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操縱彩虹的少年

第4章 3

操縱彩虹的少年 東野圭吾 13980 2023-02-05
  放在枕邊的鬧鐘發出嗶嗶的聲音,高行正打算伸手按掉鬧鐘,優美子纖細的手臂已經從被子裏伸出來,按下了鬧鐘上方的按鈕。   原來妳沒睡著啊。高行說。   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嘛。優美子在黑暗中回答,你也一直沒睡吧。   是啊。   高行坐了起來,在黑暗中摸著自己的衣服。   你可以開燈啊。   不用了,而且不能讓光瑠發現我們還沒睡。   嗯也對。   高行換好衣服,走到門旁,豎起了耳朵。外面沒有任何動靜,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天氣怎麼樣?   優美子擔心地問。   應該沒問題。聽天氣預報說,今晚也是晴天。   是喔所以他今天不可能不出門。   應該是。   這時,門外傳來啪答的聲音。優美子倒吸了一口氣,高行渾身緊張,把耳朵貼在門上。

  接著傳來木板擠壓的聲音。光瑠走出房間,正在下樓梯。即使下樓時再怎麼躡手躡腳,家裏的樓梯還是會發出聲音。   高行深呼吸後,轉動了門把。   老公,優美子從背後叫著他,你要小心。   高行突然笑了起來,我只是去跟蹤兒子而已啊。   也是啦。   優美子不再說話。   高行慢慢打開房門,來到走廊上。樓下傳來動靜。光瑠似乎正在玄關穿鞋子。   高行看著光瑠的房間門口,有一隻拖鞋翻了過來。這雙拖鞋原本直立地靠在門上,只要一開門,就會發出動靜,剛才聽到的啪答聲就是拖鞋發出的聲音。   光瑠剛才應該沒發現吧。   高行感到一絲不安。因為之前曾經多次發生小看兒子的洞察力而導致失敗的經驗。

  樓下傳來喀嚓的金屬聲。那是玄關的門鎖上的聲音。高行雖然加快了步伐,但仍然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以免發出太大的聲音。他走進客廳,然後隔著窗戶觀察門外。   光瑠穿了一件防風衣和運動褲,沿著家門前的道路向右,也就是跑向西方,而且似乎並沒有發現高行的動靜。   高行打開其中一扇落地窗來到院子,繞到玄關,推著優美子的腳踏車走出門外。這一陣子的天氣都很晴朗,今晚也是晴天,天上有很多星星,光瑠一定可以看到更多星星。高行想著這些事,騎上腳踏車,踩著踏板。      光瑠在五月的黃金週結束之後,開始在深夜慢跑。這只是他的說詞,高行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只能接受兒子的說法,因為高行和優美子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深夜出門這件事。

  昨天晚上,他好像出門了。   兩個星期前的某一天早晨,優美子臉色鐵青地對高行說。高行吃完早餐,正在一邊看報,一邊喝剩下的咖啡,一時聽不懂妻子在說甚麼。   光瑠去了哪裏?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半夜出門了。   雖然已是五月,但前一天晚上特別冷,優美子半夜起床上廁所時,順便去兒子房間張望。因為他的被子很薄,擔心他太冷了,沒想到光瑠不在床上。優美子下了樓,看了客廳和廚房,也不見兒子的身影。到底去了哪裏?她忍不住感到不安,這時聽到玄關傳來聲音。優美子驚訝地從門縫向外張望,光瑠正脫了鞋子準備上樓。   妳那時候為甚麼不問他?   高行放下報紙,看著妻子。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中帶著責備。

  因為我想先和你商量啊。你不是經常說,不要隨便斥責他嗎?我原本回臥室後想和你商量,但你一直叫不醒。   優美子一臉意外的表情反駁道。   高行忍不住想,每次遇到光瑠的事,我們就這樣。兩個人都對該怎麼處理完全缺乏自信,而且很想推給對方處理。   如果他今晚也出門,我再問他看看。   高行在無奈之下,只能這麼回答。   那天晚上,高行被搖醒了。睜開眼睛,看到了優美子的臉。   他果然出門了。   高行揉著眼睛,看了旁邊的鬧鐘。凌晨一點三十五分。如果出門夜遊,未免太晚了。現在早就沒電車了。   他穿上睡袍,走下樓梯來到一樓,光瑠已經離開了。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開始喝白蘭地,思考著兒子回來時,該怎麼質問他。

  不一會兒,優美子也起床下樓了,拿了杯子說:那我也來喝一點。高行猜想她內心一定很不安,因為平時她很少喝酒。   高行完全不知道兒子這麼晚會去哪裏。原本想要問優美子的意見,但隨即想到,她也一定沒有頭緒,所以就作罷了。優美子頻頻嘆氣,看著時鐘。她似乎一開始就不期待丈夫能夠推測出兒子的行動。   凝重的沉默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高行正打算倒不知道第幾杯酒時,光瑠回來了。   光瑠對父母在客廳等他似乎並沒有太驚訝,他露出有點尷尬的表情道歉說:吵醒你們了嗎?對不起。然後看著優美子的臉,笑著說:媽媽,妳是不是喝了酒,眼睛下方變成了石竹色。   高行以前從來沒聽過石竹色這個名詞,猜想應該是指優美子臉頰的顏色,和普通的粉紅色有一丁點不一樣,光瑠能夠察覺其中微妙的差異。高行決定不去理會這類名詞。

  來這裏坐吧。   高行指著對面的沙發。嗯。光瑠順從地聽從了他的指示。   高行質問他為甚麼要半夜外出,光瑠若無其事地說,只是出門慢跑而已。   因為我已經升高二了,想要做點甚麼。半夜慢跑很舒服,很安靜,好像在陌生的城市慢跑。而且也沒有汽車排出的廢氣,呼吸也很輕鬆。   但你一個人深夜外出不是很危險嗎?高行抱著雙臂說道,萬一遇到隨機殺人凶手的攻擊也求助無門啊。   光瑠開朗地大笑起來。   這麼晚,不會有凶手上街隨機殺人啦,搞不好附近的鄰居會懷疑我有問題。為了防止遇到警察在路上盤查,我還特地帶了這個。   他從運動衣口袋裏拿出了學生證,可以當作身分證使用。   不能再早一點去慢跑嗎?比方說,九點或是十點。

  那個時間的車子太多了,光瑠微微皺著眉頭,因為這一帶有很多人行道不理想,如果車子就在旁邊駛過,跑起來心裏毛毛的。   聽到光瑠這麼說,把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父母就無話可說了。   你不會想睡覺嗎?看到高行陷入沉默,優美子開了口,這麼晚去慢跑,不是沒辦法好好睡覺嗎?   我開始慢跑之後,身體狀況變得很不錯,即使睡眠時間很短,一整天都神清氣爽。   高行的確從來沒有看過光瑠的倦容,也從來沒有聽優美子提過。   總之,慢跑對我大有幫助。   即使你覺得很好,爸爸、媽媽還是會擔心,會一直提心吊膽,不知道你每天是不是安全到家。   那就這麼辦。我每天都會在凌晨三點半之前回家,我會設定鬧鐘,如果三點半還沒有到家,鬧鐘就會響。你們等到鬧鐘響了之後再擔心也不遲,雖然我認為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

  他立刻就說出了解決方案,顯然早就預料到父母會質問他這件事。高行不由得想,在這件事上,無論說甚麼都是白費口舌。   優美子立刻沒有繼續反對的理由,露出求助的眼神看向丈夫。高行重新在沙發上坐好。   你都在哪裏跑步?   就在附近,從家裏到第三小學那裏。   所以要經過大馬路嗎?   對。   那太危險了,高行突然想到一件事,大聲地說道,那一帶有很多飆車族,那些人很危險、瘋狂,萬一遇到他們怎麼辦?   高行他們之前就聽說,最近出現在這個地區的飆車族都會做出激烈的破壞行為,和以前那些飆車族不一樣。他們有時候會使用土製炸彈破壞公共設施。   光瑠,拜託你,別再去了。   優美子想到飆車族的事,內心更加不安了。

  沒想到光瑠若無其事地說:   他們沒關係啦,以後不會再做出破壞行動了。   意外的回答讓高行說不出話。   你怎麼知道?   我無法清楚解釋理由,光瑠遲疑了一下,看著父親聳了聳肩,這個週末,你們看了就會知道了,他們不會再胡作非為了。   誰會相信呢?   真傷腦筋啊。雖然光瑠嘴上這麼說,但看起來完全不像傷腦筋的樣子,似乎對這樣的對話很樂在其中,那好吧,我週末就不去慢跑,他們只有在週末才會四處破壞。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這次輪到高行不知所措。他和優美子互看了一眼,她似乎也想不到該用甚麼理由說服兒子。   但是,高行張著嘴,不知道接下來該說甚麼。   爸爸,拜託你。光瑠露出真摯的眼神輪流看著父母,還有媽媽,可不可以同意我去慢跑?我已經開始了,希望可以持續下去。

  高行仍然抱著雙臂,發出遲疑的呻吟。   第二天之後,光瑠深夜慢跑的事似乎變成了公認的事實。光瑠按照之前的約定,週五和週六晚上不出門,除此以外,除非是下雨天,他每天都出門慢跑,而且時間很固定,每天都是凌晨一點半過後出發,三點多回來,從來沒有例外。   好像沒甚麼異常,可能真的不需要太擔心。   高行漸漸有了這種想法。   沒想到優美子昨天在外面聽到了奇怪的傳聞。   那些飆車族變得安分了。   你不是也認識住在公車大道上的山中家嗎?山中太太告訴我說,之前每個週末,機車聲就吵死人了,但最近突然變安靜了,就像光瑠之前說的一樣。老公,你有甚麼看法?   優美子可能很在意,所以高行下班回家一進門,她立刻說了這件事。   只是巧合而已吧?   高行在說話時,也知道自己答非所問。正因為優美子覺得不是巧合,才會和自己討論這件事。   沒想到優美子說了更加意外的事。   不光是這樣而已。最近雖然飆車族收斂了,但不時看到一些奇怪的小孩。   奇怪的小孩?   前幾天,山中夫婦已經睡覺了,聽到門外傳來小孩子的聲音。他們納悶發生了甚麼事,往窗外一看,發現有幾個小孩愉快地聊著天,從他們家門口經過。聽說那些孩子都是中學生或是高中生,但不像是不良學生,而是很普通的孩子,這種情況發生了兩、三次。   所以呢?   高行雖然察覺到優美子想說甚麼,但故意假裝不知道。   我在想,會不會和那孩子和光瑠半夜出門有甚麼關係。因為那些孩子也是在凌晨兩點左右出現。   怎麼可能?高行勉強擠出笑容,這裏是住宅區,又不是鬧區,小孩子半夜在這種地方出沒,也不可能有甚麼好玩的事。   但真的有這些孩子啊,你怎麼能夠斷言光瑠不是其中之一。   優美子說話的語氣有點歇斯底里。只要是光瑠的事,她就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冷靜,高行當然非常瞭解這種心情。   思考了一天之後,他決定去跟蹤光瑠。雖然他不願意這麼做,因為萬一被光瑠發現,很可能會很受傷,但高行也抱著一絲期待,或許可以藉此找到瞭解兒子的線索。反過來說,他覺得如果錯失這個機會,兒子對自己和優美子來說,就永遠是一個巨大的謎。   而且,高行暗想道,即使兒子發現自己跟蹤他,真的會受傷嗎?真的會生氣嗎?高行總覺得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如果兒子會有這種正常的反應,自己和優美子就不會這麼傷腦筋了   高行踩著腳踏車,和光瑠保持數十公尺的距離。每次來到轉角處,都很擔心會跟丟。他很想再靠近一點,但更擔心會被光瑠察覺。光瑠的聽覺很敏銳,只要聽到輕微的輪胎聲,他或許就會回頭。   光瑠來到大馬路旁。那是一個有號誌燈的十字路口。已經是深夜,路上沒甚麼車,但光瑠還是停下腳步等綠燈。高行在暗中看到後,忍不住在心裏點頭。這麼看來,不必擔心他會發生車禍。   當號誌燈變綠後,光瑠再度跑了起來,高行也停頓片刻後過了馬路。   高行跟蹤了一會兒,突然感到不太對勁。之前光瑠說,他都跑去第三小學,但現在方向完全不對。難道他打算繞遠路嗎?   高行感到訝異,但仍然不停地踩著腳踏車。這時,他發現自己來到一片規劃得很整齊的住宅區,有好幾棟看起來很新的房子。沒想到這一帶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   身穿白色防風衣的光瑠突然右轉,高行慌忙用力踩著踏板。因為這裏是緩和的上坡道,平時運動不足的他騎起來很吃力。   當他轉過街角時,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因為光瑠不見了。   他急忙騎到下一個十字路口,但站在路口巡視四周,也找不到那件白色防風衣。   完蛋了。   高行咬著嘴唇,騎著腳踏車在附近繞圈子。雖然剛才在坡道上騎得比較慢,但難以理解光瑠為甚麼消失不見了。   他在一棟巨大的建築物前停下了腳步。他知道那是建造了一半後就停工的市民音樂廳,只是並不知道工程目前的狀況,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再度動工。   高行繞到建築物的正面,發現有一輛高級進口車停在那裏,可能是附近住戶的車子。   他觀察了正門,發現原本玻璃門的地方如今用夾板封住了,而且其中一部分有一公尺半左右的空隙。高行騎在腳踏車上,向夾板內張望。因為他猜想光瑠可能進去這裏面了。雖然建築物已經變成了廢墟,但總覺得裏面好像有動靜,只不過裏面太暗了,完全看不清楚。   這時,後方傳來腳步聲。他回頭一看,一個中學生年紀的女生走了過來。矮小的少女穿了一件紅色飛行夾克,當她看到高行時,兩腳併攏,站在原地。她收起下巴,屏住呼吸凝視著高行,似乎在用眼神責備陌生中年男子出現在這裏。   妳是誰?為甚麼這麼晚來這裏?高行很想這麼問她,但拚命克制住了。一旦開口發問,這個少女一定會逃走。   高行不發一語地改變了腳踏車的方向,踩著踏板,騎向少女走來的方向。在轉過第一個街角時煞車停了下來,悄悄看向後方,剛好看到紅夾克少女走進建築物內。   果然沒錯。高行點了點頭,他確信光瑠也在裏面。   正當他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時,看到一個黑影慢慢從十公尺前方那棟房子的門旁出現。那是一個穿著灰色開襟衫、個子不高的男人。男人微微彎著腰,向建到一半的市民音樂廳走了幾步,然後又躲在旁邊的電線杆後觀察前方。   高行踩著腳踏車靠近男人的背後,男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像烏龜一樣伸長脖子。   是你女兒嗎?   高行問,男人倒吸了一口氣,全身抖了一下。回頭看著高行,翻著白眼,按著胸口。   啊,嚇死我了。   不好意思,高行露出淡淡的苦笑,向他微微欠身,那個穿紅夾克的女孩是不是你女兒?   身穿灰色開襟衫的男人仍然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他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看起來比高行稍微年輕,矮矮胖胖的身體,臉很圓很大,和剛才的少女有幾分神似。   是啊男人的呼吸終於漸漸平靜,露出警戒的眼神,呃,請問?   我應該和你一樣,我跟蹤兒子來到這裏。   高行說完,男人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張大了嘴。   你兒子也半夜出門?   他說要慢跑。   慢跑?喔   男人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點了點頭,似乎無法理解竟然有父母同意兒子深夜出門慢跑。   你女兒好像進去那棟建築物了。   高行指著市民音樂廳說。   好像是,男人露出不安的表情看向市民音樂廳,那棟建築物還沒蓋好吧?裏面到底是甚麼情況?   不知道,我也是今晚第一次來這裏。   高行偏著頭回答。   你兒子也在裏面?   應該是,只是到這裏時跟丟了。   裏面到底   男人突然住了嘴,因為有兩個看起來像是中學生的少年從馬路的相反方向跑了過來。他們在周圍張望了一下,和剛才的少女一樣,走進了那棟建築物。   高行看了一眼手錶。因為剛才那兩名少年看起來好像因為遲到而有點匆忙。時間是凌晨兩點剛過,所以是兩點開始有甚麼活動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甚麼這些孩子三更半夜跑來這裏?   矮胖男人偏著又大又圓的臉納悶。   我們也進去看看吧?   高行提議道,男人露出畏縮的表情,隨即點了點頭。   也對,這樣最快。呃,我姓小塚,住在三丁目的山丘大廈。   喔,就是那棟白色瓷磚的漂亮房子。   沒錯,沒錯。   小塚開心地回答,高行也簡單地自我介紹後,把腳踏車停在路旁,兩個人一起走向那棟建築物。高行對找到了同伴暗自鬆了一口氣,小塚應該也有相同的想法。   你兒子從甚麼時候開始深夜外出的?   小塚一邊走,一邊問道。   五月之後,所以已經三個星期了。   是嗎?我家女兒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呢小塚似乎很沒有自信,因為我一個星期前才知道她偷偷溜出家門。當時我質問她,她堅持不肯告訴我,之後也經常偷偷溜出門,即使責罵她也沒有用,所以我今天跟蹤她來這裏。   這樣的話,你太太也一定很擔心吧?   不,我老婆最近不在家   小塚語尾含糊其詞,然後緊緊閉上嘴,似乎覺得不該把家裏的事告訴外人。   兩個大男人來到建築物前,都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你先請。   小塚伸出手掌示意。高行用力深呼吸後,走進了夾板圍起的大門內。   建築物內很昏暗,但並不是完全看不清楚。因為上方有一排採光的小窗戶。他們小心謹慎地往裏面走,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終於可以看清楚裏面的情況,水泥牆邊雜亂地堆放著廢木材。   這裏有汽車廢氣的味道。   走在身後的小塚吸著鼻子說道。被他這麼一說,高行也聞到了味道。的確是汽車廢氣的味道。   是白天經過這裏的車輛排放的廢氣積在這裏嗎?   不清楚。   這裏好像要建造一個很氣派的音樂廳。小塚說。   高行也有同感。大廳就這麼寬敞,即使有兩千名觀眾來看表演,應該也不會造成擁擠。   如果可以完工的話。   高行回答。   就是啊。小塚小聲笑了起來。   大廳在中途轉了向,高行沿著路順轉過去時,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因為那裏有一整排重型機車,粗略地看一下,就有超過二十輛。   這到底是   小塚在高行背後說不出話。   原來廢氣是從這裏排出來的。   高行壓低聲音說道,他想起了飆車族。這些機車應該是這些飆車族的車子吧。他們也每天晚上來這裏,光瑠知道這件事,所以之前才會預言,飆車族以後不會在這個地區鬧事了。   這是飆車族的機車吧。小塚似乎也察覺到了,然後用極度失望的聲音說,輝美這丫頭,竟然和飆車族在一起嗎?   輝美似乎是他女兒的名字。   不,我認為不必這麼悲觀。   為甚麼?她在三更半夜跑來這裏和飆車族見面。   你剛才也看到了,在你女兒之後趕來的兩個看起來像中學生的少年,無論怎麼看,他們都只是普通、健全的男生啊。   現在的小孩都很難說。小塚很不屑地說,然後東張西望著,我一定要把她帶回去。輝美到底在哪裏?   等一下,高行把手放在小塚肩上,你有沒有聽到?   啊?   小塚微微張著嘴,愣在那裏。   高行豎起耳朵,果然不是自己聽錯,的確傳來了音樂聲。   是音樂廳的方向傳來的,好像有人在演奏。   這麼晚了,怎麼可能有人演奏?   小塚說話時,走向最近的入口。這裏已經裝了門,小塚試圖打開那道門,但那道門文風不動。好像從裏面鎖住了。   高行也走去其他入口,試圖把門打開,但所有的門都被固定了,一動也不動。他蹲了下來,把耳朵貼在門的縫隙上。音樂果然是從裏面傳出來的。   聽得到嗎?   小塚也走了過來,像他一樣貼著耳朵細聽。   就在這時,後方突然傳來說話聲。   你們是誰?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問道,高行驚訝地轉過頭,小塚再度發出了輕聲驚叫。   有兩個黑色人影低頭看著高行他們,因為他們手上拿著手電筒,光很刺眼,高行無法看清楚他們的長相。   你們是誰?趕快回答。   右側那個人問道。這是女人的聲音。   你們是誰?這麼晚了,在這裏幹甚麼?   高行看著他們問道。   我們是假面摧毀團的成員,這裏是我們的基地。   假面是飆車族嗎?   是新團體。先不討論這個,輪到你們回答了。   我兒子來這裏,因為是三更半夜,我很擔心,所以就跟著過來了。他也是跟著女兒來到這裏。   高行連同小塚的份也一起回答了,藉此主張自己的行為是身為父母理所當然的舉動。   兩個影子把頭湊在一起,討論了兩、三句話。從輪廓可以看到那個女人的頭髮很長。   好,站起來。   男人說道。高行他們站了起來,男人命令道:跟我們來。   我兒子在哪裏?我想要見他。   沒錯,我也要見輝美。   小塚也跟著高行提出要求,男人改變了手電筒的角度,照在小塚的臉上。那兩個黑影笑了起來。   沒錯,的確是輝美的老爸。   她說她爸爸一點都不關心她,既然你還會擔心她,跟蹤她到這裏,可見也沒那麼糟嘛。   你們在說甚麼?輝美在哪裏?   小塚向前一步。男人伸出左手,擋在小塚面前制止他,然後緩緩轉動手電筒的光。高行看了覺得很不舒服,立刻把臉轉到一旁。   是不是很不舒服?因為光搖晃的方式無視生理節奏,而且是手電筒的光,光線的品質很糟,是因為前面那塊透鏡歪斜的關係。   高行驚訝地抬起頭。光瑠以前也說過相同的話。   你在說甚麼莫名其妙的話,小塚尖聲說道,趕快帶我去見輝美。   如果想見到你女兒,就乖乖聽從我們的指揮。來,跟我們走。   男人揮著手電筒催促道,長髮女生邁開步伐,高行他們也跟在身後。   那個女生沿著沒有欄杆的水泥階梯往上走,高行覺得好像站在上面,樓梯就會垮掉,但實際站上去後,發現樓梯很堅固。   走上樓梯後,也有好幾道進入音樂廳的門,另一側是挑高的空間,可以看到一樓大廳預定成為大廳的廣場。   過來這裏。   聽到長髮女生的說話聲,高行他們走進音樂廳旁的通道,那裏放了一張長椅,有人坐在上面。好像是一個中年女人,她的面前站了一個人。   又有客人來了。   站著的男人看向高行他們。雖然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臉,但感覺像是高中生。   兩個人都是父親,好像是跟過來的。   是喔,男生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那我可以進去了嗎?   好啊,不好意思,找你來幫忙。   聽到女生這麼說,那個男生微微舉起手,然後打開了旁邊的門。門內裝了黑色簾幕。他掀開黑色簾幕走進去時,關上了門。雖然只是短暫的瞬間,但高行聽到裏面傳來了音樂聲,而且是曾經聽過的樂曲。   那是《波麗露》吧?他對長髮女生和拿著手電筒的男人說,是不是拉威爾的《波麗露》?   女生和男人互看了一眼,女生微微偏著頭。   我不知道樂曲的名字,年輕男人說,因為這根本不重要。   我女兒在裏面嗎?小塚問。   嗯,是啊。   在裏面幹甚麼?   不是做甚麼壞事,你不必擔心。   長髮女生說道。高行仔細打量女生的臉,發現她的五官很漂亮,差不多也是高中生的年紀。   我們不能進去嗎?   高行問,兩個年輕人同時點頭。   不行,年輕男回答,規定大人不可以進去。   你們為甚麼不進去?   男人哼了一聲,聳了聳肩。   我們也想進去啊,但因為有像你們這樣的人,所以需要有人站崗啊。好了,別問那麼多了,可不可以安靜等在那裏,就像那個大嬸一樣。   他用下巴指著坐在破舊長椅上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可能聽到年輕男人在說她,挺起了乾瘦的身體。雖然因為光線太暗,看不太清楚她的臉,但高行覺得她的孩子應該也是中學生或高中生。   妳的孩子也在裏面嗎?   高行在女人身旁坐了下來,指著音樂廳問。女人淡淡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對,我兒子在裏面。   妳跟蹤他來這裏的嗎?   不,我陪他來的。   妳陪他來?   在一旁聽著他們說話的小塚驚叫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高行問。   說來話長。   那個女人說,她兒子在三個星期前開始深夜外出,她當時並不知道,但意外得知後,她和她的丈夫質問獨生子,但兒子不願告訴他們實情。於是,他們夫妻兩人監視兒子,不讓他半夜出門。沒想到禁足一個星期左右,兒子出了不少問題。在學校時,班導師說他上課態度不認真,在家時也無法專心讀書,情緒總是很暴躁,甚至經常對父母生氣。   他們夫妻商量後,決定同意兒子深夜外出,但不放心讓他獨自出門。於是就提出了由她開車接送的條件,她兒子猶豫了一下,最後答應了這個條件,但他也提出了條件,只能在車上等他,不可以進入建築物內。   我也這麼做了,所以在車子上等他。沒想到第二天被他們發現了,女人看著那對年輕男女,他們把我帶來這裏,說可以在這裏等我兒子。   我們並沒有被任何人監視,長髮女生似乎聽到了高行他們的談話,插嘴說道:是你們受到了監視。   原來如此,高行用略帶諷刺的語氣回答後,看著中年女人問:妳兒子來這裏之後,出現了變化嗎?   對,中年女人用力點頭,整個人煥然一新,好像變了一個人。每一個動作都很有精神,他自己也說,讀書時更專心了。   是喔妳並不知道裏面到底在幹甚麼吧?   對,因為我兒子堅決不肯透露。   中年女人語帶遺憾地說。   高行覺得太奇怪了。從中年女人說的話推測,裏面應該在進行對小孩子的精神產生某種作用的活動。   可不可以讓我看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小塚向那兩個年輕人交涉,只要從門縫張望一下就好。   那兩個年輕人沒有說話,在黑暗中搖了搖頭。   高行轉頭看向中年女人。   妳有沒有和誰討論過這件事?比方說,警察?   警察?   長髮女生尖叫道。高行抬頭看著她說: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這棟建築物屬於市政府所有,你們沒有權利擅自使用。一旦被發現,當然會受到懲罰。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來這裏的事,中年女人說道:只有我老公知道,因為這種事很難告訴別人。   高行能夠理解她的心情。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裏面幹甚麼,當然不希望把事情鬧大。   如果你想報警就去啊。拿著手電筒的年輕男人似乎看透了高行的內心,只不過不知道你兒子的下場會如何,搞不好會被關進拘留所。   你剛才不是說,沒有做壞事嗎?   本來就沒做壞事啊。如果你相信,就根本沒必要把事情鬧大。總之,你只要乖乖坐在那裏等就好了。   白河先生,小塚小聲地對他說:別驚動警察了。   對啊,請不要隨便把事情鬧大,中年女人也表示同意,因為我們覺得並沒有任何損害,反而獲得了良好的效果。雖然不知道裏面在舉辦甚麼活動,但我兒子來這裏之後,生活也   我知道,我知道,高行對著中年女人舉起雙手,安撫著她,然後苦笑著說:我只是打比方而已,我也無意報警。   中年女人緊閉雙唇,似乎表示:那就好。   你們乖乖坐在這裏就好,這樣的話,明天和後天也可以來這裏。   長髮女生盛氣凌人地說道。高行最近很少和這個年紀的人接觸,納悶現在的女生都用這種讓人搞不清楚是男是女的方式說話嗎?   黑暗中陷入一陣沉默,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傳來奇妙的聲音。高行想了一下,才發現那是鼓掌的聲音,而且並不是只有一、兩個人,而是更多人在同時鼓掌。   結束了。   拿著手電筒的年輕男人小聲嘀咕。他的話音剛落,旁邊的門就打開了,中學生和高中生年紀的男男女女陸續走了出來。所有人都默默地走在通道上。高行站起來走向他們,他們瞥了高行一眼,並沒有在意,從他身旁走了過去。每個人都露出恍惚的眼神。   輝美,輝美。   小塚叫著。總共大約有四、五十個孩子,一個身穿紅色夾克的少女從裏面走了出來。   爸爸,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到少女睜大了眼睛,你跟蹤我嗎?   當然啊,妳來這種地方幹甚麼?   小塚生氣地說道,這時,周圍的孩子也都停下腳步看向小塚父女。小塚有點不知所措。   不是啦我只是擔心妳。   我沒事,你別管我。   那個名叫輝美的少女毅然地說完,轉身離開了。   啊啊,喂,等等我。   小塚撥開那群少年和少女,追向女兒的背影。   走在後面的一名少年走向高行他們。他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文靜。   媽媽,走吧。   少年雖然滿臉稚氣,但聲音很成熟。他似乎是中年女人的兒子。   喔,嗯嗯,回家吧。今天開心嗎?   中年女人用討好的語氣問道,但她兒子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不是說好不說廢話的嗎?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中年女人也和小塚一樣,追著兒子的背影離去。   高行仔細打量每個孩子的臉,卻沒有見到光瑠,也沒有看到那件白色防風衣。   找到你兒子了嗎?   年輕男人問道。那個女生把門關了起來。這代表人都走光了嗎?   不,不可能。   高行認為光瑠一定在這裏,光瑠還留在裏面。   我好像錯過他了。   高行說完,假裝去追那些正走下樓梯的孩子。年輕男人冷笑著說:   連自己的兒子也找不到,未免太離譜了。   高行緩緩走向樓梯,悄悄向後看。那對年輕男女正準備走進音樂廳。   高行轉身衝向他們。那兩個人一時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高行推開他們,衝進了音樂廳。   啊,有大人闖進來了。   年輕女生在背後叫道。高行想要繼續往前衝,但不得不停下腳步。外面也很黑暗,但裏面更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前面有甚麼,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手。   他在那裏,就站在那裏,在左側通道的正中央東張西望。   右側響起男人說話的聲音。高行完全無法理解,為甚麼他們能夠在這麼暗的地方知道自己在哪裏,他還來不及想出結果,就被人從身後架住了。接著,有好幾個人把他按倒在地。   功一、純,你們不是在外面站崗嗎?   頭上傳來說話的聲音。聲音很低沉、冷靜。   對不起,我們一時疏忽。   回答的那個男人名叫功一吧。高行怔怔地想道。   這個大叔是誰啊?   他說他的小孩在這裏。功一說。   發生甚麼事了?   頭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高行抬起了頭。   光瑠嗎?是光瑠吧。   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周圍的空氣彷彿靜止了。   喔,光瑠的聲音並沒有太驚訝,原來是爸爸。   原來是光樂家的爸爸。   把高行按倒在地的手同時鬆開了。   光樂家?高行跪在地上想要巡視周圍,但甚麼都看不到。周圍那些年輕人似乎可以看到自己,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   有人抓住他的手臂,輕輕把他拉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你沒事嗎?光瑠在他面前問道。   嗯,應該沒問題。高行回答,雖然膝蓋有點痛,但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你可以走路嗎?   腳沒問題,只是甚麼都看不到   抓住這裏,光瑠拿著高行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肘,我會慢慢走,你小心腳下,知道嗎?   好。   各位,光瑠說,他似乎在對其他人說話,這個人交給我吧,我來解決。他的語氣很平靜。   高行抓著兒子的手,不由得受到了衝擊。這個人?是在說自己嗎?   其他年輕人似乎接受了光瑠的意見,紛紛離開了。   四周變得安靜後,光瑠說:回家吧。   好。高行點了點頭。光瑠緩緩邁開步伐。高行慢慢跟在兒子身後,覺得自己好像老人。   我為他們的粗暴行為道歉。過了一會兒,光瑠說,但是,爸爸你這樣突然闖進來也不對。   因為我叫他們讓我進來,他們也不給我進來。   世界上不是有很多種這樣的情況嗎?如果要說出大人不讓小孩進入的地方,更是不勝枚舉,有一個地方是相反的情況也不錯啊。   我是擔心你。   為甚麼?   哪有為甚麼,因為你   如果你說慢跑就沒問題,做其他事就不行,我可沒辦法接受。   父母有義務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幹甚麼。   小孩子也有隱私,也有保守秘密的權利。   要看程度而論。   你說的程度是大人擅自規定的吧。   不能讓小孩子自行判斷。   這就是大人的傲慢啊。光瑠用平靜的口吻斷言道。   走出市民音樂廳,高行鬆開了光瑠的手臂,他覺得戶外的燈光比平時更明亮。   明天我也會來這裏,光瑠說:爸爸,你也可以來,我邀請你來。   會讓我進去音樂廳嗎?   嗯,準備就緒之後,你可以親眼看一下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會發生甚麼事?   就期待明天吧。光瑠說完,仰望著天空,真漂亮。這是牧夫座和武仙座,還有北冕座,今晚星星看得真清楚。   高行也仰望天空,但光瑠手指的地方並沒有星星。不,應該有,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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