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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單戀 東野圭吾 27765 2023-02-05
  1   連續兩部大型卡車駛入。哲朗在貨運公司的辦公室外等待,朝卡車走近了一、兩步。兩部卡車規規矩矩地並排停車。   兩部卡車各下來一名司機。事務員上前和他們交換單據。哲朗從遠方觀察他們的動作。   事務員和嵯峨交換完單據,指著哲朗的方向不知說了甚麼。他大概在說,有一位訪客從剛才就在等你。嵯峨發現哲朗,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   嵯峨好像沒有要過來的意思,哲朗只好走過去。嵯峨避免和他視線相交,默默地朝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在你剛忙完時跑來打擾。   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就滾回去。   請你聽我說句話,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饒了我吧。嵯峨似乎不肯停下腳步。   我想要知道中尾的事。我不會過問劇團的事,因為大部份的事我已經聽日浦說了。

  聽到哲朗這句話,嵯峨總算停了下來。他快速地環顧四周,然後盯著哲朗。   大部份的事是指甚麼?   關於劇團存在的理由,或許該說是活動的理由比較正確吧。   你在說甚麼?   就是,哲朗也瞥了周圍一眼,然後壓低音量說:交換戶籍的事。   嵯峨閉上雙眼,呼的吁了一口氣,然後再度睜開眼睛。你見到美月了嗎?   我們聯絡過了。稱不上見到面,只有我看到她。事情是在電話中講的。   嵯峨輕輕點頭,又歎了一口氣。美月還好嗎?嵯峨似乎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如何。   還可以。   那就好。既然你已經聽她說了,就沒必要再來找我了吧?   嵯峨再度邁開腳步,哲朗抓住他的右腕阻止他。他的手臂肌肉結實,完全不像是女人的手臂。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中尾的事。日浦說,你和那傢伙是老交情。   嵯峨甩開哲朗的手,將臉湊過來,說:我說過了,我不會再回答你任何問題。你也該停止干預這件事了吧!有的事我也要忍耐。   忍耐?甚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中尾現在人在哪裏?接下來想要做甚麼?我也不清楚那傢伙做了甚麼。不過,我認為目前唯有等待。因為我信任那傢伙,只能尊重他的判斷。   既然如此,至少請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事。   這件事與你無關,是我和中尾一手策劃的。   你們一手策劃的結果,卻變成今天這種局面不是嗎?   你說甚麼?   偷偷摸摸地逃跑,東躲西藏。絲毫看不見王牌跑衛的尊嚴。

  哲朗話還沒說完,嵯峨就一把抓住他的領口。   別說那傢伙的壞話!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他的臂力相當強勁,但是還比不上線衛。哲朗抓住他的手腕,輕易地扳開。他至今對自己的握力仍有自信,嵯峨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   我和那傢伙的交情比你還久。說完,哲朗瞪了他一眼。   嵯峨搓揉剛才被抓的手腕,好像想要回嘴,但是默默地轉身,邁開腳步。   嵯峨先生,說了這麼多,你還不瞭解我擔心朋友的心情嗎?   嵯峨停下腳步回頭。前明星球員別窮緊張。我只是去跟辦公室的人說,我要去休息一下而已。嵯峨咧嘴一笑。   兩人進入一家距離貨運公司幾分鐘路程的咖啡店。這家店似乎兼賣套餐,桌椅都過時了。兩人面對面坐在最內側的座位。

  我和中尾是在高爾夫球練習場上遇見的。說完,嵯峨靦覥地笑了。很奇怪吧?我再怎麼看也不配打高爾夫。不過在當時,稍微有點錢的人都在打高爾夫,所以在我們司機之間也很流行。   嵯峨先生感覺可以打很遠。哲朗看著他的手臂說。寒冬中,他居然將袖子捲起來。   我確實可以打很遠,經常跑練習場,但是打球技術一點也沒進步。嵯峨將咖啡杯拉到面前,加了兩匙砂糖。   嵯峨表示,他當時一星期會去練習場兩次。去的時間是在上午沒甚麼人的時段;打擊位置大多固定,從右邊數來的第二個位置。旁邊的打擊位置只要球稍微偏了一點就會觸網,所以一般人並不喜歡,但是因為右邊的牆上安裝了一面鏡子,可以檢查自己的姿勢,所以嵯峨很中意那個位置。

  但是從某個時期開始,一名男子出現在介於嵯峨和鏡子之間的打擊位置,也就是最右邊的打擊位置。因為總是同一個人,所以嵯峨記得他的長相。對方感覺上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兩人雖然沒有交談過,但是對方肯定也意識到了嵯峨的存在。嵯峨默默地打球同時,總是會感覺到他的視線。   有一次練習場的男廁故障,促使兩人開口交談。當嵯峨想進廁所時,一名年輕人從裏面出來了。嵯峨原本打算一語不發地和他擦肩而過,但是對方卻向他搭話:啊,我想這裏不能用。   嵯峨不明白對方在說甚麼,看著他的臉。   大號那邊有隔間的廁所好像故障了。年輕人婉轉地說。   嵯峨心頭一驚。這個男人為何知道自己就算進了男廁所,也不能使用小便斗,必須進隔間呢?

  年輕人指著上方繼續說道:二樓有男女共用的廁所,那裏應該可以用吧。   噢。嵯峨尷尬地應了一聲,步向樓梯。年輕人的話語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當嵯峨回到打擊位置,年輕人正在練習抽球。他好像察覺到嵯峨回來了,回頭問道:可以用嗎?嵯峨向他道謝:嗯,謝謝。   因為那次的機緣,兩人互相自我介紹。年輕人說他名叫中尾功輔。   當時我嚇了一跳。嵯峨將咖啡杯拿在手中,身體微向後仰。心想他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我左思右想,大概是我當時的表情一臉想大便的樣子吧。他笑著說,但是他當時應該是真的大吃一驚。   畢竟應該沒有人會認為嵯峨先生不是男人吧?   我也那麼認為。實際上,我幾十年來從來沒有被人懷疑過。就連現在的公司同事,也幾乎都不知道。只有社長和我的直屬上司知道。他們在我告訴他們之前,不,連在我告訴他們之後,好像也不認為我是女人。

  那中尾為甚麼會發現這件事?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假裝若無其事地試著問他。結果,他的答案讓我嚇了一跳。他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你應該不能用男人的小便斗吧。   中尾發現了你是女人?   是啊。我在那之前又沒告訴他這件事。太過驚訝之下,我也忘了打哈哈,直接問他為甚麼會知道。結果他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知道,大概是直覺吧。   直覺   我是在和他認識之後才明白的,中尾確實有那種能力。他能夠一眼看穿男扮女裝的男人、女扮男裝的女人、具有男人內心的女人,以及具有女人內心的男人。雖然經常有男人誇口自己絕對不會被變性人騙,但是這種說法並不正確。那種男人只是沒有看過真正的變性人罷了。在這世上,有人徹底地變成了另一種性別,就像我一樣。你也不會覺得貓眼的香里是男人對吧?

  他一語中的,哲朗只得點頭。   因為無懈可擊,所以沒有人發現。因為沒有人發現,所以大家就認為他們不存在,事情就是這樣。但是中尾卻發現了這種人的存在,也具有視破他們的能力。他好像從很久以前就有這種能力了。   從很久以前,是指從大學時期嗎?   嵯峨搖了搖頭。   聽說是更久以前。可能是國中時期,說不定是從讀小學的時候就有了。   哲朗心想,不可能那麼早。如果中尾那麼早就有這種能力的話,應該能夠看穿美月的內心是男人。難道他的這種特殊能力,唯獨對美月沒有產生作用嗎?或者他明知美月的內心是男人,還是讓她當自己的女朋友呢?   真是令人無法相信。哲朗不禁低喃道。   我一開始也不相信。但是和他交往的過程中,我漸漸明白他似乎不是在說謊,也不是在虛張聲勢。畢竟他看見在六本木的酒店工作的香里,一眼就看穿他是男人了。

  為甚麼他擁有這種能力呢?因為他的直覺敏銳嗎?   哲朗自言自語地說,嵯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但是反正都已經說這麼多了,就算告訴你,中尾應該也不會有意見。他的能力背後有一個秘密。   秘密?   嵯峨將手肘靠在桌上,身體微微傾向哲朗。他母親原本是男人。   咦?這句意想不到的話,令哲朗霎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嵯峨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再認真不過了。   你也調查了許多有關我們的事。我這麼說,你應該瞭解那是甚麼意思吧?   換句話說他母親肉體上是女人,精神上是男人嗎?   可以那麼說。如果用流行的說法,就是性別認同障礙。   我以前完全不知道。

  哲朗想起了理沙子不知何時說過的話,中尾的親生母親拋棄家庭,現在的母親是他父親再婚的對象。離家的母親應該就是一名有性別認同障礙的女人吧。   中尾為甚麼會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那種人呢?這也是他憑直覺知道的嗎?   關於這件事,我沒有詳細問他。他並不想講。不過,我認為有那樣的母親,和他的直覺不無關係。   對哲朗而言,這一切都是第一次聽到。他認為自己大學時代和中尾往來密切,自己究竟對好友有多少瞭解。四分衛和跑衛之間,有過無數次的眼神接觸,但是自己卻沒有接收到他的重大訊息。哲朗對於自己的疏忽感到氣憤。   我想中尾是因為有這樣的成長背景,才會關心男女的性別意識。所以他才會和我意氣相投。當時,我已經著手準備成立劇團了。當然,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想到要利用劇團進行戶籍交換。我只是認為,如果能夠將甚麼傳達給擁有相同煩惱的人就好了。中尾也認同這個想法,於是我們決定一起辦活動。   他們的相遇似乎促成金童劇團的誕生。   戶籍交換進行得順利嗎?   聽到哲朗這麼一問,嵯峨搖了搖頭。仍在艱苦奮戰中。或許你已經聽說了,要交換成功必須符合嚴格的條件。事後協助也很重要。因為有許多問題是個人無法解決的,所以需要一個系統。中尾正在試圖建構這個系統。   那中尾消失   老實說,我很頭痛。不過,我也不能老是依賴他,所以這件事只好由我接手了。   你沒辦法聯絡上中尾嗎?   我這邊沒辦法聯絡上他,只有他經常會打電話給我。無論我問甚麼,他都是一句:你不用擔心。   聽到這句話,哲朗暫時放心了。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裏做甚麼,但是至少他還活著。   嵯峨先生和日浦美月見過面嗎?   見過幾次,中尾在戲劇公演時帶她來過。   她好像也計劃要交換戶籍。   她聽到有這種方法,好像頗感興趣。我也試著替她找適合的對象,結果找到了一個條件吻合的男人。但是在我告訴美月之前,中尾就出面阻止我了。   為甚麼呢?   這我不知道。中尾說,最好再觀察一陣子。他沒有進一步告訴我原因,但是他對美月交換戶籍肯定抱持消極的態度。   哲朗抱起胳臂沉吟。中尾為何抱持消極的態度呢?果然是對舊情人要以男人的身分生活感到排斥嗎?然而,那麼認真面對性別問題的男人,會因為個人理由改變想法並不合理。   那是甚麼時候的事呢?   大概是去年九月吧。   戶倉命案發生的兩個多月前,這樣說來,並不是這起命案改變他的想法。   對了,他當時經常說,我們做的事情會不會是錯的?他指的並不是我們的行為違法,而是我們做的事情,會不會單純只是事物映在鏡中的倒影,本質上一點也沒有改善他當時說的內容大概是這樣。   映在鏡中的倒影啊   哲朗腦中突然浮現中尾落寞的神情。   還有一件事情必須向嵯峨確認清楚,哲朗問:警方掌握到甚麼程度了。   你指甚麼事?戶籍交換的事嗎?還是板橋區男子遇害的事?   兩者都是。   關於戶籍交換,警方大概還不知道最核心的事。他們頂多只查到了貓眼的香里並不是真正的佐伯香里,說不定他們連那個名字的主人是個具有一顆男人心的女人都不知道。警方大概也在調查我們劇團,所以說不定會推論出真假香里透過看戲見面吧。不過,他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假的香里其實是男人,以及組織性的戶籍交換系統的存在。   望月在貓眼見過好幾次在當女公關的香里,哲朗確定他沒有看穿他是男人。   警方怎麼發現他和金童劇團有關的呢?   那還不簡單,他們在香里家中發現了表演的票根。香里自以為處理掉了所有可能成為線索的事物,但是卻百密一疏。   可是警方不過是發現了票根   哲朗一說,嵯峨蹙眉又搖頭。   運氣不好,警方好像找到了兩張相同的票根。也就是說,他是偕同另一個人去看戲的。而且那兩張票根上留下了指紋,其中之一當然是香里的指紋,而另一個指紋也在香里家中發現了好幾個。於是警方做了一個推理。不過,那根本稱不上是推理   他們認為香里身邊有男人。   沒錯。嵯峨點頭喝了玻璃杯裏的水。那名叫望月的刑警給我看香里的照片,問我有沒有見過照片中的女人,她應該去看過我們的表演,可能是和男人一起去看的。他的口吻儼然在說,像你們這種小劇團的表演反正一定沒甚麼觀眾,你們當然會記得每個人的長相吧。唉,雖然他說的是事實。   那嵯峨先生怎麼回答呢?   我回答我好像有看過,但是不能確定。但是我不知道那名刑警相不相信我的話。   關於香里小姐交往的男人,你認為刑警知道他的名字嗎?   這我不能確定。他沒有特別提到,但是我想他不可能對那名男子不感興趣。   望月肯定認為是那名男子殺了戶倉明雄。   香里小姐交往的男人是中尾吧?   嵯峨輕輕地聳了聳肩。如果你認為香里是中尾的外遇對象,那你就錯了。他們兩個不是那種關係,何況中尾很愛他太太和家人。但是和香里一起來看戲的人是中尾,或者應該說,是中尾帶她來看戲的。   你知道中尾離婚的原因嗎?   我沒問,他只跟我說他離婚了。我想他遲早會告訴我原因,所以我不會向他刺探。   哲朗想起了中尾的前妻高城律子可怕的表情。中尾說他愛著她,既然如此,為何非離婚不可呢?律子給人的感覺,也像是隱瞞了不足為外人道的內情。   望月刑警他們就只問了你這些嗎?   不,嵯峨說完,搔了搔下顎。他的下顎長了一點鬍鬚,大概是注射荷爾蒙的效果吧。他們說,如果有劇團相關人士的名單,或戲迷後援會之類的組織,希望我讓他們看那些名單。   你讓他們看了嗎?   我怎麼可能讓他們看。嵯峨身體向後仰。如果讓他們看的話,其中也會出現立石他們的名字。警方大概會採取地毯式調查,察覺戶籍交換的系統也是遲早的問題。   還好望月刑警就此知難而退。   就像你當時來的時候一樣,我告訴他有保護個人隱私的義務。他們警方手上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劇團和命案有關,所以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可是證據要多少都捏造得出來,他們還可以拿搜索令來。   大概吧。所以,我銷毀了所有劇團相關的資料。   銷毀了?連電腦裏的資料也全部刪除了?   是啊。我想到他們可能來這一招,所以沒有留下任何文件。只要點兩下滑鼠,證據就全部消失。東京地檢署之類的檢查機關經常從嫌犯家或辦公室,搜出幾十個瓦楞紙箱的相關資料,但是我想這種事情今後再也辦不到了。   嵯峨只有在說這件事時,顯得很愉快。   可是如果資料不見了,你也很傷腦筋吧?   你不用擔心,我都移到別的地方去了,網路很方便。再說,考慮到目前的情況,劇團活動只好暫時停擺。除此之外,戶籍交換也得停止好一陣子了。說完,嵯峨盯著哲朗。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看過那些極機密資料的人。   抱歉,是我強人所難。哲朗低頭致歉。   你去過立石家嗎?   去過,公司也去了。   是哦,那傢伙過得好嗎?   他好像順利融入了職場。   這樣就好。那傢伙的身邊沒有半個人能夠推心置腹,所以老是要全神戒備,我想他應該很辛苦。像我的話,我剛才也說過了,部份上司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不過,立石身邊沒有那種人。他任職的那家公司的老闆,是因為認為他是一個百分之百的男人,才雇用他的。   我想也是。   所以為了繼續隱瞞真正身分,他還得吃許多苦頭。因為不能一起泡澡,所以當員工旅行去泡溫泉時,他好像也是以感冒了當作藉口。唉,他雖然是有小雞雞,但是不見得完全不會穿幫。   哲朗邊聽邊想,嵯峨大概看過立石的下體吧。   就算得到男人的戶籍,還是得戰戰兢兢地活下去。   這樣說不定反而造成心理上的負擔。所以我最近也經常想起中尾的話。我們做的事情,會不會單純只是事物映在鏡中的倒影,本質上一點也沒有改善。   接著,嵯峨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我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他低喃著望向遠方。   哲朗看著他的眼睛,聯想到做母親的會流露的眼神。當然,他不能告訴嵯峨這件事。   2   哲朗一回到家,發現大門沒有上鎖,但是屋內也沒有傳來動靜。他走進客廳一看,裝著理沙子的工作器材的大包包,依舊放在牆邊。   哲朗試著打開寢室門,理沙子將臉埋在床裏,整個人坐在地上。   妳怎麼了?他試著出聲喚她。   她緩緩地抬起頭,將臉轉向他。啊,抱歉。你回來啦。   我剛回來。妳在睡覺嗎?   嗯,好像睡著了。她撥起頭髮。   哲朗點了點頭,關上房門,然後走進工作室。   當他啟動電腦,正在檢查電子郵件時,耳邊傳來敲門的聲音。哲朗意外地看著門。理沙子並不承認這間多出來的房間是哲朗專用的工作室,所以進來時從來不曾敲門。   請進。哲朗說道。   理沙子打開門,探進頭來。可以佔用你一點時間嗎?   嗯,甚麼事?   我有事情想要向你報告。她一走進來,便反手關上門,然後環顧室內。好窄喲,虧你能在這麼窄的房間內工作。   不能要求太多。對了,妳要告訴我甚麼?   嗯,理沙子先垂下目光,然後再抬起頭。我明天想去房屋仲介公司找房子。   找房子?噢哲朗理解了理沙子為甚麼會說這間房間很窄。工作室嗎?   嗯,大概會是工作室,同時也是住處吧   哲朗把椅子轉過來,面對著她。甚麼意思?   你別會錯意,我不是現在馬上要和你離婚。只是覺得我們這樣下去行不通,所以我想至少我先搬出去。事情就是這樣。   事情就是這樣   我在反省一件事,我對結婚這件事的想法錯了。雖然我之前認為只要兩情相悅,在一起過得快樂就好,但是事情並非那麼簡單。結婚需要做好更深一層的心理準備,那就是賭上一切的心理準備。   妳突然這樣說,哲朗擠出笑容。發生了甚麼事嗎?   不,沒甚麼。她搖了搖頭。我只是想了很多,最後做成這種結論。你有甚麼話要反駁嗎?   反駁啊。哲朗試著思考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說甚麼。然而,他卻找不到適合的話語,只好無奈地搖搖頭。不,沒有。如果妳那麼認為的話,就隨妳高興吧。   她吁了一口氣。哲朗感覺到她的肩膀放鬆了下來。   你這麼說讓我鬆了一口氣。因為你很溫柔,我原本懷疑你會不會先演一齣挽留我的戲。如果你那麼做的話,我會非常於心不忍。   哲朗苦笑,一手抵在脖子上。就某個角度來看,她猜對了。他腦中原本閃過一個念頭,或許試探性地要她重新考慮比較好,但是那不是他的心聲。老實說,他贊成她的提議。他不能否認,他對兩人生活感到喘不過氣。   中尾的事情,你知道甚麼了?她主動改變話題。   嗯,知道了很多。他猶豫該不該說出詳情。   我訂正之前說過的話。   訂正?訂正甚麼?   我不是說過,別管中尾的事嗎?但是,這件事我錯了。中尾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你不可能袖手旁觀。對不起。   哎呀,妳根本不用向我道歉。哲朗抬頭看妻子的臉。喂,妳今天到底怎麼了?我總覺得妳不太對勁。   我不是說了,我一個人想了很多嗎?倒是有沒有可能找到中尾呢?   我不知道,我是打算設法找找看。老實說,今天   當他說到這裏,理沙子喊停,伸出右手攤開手掌對著他。你可以不用向我報告調查結果,反正我幫不上忙。但是,要加油喲,我會支持你的。   哲朗心想,這也不像理沙子會說的話,但還是點了點頭。我一定會找到他給妳看。   明天,我會帶必要的行李搬出去。我決定在找到房子之前,先到朋友家打擾。剩下的行李,我找時間再來拿。   妳挺有行動力的嘛。   我的個性只要一旦下定決心,就會馬上執行。你知道吧?   是啊。哲朗想起了從前她想和記者好友到國外採訪時的事。自從那之後,一切事情都偏離了正軌。   那就這樣了。她說完就離開了工作室。哲朗看著關上的門,這才明白她剛才為甚麼要敲門。   隔天早上,他被聲音吵醒。一從被窩裏爬出來,就看到理沙子在客廳整理行李。   啊,抱歉。吵醒你啦。   妳這麼早就要走了嗎?   嗯,有一件工作進來。工作完成之後,我要去朋友家,打算放好行李就去找房子。   妳真忙啊。要不要我幫忙?哲朗站了起來。   不,都弄好了。理沙子動作迅速地拉上包包的拉鏈,站了起來,背好包包。決定住的地方之後,我再跟你聯絡。   嗯。哲朗點頭。理沙子打開門,他反射動作地想要送她出去。但是她制止了他。   又不是生離死別,這裏就好。你要保重喲。   妳也是。   謝謝。她留下這一句走出了客廳。哲朗聽見走過走廊的腳步聲、穿鞋、打開大門,以及關門的聲音。   哲朗坐在沙發上,出神許久。他對理沙子搬出去一事並沒有真實感,但是對她說的又不是生離死別這句話,卻又感到一陣空虛。   茶几上還放著理沙子的香菸。他伸手去拿,往裏頭探了探,只剩下一根。他銜起那根香菸,用拋棄型打火機點火,將菸深深吸入肺腔後,感覺肺部隱隱作痛,被煙嗆了一下,於是趕忙在菸灰缸裏捻熄。   他去廚房用玻璃杯喝水。這時,他發現洗過的餐具中,混雜了兩個茶杯,還有兩個相同花樣的小碟子。那些皇家哥本哈根的餐具,是早田送的結婚賀禮。理沙子很寶貝那些餐具,所以只有相當交情的客人來時才會使用。   哲朗思考理沙子突然說要搬出去的理由,果然發生了甚麼事。那會不會和來訪的客人有關呢?哲朗對自己昨天沒有發現這兩個茶杯懊悔不已。   究竟是誰來了呢?   當他想要尋找線索而環顧四周時,看到了一張用磁鐵固定在冰箱上的字條。   上頭是理沙子的字跡,寫著:請找到中尾,別輸給早田。   3   哲朗突然想起一件事,取消了原訂在下午的採訪行程。   他順道去了百貨公司的超市,買了當作伴手禮的煎餅和饅頭,請店員包裝得精緻美觀。   他決定要將煎餅和饅頭分別送給戶倉泰子和戶倉佳枝。他心想,送硬的煎餅給上了年紀的佳枝,未免太不細心了。   戶倉明雄的家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悄然挺立於狹窄的住宅區裏。屋中沒有傳出聲息,窗玻璃另一側也很陰暗,感覺不像有人在。   哲朗還是按下門鈴,不久大門便打開,戶倉佳枝那張佈滿皺紋的臉探了出來。   她像是啊一聲地張開嘴巴,看來她記得哲朗。他低頭行禮,向她表明希望能再請教有關命案的事。   我已經沒有甚麼好告訴你的了。她想要關上門,但是哲朗伸手制止了她。   我手上握有許多尚未確認的消息,能不能請妳也聽一聽呢?   戶倉佳枝的臉上浮現猶豫的神色。哲朗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   幾秒後,她輕輕地點頭。   與上次和早田來的時候一樣,哲朗被帶到那一間兩坪多的和室,房間裏設置了佛壇,佛壇依舊放著戶倉明雄的照片。哲朗快速地環顧室內一周,似乎比當時整理得還要乾淨。   哲朗遞出裝了饅頭的禮盒,佳枝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他之所以會想要再來碰碰運氣,是因為理沙子的字條。別輸給早田這句話令他很在意。話說回來,早田似乎掌握了若干線索。而且,他甚至斷定自己手上握有偵破命案的關鍵證據,警方如果沒有這個關鍵證據,就無法得知真相。   哲朗不曉得那究竟是甚麼,於是他試著這麼想:早田到底是在哪裏、如何掌握到若干線索的呢?當然,他身為報社記者,應該擁有不同於一般人的各種管道和關係。然而,如果是靠這些資源能夠獲得的消息,警方應該也掌握得到。   早田向哲朗斷然表示,他會從別的管道調查命案。他是感覺到哲朗與命案有所牽扯,才這麼說的。所以,他也不會四處向哲朗身邊的人打探消息。那麼,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調查命案的管道嗎?   哲朗思考到這裏,想到的就是戶倉家。說到早田當時能夠做的事,頂多就是重新調查戶倉明雄身邊的人。他肯定再度見了戶倉佳枝和戶倉泰子。結果,他掌握到了極為重大的若干線索。   您記得之前和我一起登門打擾,那名叫做早田的報社記者嗎?哲朗詢問佳枝。她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連倒一杯茶請哲朗喝的意思都沒有。   嗯,我記得。   我想他在那之後,應該又來過府上幾次吧。   嗯,不,在那之後他一次也沒來過。老太太搖了搖頭。   他沒有來嗎?   是的。   哲朗心想,不可能,但是佳枝困惑的表情卻不像是在演戲。不過,她臉上佈滿皺紋,表情難以辨識倒也是事實。   電話呢?早田有沒有打電話過來?   他也沒有打電話過來。那名記者先生怎麼了嗎?   不,沒甚麼。   難道自己猜錯了嗎?哲朗臉上險些露出失望的表情。這時,佳枝說道:請問,你剛才好像說了甚麼尚未確認的消息   噢,是的。我手上有一些消息。哲朗重新坐好。   為了不讓佳枝起疑,大概必須提供某種程度的消息吧。但是又不能說太多。該隱瞞甚麼、說甚麼,尺度拿捏是最困難的地方。   警方好像將目標鎖定在之前待在一家叫做貓眼的酒吧的女公關身上,一名叫做香里的女公關。   女公關,是她殺害明雄的嗎?   不,警方好像在懷疑女公關的男友。她好像和一個男人同居。哲朗稍微想了一下後補充道:因為之前在那家叫做貓眼的酒吧工作的酒保,在明雄先生遇害之後馬上就辭掉了工作,所以警方大概也在追查他吧。我想警方認定那個酒保就是香里的男人。   哲朗故意接連提起男人這個字眼,不能讓佳枝感覺到一丁點日浦美月這個女人的存在。   所以那個酒保就是兇手?   我還不能確定。   他叫甚麼名字呢?   好像是哲朗認為這說出來也不會有問題,於是說道:他叫神崎充。   神崎老太太的表情產生了一點變化,她佈滿皺紋的眼皮跳了一下。   您聽過這個名字嗎?   不,完全沒聽過。佳枝揮了揮手。那,那個人還沒有找到嗎?   好像是。   哲朗一回答,她又是一臉在沉思甚麼的表情。   無論如何,如果早田沒來過的話,或許再待下去也沒意義。哲朗說完命案相關的雞毛蒜皮事後,站起身來。戶倉太太住在這附近嗎?   不算附近,距離兩個車站。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她的住址和電話號碼呢?   佳枝稍微想了一下,請哲朗等一下,打開一旁茶具櫃的抽屜。   您和戶倉太太,在那之後相處得如何呢?她會常來探望您嗎?   我們沒說過半句話,自從過年之後,我們一次也沒見過面。唉,反正我也沒事找她,不聯絡也無所謂。嗯電話號碼是,我不會打電話給她,所以寫著號碼的那張紙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嘴上是這麼說,但卻拿出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戶倉泰子的聯絡方式。哲朗收下了紙條。   他在佳枝告知的車站下車,前往字條上的住址。如果早田沒去見佳枝的話,很可能也沒有去泰子那裏。哲朗想到或許會白跑一趟,腳步就變得沉重。   戶倉泰子和獨生子的住處位於一棟兩層樓舊公寓的一樓。她六歲的兒子應該叫做將太。   哲朗按門鈴無人回應,但是大門旋即打開。泰子一看到哲朗,緩緩地低頭致意,她似乎也記得他。   抱歉,突然前來打擾。我只是想知道妳們在那之後過得好不好。   沒有甚麼好不好的泰子低下頭。   請問,我能不能佔用妳一點時間?到外面喝個茶。   啊?可是,我不太想出門。她敞開大門。請進。   打擾了。哲朗說完走進屋內。   一進門是廚房,對面似乎是一間房間。不過說是廚房,其實只能放張小餐桌。對一般家庭而言,未免太窄了。   哲朗隔著小餐桌和泰子面對面。將太坐在地板上,正在玩電視遊樂器。他玩的電玩主機和之前不同,哲朗感到有點意外。因為他原以為泰子的手頭並不寬裕。   妳從事甚麼工作?哲朗一問,她無力地搖搖頭。   我原本在居酒屋工作,但是最近被迫辭職了。店裏因為不景氣,客人不上門,而且人手足夠。所以我目前正在找下一份工作。   真辛苦。   是啊。可是我有這個孩子,非得努力賺錢不可。泰子看了將太一眼。   哲朗像先前詢問佳枝一樣,問早田有沒有來過。但是泰子的回答同樣不符他的期待。她說,自從那次之後就沒見過他了。   哲朗試著詢問警方對命案有沒有再問過甚麼。關於這個問題,她也只是陷入沉思。   我也很在意那件事,但是警方幾乎都沒有和我聯絡。不知道他們究竟調查得怎麼樣了。我明明是被害者家屬,他們居然甚麼都不告訴我。   這是命案被害者家屬經常會說的一句話。人權團體呼籲保護被害者權益已久,但是現實中卻甚麼也沒有解決。   或許是電視遊樂器玩膩了,將太玩起了電話。他按下某個按鈕,拿起話筒,過一下子再掛上。他不斷反覆這個動作。那具電話挺新的,是螢幕上會顯示號碼的那一種。男孩按下的大概是重撥鍵,或許他對只要按下一個按鈕,螢幕上就會顯示一排數字感到有趣。   將太,別玩了!我不是說過了,不可以玩電話嗎?被母親警告,男孩離開了電話。   接下來到結束都在閒聊。哲朗問她接下來有何打算,但是她對此卻沒有明確的答案。   我沒有存款,非得快點想個辦法才行。   妳和妳婆婆已經沒有來往了嗎?   是的,我認為我和她已經是毫無關係的人了。說完,她無來由地又看了電話一眼。然而,將太已經回去打電視遊樂器了。   要回去時,哲朗想起了伴手禮。他穿好鞋子之後,將紙袋遞出。   你不用那麼客氣。   不,別那麼說。   這樣啊,不好意思。將太喜歡甜食,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   不,呃,裏面是煎餅。不好意思。   啊,這樣啊。不過他也喜歡煎餅。泰子臉上浮現異常僵硬的笑容,收下了紙袋。   哲朗往車站走去,感到徒勞無功的失落感。沒想到早田沒有去見她們。既然如此,他是怎麼獲得那項重大消息的呢?   可能的消息來源是   戶倉明雄從前工作的門松鐵工廠。哲朗調查過那裏的所在地。早田說,那是戶倉的親戚經營的一家公司。哲朗看了手錶一眼。這個時間,公司裏當然還有人。他想要待會兒去一趟看看。反正既然都來這裏了,就算白跑一趟也無妨。   他在車站前發現了一家西式糕餅店。鐵工廠裏應該大多是男性員工,但是總比空手登門拜訪好。   他在那家店前面停下腳步,突然想起了泰子的話。   將太喜歡甜食,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   沒錯,她確實是那麼說的。但是她為何會認定禮盒中裝的是甜食呢?包裝紙上只印了糕餅店的名字。   這麼說來,還有其他令人納悶的事。泰子看到哲朗,並沒有露出特別驚訝的表情。再說,她似乎也沒對哲朗知道她家的住址起疑。我家住址你是怎麼知道的?面對那種狀況,會提出這種問題是理所當然的。   難道是戶倉佳枝打電話告訴泰子嗎?   只有這個可能。她會不會告訴泰子,現在有一個姓西脇的怪男人去妳那邊了。說不定她還補充道,他拿饅頭當伴手禮,剛從我這裏離開。   但是這麼一來,就必須改變對佳枝和泰子之間的關係的認知。雖然兩人說彼此完全沒有聯絡,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這麼說來,早田說過那個老太太是隻老狐狸。   實際上,如果兩人相處不如外人所知般水火不容,為何非表現成那樣不可呢?哲朗思考有沒有辦法能夠確認兩人有無聯絡。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轉身往回走。   他回到公寓按響門鈴。泰子再度探出頭來,她的臉色看起來比剛才更僵硬了幾分。又有甚麼事?   我還有兩、三個問題想要請教妳。哲朗強行進屋。妳知道妳先生經常去一家叫做貓眼的酒吧嗎?   貓眼嗎?不曉得,不過我聽刑警說過,外子好像經常去銀座的酒店。   妳聽過佐伯香里這個名字嗎?   佐伯小姐嗎?不清楚。她偏著頭。   那麼,神崎充呢?哲朗注視著她的表情問道。   泰子搖了搖頭,答道:沒聽過。她好像瞬間睜大了眼睛,但或許只是心理作用。   這樣啊。   請問,他們怎麼了嗎?   不,我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們怎麼了。對了,哲朗假裝看手錶一眼。我能不能跟妳借用電話呢?我把行動電話留在家裏忘了帶出門。   啊,請進。   不好意思。他說完就走進屋內。糕餅的包裝馬上就被拆開了,將太正在吃煎餅。   哲朗站在電話前,擋住泰子的視線,不讓她看見自己手邊的動作。他快速地掃瞄過操作面板後,假裝按下數字鍵,其實是按下了重撥鍵。顯示在螢幕上的號碼,並非來這裏之前,記在腦海裏的戶倉佳枝住處的電話號碼。   他想要再按一次重撥鍵。最近的電話能夠記錄好幾筆撥出的號碼。他肯定假如泰子和佳枝間常常聯絡,記錄的號碼中肯定會有佳枝家的電話號碼。   但是他發現自己看過顯示在螢幕上的號碼,因而在按鍵之前停止了手指的動作。那並不是佳枝家的號碼,而是出乎意外的人的號碼。   4   手錶的針指著晚上十一點多。哲朗又點了一杯黑啤酒。他一個人獨佔一張圓桌,其他四張桌子,各坐著兩、三名看似上班族的男女。這家店以女酒保的高超調酒技術而聞名,就連非假日也是座無虛席。   當哲朗正要將服務生送上來的第二杯黑啤酒就口時,早田打開左右對開的門走了進來。他身穿黑色皮夾克,脖子上戴著一條灰色圍巾。   你等很久了嗎?   不,一下子而已。   服務生前來點餐。早田一面除下圍巾,一面點了一杯Gin Bitters。   這是理沙子愛喝的酒。哲朗試探性地說道。   所以我才點的啊。早田咧嘴一笑,將皮夾克掛在高腳椅的椅背上。天氣真的變冷了。你不用去北邊嗎?   北邊?   採訪滑雪或滑雪板的比賽啊,最近有很多賽事吧?   嗯,可是,唉,那不是我擅長的項目。   挑精撿瘦的話,會生存不下去喲。早田拿出香菸盒,用Zippo打火機點火。哲朗想起了從前流行帶Zippo打火機去滑雪場。不過,當時哲朗自是不用說,早田也不抽菸。   我來這裏的路上,試著做了各種想像。早田邊吐煙邊說。你究竟找我有甚麼事?應該不會是要討論舉辦同學會,所以果然是關於那件事吧。不過,我不知道你找我出來的理由。就像我說過的,我並不打算協助你,反倒希望你抽手。你不可能不瞭解這一點吧?   哲朗沉默不語。他還在猶豫,該怎麼向這名強敵開口。   服務生送上Gin Bitters。早田舉杯,哲朗也拿起黑啤酒的杯子。   高倉最近如何?還是四處奔波嗎?   是啊。哲朗點了點頭。老實說,我們分居了。   早田將香菸夾在指縫間,手停在半空中。   我可以問為甚麼嗎?   沒有特別的原因。或者該說,我不太清楚原因是甚麼。理沙子提議分居,而我也同意了。事情就是這樣。   提議分居應該有她的理由,而同意分居應該也有你的理由吧。   我的意思是無法一語道盡,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哲朗一口氣喝光了半杯黑啤酒。或許可以從那件事說起,總決賽的那件事。   總決賽被截球的那件事嗎?   哲朗點頭。我指的是,你知道當時我為甚麼沒有傳給你嗎?   你大概看不見吧。早田乾脆地說,你左邊的視野大概看不見。   哲朗驚訝地看著朋友的臉。但是從前的名邊鋒卻若無其事地喝著苦澀的雞尾酒。   你知道了嗎?   我想大概是那樣吧。松崎他們說不定也察覺到了,但是確實知道的應該是中尾吧。我是看到你們的合作模式,才察覺你的左側好像成了死角。弄傷眼睛了嗎?   左眼,現在幾乎毫無視力。   是哦。早田點了點頭。   哲朗不打算說出弄傷眼睛的原因,他並不想發牢騷。關於這件事,你從來沒問過我。哲朗說道。   問了又如何?既然你要隱瞞,想必是有你的理由吧。   是啊。   我在練習過程中察覺到的,但是真正確定是在比賽過程中。不過,我又不能當場追問你這件事。   你是因為知道我看不見左邊的視野,最後才會跑到那個位置的嗎?   沒錯,我在打一個賭。   打賭?   早田一口飲盡Gin Bitters,將身體靠在桌上微微向前傾。沒有人指出這一點,但是你覺得為甚麼我在那個位置會沒有人防守?敵隊對於左邊的區域完全任由我們自由行動。對方可是以防守上固若金湯為傲的隊伍耶,你不覺得奇怪嗎?   哲朗倒抽了一口氣。難不成   沒錯。早田賊賊一笑,縮起下顎。敵隊的防守陣營察覺到了。帝都大學的四分衛不能投到左邊的區域。不知道為甚麼,但是你不會投到左邊的區域。當然,他們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但是至少他們在你最後一個傳球時,確實地看穿了這一點。   所以他們減少左邊區域的防守   對。於是我決定反向操作,跑到左邊的區域,最後就等你會不會發現這點,將球投給我了。我指的打賭,就是這個意思。同時,我也在測試自己的運氣。   運氣?   你應該感覺到了我對高倉有意思吧?   嗯   我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向她告白。我知道高倉和你的交情。這就是所謂的一邊是友情,一邊是愛情。結果在無法下結論的情況下,迎向總決賽。我決定如果在比賽中達陣成功,我就向她告白;如果失敗的話,我就告訴自己和她今生無緣,對她死心。   結果沒有達陣成功啊   哲朗這才知道,那對他而言是雙重的失落。   我當時懷疑了一下,心想你該不會是知道我的決心,才故意不傳球給我的吧。但是不可能有那種事。   就算我當時知道你的決心,如果我看得見的話,我肯定還是會傳給你。   大概是吧。早田點了點頭。   哲朗用拳頭輕輕搥了桌子一下。我還以為沒有人察覺到我眼睛的事   美式橄欖球沒有那麼容易瞞過別人吧,一個人甚麼也做不到。夥伴們互相合作,從中才能衍生出個人秀。   是啊。哲朗點頭歎息。   他總覺得自己長期以來做錯了一件事。他將自己視為悲劇英雄,不願傷害夥伴而隱瞞意外,就算因為意外而輸球,也不以意外作為藉口自我陶醉在這種偉大的情操中。但是這不過是在自我耽溺,原來許多夥伴們守護著暗自沉醉在幻想中的自己。   他現在也十分清楚,理沙子為甚麼痛恨男人的世界這幾個字了。因為那不過是自戀罷了。   原來是我獨自以英雄自居。   唉,別那麼沮喪嘛。這既是人性的弱點,也是優點。   理沙子似乎無法原諒這個弱點。不,共同擁有弱點才算是夫妻。在我看來,真的就是這樣。   你左眼的事高倉她   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她瞞著我,等我向她坦白。但是我卻絕口不提。   那傢伙或許不會原諒你這麼做吧。早田抖落變短的香菸上的菸灰,露出想起高倉理沙子的眼神。   那傢伙搬出去之後,我才發現她留下的字條。上面寫著:別輸給早田。   別輸給我?早田用拇指指著自己。甚麼意思?   哲朗環顧四周,然後壓低音量說:你之前說過,你手上握有偵破命案的關鍵證據。沒有那項關鍵證據的話,就算是警方也無法掌握真相。你那股自信至今還是沒有改變嗎?   早田苦笑,在面前揮了揮手。如果你要我說板橋命案的事,我可要直接回家了。   等一下,總之你先聽我說。哲朗舉手招來服務生,點了一杯Gin Bitters。   你想怎樣?早田問道。   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保持沉默。你先聽我說,再考慮要不要回答我。   早田目不轉睛地盯著哲朗的眼睛,像在觀察他心裏在打甚麼主意。哲朗不清楚他看出了甚麼,但是他點了點頭。姑且先聽你說吧。   哲朗用黑啤酒潤喉,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的推理是這樣的:板橋命案這樣下去不會解決,因為欠缺找到兇手的重要管道。我想,你掌握到的正是那個管道。那麼,說到為何欠缺那個管道,是因為有人刻意隱瞞。一般來說,就算有人刻意隱瞞,警方遲早也會找到他,但是偏偏這些人是例外。對警方而言,他們完全是鎖定範圍外的人。   早田原來想要點燃香菸,但是他停止了手的動作。Zippo打火機的蓋子依然開著。   鎖定範圍外的人,就是遇害的戶倉明雄的家人。說得詳細一點,就是戶倉佳枝和戶倉泰子。特別是對親生母親,警方完全任由她自由行動。   早田關上打火機的蓋子,將銜在嘴裏的香菸放在桌上。服務生正好送來第二杯Gin Bitters,但是他並沒有伸手去拿。   好大膽的推理啊。這麼一來,就變成了被害者家屬掩護兇手。   你之前就察覺到了這一點,不是嗎?你手上握有的命案關鍵就是這件事吧?   這件事似乎不該在喝醉時說。早田將Gin Bitters的酒杯挪到一旁。我們換個地方吧。   他帶哲朗到一家位於地下室的咖啡店。各張桌子擺放的位置經過精心安排,再加上燈光昏暗,能夠保證客人的隱私。這裏或許非常適合怕人看見、關係曖昧的男女幽會。   我想聽聽你是根據甚麼得到這種結論的。早田完全不碰服務生送來的咖啡說道。   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呢?你也掌握了同樣一件事對吧?   我聽你說完之後,再回答你這個問題。早田的嘴角扭曲著。   哲朗將玻璃杯裏的水含在口中。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早田會爽快地承認。   那個老太太和她媳婦認識兇手,我掌握了那項證據。   那項證據是指甚麼?早田嘴角緊繃。   電話號碼。我知道那項證據的詳細過程說來話長,總之我是因為一件事,而有機會操作戶倉泰子家的電話。當我按下重撥鍵,電話螢幕上顯示出某位重要人物的號碼。重要指的是與命案有密切關係。   等一下,所以你認識那位重要人物嘍?你也知道他的電話號碼嗎?   當然知道。   你說他與命案有密切關係,我可以解讀成他存在命案的背後嗎?   你儘管那麼認為。因為他表面上是個和命案完全無關的人,所以戶倉泰子絕對沒有理由打電話給那個人。若要補充說明,戶倉泰子假裝和佳枝不睦,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那兩個人聯絡相當頻繁。   那位重要人物的名字是?   你認為我會說出來嗎?你也先亮一張牌出來再說。哲朗將牛奶加入黑咖啡攪拌。   早田將雙手環在腦後,扭轉身體,瞪著天花板陷入沉思。他的腦中應該在進行各種計算,其中大概不包含哲朗是從前的戰友這項因素吧。   對早田使用這種策略是一件危險的事。然而,哲朗卻別無選擇。既然在戶倉泰子家發現了那個電話號碼,就得做好心理準備將會面臨撕破臉的局面。   那個老太太早田開口說道。我從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覺得她很可疑了,我總覺得她隱瞞了甚麼。所以,我想要再見她一次看看。   但是老太太卻說她在那之後沒有見過你。   對,結果我們沒見面。因為當我要去造訪她時,碰巧看到別人進去她家。早田放下手臂,看著哲朗。是戶倉泰子。我原本以為她們又要開始吵架了,但她們卻沒有吵。泰子待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出來。我在那之前就確認過老太太在家。那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在一起將近兩個小時,你不覺得不對勁嗎?於是我想起來了。電視遊樂器不是接在老太太家的電視機上嗎?那代表了泰子經常帶孩子出入她家。我發現兩人關係交惡是騙人的。   那又怎麼樣?   我馬上跟蹤泰子。這是因為泰子沒有帶她兒子出來,我想她接下來會不會去哪裏。結果我的直覺沒錯,她去的地方是銀行。   銀行?   說是銀行,卻不是櫃檯窗口,而是ATM。我從遠方偷看她的行動,避免被她發現。那個女人在刷本子,她沒有存錢或領錢,就只是刷本子。   她大概是在確認某筆匯入款或匯出款吧。   嗯,應該是吧。我自掏腰包請了工讀生,監視泰子好一陣子。結果發現她經常跑銀行,做的事情還是只有刷本子。   真奇怪耶。   另一方面,我還抽空監視老太太。與其說是監視她,其實我是打算確認去找她的人。但是幾乎沒有人去她家。老太太到了傍晚會出門買東西,但是除此之外,她似乎沒有和任何人碰面。但是,當我覺得查不出個所以然,想要放棄監視她時,老太太有了動作。她穿著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漂亮服飾,從家裏走了出來。   她去哪裏?   想也想不到的地方,一間位於江東區的出租公寓。   出租公寓?哲朗不禁一反常態地叫了出來。她去那種地方做甚麼?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還是不清楚詳情。老太太似乎有事去找那裏的人,進入了那間公寓。我偷偷地跟了進去。老太太敲了敲其中一扇門,但是沒人應門。   那是誰的住處呢?   哲朗側著頭,一臉不解。會租出租公寓,應該是不打算長期住在那裏的人吧。命案關係人中,有這種人嗎?   老太太離開之後,我試著調查房客。我心想反正對方一定不可能使用本名,但是為了慎重起見,還是看了一下。在那種地方,郵件經常不會直接寄到房間,而是會先送到管理員室,再由管理員分送到各個房間。所以只要詢問管理員,即使是假名,還是能夠知道。老太太前去造訪的那間房間,房客的名字叫做神崎充。說完,早田指著哲朗。你知道這個名字吧?   曾經待在貓眼的酒保的名字   沒錯,早田緩緩地縮起下顎。警方也在追查那名酒保。畢竟,他在命案發生後就辭掉了工作。望月為了找到他的住處,也在貓眼站哨。而且貓眼的媽媽桑說,介紹神崎給她認識的是女公關香里。她現在也下落不明,警方認為神崎就是她的情人。神崎留在店裏的住址和履歷都是捏造的,媽媽桑也不知道神崎真正的住處。但是不可思議的是,被害者家屬卻知道他住在哪裏。這點你怎麼看?   殺害戶倉的兇手是神崎,而戶倉佳枝和泰子知道了這件事。她們明明知道,卻不告訴警方。   你這麼推論是合理的。那麼,為何佳枝她們要那麼做呢?   她們在包庇神崎充嗎?   應該不可能吧。早田立刻搖頭。泰子也就罷了,戶倉是佳枝的親生兒子。她不可能會包庇兇手。不過,就算是憎恨的對象,也不見得就希望他被逮捕。當知道兇手的人只有她們時,她們很可能會採取別的行動。   復仇嗎?   這也有可能。不過,站在被害者家屬的立場來看,事情並不是殺了兇手就能解決。再說,泰子想要和戶倉明雄離婚。我想她對兇手的憎恨之情,應該並不怎麼強烈。   如果不是復仇的話   就是威脅。早田豎起食指。實際上,佳枝和泰子都在為生活費煩惱。我不清楚是誰提起的,但是我推論她們說不定威脅兇手,向他勒索金錢。我想泰子之所以頻繁地出門刷本子,也是為了確認是否匯進戶頭了。   被害者家屬向兇手勒索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這件事很令人錯愕吧?早田點燃香菸,肩膀上下起伏地吐煙。同時,這也是天大的大獨家。畢竟這是前所未聞的。   哲朗想起了去戶倉泰子家時的事。她兒子將太在玩的電玩主機,並非經濟拮据的情況下買得起的。如果認為她和兇手協議而獲得金錢,這就說得通了。   於是,你看待這起命案的態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嗎?哲朗問道。   因為這就是我的工作。不過,我自認夠義氣。所以,我警告了你,要你別和這件事扯上關係。這件事情會影響你的將來。   早田的口氣粗暴,但應該是打從心裏為哲朗著想。然而,哲朗卻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這件事?哲朗試探性地問道。   目前只有我知道,我還沒向上級報告。畢竟,我可受不了到手的功勞被旁人搶走。再說,我也還不清楚你怎麼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不過,我打算差不多要開始行動了。何況戶倉佳枝和泰子這一陣子也沒有明顯的動作。   你的意思是要告訴警方嗎?   哲朗一說,早田張口大笑。我幹嘛做那麼蠢的事?就是要搶先警方一步,才叫大獨家。   你要向佳枝她們攤牌嗎?   我拍下了那個老太太去出租公寓時的樣子。不知道當我亮出照片時,她們兩個人會露出甚麼表情,真是令人期待。   不過,你沒有她們進行勒索的證據吧?   證據那種東西,只要事後讓警方補足就行了。讓事件從完全不同的角度攤在太陽底下,這就是我的工作。   說完,他捻熄不算短的香菸,將身體靠在桌上微微前傾。   目前情況好像有點改變了。我有機會能夠弄清神崎充的真正身分。快,現在輪到你說了。你在戶倉泰子家發現的電話號碼,究竟是誰的?   早田的嘴角浮現笑意,他的眼神銳利,逼視著哲朗,彷彿在說:事到如今你不得不說。   哲朗喝下冷掉的咖啡,咖啡只剩下苦澀的滋味。或者是現在的心情,令他的味覺失常了。我找你出來是有原因的。   交換消息對吧?所以我接受了你的交易。   不止是這樣。不,其實這件事無所謂。我是有事要拜託你。不過,你大概不會接受我的請求就是了。   甚麼事?別裝模作樣了。   早田,算我求你。哲朗將雙手靠在桌上,低頭哀求。   你怎麼了?你想怎樣?早田的聲音裏帶著不知所措。   請你別再調查這件事了,請你請你抽手。我希望你忘掉這件事。   早田沉默不語。哲朗低著頭,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然而,哲朗想像得到他做何種表情。他大概露出了驚訝、錯愕,以及困惑的表情吧。   西脇,你早田說,你是瞧不起我嗎?   不是,不是這樣。哲朗抬起頭來。   早田揚起眼角,臉頰僵硬,強忍怒意。哪裏不對?請你抽手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說才對!   當然,我也打算不再干預這件事了。我知道我說的話很任性,但這是有原因的。   早田瞪了哲朗一眼,將手伸向菸盒。然而,他卻放棄抽出香菸,將菸盒丟在桌上。   甚麼原因說來聽聽。不過,這不代表我聽了就會答應。   哲朗呼出一口氣。他失去了自信,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但是他想不出其他方法。   那我就告訴你。我想你大概會很驚訝,但是我們認識的人和這次的命案有關。   這我知道,是日浦對吧?   你知道她怎麼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了嗎?   從你這種說話方式看來,難道你知道了嗎?   哲朗做了一個深呼吸。雖然尚未下定決心,但是他舔了舔嘴唇。   那個名叫神崎充的酒保是日浦,日浦美月。   5   早田皺起眉頭,瞠目結舌。他大概無法掌握這句話的意思吧。不過這也難怪。   他就是日浦。哲朗放慢速度說,日浦就是神崎充。   你在說甚麼?神崎是男人耶。   對,所以日浦也是男人。   早田似乎還是摸不著頭緒。哲朗告訴他至今的來龍去脈,包括那一次聚會後和美月重逢、哲朗和理沙子阻止她去自首、最後美月不告而別。除此之外,他還告訴早田在這起命案的背後,有許多為性別煩惱的人正在進行一項驚人的計劃。   說完大概經過之後,哲朗觀察早田的反應。他輕咬著唇,盯著空中一點。這是他在比賽中偶爾會露出的表情。名邊鋒除了依照四分衛的指示之外,腦中也會形成各種戰略。   早田伸手拿起剛才丟在桌上的香菸盒,銜起一根香菸點火,對著凝視的空間吐煙。   嚇到了?   大概吧。   這樣事情就說得通了。戶倉家裏大概留下了許多東西,能夠證明那傢伙的跟蹤狂行徑。戶倉佳枝她們發現了,肯定兇手就是香里或她的情人神崎,於是她們向神崎提出一項交易。她們這麼做應該是為了錢,同時說不定也是想要隱瞞戶倉的跟蹤狂行徑的心情使然。戶倉在生前應該調查過神崎之前住的出租公寓吧。   我也這麼認為。   就算這樣,我做夢也沒想到命案背後有這樣的內情,這麼一來就合乎邏輯了。我聽一個認識的刑警說,從前待在貓眼的女公關香里,其實是冒用佐伯香里這個女人的名字。真正的佐伯香里很可能是性別認同障礙者。但是我認為這件事和戶倉遇害無關,調查人員大概也沒有想到。   比起殺害戶倉的兇手是誰,他們反而更拚命在隱瞞戶籍交換的事。我想日浦之所以自稱是兇手,也是想讓命案儘可能地以單純的形式落幕。   是中尾讓她改變心意的嗎?   大概是吧,但是我不清楚他是怎麼說服她的就是了。   早田點了點頭,又低喃著說:真是令人驚訝啊。接著,他看著哲朗。   你認為我聽到這麼驚人的消息,會默不作聲嗎?你覺得我不會寫成報導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只能告訴你。   你告訴我是個錯誤。我之前也說過吧?當我從事這個工作時,下定了一個決心。為了傳達真相,無論失去甚麼也不後悔。   如果害怕被截球的話,就無法傳球哲朗記得他還說過這句話。   我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抱著一絲希望。哲朗說道。   一絲希望?   如果你向警方舉發戶倉佳枝她們的事,警方應該就會從她們口中得知兇手是誰。她們應該不知道兇手的姓名,但是知道他的電話號碼。警方可以從電話號碼輕易地查出電話的所有人。   顯示在戶倉泰子的電話上的號碼是行動電話的號碼。哲朗知道那部電話的所有人並沒有使用非法的方法簽定電話契約。   那部電話的主人就是真正的兇手嗎?而他是一個你非常熟悉的人。同時,也是我非常熟悉的人。   聽到早田這麼一說,哲朗不得已只好點頭。   如果警方採取行動的話,那傢伙也逃不掉。被逮捕是遲早的問題。這麼一來,所有真相將會連鎖式地暴露出來。   你認為反正既然都會暴露出來,不如在那之前對我和盤托出,讓我從這件事抽手,對吧?原來如此,這說不定確實是一絲希望。不過,早田繼續說道:遺憾的是,這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我想你們應該會很痛苦,八成也會憎恨我吧。但我還是認為,我要做我該做的事。不然的話,就枉費活在這個社會上了。   哲朗嚥下口中的唾液。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早田不是一個會輕易改變態度的男人。   下結論之前,你想不想聽聽他的名字?我在戶倉泰子的電話上所見號碼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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