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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四五 火窟驚變

長干行 上官鼎 22295 2023-02-05
  無情谷主帶著滿懷勝利的欣喜,跨上大床,毫不遲疑的將高戰接了起來,安放在床正中央。   這時候,高戰自認難免,含淚閉目,任由她擺佈,但他心裡卻是怒火熊熊的暗忖道:淫婦,淫婦,你縱然污了我的身子,怎能污我聖潔無瑕的心靈,高戰注定一死,但我也要你遍嘗臨死的苦況。   他一生性格忠厚,從未這般怨毒的恨過一個人,但現在這無情谷主當著金英凌辱於他,竟使他忠厚的心田上,也初次綻發出仇恨的種子。   無情谷主只貪婪的香著高戰英俊的面龐,不時暴發出無限暢意的笑聲,方要更進大步,有所行動   驀地裡,不防金英突然奮不顧身,騰身疾衝過來,兩手死命一推,出其不意地將無情谷主推跌在床裡!   金英也不知是那裡來的力氣,一掌推倒無情谷主,不管高戰身上有沒有衣服,抱著便想奪門逃去。但她終是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這一抱,非但未能將高戰抱起,反被高戰的重量壓得一跤摔倒地上!

  高戰吃驚的睜開眼睛,失聲叫道:英弟,你   這時無情谷主已翻身下床,金英突然福至心靈,摟著高戰就勢一滾,雙雙滾進大床之下。   金英急問道:高大哥,你怎麼不能動?   高戰也顧不得羞恥,忙道:我被他們制住了穴道,你快在我左右肩窩上用力啪一掌   一句話未完,那無情谷主已經摘了壁上金剪,向床下刺了進來,喝道:鬼丫頭,休想逃得過本谷主的掌心。原來這床十分寬大,她一時無法掀開,才用金剪向下探刺。   高戰背向床外,這一刺,正好刺在他左肩側面肩井穴上,痛得高戰機伶伶打個寒顫,但忽然發覺肩上穴道竟然解了。   他心中大喜,連肩上血液迸流和疼痛全都忘了,掄起右臂,蓬地一掌,將大床一掀而起,騰身跳了起來

  但他身子既已恢復了自由,卻陡地注意自己赤精光條,渾身寸縷俱無,不禁又驚呼一聲,急急扯起被子,掩裹身體。   無情谷主見高戰穴道已解,自忖難是他對手,早已閃身躍門出外,將石門緊緊閉住,待高戰匆匆裹好身子,用力推那石門,卻已推它不開。   高戰這才有時間尋一條薄被單撕破纏在身上,將金英從床下拉出來,兩人環顧這房間,除了石門,雖有兩個小窗孔,卻無法從窗孔中脫身出去。   金英道:怎麼辦?咱們被她困在這兒,只怕永遠也出不去了。   高戰想到方才自己渾身精光的情形,臉上猶在火燒,忙道:放心,憑這一間石屋,大約還困不住我們,英弟,你被她另關在什麼地方,可曾被他們欺侮嗎?   金英搖搖頭,道:他們把我關在一個籠子裡,有兩個怪人守著,倒沒有欺侮我,只是那兩個怪人四個賊眼一直瞪著我看,叫人心裡好嘔心啊!

  高戰嘆口氣道:都怪我一時大意,才上了那妖婦的大當,險些將一生清白,毀在這荒山野谷之中   金英不安的問:高大哥,你已經被她被她那個了沒有?   高戰臉上一陣紅,忙搖搖頭嘆道:英弟,你別胡思亂想唉!若不是你推她一掌,那就難說了。   金英也長長吐了口氣,笑道:說起來真好玩,我一生從沒有打過架,但剛才不知道從那裡來的力氣,竟會一下子便把那不要臉的女人推了一個觔斗呢。   他們說著話,忽聽無情谷主的聲音從窗孔中傳進來說道:高戰,你且慢得意,如今你在本谷主石屋中,仍如籠中之鳥,本谷主要擒你易如反掌,不信你就等著瞧吧!   話聲才完,那窗孔中滋地一聲輕響,射進一股濃煙。   高戰大驚,忙叫金英:快用被子堵住窗孔,那妖婦又要用迷藥毒煙了。

  他們都是吃過毒煙的大虧的,金英不怠慢,兩人分用上錦被,死命去堵那窗孔。   但無情谷主一面施放毒煙,一面卻用金剪向孔中飛刺,二人不能靠近窗孔,終是堵塞不住,片刻後,屋中已充滿了許多煙霧。   高戰閉住呼吸,不敢出聲,卻用一條手巾,浸濕了清水,替金英掩塞鼻孔,自己尋了一根木棍,用力拗那石門   但是,那石門少說也有一尺厚,從外閂死,豈是一根木棍所能拗得開。   高戰已將先天真氣提足十成,始終無法將石門弄開,而窗孔中射進來的煙霧,卻已充滿了全屋,他仗著精純內力,一時半刻閉住呼吸雖然無礙,但金英僅靠一條濕巾,漸漸已顯得支撐不住了。   高戰眼看無望,想到她如果被無情谷主擒住,不知後果將要多麼悲慘,他暗中一橫心,忖道:與其被她捉住遭受凌辱,毀了名聲,倒不如舉掌自縊,臨死之時,也落得個清白!

  可是,當他看看金英,又不禁心酸意搖,無法下手,因為他縱能一死免去羞辱,但留下金英在這如狼似虎的無情谷中,更不知遭受許多倍的羞辱和委曲,他能也將金英斃在掌下,然後舉掌自盡麼?   不能!那自然是他永遠無法下手的。然而,事迫至此,他又想不到一個兩全的方法。   煙霧在屋裡迷漫,窗孔外不時傳進來無情谷主得意的笑聲,高戰的心早就亂了。   正在彷徨,金英忽然拉拉他的手,伸過頭來,在他耳邊輕聲而急促的說道:高大哥,我我很難過,好像要昏   高戰急忙搖手示意她不可開口說話,因為這時候,他忽然發覺窗孔中已經停止了灌送毒煙,而且那無情谷主討厭的笑聲,也忽地消失了。   事情顯得有些蹊蹺,但此時整個房間裡仍充滿煙霧,高戰不敢開口,以免吸進煙毒,身形微晃,卻掠到窗孔下壁角邊。

  他將耳朵貼在牆上,細細分辨,屋外竟然並沒有一點人聲,同時,似有陣陣呼呼奔跑聲響,漸漸遠離了石屋,好像在往谷中趕去   高戰大喜,貼地一躍而起,兩手搭著窗沿,探起頭,向窗外張望   屋外空地上空無人影,遠遠地,卻見許多蓬頭怪人,擎著長矛兵器,向谷中狂奔。   高戰欣喜地靠在窗孔上深深換了一口氣,然後向金英叫道:英弟,快來,看這情形,這兒一定又碰上厲害的對頭了,咱們有救了!   但他喚了兩聲,卻不聞金英回答,扭頭看時,金英搖搖晃晃,好像喝了酒,隨時都會跌倒昏去。   高戰忙掠身落地,扶住金英,將她舉到窗口換氣,才半刻,陡地又聽見外面腳步紛紜,呼叫連天   他連忙將金英放下來,自己尋著衣褲三把兩把穿上,二次爬到窗口張望,卻見那渾身一絲不掛的無情谷主正伴著一個身著儒衫的中年人,並肩向石屋行來,四周盡是蓬頭怪人簇擁。

  高戰看見,心裡頓時感到絕望,喃喃道:糟糕,原來竟是她的幫手,這一來,恐怕更難脫身了。   那中年書生背著長劍,步履輕逸穩健,顯見是個身負武學的江湖高手。   他和無情谷主並肩走到空地上,抱拳向那身上精光的妖婦一禮,笑道:請谷主穿了衣服,咱們好講話。   無情谷主格格笑道:我這谷中向來不拘禮的,白山主又不是不知道。   中年書生笑道:話雖如此,但白某此來,目的在邀約歐陽谷主並肩共禦強敵,谷主這種裝扮,在谷中雖然無妨,若要出谷外,卻是大大不雅。   原來這無情谷主本姓歐陽,名叫玉琴,幼年喪父,隨母親隱居深谷。歐陽玉琴的母親乃是個淫蕩女子,不耐深山獨居生活,便在附近招誘柯羅族土人,殺盡土人婦女,由自己充作谷主,族中壯男,盡供驅策,並且訂了一條嚴厲的規章,谷中除了谷主一個女人,生下的孩子,只准留一個女孩備作繼承谷主之位,但她淫蕩一生,再未生育,歐陽玉琴接掌谷主大位以後,比她母親更蕩十倍,是以至今還未生下一男半女來。

  但歐陽玉琴卻不怪自己雜交亂配,影響了生育,反怪柯羅族土人無用,近不久又在谷中發現一種野草,吃後功能輕身駐顏,她一面將手下土人訓練得飛騰矯捷,一面卻四出網羅一些江湖武林中人,返谷供其淫慾,並選出四名俊美侍從,便是何俊等四人。   無情谷的東面五十里,另有一處絕峰,名叫絕義山,這無情,絕義一谷一山,情形恰巧相反,絕義山山主白雲天本是好色成性的黑道人物,多年前被強敵追迫,無法在江湖中立足,便攜帶數十名婦人,匿居深山,自稱萬妙山君,他那山上,除了他自己一個男人,其他盡是婦女,剛巧和無情谷成了不同的對比。   絕義山主白雲天早對歐陽玉琴有了併吞強霸的心念,但歐陽玉琴也同樣有將絕義山併在部下的企圖,白雲天要想溫存一會,自是欣然同意,但如想有政治上的野心,卻是絕不肯同意,弄得白雲天也無可奈何。

  這時,絕義山主白雲天親到無情谷,正當歐陽玉琴想盡方法要捉住高戰之際,無情谷主一聽又有強敵出現,暗地微微一驚,忙問道: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竟連白雲山主也稱他一聲強敵,想要跟咱們無情谷聯手呢?   白雲天苦笑一聲,道:唉!說來話長,谷主不是外人,否則,我真不好意思對你詳述了,這一回,白某算栽了大大的觔斗。   歐陽玉琴笑道:這倒新鮮事兒,小妹洗耳恭聽,只是有一點要請山主見諒,這時候小妹屋裡也困住一個對頭,無法讓山主到室內坐。   白雲天詫道:真的麼?這人是誰?會不會便是白某所說的對頭呢?   歐陽玉琴道:這人姓高名戰,帶著一個絕色妞兒,小妹原意能將他擒住,咱們二家各得一人,分享其樂,不想姓高的不識抬舉,竟然到口的肥肉也不肯吃一口

  白雲天一聽有絕色女子,心裡早笑了起來,道:有這等事?白某不才,極願替谷主相助一臂之力,將那一對小輩早些擒捉。   歐陽玉琴笑道:瞧你急色模樣,聽說女人,連強敵也忘得一乾二淨了,你且先把你的事說一說,等一會咱們再動手捉這一對,你放心,小妹現在已用毒煙將他們困在房中,等一會只須籠中捉雞,手到擒來,不勞白山主費心了。   白雲天笑道:這樣最好不過,白某倒要看看這一對小輩,都是個怎麼模樣?能得谷主如此青睞。   歐陽玉琴道:你不用吃醋,我可以先告訴你,那妞兒年紀又輕,人兒又俊,才是個千嬌百媚的貨色哩,你如想到手,須得先想想拿什麼來謝謝我?   白雲天心癢難抓,笑著便向石屋走來,這還用說嗎?谷主要什麼,只要白某人有的,敢不如命送來!   歐陽玉琴忽然一把將他拉住,道:且慢一些,你不是說有要緊事來約我同禦強敵嗎?何不把這件事先說一說呢?   白雲天道:啊!被你提到妞兒,險些把這件重要的事忘了,白某今天親來,正是要知會谷主,咱們這無情谷和絕義山只怕存身不久,必須及早搬家   歐陽玉琴臉色一沉,道:這是為什麼?   白雲天道:你終日不出谷外,還不知道咱們安居之處,近日已來了強敵   歐陽玉琴不耐地道:是怎麼一回事,你快些說出來吧!   谷主你是知道,正北筆尖峰上,向來無人居住,但半月之前,白某偶經峰下,卻無意間發現峰頂有人在月光下習練一種極上乘的內家吐納之術,是我一時好奇,便掩上峰頭,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大膽的人,不料才上峰頂,卻栽了個大大的觔斗   歐陽玉琴笑道:想必那人一定是個絕色女子,被你這色鬼撞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因此吃了虧?   白雲天雙手亂搖,道:錯了!錯了那人非但不是女人,卻是個頭上光光老年賊禿!   歐陽玉琴笑容一斂,道:竟是個和尚?   白雲天道:正是,那和尚年紀甚大,一身僧衣既穢又破,獨自坐在峰頂,面對一株奇大的巨松,僅用口了真氣,正對樹身練習著驚人的內功吐納法,口裡不住吹氣吸氣,一人合抱不過來的巨樹,竟被吹得前仰後合,堪堪就要折斷,你說驚人不驚人?   歐陽玉琴不由自主點點頭道:說來果然駭人聽聞的。   白雲天又道:我也是在峰下被他那呼吸之聲所引,循聲望上去,見巨樹無風自動,夾著虎虎之聲,這才好奇地上了山頂,一見是個老和尚,當下正要開口問問他是什麼來歷?不想他竟然耳目極靈,忽然轉回頭來,對準我猛吹了一口大氣!   歐陽玉琴驚問道:你怎麼樣了呢?   白雲天黯然說道:我那時雖然暗中已有戒備,但卻不想那和尚不用出手,單用呼吸之力,便能百步外傷人,當下匆忙中推出一掌,想將他那一吹之勢擋得一擋,唉!你猜怎麼了?   歐陽玉琴忙問:怎麼樣了呢?   白雲天長嘆一聲,道:說來慚愧,我掌上功夫自信不弱,孰料竟擋他一吹之力不住,被他震得拿樁不穩,一連退了七八步,終於跌坐在地上,這倒不用說了,可恨的是那賊禿見我不敵,竟笑著說了幾句話,那才叫人氣炸了肚皮呢!   歐陽玉琴顯然被他激動,急問:他說些什麼?   白雲天道:他笑著對我說:老衲早知你和那無情谷裡的女人,乃是當今世上的一對人妖,但和尚體上天好生之德,不立刻要你們性命,你回去可即知會那妖婦,限期二旬,解散無情絕義一谷一山,縱放受害的門人,從此改過向善罷了,否則   歐陽玉琴怒目道:他說否則怎麼樣?   白雲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道:這還用問嗎?他說只要我們敢違命不從,限期一過,便要將你和我一齊縛在筆尖峰上,讓天雷劈打,受七天七夜煎熬之苦,然後處死。   歐陽玉琴柳眉倒豎,冷哼兩聲,道:好大的口氣,我倒不信他有這種通天本事,這件事,你怎不早跟我商量?   白雲天道:不瞞你說,我早有心來尋你共商一個對策,只是那夜被那賊禿一口氣竟將內腑震傷,直到今日方好,一刻未停,便匆匆到你這兒來,依我看,那老賊禿功力非你我能敵,咱們必須事先想個妙策,方能出得心頭這口怨氣。   歐陽玉琴沉思半晌,沒有說話。   但石屋中,卻使高戰聽得心中大喜,他伏在窗口聽得絕義山主白雲天述說筆尖峰上老僧練功情形,便猜他必是自己奉命尋找的當年少林三老之首的靈雲大師了。   他正愁蒼茫亂山之中,無法探尋靈雲大師修隱之所,卻不想在無情谷中,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他的下落。   不過,當他環顧這間牢不可破的石室,不禁又皺起了眉頭。   他如今正像籠中之鳥,隨時都有被擒捉的可能,假如無法脫身離開無情谷,就算知道了靈雲大師的下落又有什麼用處呢?   歐陽玉琴沉吟半晌,忽然說道:我倒想到一條可行的妙計。   白雲天忙問:是何妙計,你快說出來,大家商量。   歐陽玉琴冷冷一笑道:他不是要你自動解散絕義山中婦女嗎?今天夜晚,你便假做存心悔改,親自帶了你那山中數十名婦女,同往筆尖山,就說是要聽候發落,我卻扮作你們絕義山的人,隱在婦女群中,趁那賊禿不注意時,你用你的五毒金針,我用我的迷魂毒煙,打他一個措手不及,那賊禿武功再高,怎料得咱們會暗下毒手?   白雲天鼓掌笑道:好計!好計,真虧你想得出來   歐陽玉琴又道:這還不算,我另命本谷手下,事先在筆尖峰下,四處堆置柴火油類,假如你我下手不逞,立刻抽身,放起火來,燒也得把那賊禿燒死在山頭上。   高戰聽了暗罵道:好奸詐的妖婦,除非高戰不能脫身,否則你休想奸計得逞   忽聽白雲天道:歐陽谷主,你這計雖是絕妙,但有二點空隙,不知你想到了沒有?   歐陽玉琴問:什麼空隙,你出來說說看!   白雲天道:第一,咱們這樣勞師動眾,傾全力以赴,我們絕義山是為了掩護,自然無甚空隙,但你們無情谷數十人往峰下去佈置柴草油類引火之物,怎不被那賊禿發覺?   歐陽玉琴笑道:虧你自號萬妙山君,原來蠢得連豬也不如,筆尖峰總共才多大,只要準備硝磺、火藥、油類輕便引火東西,等咱們已經上了山,再將峰頭圍住,怎會被他發覺?   白雲天笑道:就算這一點能夠辦到,但火一起,你我固然脫身下山,我那絕義山中數十美人,豈不都要葬送在火堆裡,替老賊禿殉了葬嗎?   歐陽玉琴也笑起來,道:那也不要緊,你就在咱們無情谷安身,你姑奶奶總少不了你一口飯吃就是。   白雲天冷笑道:你這計畫不但毀了那顆禿,連我絕義山也一併毀了,恕白某人難以同意。   歐陽玉琴笑道:你這人真死心眼,你姑奶奶能毀了你,也能成全你,眼前正有個嬌滴滴的妞兒,勝你那些俗脂庸粉不知多少倍,你如能聽我的話放棄了絕義山,我就把這一個送給你如何?   白雲天道:果然,咱們一直談話,竟忘了看看貨色,你快帶我去望一望。   歐陽玉琴盈盈點了點頭,當先領路,逕向石屋而來。   高戰看見,忽然心生一計,急忙將金英橫放門邊,自己假做昏迷,也倒臥在床前地上,閉目靜待。   一會兒,歐陽玉琴領著白雲天都到了窗孔中張望進去,見屋中毒煙雖然已消失得差不多了,但高戰和金英都已昏迷過去,均各大喜。   白雲天細細看了金英一陣,不住地咽唾沫,道:果然,好個標緻的妞兒。   歐陽玉琴心裡似有些不是滋味,冷笑道:妞兒雖然標緻,但是咱們無情谷手中的人,你要是不願歸附順從,只恐還不能到手呢?   白雲天哈哈笑道:你是說只要我能放棄絕義山,你便將這妞兒相贈嗎?   歐陽玉琴道:正是,換句話說,你如不肯放棄自立門派,這妞兒便休想到手。   白雲天想了想:好,沖著谷主這份盛禮,白某人同意放棄絕義山,歸併無情谷,反正你和我一個無情,一個絕義,也相差不多。   歐陽玉琴大喜,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可不能騙人到手,事後又反悔。   白雲天拍著胸脯道:放一百二十個心,白某人旁的沒有,這信之一字,倒是終身不渝的。   歐陽玉琴向身後手下吩咐道:你們進去,把那兩人捉了。   白雲天忙道:且慢,這件事怎能假手他人,白某與谷主同往一遭,你要男的,我要女人。   歐陽玉琴格格笑著,果然帶著白雲天,繞離窗口,直向臥房門來。   過了片刻,石門外咔地傳來輕響!   緊跟著,石門緩緩推開,首先探進頭來的,是絕義山主白雲天!   他探頭向地上一望,不見金英,正微詫道:咦!人呢   這話未完,門後呼地一聲閃出高戰,一言未發,當胸一掌,疾劈了過來。   白雲天急切間駭然一驚,本能揮掌急迎,蓬地一聲巨響,直被震得倒退出屋外。   歐陽玉琴在他身後,也被震得立腳不住,大吃一驚,忙叫道:快關上石門!   但高戰那容她如願,身形一個快轉,早已搶出屋外,木棍飛起,摟頭向歐陽玉琴猛劈了下去。   他這一出石屋,宛如猛虎出柙,勇不可當,歐陽玉琴和白雲天雖都有一身武功,無奈措手不及之下,越發不是高戰的對手,兩人連滾帶爬,退出石屋。   高戰也不追趕,急急到甬道後先將巨鶴的鐵鍊解開,又尋到自己的鐵戟,緊緊將金英縛在巨鶴背上,低聲吩咐道:大鶴,快隨我衝出去,你帶著金英先飛出谷外等我,記住只能在天上盤旋,不得我嘯音通知,千萬別大意落地。   吩咐妥當,揚著鐵戟,當先衝出石屋大門。   高戰一出石屋,近面密密層層已站了許多蓬頭怪人,歐陽玉琴左手執盾,右手執剪,領先堵住大門,白雲天手提長劍,瞪目站在歐陽玉琴身邊。   歐陽玉琴大聲喝道:高戰,你不要以為躲過毒煙便能逃得活命,無情谷早佈下天羅地網,諒你插翅也難飛得出谷去!   高戰笑道:我雖不會飛,但有會飛的在後面,你瞧吧!   說著,鐵戟一揮,搶身出屋,分心一戟,向歐陽玉琴刺到。   歐陽玉琴自知不敵,金盾猛地一格,閃身疾退。   但她身形才動,白雲天長劍疾閃,從側面一劍挑來,高戰也想試試他功力如何?戟尖一個快旋,叮然一聲響,硬接一招。   兩人一合即分,高戰腳下未動,白雲天也僅只退後了一步。   高戰心忖道:這傢伙內力倒不弱,須要防他一些。   心念才動,振腕一抖,鐵戟彈起斗大一朵戟花,逕奔白雲天罩了過去。   白雲天也暗驚高戰渾厚的功力,不敢怠慢,揮劍相迎,一眨眼間互換了六七招,高戰著著搶攻,將白雲天迫得退到四五尺外,突然大喝,左掌一圈疾吐,猛向他當胸推出。   白雲天冷笑一聲,並不硬接,縱身側避,驀然間金光一幌,歐陽玉琴已揮剪迎了上來。   原來二人早有計謀,你進我退,輪流出手,想將高戰纏住,再用毒煙下手,是以歐陽玉琴戰不數招,閃身又退,白雲天又挺劍而上。   高戰見他們車輪般糾纏,心裡暗暗警惕,左手拔出戟桿,嚓地一聲合在戟身上,迎風一圈,那鐵戟頓時長了一倍有餘。   高戰展開祖傳無敵戟法,夾著幾招天竺杖法絕招,但見那長戟化作一團烏溜溜的光芒,步步進迫,絲毫容不得人進招還手。   不到半刻,白雲天和歐陽玉琴連退,已退到空地之上。   高戰回頭大喝道:大鶴,還不快走!   喝聲中,一聲鶴鳴,大鶴背著金英,從屋中疾射而出,長翅展動,掠過眾人頭頂,昂首向天衝去。   蓬頭怪人們齊聲大叫:那鶴兒逃了。   白雲天瞥見大鶴帶走了金英,心中大怒,左手忙向懷裡抓了一把五毒金針,一抖健腕,向巨鶴射去。   那巨鶴兩翼猛搧,將其中大半金針拍落,但白雲天的五毒金針細若牛毛,有十餘支竟穿過了巨鶴的鐵翼,向鶴腹下電般射到。   巨鶴背上羽翎堅硬如鐵,但腹下卻無法硬擋這些細而尖銳的毒針,虧得牠乃是通靈之物,雙爪一陣狂掃,總算又掃落了十來支,終於仍被三支毒針射中下腹。   白雲天恨得牙癢癢的,提劍捨了高戰,急向谷口追了過去。   歐陽玉琴喝道:你到那裡去?   白雲天道:谷主請暫時截住這姓高的,白某去追那妞兒回來。   歐陽玉琴怒道:你快先幫我擒住這小子,那妞兒不會武,諒她也逃不多遠。   但白雲天全心只在金英身上,如何肯捨命跟高戰作那無益的拼鬥,對歐陽玉琴的喝聲只作沒聽見,徑自飛一般追向谷外而去。   高戰見機不可失,同時也擔心巨鶴受了毒針之傷,怕牠飛不多遠,被白雲天追上擄走了金英,於是奮力鼓運長戟,盪開歐陽玉琴的金盾和金剪,大步也追出谷口。   歐陽玉琴恨得不跺腳,向手下怪人們揮手道:追!一個也不許放走,連白雲天也在內。   怪人回應一聲,紛紛追奔出谷,這群怪人武功雖然不通,腳程卻快捷無匹,那消片刻,已漸漸追近高戰。   高戰回顧一見,不由著了急,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連三個起落,掠出谷口,抬頭向天上張望,卻不見了巨鶴的蹤影,只有白雲天倒提長劍,匆匆向一片林中奔去。   高戰情知不妙,也狂奔追入林中,那知一入密林,竟連那白雲天的去向也看不見了。   他心急如焚,長戟排開草叢,急急向密林深處尋找,這時候,歐陽玉琴也率領怪人們追到林外。   她見高戰等都進了密林,越發怒不可遏,沉聲向手下怪人們喝道:放火,燒這林子!   歐陽玉琴看著那熊熊大火,方才滿意地陰陰一笑,道:我看你們現在都逃到那裡去?又指揮手下,繞林四處都放起火來。   高戰急急在林中左衝右突,尋了一會,未見巨鶴與金英的影子,這時烈火已狂燒起來,他一急之下,縱身上了樹梢,極力展開輕身之術,踏樹而行,一面大聲高叫道:大鶴英妹   忽地,遠處大火邊緣一株大樹上,似有白影一閃。   高戰急忙縱身過去,果然望見大鶴正駝著金英棲息在一根橫枝兒上,巨鶴神情萎頓,雖然連連張嘴,竟叫不出一點聲音來,雙爪抱著樹幹,好像搖搖欲墜的樣子。   看這情形,牠一定是受了重傷,正拼著最後一點餘力,護著金英,不敢落地。   高戰飛身上了大樹,匆匆將金英解下來負在自己背上,同時兩手貫力抱住巨鶴,猛提一口真氣,躍下了大樹。   烈火騰騰,已經快要燒到樹邊,高戰略一番審視,見北方沒有火,當下邁步就向北奔去。   誰知才走不到十餘丈,驀地一條人影從樹叢中一閃而出,橫身攔在前面,沉聲喝道:姓高的,想往哪裡走?   高戰一驚停步,見那人橫劍而立,正是絕義山主白雲天。   他知這淫賊必不肯放過自己,忙將巨鶴放在地上,擎出短戟,喝道:大火轉眼便要合圍,你擋住高某糾纏,等一會連自己也不能脫身了。   白雲天兩隻色眼不離金英,冷冷笑道:你如畏死,快將這妞兒交與本主,否則休想出這樹林子,大不了一起燒死,誰也別想脫身。   高戰忽然心中一動,忖道:眼下巨鶴受他毒針打傷,正沒解藥,說不得只好手段辣一些,將他身上的解藥搶過來再走。   當下一橫心,不再多說,鐵戟猛的一提,暴點向白雲天的咽喉。   白雲天橫劍一格,斜退兩步,怒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小輩,當真是活得嫌膩了。揮劍也撲了上來。   高戰這時殺機已動,手上自然毫不容情,一出手便是凌厲無匹的虯枝劍法,一連三招快攻,白雲天登時被迫退了三四步,高戰突然一聲大喝,先天真氣早已凝注左臂,腳下微微一滑,上身斜傾,一式丟蟒脫髦,掌沿接向白雲天右胸天池穴上。   相距尚有尺許,一股灼人熱力,已壓迫到白雲天胸腑。   白雲天心頭大駭,身軀順熱向右一旋,手中劍驀地橫掃了過來,他也不愧隱修多年,這一招攻敵自救,均都使得恰到好處,若是換了別人,勢非撤招收掌不可。   但高戰這時早存了速戰速決了心,冷冷一笑,左掌竟原勢不變,戟身忽然一豎,插柳成蔭,砰地一聲,震開了劍尖。   先天氣功無堅不摧,何況高戰又在盛怒情急之下出手,掌過處,只聽白雲天一聲悶哼,登登連退五步,噗地跌坐在地上。   高戰原是忠厚之人,見他吃了一掌,跌坐倒地,臉上泛出紫金之色,一縷鮮紅的血液,從嘴角上緩緩滲流下來,足見傷得極重,心裡又有些不忍起來,收掌說道:我不是有心要你性命,只要你肯把解毒的藥拿出來,醫好靈鶴的毒傷,我答應帶你一齊逃出這被火圍困的林子好嗎?   白雲天勉強的想支撐著站起身來,但才站了一半,心中一陣劇痛,反而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他自知這時候高戰如要殺他,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何況他就算不願親手殺死他,只要將他棄在林中,自己也難免被活活燒死的厄運。   烈火已經蔓延過來,一陣陣濃煙,漸漸在四周凝成一片煙牆,焦木之味,沖鼻欲昏。   白雲天心念轉動,終於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瓶,喘息著說道:我把解藥給了你,要是你不肯帶我走,那時又當如何?   高戰道:你這個人怎樣疑心病重,丈夫一言,駟馬難追,何況我若不肯帶你走,大可逕自奪了解藥去,讓你生死聽命,不必跟你多費口舌。   白雲天道:但你也別小看了白某,你如出手強奪,難道我不能毀了藥瓶,讓你這大鶴跟白某同歸於盡嗎?   高戰道:好吧!我不願跟你多扯,現在大火就要燒過來了,快把解藥拿來,醫好了大鶴,牠才能駝咱們離開險境。   白雲天將藥瓶遞給高戰,但兀自吟聲說道:咱們就算合作這一次,但錯過今天,白某仍不甘心你帶走了這妞兒。   高戰無心中跟他辯論,撥開瓶塞,倒出一些粉末,替巨鶴起出毒針,敷上了藥。   過了片刻,巨鶴已能自己站立了,高戰仍將藥瓶還給白雲天,說道:大鶴毒傷初好,一次恐怕無法攜帶三人飛行,你略候上一會,我先送她出了林子,再來接你   白雲天一聽,頓時怒道:不行,你答應我一同離開,這時又想藉詞棄我在這兒不成?好歹咱們要同走,不走就大家全留在這裡。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一把五毒針,作勢戒備,那樣子只要高戰跨鶴想走,他就要再度出手。   高戰見他不肯相信自己,一時又無法帶了他和金英一同乘鶴脫身,沉吟片刻,大火已越來越近,燃燒到近身四、五丈以內。   他見時間已經無法再拖延,於是毅然道:這樣吧,為了讓你安心,我叫巨鶴先送你出林子去,待送你去後,再來接我們   但這話還未說完,那靈鶴忽地長鳴一聲,好像極端不願的樣子。   高戰忙柔聲勸牠道:大鶴,快不要這樣,他雖是咱們對頭,但方才用藥救你的毒傷,何況我已經答應了他,言出不可無信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白雲天扶起,讓他伏在鶴背上,輕輕一拍巨鶴,白影電射沖天而起。   這時候,烈火已經燒到近處,高戰抱起金英,急急退後十餘丈遠,昂頭叫道:大鶴,你快去快來   白雲天伏在鶴背上,耳旁但聽虎虎風聲,人隨巨鶴騰空升起,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向下望望,見那樹林四處都已經陷在大火之中,不少焦木槁灰隨風飛揚,偌大一片茂林,竟變成了一隻火爐似的。   巨鶴展翅掠過林空,遠遠將火場丟在後面,白雲天游目四顧,白雲清風,拂身而過,他這一輩子何曾享受過這種境界,心裡暗忖道:想不到這鶴兒竟這等有用,假如我能將牠制服,今後用來乘騎,一日千里,大可不必再困守在這亂山之中了。   他雖然身上傷勢未癒,但貪婪之心,卻未稍減,趁那巨鶴正挺頸飛翔之際,暗暗吸了一口氣,暫時壓抑住內腑傷勢,左手一探,便扣住了巨鶴的頸脖子,沉聲道:鶴兒,你降了我吧,若是不降,我今天   那知話未說完,忽覺巨鶴身子一側一翻,在空中急劇地打了下滾!   白雲天未曾防備,登時坐不穩鶴背,被牠掀落下來,幸好他死命握著鶴頸未放,身子懸在空中又牽動傷勢,痛呼不已。   巨鶴恨透他用毒針打傷過牠,鐵爪探出,抓住白雲天的手臂,用力一扯!   白雲天大叫一聲,五指齊鬆,從數十丈高的空中,翻翻滾滾,直落下去,他雖有一身武功,怎奈內腑受傷,無法調提真氣,眼看這一下跌落地面,勢非跌個粉身碎骨不可。      再說高戰候在林中,眼睜睜望著大火越燒越近,不片刻,又燒到他立身之處,而巨鶴仍然未見返來。   不得已,他只好又向後移退,兩隻眼睛不瞬不息在空中掃視,但除了滿目熊熊的大火,再也見不到什麼。   退了數次,忽然背後一陣灼熱!   高戰駭然返顧,見身後丈餘外已是大火,原來竟已退到了大火邊緣,環視左右,均無了退路。   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他急忙又將金英反負在背上,引吭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   嘯聲在熊熊大火中顯得是那麼低弱,高戰想到在華山被火困在茅屋中的心情,那時雖然也在險地,但身邊沒有金英,卻顯得遠比此時鎮靜。   現在多了一個金英,竟使他有些驚惶失措起來,這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難道一個女孩子的生命,會比自己的性命還要來得重要麼?   這種奇妙的感觸,若在平時,斷然不會這般敏銳,如今身在險地,便體味到感情上的變化了。   他不住地四處張望,滿心焦急,一面聲聲長嘯想召靈鶴來協助,可是,隔了許久,卻使他大失所望。   一見情勢已經危急萬分,高戰只得脫下衣衫,將金英頭臉一起蒙住,縛在背上,取出鐵戟嚓地合上戟桿,奮力舞動,挑飛那些向身邊倒塌下來的紅紅焦木。   蓬地一聲,一棵燃燒著的大樹被長戟挑倒過去,火花四射,更引燃了地上野草。   一陣風過,那熊熊大火,登時又迫近了數尺。   高戰立身之處已經被大火緊緊圍住,距離腳邊不足五尺,便是烈火的邊緣。   他眼見脫身無望,不禁長嘆一聲,道:英弟,高大哥害了你,讓你也連累送掉一條性命   正當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聽一聲鶴唳,來自空中。   高戰仰頭看時,果見有一團白影,在火場上不停的盤旋著,不用猜,準是那頭靈巨鶴了。   他心裡又喜又驚,因為看這情形,巨鶴準是迷失了高戰的所在,但見下面一片火海,似乎無處可以落地!   高戰又長嘯幾聲,但終於無法使巨鶴看見自己置身處   火!已經快要燃到身上。   高戰橫了心,喃喃祝禱道:老天,我和英弟如果命不該絕,這次我冒險縱起,希望大鶴能發現我們的位置,及時接住我們,假如我們命該死在這裡,就讓牠視而不見,那時我們墜落下來,就只有燒死這一條路了。   說罷,深深吸口真氣,兩手握著戟尖,將桿身一點地面,低喝一聲:起!   他可說用了平生之力,騰身而起,少說也有五丈以上!   果然   那巨鶴聽到嘯音在低下頭下望,忽然看見從火叢中躍起一個黑影,巨鶴當真通靈,雙翅一收,箭一般向下飛落下來。   高戰看看力盡,將長戟交在左手,空出右手試了試背後的金英,覺得她依然無恙伏在背上,沉沉昏睡,氣息均勻!   他暗嘆道:英弟,讓我們死在一塊兒嗎,可惜的是,臨死了,你還不知道咱們是怎樣死了的呢   思念中,身形已開始向下墜落。   驀地裡,一條快速絕倫的白影,從側疾掠而到。   呱地長鳴!   高戰一震,咦!這不是大鶴?   他猛地睜開眼來,果見大鶴從側斜飛過來,高戰心裡一喜,好像從大海中忽然發現綠島,慌忙一探手,恰巧抓住巨鶴的長爪!   那通靈巨鶴帶著高戰和金英,振翅直升九霄,牠終於在這危機一瞬之際,脫離了熊熊烈火。   不久之後,他們飛落在一個尖峰之上,高戰劫後餘生,身心都顯得疲憊,放下金英,便盤膝坐在地上調息。   從金英被無情谷怪人擄去開始,這些日來,高戰粒米未進,但因情緒一直均在緊張狀態,倒也忘了饑餓,這時萬劫之後,調息完畢,頓覺饑火中燒,難以壓抑,他看看金英被毒煙迷昏仍未醒轉,便獨自循著嶺側,想尋一處清水,取些泉水,一來救醒金英,二來解解渴意。   行了數步,驀然間,似乎聽到一陣低沉的呼呼聲音。   那聲音有些似狂風怒捲,又有些像飛瀑激流,高戰心中一動,拔腳向那異聲傳來的方向疾奔過去。   他越走到近處,那怪異的聲音便越覺沉重,高戰忽然記起一件事來,一驚之下,急忙停步。   但說來也怪,他這裡剛停下步子,那怪聲也陡地消斂,兩者幾乎就在同一剎那,生像那怪聲便是高戰的腳步聲一般。   高戰立在當地,緩緩抬起兩眼,猛地裡,他覺得自己的眼光正與兩道陰冷的目光觸碰在一起,那兩道目光是從一株大樹上射下來的,冷冷的好似兩支冰棍,彷彿從高戰兩眼,一直冷到心底。   他生平不知畏怯,但一觸到那兩道目光,卻不自禁向後倒退了一步。   樹上響起一陣冷冷的語聲:小娃兒,走過來!   高戰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對面樹上一陣窸窣聲響,枝葉分處,露出一張枯槁無比的面孔來。   這面孔宛若一具乾枯的屍首,層層皺紋中,閃露著兩道懾人的冰冷目光,眉髮萎頓焦枯,直如敗草,假如不動的話,真叫人看不出是人的臉部,還當只是樹上的枯葉。   高戰曾在山海關見到黃木翠木二人,後來又曾見到過翠木老人變成了黃木老人,黃木老人變成了枯木老人,那兩張枯槁的面孔已經夠使人吃驚了,但如與這張枯萎的面孔比較起來,又似年輕了許多。   他心裡有八成猜到了他是誰!然而,卻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畏怯之意,使他不期然的卻步不敢再向前進。   那怪異的面孔牽動了一下,不知是笑是怒?接著,又冷冷的說道:你再走過來一些。   高戰舉了舉腳,便覺不敢再移動步子,於是說道:晚輩途經此間,無意間衝撞了前輩,自覺   那冷冷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搶著道:我叫你再走近一步   高戰無奈,只好怯生生地向前踏了半步   那知他腳才落地,那怪異的面孔驀然鼓氣呼地一口,直向他迎頭吹了一口氣。   高戰暗叫不好,本能的一抬左臂,奮力推出一掌,腳下倒踩迷蹤,一連向後倒退了四五步。   他的先天真氣已能收發由心,但掌力才和那口氣一觸之下,頓時反震之力直迫胸口,雖然退得快,胸口也是一陣氣悶,險些喘不過氣來。   這一來,高戰越發證實了自己的想像,慌忙抱拳當胸,高聲說道:晚輩情非得已,絕不敢存心和前輩抗衡。   對面樹上傳來一陣哈哈大笑,枝葉一陣抖動,現出一個身著破襤的老年和尚。   老和尚身不見動,已從樹上飄身落下來,嘿嘿笑道:來得正好,來得正好,你可說是我野和尚多年見到的第二位高人,不用怕,咱們正好談談哩。   高戰急道:晚輩自知才疏識淺,萬不敢當高人二字   老和尚笑道:不必客氣,野和尚許多年來,少見外人,前些時遇見一個姓張的,能用蜻蜓踏波內家身法,硬接了野和尚一口混元真氣,但他看起來年輕,實際已有百歲高齡,這也罷了,不想今天你也是個身懷絕學的小伙子,你實對我說,今年幾歲了?   高戰知他所說的姓張的,必是指的無極島主無恨生,忙拱手答道:晚輩今年已經二十歲了。   那老和尚登時面現驚容,訝道:果真麼?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高戰。   老和尚沉吟著道:高戰?這名字倒未聽說過,你是哪一門派的人?   高戰答道:晚輩先師乃關外天池派,姓風,上柏下楊。   老和尚又沉吟起來:唔!風柏楊?這名字怎的也未聽說過,我再問你,方才你所用先天氣功,分明是昔年全真教的功夫,難道你也是從天池派學來的?   高戰點點頭,道:正是傳自師門。   老和尚道:這就怪了,這就怪了,野和尚倒有些不信,我還要問你,以你的武功,現今可算得天下無敵了嗎?   高戰見他問得古怪,一時不好答覆。   那老和尚忽然臉色一沉,厲聲道:我問你的,難道你沒有聽見?   高戰只得含笑道:晚輩這點藝業,武林中不足滄海一粟,怎敢冀望那天下無敵四個字呢?   老和尚一聽這話,怒容更盛,叱道:你騙我!你當我是瞎子不是?   高戰道:晚輩全是實言,萬不敢欺瞞老前輩。   老和尚又喝道:好吧,你一定要這樣說,那麼你把當今天下勝得過你的人,一個一個向野和尚說來聽聽。   高戰素性誠實,果然答道:當今世上,青年一輩的英雄,如像梅香神劍辛捷叔叔、吳凌風吳叔叔,這兩位便遠比晚輩技藝高強,武功品性,勝晚輩百倍不止。   老和尚霎霎眼,道:奇怪,我怎的都未聽說過?唔!是了,或者他們出道的時候,我早已   說到這裡,忽然一頓,接著又道:你且再把老一輩的說出來聽聽。   高戰心裡想道:你數十年遁跡深山,與塵世隔絕,我便再多背誦幾位,大約你也不會知道。   但他微微笑了笑,仍恭敬地答道:再老一輩,譬如海外三仙、恒河三佛、普陀無為上人、關外天煞星君宇文彤、勾漏二怪枯木黃木,東嶽書生雲冰若老爺子、毒君金一鵬這些高人個個都有一身出類拔萃的絕世武功,晚輩這點微薄藝業,怎與相比?   老和尚閉目沉吟,半晌才道:真是太奇怪了,這些人,我怎的一個也不認識呢?難道我認識的人,他們他們都死光了   他那枯乾的臉上充滿了迷惘之情,凝神向高戰看了半天,忽然神情激動的說道:我想問你一個人,不知有沒有聽人說起過?   高戰道:老前輩請問,只要晚輩知道,一定詳細奉告。   老和尚道:這人多年不至中原,你也許不會知道的,唉!若論起武功,他方算得是天下第一高人,我曾在許多年以前,親見過他一次   高戰乃是爽直之人,聽了這話,忍不住衝口叫道:老前輩,你是說那邪王仇   老和尚神色驀地一震,眼中精光暴射,一晃身欺了上來,沉聲道:你認識他?你認識他?   高戰知道失言,連忙疾退數步,但他又不慣說謊,一時間怔在那兒無法回答。   老和尚顯然激動萬分,又厲聲喝道:快說,你認識仇虎嗎?   高戰只得吶吶答道:那仇虎曾在最近蒞臨中原,晚輩在大戢島上親眼看見過他一次。   老和尚叱問道:他到中原來幹什麼?大戢島是什麼所在?   高戰道:他到中原來,據說是尋找一個衣缽傳人,晚輩不久以前在大戢島曾見他和海外三仙較功比武,所以   老和尚又喝道:海外三仙是誰?他們比武,誰勝誰敗?   高戰道:海外三仙便是大戢島主平凡上人、無極島主無恨生,和小戢島主慧大師。   老和尚混身一震,驚道:啊,平凡上人?是他麼?他勝了仇虎沒有呢?   高戰誠懇地答道:比試結果,大戢島主和無極島主自認技差一籌,不能勝得仇虎!   那老和尚長嘆一聲,神情顯然頹喪萬分,垂著頭,口裡喃喃說道:唉!多年遺恨,又添新仇,想他苦練多年,仍舊敗在仇虎手中   高戰從他言語神情中,已看出這位遁世高僧雖多年不履紅塵,但爭強之心卻未稍減,想了想,便笑道:老前輩以為這事可恨,但平凡上人和無極島主卻都哂然置之,並未把勝負之事放在心上呢!   老和尚怒目道:他怎會不放在心上?咱們隱姓埋名,遁世藏蹤,幾十年為的是什麼?   高戰朗聲說道:武術百派,源於一家,咱們練武的人,為的是強身健國,鋤惡揚善,最終目的,不過仍是替國家做一番偉大的事業,豈能斤斤計較於賭技鬥狠,爭強稱勝呢?彼此觀摩學習那是有益的事,假如太把勝敗得失之念放在心上,就變成量窄氣小的人了,所以平凡上人敗而不餒,並不耿耿於懷,這種容度大量的氣魄,晚輩正衷心佩服哩!   他只顧愈說愈興奮,卻未注意面前這老和尚的臉色漸漸難看,待他一口氣把心裡的話講畢,那老和尚才冷冷地問道:你講完了沒有?   高戰尚未發覺異狀,兀自朗然笑道:晚輩言盡於止,還望老前輩多多指教。   老和尚鼻孔裡哼了一聲,道:你懂得這麼多,連前輩也要教訓,我還配教你嗎?   高戰這才暗吃一驚,忙道:啊!晚輩一時狂妄,不慎失言   閉口!那老和尚厲叱一聲,冷冷說道:你年紀輕輕,口氣恁般不小,我倒有心試試你憑什麼這等大言不慚,當面頂撞前輩。   說著話,身形陡地一矮,大袖輕輕一抖,從袖中露出兩隻剩下皮包骨頭的手掌,擰腕一圈,喝道:你接我三招,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竟敢教訓前輩來。   高戰急得向後連退,搖手道:老前輩請別誤會,晚輩縱有天膽,也不敢跟前輩動手。   和尚冷冷道:為何前倨後恭如此呢?   話落時,左掌一收,右掌翻處,竟是一掌當胸推出。   高戰萬想不到這位少林前輩高僧心地會是這麼窄小,自己錯出一句,便不能釋然,但他既然是受平凡上人之託,千里尋他蹤跡,怎敢跟他動手起來。   可是,那老和尚卻手上不留餘地,掌心才現,陡地一錯腕,登時一股無形強猛的勁力向高戰迎面迫過來。   高戰不肯接招,僅將師門先天氣功運佈在身前,腳下疾換,向後飄身便退。   但他卻不料這老和尚功力竟大異常人,才退下尺許,老和尚左掌忽然閃電般向懷裡一收,高戰頓覺有一種極大的牽引之力,使他後退的身子驀然停止,好像是有根繩子,將他縛在和尚手上。   高戰駭然大驚,就在這剎那之間,老和尚的左掌,已按到肩頭。   這種奇妙難測的手法,使他簡直沒有想到在該如何始能化解,只有揮招硬接,別無他途,但這一方法,又是他不願做的。   他把心一橫,索性閉上眼睛,拼著肩頭上挨他一掌不再閃避。   那老和尚的手掌堪堪已經拍到肩上,見他閉目不動,反倒一怔,霍然收回手掌,沉聲喝問道:你怎麼不肯接招?   高戰道:晚輩說過,天大的膽也不敢跟老前輩動手。   和尚道:你是看不起我野和尚,不屑跟我動手是不是?   高戰道:晚輩萬萬不敢。   那和尚仰天笑道:既然是這樣,我定要你接下三招,你如不肯接招,我就硬打你三掌。   笑聲中,果然手起掌落,蓬然一聲,拍在高戰肩頭上。   高戰不意他會突然下手,倉促間的連氣也沒來得及運,這一掌,竟打了個結結實實,痛得他齜牙咧嘴,哼出聲來。   但他仍不願在和尚面前,露出怯懦之態,強自運氣護住內腑,依舊含笑道:老前輩教訓得是,但晚輩寧可承受老前輩三掌,他萬不敢跟老前輩動手。   和尚怒目一瞪,臉上又現出憤懣之色,冷笑道:好呀,你是仗著先天氣功護身,竟敢不把野和尚的掌力放在眼中?我就叫你如願以償吧。   說著,左腳向前跨近一步,右掌二次抬起,猛然又是一掌,拍向高戰胸口。   高戰哼了一聲,被那一掌之力打得倒退六七步,雖仗著先天真氣護身,但和尚這一掌似震破了他的護身罡氣,震得他內腑一陣劇烈翻騰,熱血上沖,險些噴出口來。   但他堅毅地一伸頸子,咕地一聲響,又把鮮血咽了回去,垂首而立,卻再也說出不話來。   老和尚兩眼凝神注視著高戰,心裡卻也暗自駭異不已,驚忖道:此子年紀這般輕,竟已將師門先天氣功練到這等地步;我苦修多年,難道又是白費功夫了麼?   他肩頭微晃,掠身又到了高戰之前,三次舉掌,大聲叱道:你若是再不出手,我這一掌,足可將你小命毀掉,難道你真是不怕死嗎?   高戰只搖頭,並未開口。   因為他此時正覺內腑在劇烈的翻動,只怕一開口洩了真氣,傷勢將無法壓制。   老和尚忽然長嘆一聲,垂下掌來,道:你可算是我野和尚平生僅遇的倔強之人,這一掌就暫且寄下吧。   他換了一副和藹的神態,招手又道:來,你且坐下,咱們要好好談一談。   這老和尚和高戰對面而坐,默然片刻,從懷裡取出一粒紅色丸藥,遞給高戰道:你把這個吃下去吧,對你傷勢,會有些好處。   高戰接過丸藥,見那藥丸約有核桃般大小,通體血紅,散發著一股濃郁的香氣,不禁奇問道:前輩這藥丸,很似少林三寶之一大檀丹,不知晚輩可曾認錯?   老和尚笑道:你眼力倒很不錯,正是那東西。   高戰心中一動,便道:晚輩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老和尚簡直和先前變了一個人,笑道道:有什麼話等一會再說不遲,你硬挨了兩掌,傷勢也許不輕,先吃下這藥丸吧。   高戰忙將大檀丹吞下肚,頓覺有股熱流,從胸口發出,剎時透達四肢,略一運功調息,傷勢竟霍然而癒,高戰便要起身拜謝。   老和尚一把按住他說道:別來這一套,傷是我打出來的,由我替你治好,咱們互不相欠,值不得謝什麼。方才你不是有話要說嗎?那麼你現在就說吧!   高戰道:晚輩忽然想到一個人,那人竟與老前輩有甚多相似之處,想說出來,又怕老前輩不悅。   和尚笑道:你說你的,別管我高不高興,這些年,我獨處深山,性情有些變得不由自己管制,你不要放在心上就是。   高戰見他和藹異常,膽子壯了不少,於是說道:聽人說,七八十年以前,少林寺三老突然一齊離寺失蹤,從此再沒有見過他們在江湖上現身。後來漸漸有人發現現在的大戢島主平凡上人,便是當年少林三老之一的靈空大師,又後來,靈鏡大師也被人發現隱居在南海普陀,這兩位前輩高人不但在人間,而且還常常替武林主持正義,鋤強扶弱,一如從前在少林寺一般,這件事,武林中人讚不絕口,尊他們為當今的泰山北斗   他一面說著,一面暗暗注意對面這老和尚的表情,但一直說到這裡,那和尚卻似乎絕不關心,臉上一片漠然,就像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高戰心裡有些不忿,接著又道:少林三老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而少林寺又一向是中原武林領袖,於是很多人猜想,既然三老中二老都已經有了下落,那麼,當年三老之首的靈雲大師,一定也在世上,但卻怎的不知道他老人家的避世隱居之處呢   老和尚忽然接口道:或許他早就死了,也不一定。   高戰一愕,也笑道:依晚輩愚見,他老人家若果已仙逝,那倒罷了,若是尚在人間,似這樣幽居遁世,晚輩卻有些為他老人家不以為然   和尚淡淡笑道:你一定又要搬弄方才的大道理了,對嗎?   高戰道:晚輩總覺一個人如果學了一身武功,卻將之棄置在荒山野嶺中,置有用之身於無用之地,這的確是件可惜的事。   和尚笑道:你且暫別談這些,剛才你不是說這事與我有很多相關之處,難道你以為那少林三老之一的靈雲大師,就是我野和尚麼?   高戰倒想不到他自己一語點破了謎團,怔了一下含笑道:不敢相瞞老前輩,晚輩正是如此猜想。   老和尚笑道:你從什麼地方看我跟他很多相似呢?   高戰道:單只老前輩適才相贈的大檀丹,正是少林至珍之物,假如老前輩不是靈雲大師,從何得來大檀丹?   那老和尚聽了,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道:大檀丹雖是少林至寶,但也不是絕無可能流入他人手中,你憑此論定,未免有些武斷。   高戰又道:還有一點,也使晚輩揣測老前輩正是靈雲大師。   和尚笑道:是嗎?那你再說說看。   高戰道:昔年少林三老因為不慎失手敗於南荒高人仇虎,一時羞憤,才脫離少林,剛才晚輩提到大戢島平凡上人與仇虎較技比武時,老前輩便極露關切,頻頻垂詢勝負,這難道還不能證明晚輩的猜想麼?   那和尚聽了,半晌無語,許久才廢然嘆道:癡兒,癡兒,你定要苦苦逼我重入塵寰,究竟有什麼好處?   這句話,無異已經承認他果然便是靈雲大師,高戰欣喜若狂,忙不迭站立起來,便要膜拜。   靈雲大師探手將他拉住,笑道:我遁世多年,早忘禮數,原只說終生將不再見外人,誰知菩薩卻不肯叫我如願,前些時無恨生和我巧遇,我立即遷來此地,不想又被你撞上。   高戰道:晚輩實非無意與老前輩相遇,乃是奉了大戢島主平凡上人之囑,又承普陀無為上人慨借靈鶴,係專誠來尋訪老前輩的呢!   靈雲大師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道:你們定要尋我,為了什麼?   高戰便把平凡上人思念之情,以及無為上人付託之意,一一向靈雲大師詳細說明。   靈雲大師嘆道:他們雖然一番盛情,但奈我心如槁灰,實不願再入塵寰,你回去對他們說,佛心皆同,將來自有相見的一天,不必再苦苦尋我了。   高戰忙道:晚輩受人之託,好容易見到大師,好歹須煩你老人家往南海一行,否則就叫晚輩無臉回見平凡上人了。   靈雲大師笑道:你倒很會纏人,我就算去一趟,又有什麼益處?   高戰道:少林門下,因三位大師一句箴言,七十年故步自封,從無弟子再到江湖行走。如今天下正亂,清人虎視關外,大師就算不為一己之情,也請替武林設想,親頒解令,讓少林武技,也能替國家多出一分力量。   靈雲大師沉吟片刻,正容道:當年我們離寺之時,曾設重誓,如不能勝得那仇虎,絕不再返少林,我意早決,你不必再多嘮叨。   高戰再不便說什麼,只得把一肚子話暫時悶在心裡。   二人相對良久,靈雲大師忽然喃喃自語道:除非咱們遠去南荒,合力再與仇虎較一較勝負,應了誓言,那時方有重返少林的可能。   高戰心裡雖不以為然,但他知道像少林三老這種成名多年的人,平生把聲譽實看得遠比性命重要,當年仇虎獨闖少林寺,一人獨敗三老,這件恨事,欲叫他慨然釋懷,那是極少可能的。   他忽地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先答應替他去約會平凡上人和無為上人,再邀了辛叔叔他們同往南荒走一趟,設法化解了這段仇恨,同時又可讓辛叔叔父子重會一面,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想到這裡,連忙道:老前輩如有意要赴南荒一行,晚輩當立即趕回普陀,代為傳訊無為上人,請他們即到川境沙龍坪約梅香神劍辛叔叔等,同去南荒走一遭。   靈雲大師臉色頓霽,笑道:能這樣方不負咱們當年重誓,但辛某與我素不相識,冒然前往不便。   高戰忙道:這一點大師不必掛懷,辛叔叔年紀雖輕,一向慷慨好義,又與平凡上人久識,從他那兒到南荒,路途也近了許多。   靈雲大師點點頭道:好吧,那麼就定五月端午,大夥俱在沙龍坪見面就是。   高戰不意一言說動了這位遁世多年的老和尚,心裡也欣喜無比,匆匆向靈雲大師拜辭,尋了泉水,將金英救醒,一刻也未多耽誤,急急離了呂梁山。      第三天,高戰和金英已經趕回普陀,便把尋靈雲大師的經過,向無為上人詳述一遍。   無為上人聽了又驚又喜,道:師兄果然尚在人間,那麼你快把這好消息送到大戢島去吧,老衲準定在端午以前,趕往川境沙龍坪相會。   高戰又叫金英謝了無為上人解救之恩,上人仍要他們以靈鶴代步,略未稍停,又趕到大戢島。   但他們到了大戢島,平凡上人卻不在島上,高戰只當他必在無極島盤恒,一時未停馬上又趕往無極島。這無極島卻遠比平凡上人的大戢島風光瑰麗,高戰拜見了張菁的母親九天玄女繆七娘。   繆七娘道:你們來得太不湊巧,昨日上人還在,忽得小戢島慧大師傳訊,說什麼有兩個高人,上次在小戢島和慧大師比武落敗而去,約定近日裡又要再來向海外三仙討教。上人一聽了這消息,當時便拖著你張爺爺一同到小戢島去。   高戰思忖一會,便對金英道:英弟,你在這兒等我,讓我一人趕到小戢島去一趟,好麼?   金英還未開口,繆七娘早笑著將她拉到懷裡,道:這有什麼不好?乖孩子,你就在島上陪我兩日,他們那爭強鬥狠的地方,女孩子家最好別去。   金英只好笑著答應了,叮囑高戰道:你快去快來,尋著島主和平凡上人,也請他們早些回來,能讓人家一步,就讓讓人家多好。   高戰一面跨上鶴背,他心裡雖然也和金英想法相同,不喜爭強鬥勝,但他卻又不住暗中想著:那兩個高人是誰?憑兩個人敢向海外三仙挑戰,必然也是不凡的人,但他們會是誰啊?   巨鶴掠過濤濤海面,不時發出一聲清澈的鳴聲,那消半日,小戢島那些光禿禿的石筍已經在望。   高戰也是初次到小戢島來,同時在心裡,又不期想起在島上習武的林玉來。   想到林玉,他又不禁聯想到慧大師那冷漠嚴肅的口吻   慧大師曾經警告過他,說小戢島不是男人去的地方,要他不許擅自到島上去尋林玉。   高戰在想:我這樣冒昧的趕了去,不知會不會引起她的不快,久聞慧大師是海外三仙中性格最孤僻的人,任何人不得她允許,擅入島上一步,都會使她大大的不悅,連平凡上人也是一樣,從前辛捷初到小戢島,便受過她的叱責,現在我一人趕去,又不知會惹起她多不快呢!   但,此時高戰已無法顧忌這許多,輕拍鶴頸,那巨鶴鳴一聲,雙翅一收,向島上射落而下,輕逸地停止在一根石筍尖上。   高戰一躍下了鶴背,尚未站穩,就聽見海灘上揚起一陣響亮的大笑,分明正是平凡上人。   他身形一長,掠過兩根石筍,遠遠望見海邊泊著兩艘帆船,沙灘上分立著五個人,左邊一列三人,自然是海外三仙,當他一看右邊的兩人,卻不由驚呼出聲:呀!竟會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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