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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變身 東野圭吾 2818 2023-02-05
  再過兩天就能出院了,還有四十八小時就能獲得完全的自由。   博士說,已經沒甚麼好檢查的了,你的腦部完全康復啦。有醫師拍胸脯保證,身為患者的我自然心情很好,但在開心的同時,不可否認我的內心也罩上一層薄霧般的不安。正因為我曉得自己所接受的手術有多重大,這樣出院真的沒問題嗎?總覺得似乎遺漏了甚麼重要的事。   話雖如此,就自我感覺而言,我的健康狀態確實沒甚麼問題,尤其在體力方面,我甚至感覺比住院之前還要好。因為這陣子我的活動範圍拓展了不少,每天都會到外科病房地下室的健身房報到。一開始他們帶我來的時候,醫師說這是身體機能訓練的一部份,但後來知道不再需要這類訓練後,目的就轉為避免我缺乏運動,加上住院期間的規律飲食,使得我之前鬆垮垮的側腹部肌肉也結實了不少,以往我從沒認真運動過,沒想到鍛鍊身體的感覺這麼好。只不過,即使有了這股充實的感受,我心中還是不由得掠過一抹陰影,似乎有個害怕無以名狀的事物的自己,始終存在。但我到底在怕甚麼呢?

  出院前,小惠幫我拿了新衣服過來,是一件橘色的夏季毛衣。當初我被送來這裏時,襯衫外頭還罩著一件毛衣,季節竟然已經進入夏天了。我向小惠道謝,接著問她:對了,這陣子媒體比較少冒出來了嗎?   嗯,最近不太出現了。哪像記者會之後那段時間,真是太恐怖了。   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出院後得先去跟老闆道個歉才行。   沒關係啦,又不是你的錯。小惠笑咪咪地說。   上星期在醫院的行政本館召開了一場共同記者會,在不拍照、不用真名報導的條件下,我也出席了。換作從前的我,是絕對無法想像自己會答應這種事的,但現在的我對於出席公眾場合絲毫不感到畏懼。   首先由堂元博士回答技術層面以及關於未來展望的問題,接下來訪談的矛頭便指向我。採訪員是個年輕女孩,有著一張充滿智慧與知性的臉,我猜她年紀跟我差不多。

  第一個問題是,您覺得如何?   很緊張。我一回答後,不知道為甚麼引來笑聲。   有沒有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採訪員恢復嚴肅問道。   都很一般。   有沒有出現頭痛之類的症狀?   沒有。感覺身體狀況非常好。   採訪員一聽,眼神充滿好奇地點了點頭。我仔細一看,發現其他記者的眼神也不像是面對採訪對象,而是像觀光客在欣賞甚麼新鮮事物。   接下來她問我此刻的心境。我回說,自己現在只覺得很高興,而且對堂元博士等救助自己性命的每一位人士感到由衷感謝。我把心裏的想法一五一十坦承說出口。   請問您對案子有甚麼看法呢?   案子?   是的,就是您受到波及中槍的這起案子。女採訪員的雙眼似乎亮了起來,其他記者也跟著探出身子。

  關於這方面我嚥了口口水,環顧所有人,這我現在還沒辦法回答,我希望再多花點時間慢慢思考。   這個答案顯然不符合採訪員的期待,她露出夾雜失望與質疑的眼神說:請問這是甚麼意思呢?您對歹徒懷恨在心嗎?   當然。   她臉上的表情寫著:那幹嘛不直說就好呢。除此之外還有甚麼想法呢?她接著問。   我無言以對。對歹徒心懷恨意和對案子的看法,完全是兩回事;加上我對案情不甚瞭解,要我對一件不清楚的事情發表感想,不是應該多給我一點思考時間嗎?何況這狀況是再給我一、兩個星期也不夠的。   我思考著這些事而沒作聲,女採訪員似乎耐不住性子,轉而向堂元博士提問,我的出場於是告一段落。隔天看報紙我才發現,我說的話被寫成我對歹徒懷恨在心,以外沒有其他想法。

  那場記者會後,媒體的採訪攻勢持續了好一陣子,但由於問不到甚麼新的消息,他們竟然直接闖進我的生活圈,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查到的,總之他們好像還殺到小惠工作的新光堂採訪,幸好他們似乎沒察覺到小惠和我的關係。   那些媒體雖然沒把你的名字公佈出來,但那樣還不是等於沒隱私了嘛。   沒辦法呀,這種事又不是現在才有的。   話是沒錯,但想到出院之後的事,還是有點擔心吶。小惠邊說邊拿起素描本打開看。我一共畫了十三張素描,幾乎全是畫小惠的臉。她大概發現了這件事,翻頁的同時兩頰也略略泛紅。   真希望能趕快正式畫到畫布上。我說。   再忍個兩天,之後就能盡情畫了呀。   而且也有現成的模特兒。

  可是不能畫裸體哦。小惠可愛地瞪了我一眼,眼神又移回素描本上,沒多久,見她頭微微一偏。   怎麼了?   呃,沒甚麼啦。小惠前後翻了好幾次素描本,只是覺得你的筆觸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樣了。一開始的畫還沒甚麼感覺,愈到後面似乎愈明顯。   會嗎?我接過素描本,從頭翻看一遍,登時瞭解了她說的意思,真的耶,一點一點改變,線條好像變得比較硬了。   對吧?我的臉看起來感覺很利落呢,好棒哦。小惠露出開心的表情。   我想起昨天晚上堂元博士拜託我的事。他看到這本素描簿,請我務必讓他影印留下來當作研究資料,當時博士的眼神仍保持一貫的學者氣質,但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是我的錯覺嗎?感覺他似乎忍耐著甚麼,皺起眉頭,甚至還顯露些許悲傷。我問他怎麼了,博士回說沒甚麼,他只是一想到我竟然能恢復得這麼好,不禁心生感慨。

  怎麼啦?小惠狐疑地看向我恍惚的雙眼。   我搖了搖頭。我在想這些畫。我猜我會有這樣的變化,大概是需求不滿的影響吧。一個健康的男人被關在封閉的房間裏那麼久,最後就會變成狼人,這就是狂暴本性的展現哦。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再忍耐兩天呀。小惠摟著我的頸子,話說回來,你真的變得好可靠哦,就像脫胎換骨似的。   妳不喜歡嗎?   才不呢。我喜歡以前的你,但更喜歡現在的你。小惠撒著嬌說道。     【堂元筆記 4】   六月十六日,星期六。   移植者的腦功能方面看來完全沒有問題,但還是要看看這一個月來心理與性格測驗的分析結果如何。指派若生、橘兩位助理進行分析。   此外,有一份算是追加的資料,那就是移植者所畫的幾張素描。移植者腦部受損的部位主要在右腦,這類病例中,患者繪畫的特徵就是容易忽略左半側空間,以及畫風轉變得更為直接且情緒強烈。然而就移植者的素描看來,目前還看不出忽略左半側空間的傾向,倒是筆觸變得銳利冷硬,畫風不再拘泥細部,這一點可從十多張的素描中獲得證明,正是直接且情緒強烈的畫風。

  這麼看來,莫非移植者的右腦依舊有所損傷?但就目前所有的檢查結果,並沒有任何數據足以證明這點,移植腦片已確定完美地與左腦結合了。   就移植者目前的狀況,已經很難再延後出院,接下來將以定期檢查來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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