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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忍老師的推理

浪花少年偵探團 東野圭吾 23645 2023-02-05
  1     有人急匆匆地衝下樓梯,整棟廉價公寓似乎都隨之搖晃起來。在此之前,還傳來重重的關門聲。現在深夜十一點。這麼晚了,不可能是小孩子在鬧情緒。不一會兒,傳來一個女人尖叫了一句:老公!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充滿了生活的味道。   你不要把錢拿走!   大阪舊城區的特徵之一,就是每個人都對錢這個字眼特別敏感。一聽到這個字,頓時有兩、三家住戶瞬間打開了原本緊閉的窗戶。看熱鬧的鄰居中,有一個剛好住在發出叫聲的女人隔壁,這個五十多歲的瘦女人名叫山田德子。她特地戴上眼鏡,想要看清楚外面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因為住在二樓,所以正低頭俯視著下方。   公寓前有一小塊空地,停了一輛小貨車。小貨車的引擎已經發動,車後方斷斷續續吐出了白煙。發出叫聲的女人繞到車子的另一側,也就是駕駛座旁,不知道對車內說著甚麼。

  不一會兒,小貨車的引擎發出了巨大的聲響。那個女人還在說話,但德子聽不到她說甚麼。小貨車駛出空地後左轉,消失在暗巷中。   看到那個女人垂頭喪氣地走回來,德子關上了窗戶,走到玄關,一聽到女人經過自家門口,立刻打開了門。那個女人驚訝地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妳剛才叫得很大聲。   女人以為鄰居是在指摘她剛才大聲說話,慌忙鞠了一躬說:對不起。她年約三十五、六歲,綁在腦後的頭髮有幾根垂了下來,這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紀更蒼老。   又是妳老公嗎?   女人露出疲憊的笑容點了點頭。德子皺起了眉頭,習慣性地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妳也真辛苦,孩子又小妳不要太難過了。   德子說完,搖著頭關上了門。這件事明天一定會成為左鄰右舍說閒話的話題。女人歎了一口氣,打開了自己的家門。

    2     六年五班的教室位在三樓,所以必須從一樓的教師辦公室走兩個樓層的樓梯才能到達教室。竹內忍走到二樓時,抬頭往上看,發現在通往三樓中間的樓梯口,有一個影子突然躲了起來。雖然那個影子一晃而過,但她絕對不可能看錯,今天負責把風的是田中鐵平。阿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聳起肩膀往上走。五班的教室就在樓梯旁,教室內傳來嘎答嘎答拖桌椅的聲音,但並不是她一走進教室,所有學生都會乖乖坐在座位上,一定還會有幾個人站著大聲說話。果然不出所料,這一天,也有兩個學生一看到阿忍走進教室,才不好意思地從教室的另一個角落跑回自己的座位。阿忍瞪著他們,走到講台的中央。值日生喊了聲:起立。然後學生對著她說:老師早。接著,值日生又喊:坐下。

  阿忍把黑色封面的資料夾重重地丟在桌子上,很快地說:現在點名,如果沒有大聲回答,就算缺席。   阿部、石川、井上、江藤江藤,不在嗎?好好回答。   這些學生在點名時,不是拉長了音調,就是發出奇怪的聲音,沒有好好回答,所以阿忍的語氣也變得有點歇斯底里。學生看到她的這種反應,反而更加樂在其中。   福島福島?他請假嗎?真難得。   自從阿忍接這個班後,這名學生從來沒有請過假。雖然他個子不是很高大,但氣色很好。   只有福島請假嗎?好,那我們現在就來做數學。田中、和田,你們兩個等一下要到黑板上來寫。   阿忍不理會那兩個搗蛋鬼的抱怨,開始上第一堂課。      竹內忍今年二十五歲,單身。從短期大學【註:通常指兩年制的大專院校,又簡稱短大。】畢業,來這所大路小學擔任教師已經五年。她有一個妹妹,姊妹倆和父母一起住在大阪。父親是某間家電公司的工廠廠長,妹妹則在那家公司當粉領族。阿忍從小就夢想當小學老師。

  阿忍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圓臉美女,剛到這所學校時,前輩老師都叫她小忍,但不出一個星期,就不再有人這麼叫了。因為大家很快就察覺這個名字完全不適合她。她從小在大阪的舊城區長大,語氣很粗魯,舉手投足絲毫沒有溫文儒雅的感覺,而且說話就像開機關槍,手腳也很利落。總之,外表和內在完全判若兩人。   差不多做好了嗎?   阿忍站了起來,教室內到處響起啊的不滿聲音。她無視學生的反應,走向了黑板,她可沒時間理會學生的抗議。   這時,教室前面的門打開了二十公分左右,一個戴著金框眼鏡的大額頭探了進來。他是學務主任中田。中田對著阿忍招手,班上的學生看到他,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中田的綽號叫零拾。人家的頭髮是三七分,他為了掩飾頂上稀疏,把頭髮梳成了一九分,不,比一九分更嚴重,變成了零拾分,所以,學生為他取了這個殘酷的綽號。阿忍走向教室前門的同時,狠狠瞪了學生一眼,但眼神中沒有平時其實平時的眼神也沒有很凶的銳利。零拾這個綽號是在去遠足的遊覽車上,學生為了逗阿忍發笑而為學務主任取的。

  福島是不是沒有來?   等阿忍來到走廊上,關上了教室門,中田問道。她點了點頭。   剛才接到聯絡,聽說他父親死了。   是喔   阿忍馬上想到自己沒有喪服可以穿,穿冬季的喪服似乎太厚了   而且,事情有點複雜,可不可以去辦公室說?   喔,好啊。   阿忍說完,打開了教室門,要求學生安安靜靜在教室等她回來。一聽到不用上課了,大家紛紛開心地點頭。   等我回來的時候,如果你們很吵,我就要你們寫功課。   阿忍撂下這句話,關上了教室門。   走進教師辦公室,來到學務主任的辦公桌前,中田摸著他的零拾頭,故弄玄虛地開了口。阿忍聽了大吃一驚,聲音也有點發虛了。騙人的吧?   我為甚麼要騙妳?

  中田有點生氣地噘著嘴。   但是,被人殺了主任,這該怎麼辦?   妳問我怎麼辦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現在除了等待進一步的消息,也沒其他辦法。   我是不是也該去警署一下?   阿忍內心充滿期待地問。她最喜歡看刑警連續劇,這種類型的連續劇裏一定會有一個帥氣的單身刑警,還有一個英文綽號。   妳為甚麼要去?   因為,我是被害人兒子的老師啊   被害人兒子的老師,到底和命案有甚麼關係?   沒有關係嗎?   沒有關係。   是喔。   那就算了。阿忍小聲地嘟囔著。     3     福島文男駕駛的那輛小貨車在流經大阪南部的大和川堤防被人發現。那一帶屬於住吉區的我孫子,大阪府立高中就在附近,是那所高中男子田徑隊的學生發現了福島文男。那名學生每天早上都在堤防上晨跑,今天在跑步途中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棄置在路旁的小貨車,結果就發現了屍體。

  住吉署和大阪府警總部的偵查員接獲通報後,在上午八點多趕到了現場,立刻在堤防旁拉起了封鎖線,但其實那一帶原本就很少行人來往。   死因是後腦部的創傷,警方原本研判是被前端銳利的凶器重擊所致,但隨即在小貨車車斗角落發現了疑似被害人的血跡和毛髮,推測可能是撞到那裏導致死亡。   真讓人懷念的景象啊。   大阪府警搜查一課的漆崎眺望著大和川,用力深呼吸後說道:我以前常在這裏游泳。   在這麼髒的河裏游泳嗎?   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新藤低頭看著漆崎問。新藤明年將邁入而立之年,漆崎是比他資深幾年的前輩,但身高比他矮了將近二十公分。   以前這裏的水還算乾淨。   說著,漆崎將視線從灰色混濁的河水移到藍色小貨車的方向。指紋已經採集完畢了嗎?

  已經採完了。   新藤回答。方向盤上除了被害人的指紋以外,還有很多其他人的指紋,但車門上有擦過的痕跡,無法採集到完整的指紋。   是喔   漆崎用手指撫摸著小貨車車斗旁寫的字。上面寫著N建設幾個字。   據說是生野區的一家公司。   這是住吉署的一位姓尾形的胖刑警剛才告訴他的。但是被害人並不是那家公司的員工,只是和那家公司的董事長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昨天說要借用小貨車一天。   是喔。   從被害人身上的駕照得知他名叫福島文男,住在生野區,今年四十歲,身高一百六十公分的小個子。發現他的屍體時,他身穿鼠灰色長褲和深藍色上衣。除了駕照以外,皮夾中還有五百六十圓和過期的馬票,以及三根沒有裝在菸盒裏的希望牌短菸,和印有商店街廣告的手巾。所有東西都放在運動外套的口袋裏。

  死者文男的妻子雪江快九點時,坐著警車來到現場。兩個男孩也跟在雪江身後下了警車,他們是文男的兒子,大兒子友宏讀六年級,小兒子則夫讀二年級。   雪江面無表情,好像睡著了一樣。不知道是否因為丈夫去世深受打擊,她臉色蒼白。雖然原來五官就長得不錯,化妝後應該有幾分姿色,但她滿臉憔悴,再加上衣著打扮很落伍,完全破壞了她的外型。   確認屍體後,刑警帶她上了警車,向她詢問相關情況。漆崎和雪江坐在車後座,新藤和住吉署的尾形坐在前座,由新藤負責記錄。隔著擋風玻璃,可以看到友宏和則夫站在提防上眺望著河面。   漆崎最先問了文男的職業,雪江吸了一口氣後,小聲地回答:他目前失業。   原來如此。漆崎面不改色。

  所以,目前由妳養家?   對,她回答:我在一家名叫奇爾得玩具的公司上班。   漆崎看著尾形,似乎在問他知不知道那家公司,尾形輕輕點頭。   漆崎打聽了他們甚麼時候結的婚、家庭成員和文男之前的公司等情況後,又問:妳先生是甚麼時候出門的?   昨晚十一點左右。   這麼晚啊,他平時也會這麼晚出去嗎?   有時候會在這個時候出門去喝酒,但昨天是第一次開車出去。   妳知不知道他去哪裏?   他沒有告訴我,只帶了錢出門   錢?多少錢?   差不多兩、三萬。   是喔。漆崎點了點頭。現場沒有發現這些錢,所以,也有可能是竊賊所為   他出門時情況怎樣?有沒有甚麼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   雪江好像沒有睡醒,反應慢了一拍才回答說:他好像很慌張,無論我問他甚麼,都不回答。   白天呢?也很慌張嗎?   然而雪江搖了搖頭。   白天我上班去了所以不太清楚。   妳先生經常開小貨車出門嗎?聽說這輛車是借來的。   我不清楚,因為以前從來沒這樣過。   是喔   妳知道妳先生為甚麼來這裏嗎?尾形也插嘴發問。   不知道雪江偏著頭。   他在這一帶有沒有熟人?   應該沒有。   妳知不知道他最近和甚麼人來往?如果妳知道的話,也請妳告訴我們。   漆崎問,她偏著頭。   我想他應該常去酒吧或是賽馬場,我不是很清楚不好意思。   他最近的態度呢?有沒有甚麼和以前不一樣的地方?      有沒有人打電話給他?   這幾個月都沒人打電話給他。   是嗎?漆崎歎了一口氣,看了看尾形,用眼神問他有沒有問題,他也搖了搖頭。於是,漆崎感謝雪江協助調查後,就讓她下車離開了。   福島文男住的公寓位在生野區的大路旁,附近一整片都是門面不到十二尺【註:此處為日制單位,一尺約三十點三公分,十二尺約三公尺六十四公分。】的出租公寓。那個區域路很窄,到處都是單行道,不熟悉附近路況的人,根本沒辦法把車子開進去。   漆崎和新藤這兩名刑警搭乘地鐵在附近的車站下車後,一路向人打聽,終於來到了那棟公寓。在大阪市區內移動,搭乘大眾運輸系統比開車快很多。   他們今天是來向公寓的所有住戶打聽福島家的情況。由於今天早上才發現屍體,住戶中還沒有人知道命案的事。當刑警上門查訪時,他們都再三追問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但兩人都沒有告訴他們文男被人殺害的事。   向差不多一半的住戶打聽後,他們瞭解到,福島家最近家暴的情況很嚴重。文男失業後幾乎每天喝酒,每次喝酒,就會在家裏發酒瘋。   真佩服他太太居然受得了,還有,他平常到底都做了甚麼?   大部份人都誤以為文男犯了甚麼罪。   走訪了幾戶人家後,他們來到福島家的隔壁,門口掛著山田的門牌。敲門後,一個瘦女人滿臉不耐煩地探出頭。女人大約五十多歲,當他們亮出警察證後,她露出警覺的眼神。   我們想打聽一下福島先生的事。   漆崎開了口,女人立刻反問:他果然出事了?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眼神。   果然難道之前發生過甚麼事嗎?   女人雙眼發亮,似乎早就等著刑警問這個問題。   昨天晚上,我聽到很大的聲音,我從窗戶往下看,發現福島太太正在阻止他。   阻止他?阻止他甚麼?   當然是阻止他出門啊。他開著小貨車準備出門,他太太對他說:老公,你等一下。還說:你不要把錢拿走。   結果,他還是出去了嗎?   女人用鼻子哼了一聲,我從來沒看過他哪一次聽過他太太的話。   昨晚幾點的時候?   呃,我想想   女人不知道為甚麼看了一眼漆崎的手錶。我記得是十一點左右。   和雪江的供述相同。   然後呢?   然後就結束了。啊,對了,十一點半左右,我又看到了福島太太。她來向我打招呼,說她老公半夜回來可能會吵,希望我多包涵,還帶著兒子一起來。福島太太真的很辛苦她老公到底做了甚麼?   不,他並沒有做甚麼。   漆崎對那個女人說,希望她提供任何有關福島家的線索,那個女人如魚得水般滔滔不絕。雖然她所說的和他們向其他鄰居打聽到的內容幾乎完全一樣,但這個女人似乎特別喜歡添油加醋。      那個歐巴桑真愛說話。   漆崎看了一眼手錶,忍不住咂著嘴。聽完山田德子的喋喋不休,大幅超過了他們原先的時間安排,卻沒有任何收穫。   離開福島所住的公寓後,兩名刑警順便去了N建設株式會社。從公司的地址研判,應該離公寓不遠,實地走訪後,發現比他們原本想像的更近。以距離來說,相差不到兩百公尺。沿著公寓前那條路往左走,在第二個街角右轉,就是那家公司。公司的停車場隨意停了好幾輛大貨車和拖板車,其中也有幾輛和在命案現場相同的小貨車。   他們左右張望了一下,看到一棟像組合屋的簡陋房子,似乎是公司的辦公室。   可能已經接到了住吉署的通知,公司的人已經知道了命案的事。他們坐在一張做工粗糙的沙發上,見到了小川董事長。小川腦滿腸肥,西裝的釦子好像隨時會繃開,皮膚曬得黝黑、油光滿面,一看就知道是暴發戶。   我說他喔,人真的沒辦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甚麼事。   小川不斷嘟囔著,看起來卻不難過。   你和福島先生是怎樣的朋友?   漆崎問,小川抱著手臂。   我們是小學同學,所以算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做很多壞事。最近也有來往,我們一起去賽馬場。不過,每次只要聽他的話,就絕對不會中。   小川豪爽地笑了起來。   福島先生開的小貨車好像是你公司的?   對啊,昨天他突然說要借一輛小貨車,我就借給他了。   幾點的時候?   差不多五、六點。   漆崎沒想到福島那麼早就來借車。   他沒有告訴你借小貨車要幹甚麼嗎?   呃他好像說要搬甚麼東西。我昨天也很忙,沒時間細問。   他經常向你借車嗎?   偶爾啦,不光是阿福,只要是熟人來借車,我都會很大方地借給他們,反正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損失。   他說要借多久?   原本說好今天早上要來還車,但即使稍微晚一點,對公司也沒甚麼影響。   今天早上所以,福島先生打算半夜也要用車嗎?   應該吧,反正他想怎麼用是他的自由。   深夜的時候,這裏會鎖門吧?所以他要到早上才能歸還嗎?   不,這裏即使半夜的時候也不會鎖門,我跟他說,只要停在那裏就好。因為車身上寫著大大的N建設幾個字,也不會有人來偷。   原來是這樣   漆崎又問了他,知不知道可能是誰殺了福島文男,以及福島有甚麼朋友後,離開了那家建設公司。小川對福島的死並沒有特別的想法,正因為如此,他的意見不帶有任何主觀的成見,不過,兩名刑警還是無法從中找出任何線索。     4     福島友宏父親的屍體被人發現的翌日早晨,阿忍走進教室時,發現班上兩名男生發生了衝突,而且不只是口角而已,完全大打出手。教室後方的桌椅都倒了,兩個人還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團。也許是因為上課鐘聲已響,大部份學生雖然都坐在座位上,但還是轉過頭繼續看著他們打架。有幾個人站在他們周圍,卻沒有人上前勸架,也沒有聲援任何一方。只有身為班長的女生出面大聲制止,但兩個當事人只顧著和對方扭打,根本沒有聽進去。   喂!你們在幹嘛?   阿忍走到兩個人身旁,抓住了佔上風的學生的肩膀,想要把兩個人拉開。雖說是學生,但六年級男生的力氣很大,剛開始時根本拉不動,直到兩個人察覺勸架的是老師,才終於鬆開了對方。   為甚麼要打架?   原田和畑中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兩個人在小學生中都算是體型高大。他們氣鼓鼓地互瞪對方,雙方不發一語。剛才似乎打得很激烈,兩個人渾身上下都黑漆漆的,原田的一隻鞋子掉了,聽說是他剛才拿來丟畑中的臉。畑中的圓臉上被倒蓋了一個運動鞋的月星牌商標腳印。   如果你們不說,老師就只能問其他人了,你們趕快自己說,不要害其他同學為難。   不知道是否這句話奏了效,原田終於很不甘願地開了口。   畑中說,是福島殺了他爸爸,所以我很火大。   原田一開口就爆出了震撼性的發言,阿忍有點不知所措。   我沒有這麼說。畑中辯解。   你有說。   我只說,該不會是福島幹的吧。   你才不是這麼說的。   等一下。   阿忍把手伸進兩個學生中間。你們兩個是男生,怎麼像金魚一樣嘟著嘴,嘰嘰喳喳地吵來吵去。我知道你們打架的原因了,畑中,你為甚麼這麼說?你這麼說同學,原田當然會生氣。   畑中把他的金魚嘴轉向阿忍的方向。我又不是隨便亂說的,因為之前福島說過,真希望老頭趕快死掉,我才會這麼想。   阿忍知道自己的臉色大變。   老頭是指福島的爸爸嗎?   對啊。   福島說,希望自己的爸爸死掉嗎?   對啊。   原田在一旁大聲咆哮。騙人,福島怎麼可能說這種話?   真的啊,他真的有說啊。   眼看兩個人又快要打起來了,阿忍慌忙制止。   好、好,畑中不會隨便說謊,原田,你也要相信他。但是,畑中,即使福島曾經這麼說,他們畢竟是父子,你也很清楚福島不可能做這種事,不是嗎?   我知道。畑中小聲回答。   那你就不應該說這種話,今天你們兩敗俱傷,不分勝負,不要再打了。怎麼了,原田,你好像不服氣,有甚麼意見嗎?   我覺得我好像吃虧了   這是你的心理作用,打架總是兩敗俱傷。好,第二節課已經開始了,趕快回座位。   雖然阿忍強勢地解決了這件事,但她內心產生了一絲不安。這份不安讓她決定在第三節家政課時提前離校。      因為剛好有事來附近一帶,新藤決定順便再到福島一家所住的公寓看看。有時候擇日再訪,往往可以掌握新消息。尤其是住在福島家隔壁的山田德子,似乎平時就很愛管閒事,從昨天到今天,她或許打聽到一、兩件有趣的事。   他敲了敲山田家的門,不一會兒,那張滿是皺紋的瘦臉便探出頭。新藤擠出滿臉笑容,正準備問她有沒有掌握甚麼新的消息,德子就迫不及待地說:刑警先生,你來得正好。她整個人幾乎快撲了上來,金牙中噴出來的口水濺到了新藤西裝的領子上,他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發生了甚麼事嗎?   當然有啊,剛才,有一個很奇怪的女人來敲福島家的門。   奇怪的女人?怎樣的女人?   很妖嬈的年輕女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絕對是在酒店上班的女人,搞不好是凶手的這個。   德子伸出小拇指,偏著頭說。新藤反而覺得她的臉更讓人覺得不是好東西。   敲門之後呢?   福島家沒有人,她就來敲我家的門,然後問我警察問了哪些事,目前有沒有鎖定誰是凶手,都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是喔   雖然如果是凶手,這麼做似乎太輕率了,但也可能是凶手派情婦來調查。   是怎樣的女人?可不可以請妳說得詳細一點?   我不是說了嗎?是一個年輕女人啊!   德子看著新藤背後馬路的方向,突然倒吸了一口氣。新藤也順著她的視線往後一看,一個身穿紅衣的身影一晃而過,消失在街角。   就是那個女人,絕對錯不了。   紅色衣服的   對啊,你還愣在這裏幹甚麼?還不趕快去追。   德子推了新藤的後背一把,好像在對自己的兒子說話。我為甚麼要聽那個歐巴桑的指揮?新藤雖然心生不滿,但還是拔腿追了上去。   紅色襯衫在新藤的二十公尺前方時隱時現。那個女人身高大約一百六十公分左右,雖然不胖,但體格很好,中長的頭髮在陽光下反射出深棕色的光澤。她右手拿著紙袋,左手拿了一個黑色的手提包或是背包。那個女人原本用正常的速度走路,卻越走越快,還不時轉過頭。新藤認為她察覺自己被跟蹤了。   女人本來假裝直直地往前走,但突然左轉,進入了岔路。新藤也慌忙跟著轉彎,看到那個女人拔腿狂奔的背影。   新藤當然也跑了起來,雖然雙腿用力,但他心裏很篤定。對方是女人,不可能逃得掉。沒想到今天釣到了意想不到的獵物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想錯了。原本以為可以輕鬆追上對方,沒想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始終無法縮短,也許還拉長了。萬萬沒有料到敵人也跑得很快。   新藤遠遠地看到女人跑進了巷子。一看她的腳,他不禁吃了一驚,但也恍然大悟。   那個女人居然光腳跑步。   新藤卯足全力追了上去,才剛轉進巷子,額頭就遭到重擊。他差一點想蹲下來,但拚命忍住,看著前方,發現剛才那個女人站在眼前,雙手拿著高跟鞋。看到高跟鞋尖尖的跟,再度想起額頭上的劇痛。   放肆!   女人大吼一聲。新藤看到女人的臉頰抽搐著。   我可是大路的阿忍,竟敢小看我,小心我給你好看!      阿忍覺得,跟蹤女人,根本是對方的錯,所以自己完全沒必要道歉。但是,當她得知對方是偵辦福島文男命案的刑警,而且那刑警勉強算個帥哥,她就向對方道了歉,而且向對方提議,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是嗎?原來妳以前打過壘球,難怪體力這麼好。   新藤用小毛巾按著額頭挖苦道。所以妳為甚麼在福島家周圍四處打聽?   呃,不瞞你說   阿忍向新藤坦承,她聽到學生告訴她,友宏曾經說,巴不得父親趕快死掉,心裏感到很不安,所以就上門來調查。   雖然我相信那孩子不可能做這種事,但還是很想瞭解警方對這起命案的看法,以及那孩子到底有沒有可能是凶手,所以,就來這裏向左鄰右舍打聽。   所以,老師也認為他們的家庭有問題嗎?   聽說他父親沒有穩定的工作,整天在家裏喝酒福島和他媽媽應該吃了不少苦。   是喔嗯,好像鄰居也都這麼說。   警方果然在懷疑福島同學嗎?   阿忍抬眼看著新藤,他苦笑著搖搖手。   據我所知,目前並沒有往這個方向偵辦,而且,凶手不可能是被害人的家屬。   ?   解剖結果發現,死亡時間是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晚上十點到十二點左右。被害人在晚上十一點開小貨車出門,從公寓到命案現場開車大約三十分鐘,所以,行凶時間應該在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但是聽鄰居山田太太說,十一點半的時候,她看到了福島太太和她兒子。說得直接一點,就是家屬有不在場證明。   原來是這樣。阿忍放心地吁了一口氣。   之後的偵辦工作,就交給我們警方處理吧。   新藤按著額頭站了起來。老師只要在學校等結果就好了。啊,對了,妳最好不要穿這種顏色的襯衫。   為甚麼?   不,只是這麼覺得。   新藤原本想要告訴她,山田德子以為她是酒家女,但最後還是作罷。因為他擔心阿忍又用高跟鞋砸他。      和新藤道別後,阿忍再度去了福島家。這次有人應門。友宏一個人看家。   甚麼啊,原來是老師。   友宏一臉無趣地說,用泡泡糖吹了一個很大的泡泡。   你也太沒禮貌了,我進去囉。   老師,妳是不是搞錯了?葬禮是後天啊。   我知道,我想你很難過,所以來看看你。   我才沒有難過,妳看我好得很啊。   但是,你父親去世了,難道你沒有受到打擊嗎?   雖然嚇了一跳,但這也是命啦。   你真的看起來很好。   老師,妳好像很失望的樣子,要不要我假裝很難過?   笨蛋,不必啦。啊你在幹甚麼?   難道看不出我在泡茶嗎?   怎麼可以把茶葉直接放在茶杯裏?不必費心了。最近家裏應該有很多事,如果有甚麼困難,記得找老師。   如果要找老師解決,恐怕就完蛋了。   既然還可以耍嘴皮子,代表你真的沒事啦。   阿忍站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友宏絲毫不感到沮喪的態度。   這時門打開了,是雪江回來了。她看來比之前更瘦,只是用化妝巧妙地掩飾。   雪江說要為阿忍倒茶,阿忍趕緊告辭了。雖然友宏喜上眉梢,但他母親卻十分沮喪。     5     那天晚上,住吉署舉行的偵查會議沒有太大的進展。在命案現場附近打聽情況的刑警說,傍晚之後那一帶就很少有人出沒,試圖在附近尋找曾經看到那輛小貨車的人,簡直是緣木求魚。調查文男交友關係的刑警的報告內容,也沒有值得一提的事項,只有負責調查文男賽馬朋友的刑警,帶回來一則消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因為是那些賽馬的朋友說的,不知道有多少可信度。總之他們說,家裏雖然只有太太一個人在賺錢,但他的手頭好像並不拮据,所以,很可能是向別人借了錢。   漆崎和新藤兩個人也聽到了這個消息。   你這裏怎麼了?   漆崎用自動鉛筆的尾端指著新藤的額頭。怎麼腫那麼大一個包?   說來話長。   新藤用濕手帕按著額頭,把白天發生的事告訴漆崎。他知道不可能得到同情,漆崎果然笑了起來。   那真的很慘,現在的女人都很強勢。   這可不是笑話,因為我太大意了,所以覺得更痛。   但是,那個老師很熱心嘛。怎麼樣?是不是美女?   每次聊到年輕女人,漆崎必定會問這個問題。新藤也早就準備了答案。   如果不開口,就算是美女。   真讓人期待啊。   漆崎一臉色色地笑了起來,但隨即收起了笑容,嚴肅地小聲說:不過,的確有必要重新調查一次。   重新調查你的意思是?   被害人的家屬,尤其是雪江,我總覺得事有蹊蹺。喂,雪江說她在哪裏上班?   她說是在一家名叫奇爾得的玩具公司,她在那家公司的堺工廠做捲線的工作。   好,那我們明天去那裏看看。     6     音樂教室傳來五音不全的合唱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唱歌,而是扯著嗓子嘶吼。音樂老師是去年從音樂大學畢業的鵝蛋臉美女,個性溫柔婉約。由於年紀相近的關係,阿忍經常被拿來和她比較。   七咿里咿花啊兒開噯了啦啦啦   唱得真難聽。   阿忍想起之前有人說,學生會越來越像班導師這句話。雖然不知道班上學生的五音不全是不是受自己的影響,但那個美女老師必定認為六年五班的音樂成績不佳,和阿忍有很大的關係。而且,阿忍在教師旅行的卡拉OK大賽中留下的污點,讓她無法否認這件事。   不行,我不想聽。   阿忍關上教室的門,專心看著手上的作文。這是今天第一節課時要求學生寫的作文,題目是朋友。   田中很奸詐,我原本以為他很會打電動,沒想到他去買了遊戲的書,學會了書上的秘技後,才去其他同學家玩,假裝自己很厲害。   是原田寫的。阿忍並沒有要求學生只能寫朋友的優點,所以原田在這張四百字的稿紙上,寫滿了其他同學的壞話。   小學生的作文很有意思,他們經常會若無其事地寫一些大人根本想像不到的事。敏銳的真性情和觀察力是小孩子最大的武器。   看了幾篇之後,阿忍的目光突然停了下來。因為這篇由太田美和寫的作文題目吸引了她的注意,作文題目是章魚燒的回憶。   前天,福島同學的父親去世了。文章開門見山地寫了這句話,然後,根據自己的經驗,表達了她對這起事件的看法。美和的父親也在多年前車禍身亡。   我曾經在去年見過福島同學的父親一次。那時候,福島同學的父親擺了一個章魚燒的攤位,我去那個攤位買章魚燒。福島同學也在那裏幫忙。   是喔,原來福島的父親曾經擺過章魚燒的攤位阿忍暗自想道,用手摸了摸肚子。她肚子餓了。   福島同學的爸爸把小貨車後面改裝成攤位,把車停在學校和神社的夾縫中賣章魚燒。我去買的時候,福島同學故意把頭轉到一旁不理我。我對他說,沒甚麼好丟臉的,他說,不要妳管。   阿忍用紅筆在作文最後寫著寫得很好,以後也要繼續和他當好朋友。     7     福島雪江工作的奇爾得有限公司堺工廠,建在離南海高野線中百舌鳥車站走路二十分鐘的地方。堺工廠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在各地還有很多家工廠,其實公司和工廠都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整個廠區差不多有鄉下的保齡球場那麼大。   漆崎和新藤兩個人要求見雪江的上司後,一位警衛兼門房的四十多歲男子把他們帶到了會客室。會客室內放著醫院候診室內常見的長椅。   連一個年輕的女人都沒有,這家公司真沒有女人味。   果然不出新藤所料,漆崎在椅子上一坐下,就說了這句話。   他們等了十分鐘左右,一個頭髮灰白、整個往後梳的男人走了進來,鼻子上的金框眼鏡稍稍滑了下來,讓他有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他遞上的名片上寫著製造部長木戶一部。   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我們公司的員工會捲入殺人事件。   部長用有點髒的手帕擦了擦鼻頭冒的油。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前來打擾。   漆崎微微欠身後,立刻開口說:那我就不浪費時間了,可不可以向你請教一下福島太太的情況?   甚麼情況?   木戶的表情嚴肅起來。   首先福島太太是甚麼時候進這家公司的?   木戶用拳頭抵著額頭想了幾秒鐘後回答:   她在今年四月成為正式員工,但如果連同之前打工的時間也計算在內就很長了。嗯,差不多有兩年了。   從今年四月開始成為正式員工的意思是?   因為她之前工作都很認真,我們也大致瞭解她家裏的情況,我就建議她,一旦成為正式員工,很多方面會更有保障,所以,從今年四月開始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你認識她也很久了。我想請教一下,你覺得福島雪江是怎樣一個人?   她是怎樣一個人   木戶抱著雙臂,微微向右偏著頭。她是好人這種說法應該最貼切,工作很認真,待人也很親切。   其他同事對她的評價呢?   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們等一下要不要去參觀一下工作現場?   麻煩你了她有沒有預支過薪水?   應該沒有。她之前還是打工的,打工的怎麼可能預支薪水?   最近有沒有發生甚麼問題?   沒聽說,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問組長應該最清楚。   那等一下我們可能要再麻煩組長一下。對了,她有沒有為她先生的事找你商量過?   沒有。我也很希望可以幫她,所以一直等她上門,但她個性很好強呢。   謝謝。漆崎說著,闔上了記事本。即使再問下去,也無法從製造部長口中問出更多的情況。   基於安全規定,他們戴上了帽子和眼鏡,跟在木戶身後走進了光線有點昏暗的工廠。工廠內充斥著混雜了切削液和去污油的味道,車床和切削機器的聲音中,不時傳來氣壓缸的聲音。放眼望去,工廠內大約有五十名工人,各自負責兩台以上的機器。   負責捲線的部門在這裏。   木戶手指的方向有幾個女人排排站在那裏工作,正在使用小型捲線機製作迷你馬達,馬達的大小只比大人的大拇指稍微大一點。   因為東西很小,女人比男人更適合這種精細的工作,所以這裏完全都是女性作業員。   換成全自動的機器不是更好嗎?   新藤問,木戶搖頭苦笑。   玩具的壽命很短,即使訂做了專用的機器,也很快就派不上用場了。想要因應不斷推陳出新的新產品,只能用泛用機製作基本模型後,再用人力因應各種不同的變化。   原來是這樣。   尤其最近流行起家庭遊戲機,普通玩具的銷量低迷,商品的週期越來越短。   是喔   新藤把視線移回作業員身上。距離摩登時代【註:摩登時代為卓別林在一九三六年拍攝的電影,該電影諷刺了工廠進入大量生產時代,將生產線作業員當作生產工具機械化的不合理現象。】的年代已經好幾十年了   木戶向兩名刑警介紹了姓小坂的組長。這個年約四十出頭的男人有著四方臉,身材很健壯,米色的工作服上沾滿油漬。木戶介紹小坂之後,就沿著原路離開了。也許他認為這樣比較方便刑警和組長談話。   小坂帶他們走進寫著休息室的房間,長方形的桌子旁放了好幾張椅子,旁邊還有一個咖啡自動販賣機。   漆崎把剛才問木戶的問題也問了小坂,但製造部長和組長的意見有微妙的不同。   她先生的事的確成為她很大的煩惱。組長說。   她有沒有找你商量?   漆崎問,小坂搖了搖頭。   她從來不和別人聊她的丈夫,也從來沒有抱怨,在這方面她分得很清楚。只是她經常要求加班,一方面是因為經濟方面的問題,另一方面,可能覺得回家也沒甚麼意思。   喔加班喔。她通常加班幾個小時?   嗯,每天的情況不太一樣,多的時候差不多三個小時。   三小時很長啊,這裏是幾點上下班?   八點半上班,五點半下班。   所以,她回去不是會很晚嗎?   是啊,但是會有加班費,這才是實質的幫助不是嗎?況且,她已經是正式員工了。   關於這件事,也想要請教你一下。福島太太對轉為正職這件事有沒有很高興?   當然很高興啊,因為待遇和以前不一樣了。雖然我們是一家小公司,但可以加入火災的共濟保險和交通意外的共濟保險。   原來是這樣。   漆崎又問了最近福島太太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小坂想了一下,卻沒甚麼自信地說:   因為她很文靜,所以比較看不出來,但我覺得她和之前沒甚麼不一樣。   搭乘南海高野線回難波的途中,漆崎看著窗外,輕聲嘀咕說:   我覺得有問題。   雪江嗎?新藤問。   嗯,漆崎把視線移回車內。雖然我的經驗並不是很豐富,但我覺得凶手應該就是那種類型的人。   她的確有動機,但是,雪江有不在場證明啊。   這反而更讓人懷疑喔!   電車駛向一座跨越大河的鐵橋。黃土色的河中水量很少。   是大和川啊。   漆崎說。新藤也探頭從車窗往下看,命案現場就在這條河的堤防上。   從玩具工廠到現場不知道要多久?   搭南海線的話,最近的車站應該是我孫子前站,走路的話也要將近三十分鐘。從工廠到中百舌鳥站要二十分鐘,從中百舌鳥站到我孫子前站就算十分鐘,至少也要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嗎?好像時間有點長。   漆崎陷入了沉思。   兩個人在我孫子前站下了車,去了住吉警署,看到偵查員進進出出,一片忙碌的樣子,打聽之後,才知道住吉警署的刑警逮到了不久之前,還和文男有來往的黑道嘍囉。這個黑道嘍囉開了一家酒店,半年前和文男開始有來往。   聽說他賭輸了不少錢,差不多有這麼多。   頂上稀疏的村井警部豎起了三根手指。   三百圓嗎?   單位是萬,聽那個小弟說,他曾經去福島家討債多次。   會不會是那個嘍囉殺了他?   命案發生的晚上,他在麻將店打通宵,也有證人。而且,他殺了福島也沒甚麼好處。   是沒錯啦。   不過,那個嘍囉說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福島說,他有辦法還錢。   福島嗎?會不會是被逼債逼急了,隨口編個謊言敷衍他?   也許吧,目前只是嘍囉上門討債而已,但三百萬不是一個小數目,嘍囉背後的大哥也不可能不管,福島應該要認真考慮籌錢的問題,目前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   有人會幫福島籌錢嗎?   不知道,現在只能等結果。你們那裏的情況怎麼樣?從雪江那裏有發現甚麼線索嗎?   漆崎伸出下唇,搖了搖頭。   是嗎。我倒覺得進展似乎頗順利的。   警部搔搔他的禿頭說。     8     又過了一天,福島文男的葬禮在公寓附近的共同活動中心舉行。葬禮很冷清,沒有任何親戚前來參加,只有左鄰右舍來為他上香,而且幾乎都是因為既然福島太太為他張羅了葬禮,這種基於對雪江的同情理由而來的。   漆崎和新藤站在馬路對面的電線杆後方,監視著這場門可羅雀的葬禮,觀察有沒有可疑的人物現身。   凶手怎麼可能來這裏?你不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嗎?   新藤捏著鼻子抱怨道。剛才有一隻野狗對著電線杆撒了一泡尿。   也許吧?但是該做的事還是不能省略。   漆崎看著活動中心的方向,自顧自地點著頭。   我不反對做該做的事,但能不能換一個地方?不需要在狗撒過尿的地方監視吧?   別挑三揀四的,我曾經在狗大便旁守了一夜。而且,只有這裏可以看到葬禮的情況,也能藏身。   問題是這裏根本藏不了身,兩個大男人站在電線杆後面,別人早就看到了。你看,那個穿著圍裙的歐巴桑不是一臉納悶的表情看著我們嗎?   少囉嗦,你給我閉上嘴,乖乖監視就好。   就在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鬥嘴時,一個身穿黃色上衣、白色短褲的男孩滿臉好奇地走了過來。他看起來像是小一或小二的學生,一頭短髮,鼻子下面因為沾了鼻涕和灰塵,看起來黑乎乎的。   哪來的髒小鬼,閃一邊去。   漆崎想要把那個小孩趕走,但那個孩子一臉納悶地看著他們問:   你們在幹嘛?   我們在工作,叔叔很忙,你不要在這裏礙事,趕快走開。   漆崎客氣地說,但那個孩子仍然站在原地,又問了一次:   你們在幹甚麼?   這一次,他問得很大聲。   這小鬼吵死了,我們沒空理你這個渾身尿騷味的小鬼。   那個孩子笑了起來,反駁說:   叔叔,你們才有尿騷味。   漆崎瞪著那孩子。喂,新藤。   是。   你教訓他兩、三下。   好。新藤舉起右手,但還沒有揮下去,又放了下來。   咦?漆哥,我就覺得這小鬼很眼熟,他是福島家的兒子。   真的假的?   漆崎蹲了下來,仔細打量小孩的臉。那孩子的確是福島家的老二則夫。   沒想到是真的,他的臉太髒了,一下子認不出來喂,小鬼,這個倒是不錯嘛。   漆崎看到則夫短褲口袋裏的記事本快要掉出來了。   借我看一下。漆崎把記事本抽了出來,則夫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小偷。漆崎用記事本敲了敲則夫的頭。   甚麼東西啊?   新藤也蹲了下來,看著漆崎手上的記事本。   喔,好像是雪江公司發的員工記事本,原來小公司也會印這種東西。喂,小鬼。   我叫則夫。則夫嘟著嘴。   你叫甚麼都隨便啦,這個是哪裏來的?是你媽媽的嗎?   沒想到則夫搖著頭說:   不是,是爸爸的。   怎麼可能?這明明是你媽媽的。   是爸爸的,因為爸爸在看。   真的嗎?   真的啊。   漆崎啪啦啪啦翻了起來。可能因為還很新的關係,有時候好幾頁黏在一起,而且,記事本上有一些特殊的折痕。不一會兒,漆崎的視線停在某一頁上,嘻皮笑臉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怎麼了?   新藤問,漆崎閉著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這本記事本怎麼了?   但是漆崎沒有回答,把記事本放進了口袋。   喂,你繼續留在這裏監視,我臨時有事。   說完他就大步離開了。   啊?怎麼回事?新藤問。   小偷,把記事本還我。則夫也抗議。   漆崎回頭叮嚀:給我好好監視啊。   每次都這樣。新藤氣鼓鼓地看著漆崎離開的方向。   這名前輩刑警的壞習慣就是經常天外飛來一筆,想到甚麼就做甚麼。   新藤心裏很不甘願地轉頭看向葬禮的方向,立刻張大了眼睛。一個身穿白襯衫、燙著釋迦頭,很像是刑警連續劇中會出現的黑道小弟,正在找雪江他們的麻煩。一個身穿黑色套裝的年輕女人擋在黑道小弟面前。   我是上門來叫他們還錢的。   黑道小弟大聲嚷嚷著,應該就是昨天被帶去住吉署的那個嘍囉。   我知道,但何必選在這種時候呢?   那個聲音很洪亮。新藤立刻想起她是誰了,忍不住苦笑起來。   妳少囉嗦,我不是來找妳的,我來找福島的老婆。   等、等一下。   新藤立刻趕過去,把手放在男人的肩上,男人抖了一下,回頭一看。   你想幹嘛?   好男不跟女鬥,你就等到明天再說吧。   新藤假裝要掏出證件,但那個黑道小弟似乎立刻猜到來者是誰,頓時臉色大變。   那多等一天是沒關係但我可是受害者。   好、好,我知道。   新藤拍著男人的肩膀,連續點了好幾次頭。那個男人終於知道今天沒指望了,又瞪了雪江他們一眼,轉身沿著小路離開了。   謝謝你。   雪江向他鞠躬道謝,新藤微微欠了欠身,立刻將目光移向旁邊那個黑色套裝的女人。   我是不是該讓老師好好表現一下。   你少耍帥了,應該早點出面才對。   阿忍對他嘟嘴扮了個鬼臉。      陰沉的天空下,靈柩車緩緩地出發了。車上花俏的裝飾竟有一種滑稽的荒誕感,阿忍和友宏、則夫兄弟,還有新藤一起目送車子離去,只有雪江一個人去火葬場。   你們等一下要去哪裏?   阿忍問友宏兄弟。   回家啊,友宏回答:有很多事要做,我可忙得很。   你甚麼時候來學校?   有空就去。   友宏冷冷地說完就走向公寓,則夫也跟在他身後。   現在的小學生真有主見。   新藤語帶佩服地說。   你來照顧四十個這樣的學生,就知道有多累人了。阿忍歎著氣說。   阿忍和新藤並肩走在路上。這條是通往學校的路,今天是星期六,這時間學生差不多該放學了【註:日本自二○○二年才統一實施學校週休二日制。本書初版年分為一九八八年。】。   啊,對了,上次真的很抱歉。   阿忍看著新藤的額頭,新藤額頭上的腫包已經變成紫色了。   不,我也有錯不過,妳還真勇敢,看到黑道小弟也不怕。   才沒有呢,那時候我心裏嚇得發抖。   看不出來,我還以為妳又要拿高跟鞋打人了。   哼。   大路小學後方是美原神社,阿忍來這所學校已經好幾年了,至今仍然不知道這家神社拜的是甚麼神。   小學和神社中間有一個用廂型車改造的章魚燒攤位。阿忍想起太田美和曾經在作文中提到,福島文男以前也在這裏擺過章魚燒的攤位。   新藤在章魚燒攤位前吸吸鼻子。   真香啊,想不想吃?一盤兩百圓而已耶。   我陪你吃。阿忍一口答應,她最喜歡吃章魚燒了。   章魚燒老闆花白的頭髮理成平頭,用手巾代替頭巾綁在頭上。他彎著腰,動作利落地翻著章魚燒,但頭都快碰到廂型車的車頂了。老闆把章魚燒放在兩個保麗龍盤子上,淋上大量醬汁,再撒上青海苔,香噴噴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動。   你們已經查到可疑凶手了嗎?呼啊、呼。   阿忍吃著章魚燒問。   目前正在調查,請妳再耐心等一下。   新藤回答時,嘴裏也冒著熱氣。   你的回答聽起來嗯啊嗯啊好像不太妙。民眾可是付了很高的稅金喔。   別忘了,妳也是領國家的錢。   我有認真呼哈呼哈工作啊。   我們也有在做事啊。   恕我直言,我覺得你現在根本不應該吃章魚燒。   喂,你們兩位。   他們吃著章魚燒爭論起來,章魚燒老闆突然插了嘴。你們吵架沒關係,可不可以去其他地方吵?你們在這裏一邊吃,一邊吵,會影響我做生意。   哪裏有其他客人?   新藤四處張望。   現在雖然沒有,但學校很快就放學了,會有很多學生。星期六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等有人來了我們就走,話說回來,這條路這麼窄,你原本就不該在這裏設攤。這裏不能停車,會擋住其他車子。   如果有車子來,我就會移開。大阪的路都這樣,如果在意這種小事,根本沒辦法做生意賺錢。   你可以不必停在路上,把車開進去這裏啊。   阿忍指著學校和神社之間的窄巷。   別亂出主意,這麼窄的路,車子怎麼開得進去?   不會吧,我看可以啊,只是可能剛剛好而已。   或許可以開進去,但我怎麼從駕駛座出來啊?   也對,門打不開。新藤拿著章魚燒,探頭看著窄巷。   這時,阿忍突然啊!地叫了一聲。新藤驚訝地看著她。   怎麼了?   但是,阿忍沒有馬上回答,茫然地看著半空。   那個,請幫我拿一下。   她把手上的章魚燒交給了新藤,他還來不及開口,她立刻像上次一樣,用驚人的速度跑了起來。   竹內老師,等一下。   新藤愣了一下,但立刻憑直覺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她一定察覺了甚麼事,而且和命案有關。新藤焦急起來,自己不能等在這裏,至少不應該兩隻手拿著章魚燒,站在這裏發呆。   他把章魚燒交給剛好經過的小孩,猛然跑了起來。如果跑快點,還可以追上她   阿忍用盡全力奔跑,以免被新藤追上。她想要甩掉新藤,爭取時間。   喂,老師   身後傳來新藤的聲音,他今天似乎跑得很認真,早晚會被他追上,必須設法甩開他   啊喲,老師,發生甚麼事了?   這時,原田、畑中幾個搗蛋鬼出現在她面前。因為今天班導師阿忍不在,所以他們早早離開了學校。阿忍平時常覺得他們很頭痛,但這時覺得他們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你們幾個,幫我擋住後面那個大叔。   啊喲,原來也有男人追老師喔。   畑中語帶調侃地說,阿忍打了他的頭。   別管那麼多,拜託啦,如果成功,下個星期都不用寫回家作業。   哇噢!幾個學生歡呼起來。眼前狀況緊急,只能不擇手段。   哇哇哇,你們要幹嘛?   原田他們幾個人拉著手擋住了去路,新藤一臉錯愕。而且,那幾個學生抓住他的衣服,不讓他走。   嗚哇,放手,你們會把我的衣服扯破。   新藤被原田他們困住的時候,阿忍跑向福島友宏家。     9     來到友宏家時,阿忍簡直就像餓虎般喘著粗氣。友宏打開門時,一臉詫異地問:發生甚麼事了?   等一下再說,先讓我進去。   阿忍不等友宏反應就進了屋,往門外瞥了一眼,關上門後還特地鎖好。新藤還沒追過來。   甚麼事啊?這麼著急。   你別問,先坐下。   阿忍讓友宏坐下後,自己也跪坐在他面前。你要對我說實話。   要說甚麼?   友宏把頭轉到一旁。   你要把實情告訴我,現在老師還可以幫你。   我才沒有說謊。   別想隱瞞,你是不是會開小貨車?   友宏立刻臉色大變。他垂下眼睛,嘴巴像牡蠣般閉得緊緊的。   那天晚上發生了甚麼事?你至少要對我說實話。   但是,友宏沒有開口。他似乎相信沉默是最好的方法。   阿忍正想開口時,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敲門聲。老師,妳是不是在這裏?是新藤的聲音。   到底是怎麼回事?   新藤從廚房的窗戶探頭看著屋內問,原田和畑中站在他的背後。   老師,對不起,被他逃走了。   原田向她道歉。   真是辦事不牢靠,要牢牢抓住才行啊。   老師,請妳先開門。   新藤和幾個孩子各說各的話,門口陷入一片混亂。隔壁鄰居山田德子打開了門。你們吵甚麼,我要報警囉。事情變得更複雜了。   喔,雖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真是熱鬧啊。   這時,漆崎刑警一派悠然地現身了。他好奇地看著這幾個小孩在幹甚麼,發現新藤也在其中,忍不住瞪大眼睛。   你在幹嘛?   啊,前輩,福島友宏的班導師守在裏面,不肯出來。   守在裏面不肯出來?甚麼意思?   這新藤不知道怎麼回答。我不知道。   笨蛋。   漆崎推開那幾個孩子,走到廚房的窗戶前叫著:我有事要問友宏,可不可以開門?阿忍出現在窗戶內。   我正在家庭訪問,如果有甚麼事想問他,我可以代勞。   喔,原來是老師,上次新藤受到妳不得了的照顧啊。   漆崎恭敬地鞠了一躬。可不可以請妳問一下友宏,他有沒有開過車?   啊哇哇哇。   阿忍把頭縮了回去,然後用力搖晃友宏的肩膀。   看吧,警察已經知道了。你趕快坦白,自首的罪責比較輕。   但是,友宏仍然不發一語。阿忍焦急不已,但不得不打開了門。擠在門外的新藤和幾個孩子都衝了進來。   福島願意說出實情,這是自首,希望可以酌情考量   老師。最後進門的漆崎一邊脫鞋子,一邊苦笑。妳不要太激動,小心會長皺紋。   喔對不起。   可不可以請其他學生出去?因為有些事不方便讓他們聽到。   喔,好。喂,你們去外面等。   原田他們露出不滿的表情。把他們趕出去之後,室內頓時安靜下來。漆崎在友宏對面坐了下來,新藤和阿忍坐在旁邊。   漆崎慢吞吞地抽了一口菸,陶醉地吐著煙。他先問友宏:   那天晚上,你媽媽是幾點回來的?   友宏仍然低著頭。你要誠實回答。阿忍在一旁插嘴,漆崎伸手制止了她。   是不是快十一點的時候?      媽媽回來的時候說甚麼?      是不是說,不小心殺了爸爸?   啊。阿忍發出奇怪的聲音,她慌忙用手捂住了嘴。   你不說也沒有關係,反正很快就會知道了。你不必擔心,警方不會為難你們母子的。   這時,始終不發一語的友宏嘴唇微微顫抖地大叫:不是媽媽的錯,都是那個死老爸不好。漆崎連連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   呃,漆崎前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新藤戰戰兢兢地問,漆崎回答:是共濟保險。   保險?   雪江成為玩具公司的正式員工後,各方面的待遇和福利不是都比以前更好嗎?只要花少許保費,就可以領到保險金的共濟保險也是公司的福利之一。我看了則夫剛才那本員工記事本,發現共濟保險那一頁有很多折痕,一問之下,則夫說是文男在看,我就猜想其中有問題。剛才去玩具公司調查後,發現雪江加入了兩千萬的共濟壽險。我終於恍然大悟,不是雪江想要殺文男,而是相反。   文男為了那筆錢,想要殺雪江   小貨車應該是他打算用來處理屍體的,這個男人真是糟糕透頂。他一定算準了雪江的下班時間,在公司附近把她接上車後,載到大和川的堤防準備下手,但因為喝了酒,體力不足,使不上力。雪江奮力抵抗,他反而自己撞到了小貨車的角落,就一命嗚呼了。從雪江下班的時間來計算,死亡時間應該在十點左右。   之後,雪江回到這裏差不多十點四十分左右,但是不是有人證明,小貨車是十一點左右從這裏離開的嗎?   這就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但仔細思考之後會發現,其實只是有人看到小貨車在十一點離開,但開車的並不一定是文男。於是,我就想起N建設的事,那裏有幾輛相同的小貨車,即使半夜也停在停車場。所以,只要文男以外的人從那裏偷了小貨車,假裝是文男開出去的就好。想到這個詭計的是不是你媽媽?   漆崎探頭看著友宏的臉,少年以充滿怒氣的雙眼看著刑警。   我媽媽說要報警,是我阻止她的。沒必要為那個死老爸去監獄。   所以,你就去那家建設公司偷了小貨車,讓隔壁的歐巴桑看到小貨車開出去,假裝文男是十一點左右離開的嗎?   我之前就知道那家公司有好幾輛小貨車停在停車場,而且都沒有上鎖加上離這裏只有兩百公尺,我有自信可以把車開過來再還回去。   這個詭計很簡單。但是沒想到小學生會開貨車,我完全上了當。   說完,漆崎轉頭看著阿忍說:   以上就是這起命案的真相。凶手是雪江,友宏是共犯,但就像妳剛才說的,酌情考量的空間很大   漆崎又看著友宏笑了起來。   而且,聽老師說,這孩子自己坦白了。   阿忍瞭解了漆崎的用意,趕緊低頭說:謝謝。   當所有人走到門外時,身穿喪服的雪江剛好回來。她看到刑警和友宏的態度,似乎瞭解了一切,倒吸了一口氣後,無言地站在原地。   媽媽。   在眾人的注視下,友宏跑到雪江身旁。對不起,警察全都知道了。   母親把右手輕輕放在兒子肩上。   是嗎那也沒辦法。   福島太太。   漆崎走向他們母子,日本的法律中有所謂的正當防衛,所以妳不必太擔心。   給你們添麻煩了   雪江深深地鞠躬。   真是夠了,前輩還真會耍帥。   等警車的時候,新藤忍不住向阿忍抱怨:但是,竹內老師,妳怎麼會懷疑友宏?妳好像是在吃章魚燒的時候突然發現的。   阿忍露出調皮的眼神抬眼看著新藤。   我從學生的作文中得知,福島的父親以前曾有一個賣章魚燒的攤位,他會把車子停在學校和神社之間那條窄巷中,還知道當時友宏也一起幫忙。但是,剛才那個章魚燒的老闆不是說,如果把車開進窄巷,就沒辦法下車了嗎?我就在想,福島先生為甚麼可以把車子開進去?就想到了也許是友宏開的車。如果是小孩子,只要有少許縫隙,就可以擠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所以妳才發現友宏會開小貨車,真是漂亮的推理。   但是,我以為是友宏殺了他爸爸,我無法相信學生,是一個失格的老師。   阿忍慚愧地說。   警車到了。雪江上了車,坐在漆崎和新藤中間,車子發動時,漆崎回頭向阿忍揮手。   這位老師真漂亮,如果裙子再短一點就太完美了。   要是被她聽到,會用高跟鞋敲你的頭。   好了。目送警車離開後,阿忍看著友宏的臉。   不用擔心,這不是媽媽的錯,所以不會很嚴重。   友宏露出一臉尷尬的表情說:   不用擔心,萬一真的不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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