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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地選

冷酷的代課老師 東野圭吾 10042 2023-02-05
  1   在第六節課還剩下十分鐘時,我看了牆上的時鐘,然後點了長瀨秋穗的名字。   長瀨,妳再朗讀一次剛才的段落。   坐在窗邊的長瀨秋穗一臉慌張,急忙拿起了國文課本,但似乎並不知道該朗讀哪裏。她漲紅了臉,翻著課本。我並不意外,因為在我叫她之前,她都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   二十五頁第五行開始。   聽到我的提醒,長瀨秋穗紅著圓圓的臉,開始朗讀起來。她很會朗讀課文,但今天讀得結結巴巴。   不光是長瀨秋穗,六年二班的所有學生從今天早上就開始不對勁,女生尤其明顯,從剛才開始,就有不少人像長瀨秋穗一樣在發呆。   第六節課快下課時,情況更加明顯。好幾個人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雖然一方面是因為我上課無聊的關係,但這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無聊,據我的觀察,他們似乎因為其他重大的事而分心。

  雖然有可能是玩樂的事,但我覺得不太像,因為學生臉上的表情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有點不高興,有些人甚至看起來有煩惱。   只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根據我的觀察,至少田宮康平和他的幾個好朋友一如往常地很有精神,甚至感覺比平時更有精神,只不過他們也有點心神不寧。   只有班長宮本拓也和平時沒甚麼兩樣。他成績優秀,運動能力也很強,挺直了身體坐在第一排,認真看著課本。   第六節課下課後,我發了講義,傳達了學校的聯絡事項。當我問學生,有沒有甚麼問題時,沒有人舉手。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接下來有甚麼活動嗎?   我問學生,但沒有人回答我,我也不再追問。即使他們在放學之後玩甚麼花樣,也和我這個代課老師無關。

  放學後,除了打掃的值日生以外,所有人都匆匆離開了。平時通常都有幾個人留在教室聊天,所以今天明顯不太對勁。負責打掃的五個值日生也幾乎不發一語地低頭打掃,似乎想要趕快掃完。   是不是有甚麼精采的電視節目?我只想到這個理由可以讓學生趕著回家。   值日生打掃教室時,我站在窗邊看著窗外。我這個代課老師去過不少學校代過課,每到一所新的學校,觀察周圍的風景成為我的樂趣之一。   我目前是四季小學六年二班的導師,原來的班導師藤崎老師生病住院,我從六月一日開始接這個班級,今天是六月十日,在這段期間內,沒有發生任何問題。班上的學生都很開朗、善良,而且都很親切。姑且不論成績,如果只論生活態度,全班都可以算是優等生。

  只不過他們太優等生了,反而讓我有點在意。   三天前,我剛好聽到班上幾個男生在聊天。他們在討論足球,談論日本籍選手中誰最帥。   當然是M選手啊,他跑得快,傳球也很厲害。   不,如果論球技,當然是N選手,他都進了外國球隊。   雙方意見分歧,我以為他們會堅持己見,結果卻出乎我的意料。   嗯是啊,N選手也很厲害。   其中一個男生輕易接受了對方的意見,另一個男生也說:   嗯,M選手也很帥,之前和伊朗隊比賽時超猛。   他們好像在刻意避免爭執。   善解人意、懂得體諒對方是好事,但他們的態度顯得有點不自然,好像很勉強。   老師,打掃完成了。   擔任值日生組長的女生走到我面前報告,我巡視了教室,打掃得很乾淨。

  辛苦了,你們可以回家了。   聽到我這麼說,包括組長在內的五個值日生立刻拿起書包衝了出去。他們似乎也在趕時間。   我再度看向窗外,正前方有一棟超高樓層的公寓。   四季小學所在的這一帶以前有很多木材批發行,所以目前仍然可以在街上看到許多批發木材的店家。   但是,根據我的觀察,很少有木材批發行能夠只靠批發木材的收入撐下去。這所學校附近有好幾個月租停車場,幾乎都是木材行的土地,也有些店家拆除放木材的倉庫,不斷建造新的公寓大樓。那些木材批發行的老闆似乎都開始轉賣以前用來堆放木材的土地,維持店面的生計。   眼前這棟公寓應該也是用相同的方式建造起來的,在一片低矮老舊房子的住宅區內,這棟像煙囪般聳立的高樓建築很突兀。

  我看著對面那棟公寓,想著這些事,看到四名少年從氣派的玄關大廳走了出來。我忍不住張大了眼睛,因為這四個人都是我班上的學生。   田宮康平、吉井良太、金田雅彥和木村雄介四個人經常形影不離,一看就知道他們是搗蛋鬼,但他們似乎從來沒有欺負過班上的同學。   太奇怪了。我忍不住想。因為這四個人中,沒有人住在那棟公寓,還是說,他們是去找住在那棟公寓的同學?   田宮他們幾個人樂不可支,笑著跑走了。   他們在幹甚麼?我關上窗戶時,思考著這個問題。   鎖好教室的門後,我回到了辦公室。像我這種代課老師並沒有專用的辦公桌,只能用目前正在住院的藤崎老師的桌子,但也不能擅自打開抽屜,只能借用桌面改考卷或是寫東西。

  今天有甚麼事嗎?   整理完畢後,我問學年主任山下老師。山下老師一頭留長的花白頭髮,看起來像老學究。   有甚麼事?   吸引學生的事,是不是有甚麼活動或是特別的電視節目?   山下老師偏著頭,看著貼在牆上的行事曆。   不知道,我們班上的學生甚麼都沒說。   是嗎?   怎麼了嗎?   不,沒事,那我先告辭了。   說完,我走出了辦公室。   走出校舍,穿越操場,走向學校大門。四季小學的操場很小,如果在操場上打壘球,就沒有空間做其他運動了。   走出學校大門,我不經意地抬頭看向學校旁的公寓。就是剛才田宮他們走出來的公寓。   上面好像有動靜,我把視線移向上方,立刻瞪大了眼睛。

  一個女生站在四樓的陽台上。不,如果只是站在陽台上,我當然不可能驚訝。那名少女站在陽台的欄杆上,她一隻手扶著牆壁,但好像隨時都會墜落。   下一剎那,我再度感到驚訝。因為我認識站在欄杆上的那名少女。不,不只是認識而已,她剛才還和我一起在六年二班的教室內。   是長瀨秋穗。幾十分鐘前,她還在教室裏朗讀國文課本。   我想要大聲叫喊,但隨即忍住了。因為她聽到我的聲音可能受到驚嚇,反而失足掉落。   長瀨秋穗並沒有發現我在樓下,她站在陽台的欄杆上一動也不動,也沒有往下看。   她打算跳樓我立刻想到。   我巡視四周。雖然很想報警,但即使報警,也不知道長瀨秋穗會不會在警察趕到之前就衝動地跳下來。那該怎麼辦?我馬上衝上公寓的樓梯,衝進她所在的房間嗎?但是大門應該有自動門禁系統,無法擅自闖入。即使向管理員說明情況,管理員會放行嗎?不,現在不能浪費時間,即使有辦法進入她的房間,也未必能夠說服她。

  學校的學生陸續從校門走了出來,他們似乎並沒有發現長瀨秋穗。幸好沒有注意到,如果他們喧鬧,長瀨秋穗可能在衝動之下跳下來。   我看著長瀨秋穗所站位置的正下方,那裏是柏油路面,一旦跳下來,完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發揮緩衝效果。   這時,我看到長瀨秋穗閉上了眼睛。我從小視力就特別好。   完了,她要跳下來了。   我渾身冒著冷汗時,一輛小貨車緩緩駛過我面前。那是回收廢紙的小貨車,載貨台上放了大量報紙和紙箱。   就是它了。我心想。我走向小貨車的駕駛座。   喂,車子借我一下。   綁著頭巾的年輕男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在說甚麼啊?別開玩笑了。   那你看看那個。   我指著上方,司機張大嘴巴啊!了一聲。

  借用一下。   我把司機趕到副駕駛座,坐上了駕駛座,打了檔之後,緩緩駛了出去。   就在這時,不知道哪個笨蛋大叫一聲:   啊!有人站在那裏!   長瀨秋穗可能聽到了聲音,身體用力搖晃起來。   我用力踩下油門,輪胎發出摩擦聲,小貨車猛然向前衝。我用力轉動方向盤,讓小貨車停在公寓旁。   掉下來了。   從車窗探出頭看著上方的司機叫了起來。   當我駕駛的小貨車停在公寓旁時,隨著巨大的衝擊,有甚麼東西掉在載貨台上。   2   我下車後看向載貨台,發現長瀨秋穗掉在成堆的舊報紙之間。她躺成了大字,一動也不動。   長瀨!   我爬上載貨台,搖晃著她的肩膀。她閉著眼睛,微微搖著頭。她似乎昏過去了。

  我讓她繼續躺在那裏,下了車之後,再度坐上駕駛座。   不好意思,要馬上去醫院。我對小貨車司機說。   啊?但我還在工作司機一臉為難地嘟噥。   我用左手抓住司機的衣襟。   你不是看到小孩子掉下來嗎?人命和做生意,哪一個更重要?   當然是人命但要不要叫救護車?   現在要分秒必爭,哪有時間等救護車!   我打了檔,發動了車子。這時,聚集了很多圍觀的人。我用力按著喇叭,趕走那些看熱鬧的人,驅車離去。   到了醫院後,立刻向櫃檯說明了情況,長瀨秋穗馬上被送去急救室接受治療。在等待治療期間,我通知了學校、報警,然後聯絡了長瀨的父母,但遲遲聯絡不到長瀨夫婦。他們夫妻兩人都在上班,家裏沒人。我請還在學校的老師查到了長瀨父親的公司,才終於聯絡到他。長瀨的父親難以相信女兒竟然跳樓自殺。   最先趕到醫院的是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察,我和小貨車司機兩個人在醫院的候診室角落向警方說明了情況。   所以,確定是她自己跳下來的嗎?   戴眼鏡的警察聽完我們的說明後問道。   對。我回答。   警察點了點頭。   如果有甚麼狀況,請隨時和我們聯絡。說完,警察就結束了問話。既然確定是自殺未遂,警方就不需要介入,他們或許也鬆了一口氣。   我可以走了嗎?   小貨車司機問我。可以啊。我對他說。   現在連小學生自殺也不再是稀奇事,這個時代太可怕了。司機說完,轉身離開了。   司機剛離開,學年主任山下老師和教務主任就出現了,兩個人都神情凝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甚麼要自殺?你知道是甚麼原因嗎?教務主任一口氣問道。   我才來十天左右,怎麼可能知道?   我回答說,教務主任沒有吭氣,似乎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不一會兒,長瀨秋穗的父母同時趕到。她的父親穿著灰色西裝,繫著領帶。她的母親也穿著短袖套裝,兩個人都是從公司趕過來的。   我向他們簡單說明了情況,兩個人都一臉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秋穗為甚麼會做這種事?不到四十歲的年輕母親紅著眼眶說道。   這時,治療長瀨秋穗的醫生走了過來。他體格結實,看起來很可靠。   醫生,秋穗的情況怎麼樣?   長瀨秋穗的母親問道,醫生笑了笑說:   沒有生命危險,只有左腳踝扭傷了,右肩半脫臼,都已經用石膏固定了,除此以外,並沒有大礙。我們也檢查了腦波,並沒有異狀。她從四樓墜落,只受了這麼一點傷,簡直是奇蹟,應該是舊報紙發揮了緩衝作用。   太好了。長瀨的母親聽了醫生的話後說道,她的父親也鬆了一口氣。   長瀨現在可以說話嗎?我問醫生。   現在因為藥物關係睡著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左右就會醒了。   那就先讓她好好休息。長瀨的父親說道。   我們也表示同意。   醫生離開後,山下老師問長瀨夫婦,是否知道長瀨秋穗跳樓自殺的原因。長瀨秋穗的父親皺著眉頭,搖了搖頭說:   也許你們會說我這個當父親的很失職,但我工作太忙,這一陣子都沒有和女兒聊天。據我的觀察,似乎和平時沒甚麼兩樣   親子之間必須多溝通。教務主任抱著手臂。   對不起。長瀨秋穗的父親縮著身體說。   那媽媽呢?有沒有想到甚麼?我問長瀨的母親,她摸著臉,微微偏著頭。   我發現秋穗這一陣子悶悶不樂,好像在擔心甚麼。我曾經問她,是不是有甚麼煩惱,她回答說沒事。   會不會在班上遭遇霸凌?教務主任看著我問道。   看起來不像。   從表面看問題很危險。   這時,山下老師插嘴說:   不,六年二班的學生之間關係都很好,好到讓人覺得有點可怕,所以應該不可能有霸凌問題。   是嗎?那為甚麼要自殺?教務主任垂著嘴角低吟著。   呃,我想到一件事也許並沒有關係。長瀨秋穗的母親戰戰兢兢地說。   甚麼事?我問。   我之前曾經聽到秋穗講電話時,說了很奇怪的事。對方應該是班上的同學,她說甚麼很在意地選的事,還說最好不要有甚麼地選。   地選?地選是甚麼?   我問道,但長瀨秋穗的母親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我還以為老師會知道。   我看向山下老師,但他似乎也不瞭解其中的意思。   是不是怪獸的名字   教務主任幽幽地說。怎麼可能嘛。我忍不住想道。   3   長瀨秋穗跳樓的隔天,我在上第一節課之後問班上的學生:   你們有人知道地選是甚麼嗎?如果有人知道,告訴我是甚麼意思。   原本有些吵鬧的教室頓時安靜下來,而且幾乎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宮本,你呢?你知道地選是甚麼意思嗎?我問班長宮本拓也。   但宮本一臉緊張地搖了搖頭說:不,我不知道。   是喔。   這些學生顯然有問題,但即使我再追問,他們也不會從實招來,所以我就不再多問。   我對班上同學說,長瀨秋穗發生意外,所以今天沒來上課。因為教務主任要求別對其他學生說,長瀨秋穗自殺未遂這件事。但看這些學生的表情,他們似乎隱約察覺到了,尤其是田宮、吉井、金田和木村四個人看著長瀨秋穗的課桌竊竊私語著。我想起他們四個人昨天在她住的公寓附近打轉這件事。   上完第一節國文課,我指示宮本把所有學生的作業簿收齊後拿來辦公室。因為前一天的作業要求他們寫漢字。   回到辦公室後,我去找山下老師,問他是否知道了地選的意思,山下老師搖了搖頭。   我問了學生,他們都說不知道,而且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是嗎?   所以只有六年二班的學生才知道地選的意思嗎?到底是甚麼意思?   要來交作業簿的宮本拓也遲遲沒有來辦公室,我感到好奇,來到走廊上,走向教室,發現宮本蹲在樓梯角落。他翻開每個人的作業簿,另一隻手上拿了一張白紙,和作業簿比對著,似乎在檢查甚麼。   喂,你在幹嘛?我問道。   宮本慌忙把作業簿闔了起來。   對不起,我馬上拿過去。   你在幹甚麼?   沒幹我在檢查是不是所有人都交了作業。   宮本抱著作業簿走向辦公室,我看著他細瘦的背影。   午休時,我接到了長瀨秋穗的母親打來的電話,秋穗要住院兩三天。   她有沒有告訴妳,她為甚麼要跳樓的原因?我問。   沒有,長瀨秋穗的母親用低沉的語氣說,即使我問她,她也不告訴我,反而哭著叫我不要管她,我老公說,先讓她安靜一陣子   有沒有問她地選是甚麼意思?   我問了,她臉色大變地大發雷霆,問我從哪裏聽說的,為甚麼會知道,但甚麼都不願意告訴我。   地選顯然和她自殺未遂有關。   但是,昨天我回家之後,發現了奇怪的東西。長瀨秋穗的母親說。   奇怪的東西?是甚麼?   我在廚房的瓦斯爐上發現了燒過的紙。   燒過的紙?知不知道燒的是甚麼紙?   我猜想應該是明信片。   明信片?   對,因為還有一小部分沒有燒到,上面印了寫郵遞區號的格子。   是喔   既然這樣,應該就是明信片了,但她為甚麼要燒明信片?   只有一張明信片嗎?   不,有好幾張,因為燒掉了,所以我也說不出明確的數字,我猜想大概燒了十到十五張左右的明信片。   燒了這麼多明信片   我握緊電話,感到難以理解。   4   午休結束的鈴聲響了,我走出辦公室,準備去上第五節課。   我沿著樓梯走去六年二班的教室,樓上傳來吵鬧的聲音,但並不像是學生沒有察覺午休已經結束,繼續在玩耍的聲音。   你們兩個人別打了。   宮本,快住手。   是我班上學生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打架。這個班最大的優點就是學生都很乖巧,沒想到竟然有人會打架,而且其中一人竟然是班長宮本拓也。   我衝上樓梯,看到學生都聚集在走廊上,宮本拓也和內山健太在人群中間,被其他人拉住了。內山功課並不好,但很有幽默感,是一個風趣的孩子,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他,看到他會和別人打架也讓我感到意外。   放開我。   宮本搖晃著身體,對抓著他手的同學說。他的雙眼瞪著內山。   根本是你的錯,既然你這麼生氣,取消地選就好了啊。內山對宮本大吼道。   地選我清楚聽到了這兩個字。   學生終於發現了我,所有人立刻閉了嘴,三三兩兩地走進教室。宮本也氣鼓鼓地走了進去,內山似乎不願意和宮本一起走,所以在走廊上等了一下。   喂,內山。   我叫住了他,內山緊張地轉過頭。因為剛才和宮本扭打成一團,所以他的衣服和臉都髒了。看到他沒有受傷,我鬆了一口氣。   你過來一下。   聽到我這麼說,內山害怕地後退著,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說:你跟我來。   內山似乎終於放棄抵抗,點了點頭。   我讓內山坐在樓梯上,我站在那裏低頭看著他。   我剛才聽到了,你是不是知道甚麼是地選?告訴我,地選到底是甚麼?   內山沒有說話,一直低著頭。   你不想回答嗎?長瀨就是因為地選才會發生那種事,你還打算繼續沉默嗎?   內山嘟著嘴,抓了抓頭。   你去問宮本,當初是他提出來的。   我希望你告訴我,快告訴我,你是因為地選才會和宮本打架吧?既然這樣,告訴我有甚麼關係?   我在內山身旁坐了下來,內山似乎還在猶豫,但終於開了口。   五年級時,班上曾經票選最受歡迎的同學,剛開始很熱鬧,但慢慢就膩了,之後有人提出,那就來票選最不受歡迎的同學,投票給自己最討厭的人,全班選出第一名最討厭的人。   這個點子太糟了。   我驚訝地說。   但後來覺得這樣不太好,萬一被公布是全班最討厭的人,一定會很難過。於是有一天,宮本想到一個奇怪的主意,要用明信片投票。   明信片?   決定投票的日子後,在那一天,在明信片背後寫上X字,寄給自己討厭的同學,寄件人的地方甚麼都不寫。第二天,寫了X字的明信片就會寄到被討厭的同學手上,根據明信片的張數,就知道有多少人討厭自己。但是其他人並不知道誰收到了幾張明信片,所以也不會丟臉。   喔,原來是這樣。   我不由得佩服這種設計。   因為沒辦法知道誰是大家最討厭的人,其實不怎麼好玩,但任何人都不想收到這種明信片,所以平時的行為就會努力避免惹大家的討厭,有助於改善班上的氣氛,最後決定開始用這種方式票選。   我恍然大悟,難怪六年二班的學生都很乖巧認真。昨天大家都心神不寧,是因為是收到明信片的日子。   這就是地選嗎?   嗯,票選最受歡迎的同學就是正常的票選,這是地下票選,所以就叫地選。   地下票選喔,那你為甚麼和宮本打架?   我問道,內山皺著眉頭,用力抓著頭。   因為我寄了明信片給他。   你把寫了X的明信片寄給宮本嗎?   嗯,內山點了點頭,我不喜歡地選,用無記名的方式寄這種明信片太卑鄙了。如果不喜歡某個人的某些地方,可以當面說啊,所以我以前從來沒有寄過明信片,我真的沒寄過。除了我以外,應該也有很多人從來沒寄過,只有宮本這種人玩得很開心,因為他覺得絕對不會有人討厭他,所以才那麼投入。   喔喔,我點了點頭,所以你想挫挫他的銳氣。   我覺得要教訓他一下,讓他瞭解收到X字明信片的人是怎樣的心情。沒想到他發現是我寄的,所以來找我算帳,問我為甚麼討厭他。那傢伙太自私了,但他為甚麼會知道是我寄的呢?   內山說完,偏著頭感到納悶。   我猜想應該是透過比對筆跡知道的,宮本剛才在檢查國文作業簿,應該是在和自己收到的明信片進行比對。   我想起長瀨秋穗母親的話,她說長瀨秋穗燒了很多明信片,原來是地選的明信片。   內山,長瀨會被大家討厭嗎?   不,我想應該不會。聽說長瀨墜樓時,我想過會不會是收到很多地選的明信片,因為想不開而自殺,但她絕對不可能被同學討厭,她對大家都很好啊。   是喔。   我抱起雙臂,一個想法浮現在我腦海。   我帶著內山回到教室,所有人都神色緊張地坐在那裏。   田宮、吉井、金田、木村。   我叫了這四個人的名字,看著他們的臉。四個人都驚訝地挺直了身體。   放學後,你們跟我去一個地方,要去看長瀨。   四個人聽了我的話,緊張地互看著。   5   我敲了敲病房的門,長瀨秋穗的母親探出頭。   原來是老師,啊,還有同學也來了。   她看著我身後四個搗蛋鬼。   因為他們一再要求來探視,所以我就帶他們來了。   是嗎?真是太感謝了,請進。   我走進病房,長瀨秋穗正在床上看書,一看到我,立刻把頭轉到另一側。   秋穗!   她的母親責備她。   不,沒關係。喂,你們也趕快進來。   我叫著還在走廊上磨蹭的田宮和其他人,四個人略帶遲疑地走進了病房。   長瀨,這四個人想要向妳道歉。   我對長瀨秋穗說,她緩緩地轉過頭。   對不起,田宮先向她鞠躬,那些明信片是我們寄的,我們只是鬧著玩的,對不起。   田宮說完,另外三個人也異口同聲地道歉說:對不起。   長瀨納悶地看著我。   妳不是收到十六張地選的明信片嗎?都是他們幾個寄給妳的。   啊?   長瀨瞪大了眼睛。   真的嗎?   是啊,對不起。   田宮再度鞠了一躬,其他人也都跟著鞠躬。   為甚麼要這麼   我們沒有惡意,只是覺得好玩。   原來是這樣   長瀨秋穗突然啜泣起來,四個搗蛋鬼慌了手腳。   對不起,對不起。   我們下次不會再這麼做了。   長瀨,請妳原諒我們。   秋穗用手掌擦著眼淚,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不是在生氣,只是想到原來大家沒有討厭我,就開心得哭了。因為我之前覺得被那麼多人討厭,還不如死了算了。   沒有人討厭妳,我們之所以挑選妳作為開玩笑的對象,也是因為覺得誰都不會討厭妳。既然要寄地選的明信片整別人,當然是整這種人比較好玩。   大家真的沒有討厭我嗎?秋穗抬眼看著他們。   別擔心,真的很對不起。   四個搗蛋鬼再度深深地鞠躬。   因為我想起在長瀨秋穗跳樓自殺前,曾經看到田宮他們在她住的公寓門前打轉,所以懷疑是他們幹的。我問了他們,他們說,他們只是去看信箱,確認自己寄出去的地選明信片有沒有順利寄到。   每個人當然都有喜歡或討厭的人,但有一件事很確定,喜歡別人可以有很多益處,但討厭別人很少有甚麼好處,所以根本不需要特地找出自己討厭的人。   四個男生和長瀨秋穗聽了我的話,都點著頭,田宮代表大家說:   我也這麼覺得,都怪宮本想出這麼奇怪的點子。   他現在應該也很後悔。   說完,我向他們扮了一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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