。畢竟,他的說辭沒有任何牽強的地方。   美佐子安慰小姑。實際上,她的確認為弘昌的說辭沒有任何牽強的地方;但晃彥的表情嚴肅依舊。   說辭牽強不牽強,對警察來說都一樣。晃彥語調冰冷地說,要是因為這樣就相信嫌犯,就不會有人被逮捕了,他們只相信證據。

  我沒有說謊啊。   園子哭紅的雙眼瞪著晃彥。   我要說的是,如果證明不了弘昌是清白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不、說不定警方認為園子本身的說辭不足以採信。因為園子只是忠實轉述從弘昌那裏聽來的話。   你的意思是,園子也被弘昌騙了嗎?亞耶子尖聲說道。   我只是說,警方在思考這種可能性。警方之所以放園子回來,終究還是認為弘昌本人的口供最重要吧。   晃彥再度盯著園子的眼睛,妳給我仔細想想!有沒有甚麼辦法能夠證明弘昌的說辭?能夠救他的,就只有園子妳了!   晃彥半威脅的口吻,讓園子縮起了肩。她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對著空中游移,一副拚命思考的神情。美佐子深切地感受到,她想幫助弘昌的心情。

  然而,最終園子卻雙手抱頭,苦惱地用力搖頭地低吟著。不行,我甚麼也想不出來。我我只是衷心地相信弘昌哥說的話。   亞耶子不忍地抱住女兒。   沒關係的,小園。已經夠了,一切都要怪媽不好。我說晃彥,你暫時就先放過她吧,今天晚上就問到這裏,讓她去休息了。   亞耶子懇求道。晃彥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拿著白蘭地酒杯站了起來。亞耶子當他同意了,摟著園子的肩,走出了房間。   美佐子看著丈夫的背影。晃彥將手肘靠在家庭式吧台上,只是沉默不語。     2     弘昌的口供中提到,須貝正清從瓜生家的書庫拿走資料。於是隔天早上,織田命令勇作和他一同前往UR電產的總公司,調查那些資料是否存在,以及其內容為何。

  話說回來我認為那並不值得特別費心調查。在公司正門領取訪客單後,織田意興闌珊地說。   可是,我們需要證實口供的內容。   我的意思是,要取得證實並不容易,何況就算證實了也無濟於事。重點在於實際下手的人是不是弘昌。   織田在西方面前明明答應得很爽快,現在卻大發牢騷;大概是他認為這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吧。勇作決定不理會他,他認為調查正清拿走的資料是目前的當務之急。   UR電產的辦公大樓是一棟米白色的七層樓建築,從正門玄關進去後,左手邊是一片寬敞的大廳。勇作往位在大廳前方的櫃台走去。那裏並排坐著兩名身穿橘色制服,五官端正秀麗的櫃台小姐。   勇作說:我想要見松村常務。櫃台小姐請教他姓名,他回答:織田與和倉。雖然已事先約好了時間,不過松村要他們來訪時,別說他們的身分是警察。

  勇作他們之所以選擇找松村顯治問話,是因為聽說他是瓜生派中唯一沒有變節的人。勇作推測,向松村這樣的人詢問瓜生直明珍視的資料,他有可能會知道其中的詳情。   櫃台小姐以公司內線通告後,請勇作他們到五號訪客室等候,那是大廳後方的一排訪客室之一。   這裏簡直就像是飯店的大廳嘛。像這樣的公司,考慮當上班族也不賴。織田邊走邊仔細地觀察四周。   大概只有門面能看吧。勇作說。   兩坪半左右的小房間裏只放了一套接待客人用的簡易沙發組。兩人在訪客室等了五分鐘左右,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一應聲後,隨即出現了一個臉圓、體形也圓,看起來敦厚老實的男人。男人說:我是松村。拿出名片。   不好意思,在您百忙之中前來打擾。勇作說。   沒有關係,反正我也沒有忙到那個地步。倒是命案調查得如何了?我相信應該不可能逮捕弘昌先生之後,就破案了吧。   松村似乎已經知道了弘昌的事,主動地發問,他好像頗擅言詞,從他稱呼弘昌的方式來看,可見他和瓜生家的關係之深【註:日本人一般稱呼對方的姓,等到彼此關係較親密之後,才可能稱呼對方的名。】。   這還不清楚,接下來才要調查。織田回答,我們既然逮捕了他,就表示我們握有相當的證據。總之,我們正急著根據瓜生弘昌的口供確認一些事情。今天來訪的目的也是如此。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想也是。   我們首先想確認的事是關於須貝先生從瓜生家拿走了某項資料。   一旦受訪對象出現,原本幹勁缺缺的織田便將勇作晾到一旁,開始問話。他是一個不論甚麼事情,都非得由自己帶頭才會甘願的人。   織田將事情經過說明一遍後,問道:怎麼樣呢?你對那樣的資料有沒有印象?   這麼嘛,松村抱起胳臂,鼓脹著臉頰,我從沒聽過有那種東西的存在,這會不會是個誤會?   可是,須貝先生從保險箱裏拿走了甚麼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松村仍舊否認,我也曾看過那個保險箱一次,裏面放的文件並沒甚麼大不了的。我不認為須貝社長得到那樣的東西會覺得高興。   不管怎樣,能不能請你先告訴我裏面放了甚麼樣的文件?   那倒是無妨。不過我想講出來之後,你們的期望一定會落空。嗯首先是從前的決算報表,員工名簿。還有   勇作和織田一起將松村列舉的項目記錄下來,但在振筆疾書的同時,他越是覺得記錄這種東西沒有意義。勇作記到一半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眼前這名個子不高的胖男人的臉。從他的表情看不出他是真的甚麼都不知道,還是明明知道卻在裝傻。   嗯,我想大概就是這些。說完後,松村將雙掌交疊在啤酒肚前。   還有沒有其他的?織田問。   很遺憾,我只記得這些了。   那麼,你知不知道一本寫著這個名詞的資料呢?勇作插嘴問道:電腦電氣的電,腦髓的腦。   哦,松村臉上的表情依舊,只動了動嘴巴。ㄉㄧㄢ、ㄋㄠ嗎?電腦。指的是 computer 吧?我對這方面一竅不通。   你真的沒有印象嗎?   我應該回答沒有比較好吧?當然,如果是指 computer 的電腦,我倒是在很多場合都聽過。   松村面露微笑。勇作盯著他交疊在啤酒肚前的雙掌,剛才當他聽到電腦的時候,勇作看見他的指尖抽動了一下。   看來松村先生是不知道,織田接著說,但不管怎麼說,我認為須貝社長是打算拿到某項資料,想要做些甚麼。你有沒有聽他說過,最近要投入甚麼新的事業領域。   我沒聽說。松村平靜地說,須貝社長應該在考慮許多事情,但我沒有聽到任何具體的計劃。   一點風聲也沒有?   完全沒有。松村微微抬起頭,像是在用鼻孔對著他們,斷然地說道。   織田和勇作不好進一步逼問,霎時閉上嘴,反倒是松村開口道:對了,你們警方應該會還弘昌先生一個清白吧?我今天早上打電話到瓜生府上和他們聯絡,就我所知,你們根本沒有證據斷定弘昌先生就是犯人。   他本人已經承認他有殺人念頭,而且去過命案現場了。織田說:不過,他說當他抵達現場時,須貝先生已經死了。這種事情只要稍微動動大腦,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聽到織田這麼一說,松村將身體靠在沙發的椅背上,用一種略帶戲劇性的語調說:事實可是比小說還奇怪吶!   弘昌先生根本就不可能不用十字弓,用箭代替小刀行刺。畢竟對方可是精通武術的須貝社長,一想要接近他就會被他察覺了。松村接著說道。   調查小組中也有人提出相同意見,勇作也有同感。   但我認為躲在墳墓後接近須貝先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織田反駁,但松村搖頭。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欺近須貝社長的身體,弘昌先生並不是動作敏捷的人,要是在間不容髮之際被社長發現,不就玩完了嗎?你們警方還是應該考慮,是誰從墳墓後面瞄準社長的背後放箭。   松村用食指對著織田,擺出一個射擊的動作。   兩人與松村告別離開訪客室後,再度前往接待大廳。這次指名要找專任董事中里。聽到勇作他們繼常務董事之後,接著又要找專任董事,櫃台小姐終究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專任董事請兩位到他的辦公室。長髮一絲不苟地綁成馬尾的櫃台小姐打完電話後說。   搭上電梯後,織田問勇作:你覺得松村怎樣?勇作有些吃驚。這個男人第一次主動徵求勇作的意見。   甚麼怎樣?   嗯,我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但織田又不說是哪裏不對勁,只是不發一語地看著樓層顯示燈。   幹部的辦公室集中在三樓。下了電梯走沒幾步,就出現了一間寫著專任董事的房間。織田確認貼在門上的一張小名牌寫著中里,敲了敲門。   替他們開門的是一名年輕的女員工。坐在窗邊桌位的男人說:哎呀,你們好。站了起來。   中里和松村正好相反,是一個長身瘦臉的男人,像個老派的中年紳士。勇作從他戴在臉上的金屬框眼鏡,聯想到夏目漱石的《少爺》一書中,一個綽號紅襯衫的角色。   專任董事室內除了他的辦公桌之外,還有一張桌子,那一定是女員工的辦公桌,這令勇作心中五味雜陳。美佐子從前也曾經像那名女員工,在瓜生直明的辦公室裏工作,因而和晃彥結婚。   中里命令女員工離開辦公室。勇作和織田並排坐在房間中央的一張長椅上,而中里則坐在他們對面。   不好意思,請你們的問題簡短一點,我等一下還得去參加葬禮。   須貝社長的嗎?織田問。   當然是啊。不過,今天去的人主要都是親戚,公祭會另外舉行。   真是辛苦。   就是啊,誰叫他們走了一個又一個。   然而,中里的臉上卻沒有不滿或不安的神色。上頭的人接連過世,對他們而言應該不只是壞事。   等中里拿出香菸抽了一口之後,織田開口了。他和詢問松村的時候一樣,依序發問。當他提到資料一事時,中里眼鏡後面的眼神閃了一下。   資料?那是甚麼?   這一瞬間,勇作心想:這個男人是真的不知道。   我們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會向你請教。   織田的話中露骨地表示出警方也不知情以及他心中的不悅。中里表示別說資料,他連瓜生家的保險箱都沒看過。   這樣的話   織田改變問話的內容,問中里有沒有聽說須貝正清最近要投入甚麼新的事業領域。中里不屬於瓜生派,是須貝派的人。從血緣來看,他是正清的表弟,照理說應該很清楚正清最近的動向。   中里接連不斷地吐了好幾口煙後,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聽你這麼一說,他最近提了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好像是甚麼差不多該計劃脫皮了。   脫皮?這是甚麼意思?織田問。   詳細內容我們也還沒聽說,他只說會在近期告訴我們。   你甚麼時候聽到這件事的?勇作問。   我想想,大概半年前左右吧。   半年那是在瓜生先生去世之前吧。   勇作推測須貝正清會不會是察覺到瓜生直明的死期將近,所以才那麼說的。   關於那個脫皮計劃,他有沒有說過甚麼提示呢?   中里嘴裏叼著一根新的香菸,織田邊用自己的打火機替他點火邊問。   這個嘛,中里側著頭將煙吐出後,說:總之,那好像是一個相當長期的計劃。他甚至還跟我討論到該採取甚麼樣的步驟,擴張基礎研究部門才好。   基礎研究嗎?   嗯。我自己的推論是他好像將目光鎖定在尚未開發但有未來前景的技術上。   在開發那項技術之前,須貝先生是否曾和某所大學接觸過?   勇作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他的腦中想起了修學大學的前田教授。   說不定有過。中里說:不過,他對那方面的事情還挺保密的,他可能一個人偷偷地進行。尾藤他們那幫人有沒有說甚麼?   不,尾藤先生甚麼也沒說。   是嗎,或許吧。中里意有所指地撇了撇嘴,尾藤原本是屬於瓜生派的,就算須貝社長想要利用他,大概也不會完全信任他。說到大學的關係,他可能會拜託池本他們吧。   池本先生?   就是開發企劃室的室長呀,我打電話問問看吧。   中里將一旁的電話拉過來,透過總機轉給池本。從他們的對話來看,池本果然介紹了幾位大學教授給正清。池本似乎決定馬上要過來這裏。   池本是須貝社長夫人的遠親。年輕歸年輕,卻是一個做事情乾淨利落的男人,須貝社長好像也很重用他。   那個叫池本的男人不久就出現了。他的身材短小肥胖,但感覺身手很矯捷。   這件事情須貝社長要我不能說。勇作一發問,池本馬上弓身說道。   我們會保密的。織田悄聲說。   那就萬事拜託了。不過話雖這麼說,反正最重要的社長也已經去世了。   池本裝模作樣地拿出一張白紙,將人名寫在上面。織田看著白紙,朗聲唸了出來。   梓大學人類科學院相馬教授、修學大學醫學院前田教授、北要大學工學院末永教授,這三位嗎?   是的。社長要我負責聯絡,讓他和這三位教授見面。很奇怪的組合吧?工學院倒是還能理解,其他的就   這幾位教授從事的是哪些方面的研究呢?   聽到勇作這麼一問,池本偏著頭思索。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我聽說這位相馬教授是一位教授心理學的老師。   心理學   之前修學大學的警衛說前田教授教的是神經心理學。   勇作覺得自己腦中的拼圖又拼上了一片。     3     兩人離開UR電產後,先回調查小組一趟。小組裏,只有西方一個人正在講電話。   等到西方講完電話,兩人並排坐到他的辦公桌前,由織田報告在UR電產打聽到的結果。西方臉上的表情有些陰鬱。   老實說我覺得很莫名其妙。西方用食指篤篤地敲著桌面,假設須貝正清考慮投入某種新的事業領域,但難道他是為了這檔事,才想要得到收藏在瓜生家保險箱裏的資料嗎?企業的事我是不太懂,但那種幾百年前的資料派得上甚麼用場嗎?   嗯這我也不清楚。織田縮了縮脖子。   西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從椅子上起身。   前幾天你們去過須貝家,我想要再調查一次須貝正清從瓜生家拿走的資料,所以剛才又讓刑警去了一趟。但他們一直都還沒有回報,看來大概是沒找到。   我想須貝一定是將東西帶回了社長室,所以今天曾和中里專任董事交涉,希望他讓我們調查社長室,但他說那裏是機密重地而拒絕了。不過,他們表示會代為調查。   聽到織田的報告,西方的臉上浮現一抹複雜的笑。   就算東西真在社長室,UR電產也不會輕易讓我們看的。畢竟那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他們說不定會說:資料是找到了,不過我們不想公諸於世。   你說的沒錯。那些資料的內容目前和命案並沒關連,所以我們也沒辦法強迫他們讓我們看。   關於這一點,西方似乎已經有幾分放棄了。   前一陣子我也提到過,勇作向前跨出一步,須貝遇害當天,瓜生晃彥去過須貝家。有沒有可能是他當時發現了那個檔案夾而前去取回?   聽到勇作這麼一說,西方盯著空中的某一點,然後將目光拉回勇作身上。   也就是說瓜生晃彥知道須貝偷走了資料嗎?或者是當他去須貝家時,正好發現了那個資料?   我不知道是哪一種情形。   勇作話是這麼說,但他相信應該是前者。   嗯。西方縮起下巴。其實,我今天一早派刑警去詢問過晃彥先生。據說晃彥先生完全不知道須貝拿走的資料是甚麼,他好像很久沒打開過保險箱了。   說甚麼很久沒打開過保險箱過,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他說那是個骨董保險箱,平常也沒有使用。就算我們不相信他的說辭,也沒有證據拆穿他。   我想要搜查他家。   聽到勇作這麼一說,織田咋舌說道:你別胡說八道!你憑甚麼能一口咬定東西是在瓜生晃彥的家裏?   再說,西方也開口:這和找凶器不同。就算找到那個資料,也未必就會對調查有幫助。   這我很清楚,問題是勇作心裏其實想說:當你們在兜圈子的時候,真正的犯人早就逃逸無蹤了。但他隱忍了下來。   對了,弘昌那邊後來進展得如何?織田問。   還在苦戰中。西方話說到一半,臉色垮了下來。弘昌並不打算要改變口供的內容。今天早上我們又找來園子重新問了一遍,她也是一樣。   這兩個孩子還挺倔強的。   專案小組的人壓倒性地認為園子說的應該是實話。   這麼說來,只有弘昌一個人在說謊囉?   以目前的情形看來是這樣沒錯,不過根據最近接獲的消息,他說的也不見得全是假話。   西方拎起桌上的報告書,遞給織田。原本坐在會議桌一角的勇作,也走到他們的身邊。   犯人如何處理十字弓是一個問題。假設弘昌是犯人,他實際犯案的時候沒有使用十字弓,因為園子將十字弓藏在瓜生家的某個地方,所以丟棄十字弓的時間就會是在當天半夜。這是因為我們在命案發生後和隔天一早派了大批警力前往瓜生家,所以他們應該沒有機會丟棄十字弓。   嗯不過如果他們真的就是在半夜丟棄十字弓的,會有甚麼問題嗎?織田一臉訝異地問道。   說不上有甚麼問題,不過據說那天夜裏,附近派出所的巡邏警察巡邏的次數相當頻繁。雖然不是有人一直在監視,但他們認為,如果有車從瓜生家大門出去再回來的話,他們不可能完全沒察覺。   我覺得這種說法倒是合情合理。   勇作加強語氣。要是不先推翻弘昌是犯人的說法,這件案子根本就不用繼續往下辦了。   關於箭插入的情況,鑑識的結果如何?織田問。   兩者的差距不大,但結果是否定的。西方說:首先是插入的深度。鑑識人員認為要用手將箭插入死者的身體並不容易,不過話說回來,要用手插入到那種深度倒也不是不可能。據說以手勁也可能插至這種深度,只不過,箭插入身體部位四周的皮膚好像因為箭的力道而被微微翻起。   翻起是甚麼意思?   也就是說,箭會像電鑽一樣,以旋轉的方式射進身體。   西方將自己的手臂比作箭,轉動手腕向前探出。據說這是以十字弓擊出的箭的特徵。為了提高命中率,箭會以旋轉的方式飛行。箭的後方之所以裝了三根羽毛,就是為了做到這點。   這麼說來,箭是以十字弓發射的   鑑識人員似乎是這麼認為。   西方將文件往桌上一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勇作內心暗自竊喜,自己想的果然沒錯,看來殺害須貝的並不是弘昌。   這個時候,織田進一步發問:假設箭是以十字弓射出,鑑識人員對於發射的角度和距離有沒有提到甚麼?   聽到這個問題,勇作心中一凜。因為織田明明認定弘昌是犯人之一,此時說話的口吻卻像是在支持鑑識人員的見解。   不,他們對這還不清楚。這有問題嗎?   西方一問,織田緩緩地抱起胳臂,將視線移向窗外,說:不,我沒有甚麼特別的意思。     4     雨從一早就開始下,滴滴答答地一直持續到傍晚。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音響的FM廣播一整天都收訊不良。美佐子趁喜愛的古典樂節目斷訊時,將廣播切換至CD。她這一陣子都將莫札特的CD放在音響中,心情不好時就聆聽莫札特的音樂。   美佐子停止編織,看了一眼月曆。自從弘昌被拘留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她完全不知道警方的調查進展得如何。晃彥好像經常和律師見面,但美佐子並不指望他會在尚未有結果之前告訴自己事情經過。因此,美佐子總是從亞耶子那裏得知相關消息,而亞耶子卻從昨天開始臥床不起。園子也整天關在房裏,不肯踏出家門一步,因為只要離開家門一步,就有刑警尾隨在後,也難怪她不想出門。   除此之外,這一、兩天也不見女傭澄江的身影。或許她是因為提不起勁,連外出都嫌麻煩。而美佐子自己也是同樣的狀態。   近期會不會有進一步的發展呢?還是案情會這樣永遠陷入膠著呢?   美佐子總覺得這個家或許就會這麼分崩離析。   就在她做了個深呼吸想要甩開不祥的預感時,玄關的門鈴響起。美佐子用一種連自己也覺得笨重的動作緩緩起身,接起對講機的話筒。   我是島津警局的和倉。   耳邊傳來令人懷念的聲音。雖然才不過三天沒聽見,卻令人分外思念。   我馬上幫你開門。   美佐子以一種和剛才無法比擬的靈敏身手,打開大門。勇作和平常一樣身穿墨綠色襯衫,臉色有些僵硬地站在門前。   你一個人?美佐子看著他的四周問。   是啊。妳呢?   我也是一個人。   美佐子和之前一樣,帶他到客廳,窗簾早已拉上。美佐子泡完茶後,他問:莫札特嗎?   你很清楚嘛。   當然清楚。只要是妳喜歡的東西,我都記得。   勇作邊說邊關掉音響。突然間四周變得寂靜無聲,美佐子將熱水注入茶壺的聲音聽起來彷彿更響亮了些。   我馬上就得走,勇作說:我希望妳聽我說幾句話。   好。美佐子一面回答,一面將茶杯放到他面前,然後抱著托盤,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勇作喝了一口茶後,說:我在找須貝正清從這個家裏的保險箱拿走的資料,不過怎麼也找不到。   這件事我聽別的刑警先生說過了。   我認為那些資料在瓜生手上。   在我先生手上?   勇作點頭,然後像是在取暖似地用雙手握住茶杯。   須貝遇害後瓜生去過須貝家,我認為他有充分的機會奪回資料。而且打從一開始他去須貝家,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美佐子盯著勇作直瞧,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應道:說不定是那樣沒錯。   說不定?   因為他好像知道保險箱裏面的東西遭竊了。   美佐子坦白告訴勇作,須貝到家裏來那天晚上的事。晃彥用一種銳利到令人心驚的眼神問:今天有誰來過嗎?   鐵定沒錯。聽她說完後,勇作說道,瓜生當時就知道資料被須貝正清搶走了。而且那是不能被他搶走的東西,所以瓜生為了奪回資料   美佐子很清楚他硬生生吞下肚裏的話。勇作想要說的應該是,為了奪回資料而殺了須貝正清。   美佐子搖搖頭。我不想想到那裏去。   我想也是。   不過那麼重要的資料,究竟是甚麼呢?   如果弄清這一點的話,我想謎底就解開九成了。那也是非殺死須貝不可的理由,不過還有幾個謎底是我至今一直想要知道的。   於是勇作告訴美佐子二十幾年前那樁離奇的命案,以及在這次事件中的新發現。每件事的內容都令美佐子驚詫不已。   勇作從外套的內袋拿出一本對摺的筆記本,那好像是一本年代相當久遠的筆記本,邊都磨圓了。   這先寄放在妳這裏,是它將我捲入了這一連串的事件裏。可以的話,我希望妳能理解我的心情。   美佐子拿起筆記本。陳舊的封面上寫著腦外科醫院離奇死亡命案調查紀錄。   這也是我父親的遺物。他說。   我會找時間看。美佐子將筆記本抱在胸前,那麼,我該做甚麼才好?   勇作將身體湊近她。   我希望妳務必將那個問題所在的資料弄到手,我相信那個東西在瓜生的手上。我想要拜託妳的,就是這件事。   勇作的眼神很認真。美佐子心想,雖然自己和晃彥已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婦,但若是答應了這點,那將會跨越心頭的最後一道防線。   但勇作接下來說的這一句話,卻將她心中的迷惘一掃而空。   說不定也會知道妳說的命運之繩的真面目。勇作說。   命運之繩的是啊。   美佐子心想,說不定真是如此,這說不定是個知道瓜生家秘密的機會。   說不定那些資料就擺在他的房裏。可是不行,他將門上了鎖,我進不去。美佐子說。   她心裏感到一種無以言喻的羞恥。進不了丈夫房間的妻子,哪還稱得上是妻子呢?   鎖哪種鎖?   按下門把正中央的按鈕,關上門就會鎖上的那種。   噢,那種啊。勇作點頭。如果是那種鎖的話,說不定很容易就能打開。   怎麼開?   假設這是外面的門把,勇作伸出自己的左拳,然後用右手的手刀在上頭敲打幾次。用堅硬的東西像這樣用力敲打幾次,那種鎖經常就會因外力而打開。   真的嗎?那麼我下次試試看好了。   拜託妳了。   嗯   美佐子咬住嘴唇,下定了決心。她心想,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   那些資料有沒有甚麼記號?   這個嘛。首先,它們的特徵是又舊又厚,然後我知道部份的資料名,其中包含了電腦兩個字。   ㄉㄧㄢㄋㄠ?   電氣的電,頭腦的腦。   噢,美佐子會意過來說道,又出現腦了。   是啊,又是腦。勇作也說。   結束秘密協議之後,他馬上起身,表示待會還有工作要做。   資料得手之後,妳會跟我聯絡嗎?   嗯,我會的。   當勇作在玄關穿鞋時,大門毫無預警地打開了。美佐子不禁屏住了氣息,因為站在那裏的是晃彥。   你   瓜生。   兩人同時開口說。晃彥邊說:哎呀,今天吹的是甚麼風,你來打聽甚麼案情嗎?邊走進門。   我有很多事情想要確認。   是嗎?你們刑警還真喜歡確認這兩個字啊。   晃彥啐了一句後,看著美佐子說道:他就是我前一陣子說的那個同學,他有沒有跟妳提起這件事?   有啊。美佐子回答。   勇作從晃彥身邊穿過,向她點個頭。   那麼,我就告辭了,非常謝謝妳。   能不能請你等一下?我有話想要問你。晃彥挽留他,是有關弘昌的事。老實告訴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彷彿鎮懾於他真摯的眼神,勇作眨了眨眼。然後回答:五十五十吧。   五十五十這樣啊。   那麼,我告辭了。   當勇作正要離開時,他轉念一想,回過頭來對晃彥說:   你真幸福,討到一個好老婆。   那一瞬間,晃彥的身體彷彿被人用力往後推了一把。勇作最後再低頭行個禮,便離去了。     5     山下鴻三的家位於坡道起伏的住宅區裏。馬路鋪整得很平坦,但車流量不多。就這點而言,這裏應該很適合居住,只是除了它的地點離車站有些距離外,又不容易攔到計程車,一旦像勇作一樣沒趕上公車,就只能走路走到汗流浹背。   山上鴻三這是在上原醫院打聽到的名字,據說他和上原雅成很親近。   好不容易抵達山上家,勇作穿上途中脫下的西裝外套,按下玄關的門鈴。那是一間前院種滿了花草樹木,古色古香的房子。   出來玄關相迎的是一位瓜子臉的高雅婦人。勇作在來之前已經打過電話約好時間,於是當他一報上姓名,婦人馬上笑容可掬地招他入內。   真是不好意思,做出這種不情之請。   看到勇作過意不去的樣子,婦人滿臉笑容地搖頭。   自從接到刑警先生的電話之後,我家爺爺簡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呢。能夠聊聊往事,他高興得不得了。   那就好。   在面對後院的走廊上走沒幾步,婦人在第二間房間前停下腳步,隔著紙拉門通報勇作來了。耳邊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說:請他進來。   打擾了。   哎呀,你好你好。   山上鴻三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個文藝青年上了年紀之後的老人。他的臉上戴著金框眼鏡,稀疏的白髮往後梳攏。   勇作拿出名片再度做完自我介紹後,看到矮桌上攤開著一本像是相簿或舊日記的東西。   聽說你想問上原的事,我就將這從壁櫥裏翻了出來。我最近不常想起他,不過像這樣看著從前的照片,還是很令人懷念。   您和上原先生是同學嗎?   一直都是。山上老人眯起眼睛,說道:我們是一同追求醫學知識的夥伴。不過,我們的才能完全不同。他簡直就是一個為了研究醫學而生的男人。他出生在醫生世家,又注定是醫院的繼承人。恩師們也自歎弗如。   老人將舊相簿轉向勇作,指著貼在左頁最旁邊的一張黑白照片。泛黃的照片中,有兩名身穿白袍的年輕人。   這是我,這是上原。   正面左手邊那個好像是山上老人。勇作將照片和本人比對,心想:經他這麼一說,果然有幾分神似。老人像是洞悉他內心想法般地笑了。   畢竟是快六十年前的照片了。   勇作從他張開的口中,意外地看見了一口白牙,大概滿嘴都是假牙吧。   其實,我今天想要請教的不是那麼久遠的事情。   勇作決定進入正題。   不過,算算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您知道上原先生曾經派駐在一家叫做瓜生工業的公司的醫護站嗎?   瓜生工業。   老人彷彿在細細品味每一個字似地複誦一遍後,說:你的意思是,他曾經待在那家公司的員工醫務室嗎?   似乎是那樣沒錯,我也不太清楚。   嗯山上老人抱著胳膊。我聽說過那件事。不過,我也不太清楚。晚年的時候,有一次不知道聊到甚麼,他曾隨口提過。   您們當時很少往來嗎?   不,倒也不是那樣,山上眨眨眼睛,然後說:只是因為我也很忙,沒有空對彼此的工作表示關心。不過我記得,當我聽見那件事的時候,我還問過他,為甚麼明明擁有一間大醫院,還要跑去做那種工作呢?結果他好像回答我,因為有很多事情在醫院裏不能做。   很多事情在醫院裏不能做?   勇作對此感到納悶,如果是醫院裏不能做的事,在一家企業裏的醫護站裏又能如何?   說到這個,在那之後上原醫院就改建了,對吧?從原本的木造房子,變成了一棟紅磚所蓋成的雄偉建築物。   山上老人的腦中彷彿正憶起當年的景象,眼睛斜斜上飄著低喃:沒錯、沒錯,確實是那樣沒錯。他說,他接下來要將心力投注在醫院上。因為他在那之前,比起治療病患,花費更多的精神在做研究。   上原先生從事的是哪方面的研究?   腦神經。老人爽快地說道,並指著自己的頭,他想要從大腦的訊號系統,分析人類的情感或生理現象,那幾乎是他畢生的志業,但不幸的是,他出生得太早了。如果他生在這個時代就好了。現在的社會不但認同那種研究,對於大腦也有了相當的認識。你知道人類有左腦和右腦嗎?   這點常識,我還知道。   聽到勇作的回答,老人點頭。   那麼,腦分離患者呢?也就是左腦和右腦分離的患者。   不知道,有那種人嗎?勇作驚訝地問。   有一種治療重度癲癇患者的方法,即是利用手術切斷連結左右腦的胼胝體,我們稱那種人為腦分離患者。這種人平常過著和一般人完全沒兩樣的生活。所以說,經手術切除的胼胝體究竟是為何而存在呢?以這樣的人為對象進行各種實驗之後發現,目前醫學界認為右腦和左腦可能存在不同的意識。   真的嗎?這我倒是不知道。   勇作用手抵著自己的頭。   一般人就算知道這種事情也沒用。不管怎樣,這種學說是近二十年來才出現的,相當震撼人心。但其實上原從學生時代就已經提出這種假說了。遺憾的是,他沒有實驗的場地。   上原先生本身有哪些研究成果?勇作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山上老人微微發出低吟聲。   就像我剛才所說的,當年是一個資源缺乏的時代,所以我不記得他有甚麼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研究成果。當然,他的工作成績卓越。他曾經將電極植入白老鼠的腦中,調查大腦受到電流刺激的反應接著他拍了一下膝蓋,說:他曾說過,待在療養院的時候反而做了許多有趣的事,因為那裏有各式各樣的病患。   療養院?   國立諏訪療養院。一家成立於昭和十六年(一九四一),只以頭部戰傷者為收容對象的療養院,讓他們在那裏接受專業醫療與培育就業能力。上原在那家療養院設立的同時,接獲勤務命令,在那裏工作了幾年。   可是,那裏的目的是治療病患吧?實在無法和研究聯想在一塊兒   聽到勇作這麼一說,山上笑著搖頭。   但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回事,戰爭的特徵就在於會產生超乎想像的病患。雖然說是頭部的傷,但人人的狀況都不同,即使是長年從事腦外科醫療工作的人,都經常會遇到首度碰上的病例。上原寫給我的信中提到,那裏是研究對象的寶庫。   勇作點頭,心想:原來如此。或許真是那樣。   那麼,結果有甚麼重大的成果嗎?   不論成果是大是小,總之他獲益良多。他曾經告訴我他的感想是,重新認知到人類生命的偉大。畢竟,他每天看到的都是頭部受到槍傷,大難不死奮力求生的病患。而那些病患表現出的特異反應和症狀,對於解釋大腦的機能有很大的助益。   他說到這裏,想到甚麼似地從矮桌上的文件中拎起一個信封,再從中拿出信紙,在勇作面前攤開,只見信紙上頭以黑色鋼筆寫著漂亮的字。   這裏有寫,對吧?對了,我從前一陣子提到的病患身上,發現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那就是電流刺激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關於這點還必須進一步調查,說不定會是個劃時代的發現。這是上原從療養院寄給我的最後一封信。因為在這之後第二次大戰結束,我們彼此都無暇寫信了。   這個劃時代的發現,後來怎麼了?勇作將目光從信紙移到老人身上,問道。   基本上好像還是發表了,但幾乎沒有受到任何人重視就結束了,當年很多這種情形。他也讓我看了那篇論文。因為數據不足,給人一種欠缺說服力的印象。內容我幾乎完全不記得了,現在來看,說不定那是個了不起的研究。   山上老人有些靦覥地回答。   在這之後,勇作問到了上原雅成和瓜生工業創辦人瓜生和晃之間的關係。老人瞪大了眼睛,說:   我完全不知道,畢竟我們的專業領域相差十萬八千里。   是嗎?或許真的是這樣。   勇作又聽老人說了一些陳年往事,然後告辭離開山上家。步下急坡的路上,他回頭望了一眼那棟古老的宅院。   專業領域相差十萬八千里嗎?   勇作想起老人說過的話。確實該是如此,但   就是有人不這麼想,不是嗎?   有一種假設,逐漸在勇作的腦中成形。     6     縱然從山上老人家火速趕回島津警局,也已經過了中午。不過,勇作早已事先用電話打過招呼,說他好像感冒了,今天早上要去醫院看病。   能夠毫不內疚地打這通電話的原因之一是,最近的調查情形停滯不前。逮捕弘昌之後已經過了四天,卻還不能確定他的口供是真是假。   許多刑警的不滿都明顯寫在臉上。他們的不滿來自於既然逮捕了最可能犯案的嫌犯,為甚麼不能經由徹底的偵訊逼他招供?換句話說就是要逼弘昌自己招了。實際上,至今當警方遇到這種局面時,還是經常會使用這種手段。   然而,警方卻有不能那麼做的苦衷。畢竟,對方是瓜生家的公子哥兒。警方擔心萬一事實真如弘昌的口供一般,不知到時的下場會如何。因為UR電產對當地具有莫大的影響力。   因此,調查小組最近一直籠罩在一股低氣壓的氣氛之下。   然而,這一天   當勇作從警局的玄關進門步上樓梯時,感覺局內的氣氛和平常不同。雖然耳邊的喧囂依舊,卻能從中察覺到一種緊張感,沉寂的空氣彷彿突然動了起來。   勇作一走到會議室前,忽然從中衝出兩名刑警來,其中一人撞上了他的肩。那名刑警只說了句抱歉,再度疾步而去。   西方警部們按例聚集在會議桌。西方一看到勇作,馬上對他說:感冒嚴重嗎?勇作歉然地說:還好。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這個時候織田走了過來,挖苦地說:大人物來上班啦?然後伸長手臂穿過西裝外套,說:我們要到真仙寺打聽線索。如果你身體不舒服的話,不來也沒關係。   真仙寺?發現甚麼了嗎?   今天一大早,局裏收到了一封密函。   密函?怎樣的密函呢?   如果你要一起來的話,我倒是可以邊走邊告訴你。   當然,我要一起去。   勇作和織田並肩走出會議室。   根據織田所說,密函是以限時信的方式,指名寄給島津警局局長親啟。市售的牛皮信封裏裝著白色信紙,上頭是黑色鋼筆的字跡。織田手上有一份拷貝的複本,上面的字跡相當端正工整。   端正工整也是理所當然的。仔細調查後發現,那些字有使用尺書寫的痕跡,為了隱藏筆跡的標準手法。織田邊等前往真仙寺的公車邊說。   密函的內容如下:     每天馬不停蹄地調查,辛苦你們了。關於UR電產社長遇害一事,我有事情非告訴你們不可,所以提筆寫下了這封信。   那一天(命案發生當天)的白天,大約十二點半左右,我去了真仙寺的墓園。   我在那裏看見了一幕奇怪的景象。當我走在墓園的圍牆外時,一棵杉樹的背後放著一個黑色的塑膠袋。我記得那是一棵樹幹很粗,枝幹在及腰處一分為二的杉樹。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誰丟棄的垃圾,但看起來不像。當我往袋內一瞧,才發現裏頭裝了一把像是弓的東西。大小約五十公分,像是西洋繪本中獵人使用的弓。   我心裏雖然狐疑著這是甚麼?究竟是誰把這種東西放在這裏的?但還是將塑膠袋放回原位,離開了。   當天晚上看了電視,我才知道發生了那起命案。聽到受害者是被人用弓箭殺害,我害怕得膝蓋發顫。原來我當時看到的那把弓,就是凶器。   我心想,我是不是應該儘早告訴警方自己看到的事呢?因為那說不定會有助於調查的進展。可是,我卻有不能那麼做的苦衷。我那天到那個地方是有原因的,而且非保密不可。不過,這並非意謂著我有涉案。說得更清楚一點,我只是不想讓我丈夫知道我那天的行蹤。因為從前一天夜裏到隔天早上,我和丈夫之外的男人在一起,當時正要回家。   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會沉默至今。再說,我想我的證言應該也幫不上甚麼忙。   聽到瓜生弘昌先生遭到逮捕之後,讓我再次猶豫要不要說出這件事。警方似乎認為犯人並沒有使用弓犯案。我想,如果我沒有說出真相的話,將會有無辜的人因此受苦。   反覆思量的結果,我想到了這個方法。請務必相信我說的話。另外,請不要找我。千萬拜託。     這封信的起承轉合很嚴謹。讀了一遍下來,令人覺得是出自有點年紀的女性之手,但卻不能完全相信這種第一印象。   那麼,寄件人當然沒有寫自己的名字,對吧?勇作將影印紙翻過來問。   信上寫的是山田花子,肯定是假名吧,連地址也是胡謅的。   當織田說話的時候,公車來了。兩人上了車,並排坐在最後一排座位。   按照信中的說法,寄件人應該是名女性。   而且還是個搞外遇的女性。劇情的設定是她去會男人,早上回家的路上經過真仙寺。就創作而言,的確是可圈可點。但這不禁令人懷疑,為甚麼要使用密函這種手法。   創作嗎?   我是那麼認為。如果她真是那種女人,應該反倒會隱瞞這件事才對;而且我認為她會用男性用語寫信。   勇作有同感。他總覺得從這封看似出自女性手筆的信中,能夠看見男人的詭計。   只不過,織田說:它的內容應該不全是假的。   咦?勇作看著織田的臉。織田乾咳一聲,然後說:   總之,上頭命令我們先到真仙寺附近男女幽會的賓館或飯店調查。如果密告者說的是真的,她就很可能是那種地方的客人。   然而,他們這趟打聽消息的行動卻沒有得到期待的收穫。雖然是有幾家那方面的賓館或飯店,但一般而言,住宿者名單根本不足採信。兩人還見了店裏的員工,也沒有打聽到有用的線索。   兩人四處奔走到傍晚才回島津警局。   基本上,我們記下了上賓館的客人名字和住址,但我認為那些大概都是假名。   西方聽取織田的報告,一臉不出所料的表情。   沒有看到山田花子這個假名嗎?   很遺憾,沒有。   是哦。不過就算是如密告者說的那樣,她大概也會儘可能地掩人耳目吧。   西方又補上一句:辛苦你們了。   其他刑警也回來了。他們好像是去計程車公司調查。畢竟,密告者當天早上不見得是走路去真仙寺的,她可能是從哪裏搭車而去。然而,他們似乎也沒有得到顯著的收穫。   假如說,這個密告者不是信上所寫的那種女性,那麼她會是誰呢?命案的關係人嗎?   渡邊警部補徵求西方的意見。   當然,我們也應該考慮這種可能性。也就是說,對方是為了救瓜生弘昌,才使出這種手段。因為只要在犯案前將十字弓藏好,就能製造出弘昌的不在場證明。   這麼說來,是瓜生家的人?   不只是他們家的人,只要是和瓜生家有深厚交情的人,說不定都會想要救弘昌。   如果說,織田插嘴說:這封密函是出自關係人之手,只是單純想要救弘昌,那麼這封信上所寫的不就全是捏造的嗎?換句話說,連在現場看到十字弓的證言也是假的。   問題就在這裏。   西方像是要強調這封密函的重要性似地,靠在椅背上重新坐好。就現階段而言,我們無從斷定這個密告者是誰。不過,這封密函當中,有某些部份確實提到了真相,那就是關於十字弓藏匿情形的敘述。首先是樹木,密告者極為詳細地說明,那是一棵樹幹很粗,枝幹在及腰處一分為二的杉樹。由於弘昌以嫌犯的身分浮上檯面,因而這點不太受到重視,但實際上現場附近發現了腳印。另外,是十字弓裝在黑色塑膠袋裏這一點。案發隔天發現十字弓時,的確是裝在那種袋子裏。可是,報紙等新聞媒體完全都沒有公佈這件事。   聽到西方那麼一說,大夥兒沉默了好一陣子。既然密告者寫得如此詳細,肯定是實際看見了十字弓。   如果真的目擊到現場有十字弓的話,這名密告者就應該是和命案無關的人。   渡邊警部補開口說:命案關係人不太可能碰巧人在現場吧?   勇作也認為這個意見合情合理。但西方卻說:   警部補說得沒錯,命案關係人的確不太可能碰巧人在現場。所以這名密告者不只是一個想要救弘昌的人,而且還是以某種形式涉案或知道真相的人。   此話一出,四周頓時引起一陣騷動,甚至有人反射動作地從椅子上起身。   你的意思是有人明知真正的犯人是誰,卻故意隱瞞?   渡邊的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   用不著那麼驚訝吧。   西方和屬下們正好相反,他沉穩地說:這次的命案其實是發生在很小的人際圈當中。嫌犯盡是被害者的親戚或身邊的人,所以就算有人知道真相也不足為奇。不,我反倒認為是因為有人蓄意包庇犯人,這個案子才會如此棘手。   刑警當中有幾個人歎氣,他們肯定是從剛才西方說的話中隱隱察覺到了甚麼。   這麼說來,渡邊說:不管密告者是個怎樣的人,總之密告的內容是真的囉?   這個可能性很高。   警部這麼一說,四周又響起了基於另一種原因的歎氣聲。原本好不容易看見了終點,此刻卻又回到了原點。   假如這封密函的內容是真的,織田站起身來,拿起放在會議桌正中央的密函影本。犯人為甚麼要那麼做呢?   我覺得這不難理解。犯人從瓜生家拿走十字弓,距離犯罪還有一段時間,要是在那之間被人看到自己手邊的十字弓就糟了。再說,犯人應該也不可能為了犯罪,拿著那麼大的物品出門吧。所以我認為事先將十字弓藏在命案現場才是正確答案。   沒有人對西方的解釋提出反對意見。   對了,能不能從這封密函的內容,推算出犯人拿走十字弓的時間呢?   根據園子的口供,渡邊警部補說:她從學校早退後,避免讓任何人看見地溜進了書房,那大概是十一點半左右的事情。她說,當時十字弓就已經不見了。   嗯不過,雖然說是不見了,但未必這時就已經被犯人帶出瓜生家了。   沒錯。密函上提到密告者是在十二點半發現十字弓,假設移動時間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鐘,那麼表示犯人是在十二點多離開瓜生家的。   十二點多啊,西方誇張地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那麼,幾乎所有訪客都符合這個條件嘛。   不,這說不定就是密告者的目的。勇作發言,密告者的目的是要我們釋放弘昌,而不是逮捕犯人。所以或許密告者發現十字弓是個事實,但發現的時間尚待求證。   的確是那樣沒錯。西方大聲贊同勇作的意見。密告者可能是為了不讓我們鎖定嫌犯,才將時間寫成十二點半。說不定真正是在更早的時間發現的。   我們要設法弄清正確的時間。渡邊也說。   我們試著找找那天到過真仙寺和墓地的人吧,說不定有人看過那個黑色的塑膠袋。   目前弘昌犯案的可能性降低,或許是覺得偵破命案的線索太少,西方的聲音中,帶著一股悲愴。     7     美佐子確認晃彥出門後,將大門上了鎖,然後到廚房打開放置烹飪器具的櫃子。   勇作說要用東西敲打,用這種東西可以嗎?   美佐子拿在手裏的是一把菜刀。除此之外,她沒有看到其他適合的器具。   她拿著菜刀上樓,或許是因為內疚,她下意識地壓低腳步聲。   晃彥的房間依舊上了鎖。這個上鎖的動作可能一半是出自習慣,他已經不會特別去意識到了,但看來這樣的部份就是造成夫妻關係變質的原因。   美佐子想起勇作教他的步驟,使用刀背,提心吊膽地試著敲打門把,然後轉動,但門把還是鎖得嚴嚴實實,文風不動。   美佐子一咬牙用力一敲,發出巨響,嚇了她一跳,但鎖還是沒打開。   看來大概還是不行。何況,和倉也說這種鎖經常會因為受外力而打開,又不是說一定會開   美佐子又試著敲打一次。門把上出現了凹痕,但還是打不開。   她盯著菜刀,歎了一口氣,心想:老是這樣,自己從來沒有能夠打破晃彥設下的防備。   美佐子死心下樓進入廚房,從餐具櫃下層的抽屜拿出勇作寄放在她這裏的筆記本。   腦外科診所離奇死亡命案調查紀錄   勇作說希望自己能瞭解他的心情。包含這次的命案在內,許多他面臨的謎題都始於這本筆記本的內容。   美佐子從頭看起。之前只聽勇作大略提了一下,她並不知道詳細內容。成為故事舞台的上原腦神經外科醫院,同時也是美佐子的父親曾經住過的醫院。除此之外,還是她和勇作邂逅的地方。光是這樣,就令她感到無比熟悉。   一路看下去,她漸漸理解了勇作為何會對此抱持疑問。那名叫做日野早苗的女子的死,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就像勇作說的一樣,警方的調查進行到一半突然結束。或許該說是中斷比較適當。而調查紀錄的最後一段話如下:   某月某日 我帶著勇作到日野早苗的墳前祭拜。當我告訴勇作是她的墓時,他將兩隻小手合什,一心祈禱著甚麼。   美佐子想像小時候的勇作。他喜歡的早苗姊姊的死,不知對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多大的打擊。   筆記本的後半部有幾處潦草的字跡,大概是出自勇作之手。其中有一句話是:當務之急是調查瓜生家。   調查瓜生家?   美佐子心想,勇作說得沒錯。若是不解開這個家的謎,根本不可能有進一步的斬獲。   她的心中出現了另一種情緒,她不想再讓步了。   美佐子一出廚房,一鼓作氣衝上樓梯,毫不猶豫地舉起菜刀,一刀斬下,但用力過度而失去了準頭,砍中的不是門把,而是連結軸,鎖打開,發出咔嚓一聲。   美佐子握住門把,緩緩使力。門把彷彿敗給她的氣勢般,乖乖地轉動了。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進入晃彥的房間。平常他總會跟在身邊,指示她可以碰和不能碰的地方,但今天不會有那種限制。   這是一間四坪左右的房間,書桌、書櫃、電腦桌等並排於牆邊。美佐子不曾打掃過這裏,卻整理得井然有序、一塵不染。   美佐子先從書櫃找起,有一般的書櫃和裝有玻璃門的書櫃,玻璃門書櫃的下層是抽屜。   一樣樣調查後,美佐子多少瞭解了晃彥至今沒有讓她知道的部份。好比說書櫃最旁邊的地方有歌舞伎的書,美佐子完全不知道他有那方面的嗜好。   美佐子一面小心不要讓晃彥知道她動過東西,一面檢查房裏的物品,她覺得一切都很新鮮。她雖然曾想要更早一點進來這間房間,但晃彥不准,她也無可奈何。   她四處翻找了一個小時左右,卻沒有發現勇作說的厚重的舊資料夾。這間房間並沒有多大,能藏東西的地方有限。前一陣子夜裏曾聽到他在鋸東西的聲音,但地板和牆壁上卻沒有留下隱密藏東西的地方的痕跡。   說不定,他已經將那些資料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美佐子心想,這是有可能的。晃彥平常待在大學的時間比在家裏還久。如果是貴重物品,說不定早就拿到大學去了。   美佐子再次環顧房內一周,令她在意的還是前幾天聽到的鋸子聲。   既然要用到鋸子,就應該是藏在有木頭的部份   美佐子突然想到這一點,又再盯著書櫃瞧。那個書櫃是晃彥說要買來放專業書籍,兩人在快要結婚之前去家具店,由美佐子選的。   美佐子拉開最下層的抽屜,裏面放的是信紙和信封。除此之外,還放了一些文書處理機專用的紙張。   美佐子將抽屜再拉出來一些,把抽屜整個拉出來,然後往空了一個洞的抽屜口那頭看去。   不過就是個一般的抽屜。美佐子將抽屜拿在手裏,拍打上下兩層木板,也沒有甚麼特別的地方。   美佐子一樣將旁邊的抽屜拉出來,同樣做了拍打的動作。   當她拍打下層的木板時,察覺有異,木板發出沒被固定住的響聲。   美佐子用手托住下層木板,試著左右移動。木板有些卡住,但還是向一旁滑動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   晃彥前一陣子就是在做這個機關。   美佐子一打開木板,馬上將手伸進去。手碰到了東西,是書。不,肯定是勇作說的資料夾,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那確實是一本厚重的資料夾,再加上抽屜口很窄,連讓兩手伸進去的空間都沒有,害得手無縛雞之力的美佐子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將它拿出來。   美佐子使出全身的力氣,才將書拖了出來。資料夾有一個黑色的封面,裏面大概裝了好幾百張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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