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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變身 東野圭吾 4170 2023-02-05
  隔天我外出購物,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腳步,因為我看到了番場房屋仲介公司,腦中頓時浮現當時的情景,有著一對死魚眼的男人,還有槍聲。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正搖搖晃晃地走進去。大概是星期天的關係,店裏感覺比案發當天熱鬧一些。我看了看當時自己中槍的地點,完全沒留下痕跡,而今天也和當天一樣,有位女顧客坐在沙發區。   請問有甚麼事嗎?櫃檯裏一名聲音高亢的男客服問我,他的眼神帶有些許輕視,一副反正你一定只是來找便宜房子租的神情。   我開口了:叫你們社長出來。   後面的一群員工立刻望過來,男客服唇邊浮現一抹輕浮的微笑。我們社長不在這裏。請問您是哪位?   那店長呢?我環顧店內,我跟你這種小員工沒甚麼好說的。

  男客服臉色一變,撇著嘴不發一語,轉身走到靠牆的位子,在一名胖男人耳邊講了幾句。我對那男人鬥牛犬般的面容有印象,他就是出事當時也在場的店長。   胖子店長走到我面前,請問有事嗎?   你不記得我了嗎?   店長一臉狐疑皺起眉頭,我們曾經在哪裏見過嗎?   你還不到健忘的年紀吧?那麼大條的事居然不記得,太失禮了吧。   那麼大的事?   這樣想起來了嗎?我撩起瀏海問他。即使整形手術很成功,傷疤還沒完全消掉。店長看了竟然還是沒認出來,過了一會兒,才突然變了臉色。您是當時的那位先生?   沒錯。我說:我就是那天那個人。   店長倒抽一口氣,點著頭的同時鼻子呼著氣。原來是您呀。當時真是多謝您挺身而出,看見您康復真是太好了。

  我說我要見你們社長。   好的。我聯絡看看,您先這邊請。胖子領著我走進後頭的小房間,裏頭雖然不甚寬敞,但擺著一組高級沙發,外頭那組一般待客用的沙發完全沒得比。請您在這兒稍等一下。店長說完退下,一分鐘後就有女員工端了茶進來。   我啜著茶一邊心想,自己為甚麼要來這種地方呢?連見了社長要做甚麼,我都毫無頭緒,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想看看京極痛恨的人到底長甚麼模樣吧。   過了十分鐘左右,店長又進來說:社長馬上趕過來,請您再稍等個十分鐘。說完後,他大概也覺得不好放我一個人等候,便在我面前坐下來。   請問店長搓著手,您的頭部已經完全康復了嗎?   完全康復?我眯起眼瞪著他,遇上那種狀況,你覺得還能完全康復嗎?用常識想想吧。

  呃,是,您的意思是鬥牛犬擦著滿頭大汗,還是免不了有些後遺症嗎?   你看看我再說呀,不覺得我有點怪怪的嗎?應該有吧?   沒,沒有呀店長睜大眼睛從頭到腳直打量我。   算了啦,看著你那張臉也只是覺得無趣,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我大概傷了鬥牛犬的自尊心吧,只見他晃著雙頰的贅肉站起來,二話不說就走出小房間。   剩下獨自一人,我再次環顧房間內。牆上掛著一幅字畫,蛇般的扭曲字跡寫著深思熟慮,果敢決斷幾個字,一旁的櫃子上還擺了一隻用途不明的紅褐色古董花瓶。我心想,這些東西值多少錢呢?   這時傳來敲門聲,我應聲之後門打開來,現身的是一名體格壯碩、滿頭銀白的男人,年紀大概五十上下,一身剪裁講究的西裝很適合他。

  我是番場,歡迎您來。他在沙發坐下後,蹺起了腿。這一瞬間,我確定此人肯定就是京極的父親,雖然那感覺不太舒服,但此刻胸口的悸動就和先前見到京極亮子時一模一樣,腦袋裏有甚麼正在呼應。番場擺出開朗的模樣說:哇,看來您完全恢復健康啦,這樣我也放心了。那次的事件,成瀨先生您和我都一樣是受害者,我一直很擔心您呢。   看來他想強調的是,我們也是受害者,不必對你的受傷負任何責任。   您住院期間我們好像也去問候過一次嘛,是甚麼時候來著?   就在我快出院前,你們家兩個呆頭呆腦的年輕員工送了包裝極盡誇張、內容卻不怎麼樣的水果籃過來。   番場的臉部肌肉抽動了一下,但隨即露出笑容。哎呀,話說回來,我們彼此的遭遇都真慘,真的很希望對方振作一點呀。

  你們公司沒半個人受傷吧。我才說完,番場就把兩手一攤說道:但我被搶了兩億圓哦。當時錢從百貨公司頂樓撒下去,雖然多少撿回一點,但畢竟是少數,對我們這種做小生意的來說,損失可慘重了。我光聽他講話都覺得空虛。   就當作是給兒子的零用錢如何?我諷刺他。   番場明顯變了臉。那個歹徒根本滿口胡說八道。我確實認識他母親,但不是那種關係。坦白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謠言對我也是很嚴重的傷害。   當初幫他母親出那筆手術費不就結了?   番場的表情寫著你居然連這種事也知道。   不過是有點交情就得幫忙出手術費?這麼一來,全日本的人都要擁上來了。跟我有這種程度交情的朋友,全國各地都有啊。好了,別扯那些不重要的事了。番場說著伸手到西裝內側口袋掏出一個白信封,放到桌上。如果沒其他要事,可以請你收下這個之後請回嗎?我也沒那麼多時間跟你耗。

  看來他以為我是上門恐嚇取財的。我拿起信封,當著番場的面掏出裏頭的東西,是十張萬圓大鈔。你的意思是,要我拿了錢就把這檔事忘掉?我問他。他的眼神就像看著穢物,哼了一聲,照道理我可沒義務付錢哦,但這筆錢就當作同情你,我可是好心才拿出這些錢的。別再講大道理了,靜靜收下錢,對你也好。   我左手抓住鈔票站了起來,番場以為我打算打道回府,也起身準備打開門,但我卻沒有面向門口,反而是伸出右手,拿起那隻紅褐色古董花瓶。這個值多少錢咧?   番場登時皺起臉。你喜歡那東西嗎?不過別為難我了,那可不是十幾二十萬的小數目買得到的。好啦,快放回原位。   我知道自己的嘴角微微抽搐,一邊舉起古董花瓶朝番場的臉用力扔過去。番場蹲下身子閃過,花瓶撞上他身後的牆壁,伴隨一聲悶響當場砸爛,無數的碎片落到番場頭上。

  你這是幹甚麼!番場漲紅臉瞪著我。我也迎面回瞪他,毫不閃躲,就在這一瞬間,我發現自己的腦波和他的頻率相同了,彼此的精神波長在憤怒之下倏地同步,而番場一定也察覺到了,因為我見他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門登時打開,眫子店長帶著幾個人衝進來。社長,發生甚麼事了?一群人看到地上的碎片,也猜到了八九成。你這傢伙!繃著臉的員工立刻擺出架式,一副馬上就要撲上來的樣子。   等等。番場直起身子,神情不屑地瞪著我問:你到底是誰?   我舔了舔嘴唇,我是你兒子的代理人。   甚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踏上前幾步,員工們仍全神戒備著,卻默默讓出門前的空間。我穿過他們走出會客室,經過店中央朝店門走,但臨出店門前我又停下腳步,把左手抓著的鈔票撕得稀爛,接著轉過頭,朝著那些一臉錯愕的員工們使勁撒了過去。我看著成了碎屑的紙鈔飛舞,想像著京極從高處撒下兩億圓是甚麼樣的心情。

     這天晚上,我的住處來了訪客。是堂元。   我希望你能繼續來研究室接受治療。堂元眼神真摯地提出請求,我無論如何都要救你,幫你抹去京極的影響。   我轉開臉。別想再用這種鬼話騙我了。   照這樣下去,我完全看不出你有治癒的可能,既然如此,就算可能性極低,我們不是應該賭賭看嗎?   我哼笑一聲,你承認可能性極低了啊。   但絕不是零。   幾乎等於零吧。   你為甚麼這麼討厭我們呢?我也不是跟你討人情,但我希望你能正視我救了你一命的事實。   你們隱瞞了這麼重要的消息,卻沒有任何罪惡感。我不能原諒這一點。   瞞著你也是為你好。況且,我們做夢也沒想到會變成這種狀況。

  那是當然的吧。要是你早就預料到這種狀況還幫我移植,我會殺了你。   堂元的鬍鬚隱隱顫動,他顯得相當無法置信。總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老頭換了個語氣,我想了幾種治療方法,你先來一趟研究室讓我詳細說明。如果你聽完能接受,到時再決定要不要接受治療也可以呀。   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我的決定是甚麼了。我說:請回吧。   堂元苦著一張臉凝視著我,最後皺了皺眉頭,起身說:我會再來的。身為醫師,我不可能就這樣放棄。   我沒把你當作醫師。聽我這麼說,他的眼神也不禁閃過一絲怒意,離開了我家。   千萬不能相信他。出一張嘴誰都會,不能因為救命恩人這個陷阱而上當。這伙人不過是想要為所欲為。   我已經決定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

  等到聽不見他的腳步聲,我拿起話筒撥了號碼。響了兩聲,傳來直子的聲音。   怎麼啦?她問我。   有事情想拜託妳。此外,要先向妳報告一件事。我告訴她我今天去了番場房屋仲介公司的事。她好像十分驚訝,從頭到尾幾乎沒出聲,一逕聆聽我述說,但是聽到我說我和番場之間也出現腦波頻率一致的感覺時,她開口了:真的嗎?語氣夾雜了關注與懷疑。   我想我代替了京極憎恨那個人,感受著京極的憤怒。我說:我後來冷靜想想,自己對番場恨成那樣也很莫名其妙,因為在我扔出那個花瓶的時候,是真的想殺了他。   那個人能平安躲過你的攻擊,我真要感謝老天爺了。直子幽幽地說:如果他被打死,成瀨純一就得為了自己沒犯的罪坐牢了。   是成瀨純一殺的呀。   不是。那是京極的亡魂,你只是被他附身。但既然能附身,理論上就能驅離。一定要有信心。直子仍不死心地勸著我,但我無視於這個看得見希望的建議,把話題轉移到堂元來訪一事。我說我拒絕了治療,她又責怪我,你應該答應的。   妳少出意見。妳跟堂元已經毫不相干了吧。   話是沒錯   別說這些廢話了,重點是我要請妳幫忙,介紹醫院給我吧。   醫院?甚麼樣的醫院?   那還用說嗎?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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