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聽說夏子小姐要回來啦!
大概沒有人會認為現實中將發生時間停止的科幻故事吧!又不是置身於歌德的浮士德之中
可是,岡村幸男懷疑那樣不可能的事是否真的發生了,他繼續保持半蹲坐的姿勢,環視圍坐在擺滿中國菜餚桌子前面的幾張臉孔。
當然,那個姿勢並不怎麼好看,而且從物理法則來說很難持久,實際上,岡村幸男的屁股在椅子上著陸不過十秒鐘。陸續端來的熱騰騰菜餚升起如絲的白蒸氣。倘若把沾上醬油的春捲送到嘴邊而停止不動的話,肯定不是容易的動作。
請問岡村幸男的語調不僅怯生生,甚至稱作戰戰兢兢更加正確。我說了甚麼不好的話?
他那句話仿如解除魔法的咒語般,大家開始活動起來。然而,那些活動並非靜止前的持續,而是彼此望來望去,互相交換眼神,跟愉快的聚餐不相稱
這裡是中國菜館的個人廂房,遠處傳來大餐廳的吵雜喧鬧聲。在眾人如此靜默無語之前,大概誰也不會留意那些喧鬧聲吧!
最先恢復平日表情的是秋代。
沒甚麼大不了的事。
秋代對一臉震驚的未婚夫說。
不是你的錯。吃吧!菜都涼啦!
秋代正要把辣醬蝦分到自己的小碟上。
冬美將烏龍茶一飲而盡,然後嘆一口氣,說:好驚人的聖誕禮物。
帶了點調侃的語調。
距離聖誕節還有一星期。扶好眼鏡的水沼悠治說。你用了我的碟子,你的碟子在右邊。
抱歉。冬美用疲倦的聲調說:要不要把這個換給你?
不了,我另外要新的碟子好了。
水沼悠治用餐巾揩揩嘴,不聲不響地啜了一口冷水。他的動作看起來似乎經過計算。拿杯的高度、喝水時頭部傾斜的角度,每個動作都和平日一樣,就如電腦操縱的機械人一般。
笠倉真一笑了一下,是帶點醉意的笑。也許是因他和妻子春子最早來到這間中國菜館,喝了老酒的關係。
岡村幸男的一句話帶來的震撼,似乎使他醉意全消,很快又回復故態。
有甚麼好笑?老公。春子蹙蹙眉說。
不,看到水沼襟弟的飲水方式,令我佩服之至。他喝水,就像在品嘗陳年老酒一般。
那有甚麼不對?冬美說。
她的語調不是氣忿的反駁,而是有些嘲弄的感覺。
我沒說有甚麼不對呀!
大家用餐吧!秋代大聲說。今天是慶祝我的婚事,我不希望你們擺出不快樂的表情。
對不起。春子對岡村幸男說。你不了解也是當然的,那是笠倉家的家庭內部事情。
別提了,大姐。秋代煩躁地說。談別的話題吧!
對對對,別的話題。笠倉真一又喝了一大口老酒。喂,冬美!
甚麼?冬美不看笠倉真一一眼。
是不是應該報喜的時候了?你們結婚也有兩年了吧!
冬美飛快地瞄了丈夫水沼悠治一眼。水沼彷彿沒聽見笠倉真一的話似的,沉默地舀了一豌魚翅。
我才二十四歲。冬美說。暫時不要小孩。
可是,水沼襟弟已經三十了!不是嗎?
不要談年齡吧!春子調侃地說。秋代,有沒有擇好結婚日子?
唔我想在三月底左右。
也許三姐適合日本式婚禮。冬美說。當然,換裝時可以穿上西式禮服。
圓臉的冬美雖然二十四了,看上去仍像大學生。丈夫水沼悠治予人年齡不詳的印象,使她更顯得青春。
笠倉秋代比她年長三歲,今年二十七。岡村幸男大她一歲,個子大而膽小慎微,長著西裝穿在身上顯得拘束的體格。
長女笠倉春子,三十四歲,由於穿著樸素,長相也不出眾,有人以為她已年近四十。丈夫笠倉真一是入贅女婿,十年了。也許勞心的關係,頭髮脫落不少,像現在喝醉的時候,連禿頂的地帶也染紅了。
這兒的菜很好吃。秋代發揮最佳食慾。別客氣,盡量吃吧!
嗯從體型來看,應該吃個不停的岡村幸男,似乎僵硬了般吃得很顧忌。
今年的聖誕怎樣慶祝?春子環視一遍桌子問。
我去滑雪。秋代最先回答。因為這是我獨身的最後一個冬天。
可別折斷了腿哦。春子開她玩笑。冬美呢?
冬美不苟言笑地敷衍了事。
現在才決定去哪兒玩的話,太遲了吧。秋代說。妹夫很忙嗎?
冬美的丈夫水沼扶好眼鏡。並非眼鏡滑了下來,純粹是習慣成自然的動作而已。
窮人沒時間玩。水沼說了一句老實話。商社職員,既沒年始也沒年關可言。
那麼,冬美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
秋代提出邀請,冬美第一次露出笑顏。
可以嗎?我不想做電燈泡。
岡村這個人是舊道德觀念的化身。他不贊成婚前旅行的。
那就跟你去好了。可不可以?冬美後面那句話是轉對水沼說的。
隨你喜歡去做吧!水沼如此回答,然而語調不太熱衷。
廂房的門打開,又有菜送來了。這兒的餐館經理同時出現。說:
對不起。請問岡村先生在不在?
我是。
你的電話。
好。失陪一下。
岡村慌忙站起來,差點踢翻椅子。
不要緊吧!秋代笑了。用餐途中有電話找你,看來你也是重要人物咧!
我想是加班的同事找我,我馬上回來。
岡村正要邁步時,秋代叫住他。
哎,你的餐巾還夾在領子上!
噢岡村敲敲腦袋瓜。
岡村和餐館的人消失後,沉重的氣氛包圍整個廂房。
爸爸真是怎不轉告岡村一聲。
秋代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大家又陷入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冬美。
她用愉快的語調說:
那麼誰來殺死夏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