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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廿七 梅凋劍殘

長干行 上官鼎 15525 2023-02-05
  風沙如故,炎日當空,三人一路行來不覺又是十天,這一日車過武漢,再二日即可到達沙龍坪了,辛捷的傷勢雖沒有變化,但三人已逐漸緊張,只因幾日來四周的情況,已隱隱顯出被注意上了。   天已漸黑,馬兒也疲了,從大戢島一路而來,高戰一直是野宿在外,一因欲避人多眼雜,二也是辛捷如果被驚動對他傷勢甚為不利。   遠處一片樹林出現,終南一鶴道:那兒倒是隱蔽的一處好所在,今日似乎咱們已被盯上了,早些準備也容易防備萬一。   高戰也有些同感,他將馬繩輕輕一拉,馬兒掉了個轉,直往那林木最濃密處馳去。   這地帶因水源豐盛,草木都生得繁茂蕭森,車鑽入草內,幾乎整個車身都掩入草中。高戰見這草生得這般高茂,心中著實放心不少。

  三人合作數日,工作已分配停當,車在一草一木最深處停了下來,終南一鶴去四周尋視,余樂天用綠草紮在車頂,高戰卻細細省視辛捷傷勢有無變化。   陽光終於完全沒入大地,深林中光線顯得特別黑暗,蟲鳴與夜梟咕咕之聲不絕傳來,別的什麼聲音也沒有。   三人在車旁圍著坐下,各以隨身乾糧充饑,月與星今夜特別明亮,樹影婆裟中,一道道淡薄的月光從縫隙中透射在地上。   這兒真是塊隱密的好所在!魯道生似很滿意地道:即使有人來,在這麼多亂草中要不發出聲息也不可能!   余樂天與高戰一般,臉上總是帶著憂鬱的神色。當然高戰明白他心中哀傷為的什麼,但又能如何安慰他呢?   夜半了,三人毫無睡意,六隻耳朵仔細地聽著周遭的一切。

  呼呼一陣微風颳來,高戰突地打了個手勢,道:好像有人來了!   立刻終南一鶴同余樂天似被針扎了般跳了起來,每人的兵刃都已握到了手中。高戰仔細聽了會,又道:像只有一人!   這時魯道生兩人尚未聽到一點兒聲息,高戰又道:來人輕功不太高,施展草上飛功夫每騰十步須換氣   高戰娓娓說來似親眼看見般,不禁使兩人佩服之至。   突然高戰啊地一聲,呼道:竟會是英弟,她來此尋我幹什麼?說時整個身子從草中站起。   余樂天、魯道生兩人也聽得隱隱約約有人在喊著:高大哥,高大哥!   高戰轉身對兩人道:我去去就來,你們小心守在這兒,一有警趕快通知我!   終南一鶴正喊:小心!高戰已失去了蹤影。

  亂草上一條黑線似箭般急射,但卻一絲聲息也無,晃眼間已來至先前發聲處。   高大哥!高大哥!一位體態嬌小,氣息喘喘的女子正焦急的喊著,步履因輕身的功力不足,在草上行走顯得甚吃力。   英弟,你怎麼會來這兒?冷不防一個渾厚的聲音在她身後發出。只見她似吃了一驚,但隨後欣喜若狂,一轉身朝後面猛撲過去。   高大哥,真想死我了!英弟一下子撲在高戰懷中,似哭似笑地道:我找得你好苦啊!   高戰眉頭皺了皺,無可奈何地將金英擁在懷中,但卻感覺不太好受,他道:你不是在天竺嗎?怎麼又跑到中原來了?   金英將整個身子倒在高戰懷裡,撒嬌道:還不是找你!   高戰突然心中一緊,問道:你怎知我在這兒?

  金英像想起了一件重大事情,急道:我幾乎忘了,高大哥,那位梅香神劍是否在你車中?   高戰疑惑地看著金英,急得金英又道:馬上就有人要來搜這樹林,如果梅香神劍辛大俠與你在一塊,你可得趕緊逃啊   高戰哼了一聲,咬牙道:辛叔叔確在我車內,是些什麼人想要乘人之危?   金英被高戰一推出胸懷,道:有青龍會,有天煞星君師徒,有龍門五傑,有些我不知道還有還有下面卻沒有接下去。   高戰冷冷道:還有誰?可是你師父?   金英哀怨地點點頭,淒涼道:師父知道大師伯死在梅香神劍手中後,氣得幾乎瘋了!我兩次從師父身旁逃脫去找你,這次回去一定要受重責了,高大哥我不回去了,我要跟你一塊兒。   高戰無心再多想,拉起金英立刻向停車處奔回,終南一鶴兩人見他帶著一個女子回來,都不禁吃了一驚。

  這是白髮婆婆的弟子金英。高戰向雙方介紹道:這兩位是終南一鶴魯前輩及余少俠!   金英對兩人並沒多大興趣,但有生人在旁她也收斂了許多。   高戰將有敵人要來犯的消息告訴了兩人,立刻緊張的氣氛大增。魯道生沉思一會,道:老弟,對方這麼多人,而高手至少有兩位,咱們這方只有你一人能與兩人中之一抗衡。如果不先將辛大俠安置好,只要其中另一人發覺了他,咱們中任誰也無法救得。   高戰點點頭,臉上卻有種為難的神色,金英急道:高大哥,這怎麼辦呢?在這林中被他們一圍總會搜到我們的!   高戰道:英弟,你出來時可有人知道?   金英搖著頭,道:我是偷偷溜掉的,沒有人知道。   高戰像有了決定,有些勉強地問道:英弟,如你師父發覺你竟是助我,會對你如何?

  金英想了想,道:師父很疼我,這樣雖會使她很生氣,但最多罰我回家關個兩三月。   高戰又露出很為難的表情,終南一鶴魯道生明白那是為的什麼,笑道:老弟,別擔心我們,我們這條命即使為辛大俠死去也是值得的。   高戰對她投下感激一瞥,續道:這森林草原很寬,要在其中尋找我們必然不易,我想他們必然隱藏在四周,只等我們車子一出即要圍攻   三人聽得點頭,高戰又道:辛大俠有毒傷在身受不得顛簸,如果爭鬥一起,任誰也不能分身照顧到他,除非能逃過對方耳目!三人又點點頭!   如今之計,只好要英弟委屈一下高戰說著,對金英露出徵詢的目光。   金英不解道:要我做什麼呢?   高戰立刻從車中拿出套男子長衫,道:你如果像以前一般男裝,駕著車子與兩位衝出去,一時間對方必有大部分會因天黑而誤會你是我,這邊至少能打開許多缺口,我即乘機背負辛叔叔尋隙逃走。而且如果情勢危迫,你可抖出身分,他們必不敢傷害你,只是老伯與余兄卻無法兼顧了!

  魯道生同小余同時道:就這麼辦,咱們自己會照顧自己!   金英立刻將男裝著上,高戰已將辛捷從車中托出,用一襲毛毯合身包著。魯道生兩人俱已打點停當,兵刃也已出鞘。   高大哥!金英喚道:這一分別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你,答應我你你得到天竺來看我!   高戰黯然點頭,道:你放心去吧,總有一日我會去看你!   金英將馬鞭一揮,兩馬一車如奔雷般穿草而出。高戰仍隱在草中,良久良久果然胡哨與喝叱聲隱隱傳來。      且說金英駕著馬車,隨著余樂天、魯道生兩人一鼓勁衝出了草原,果然大道人影一閃,跳出兩名大漢。   停車!兩人喊道:趕緊將姓辛的交出!   金英理也不理,順手一鞭向兩人劈去。這兩人身手也自不弱,一左一右時閃過,竟來奪那馬首。

  魯道生與余樂天此刻已趕了過來,大喊道:賊子找死!一人一劍往對方砍去。魯道生華山高手,余樂天身手也不弱,那兩人錯手不及被逼得閃了開去,金英呼喝一聲,將那鞭子抽得噼啪著響,一晃眼已如奔雷般衝了過去。   那兩人見被對方衝了過去,竟也不急,每人胡哨連聲,一時間,吱!吱!之聲響過不絕。   魯道生三人聽那胡哨聲才一響起,四處立刻人影幢幢,喝叱聲裡不少武林中人朝此方掩來。   金英靈機一動,叫道:兩位也分開逃吧,或許他們不會攔截你們!   魯道生尚未答應,金英駕著車子竟往另一方深草中衝去,余樂天兩人知此刻倒是自己唯一能脫身的機會,馬上兩人也轉個方向分別散開。   果然一時間來人都被這局面弄得一呆,只有少數幾個來追趕終南一鶴兩人,其餘的都加緊足力朝那大篷車追去。

  金英見自己狡計得逞,直揀那草最深處鑽,追趕的人有許多武功並不甚高,一進入深草即失去天南地北,立刻被拋得遠遠的。   但金英發覺有十數位武功高得出奇的武林健者,正飛馳電掣般踏草而來,並且她也看到內中有她的師父白髮婆婆。   嘿!她將馬用力一抽,自己趁那些深草蓋住車身一下子也鑽進草裡。馬兒受痛拉著車子仍一個勁兒朝前狂奔。   金英在草中閉著氣,只聽得頭頂嗖嗖的破空聲,一晃而過。   就在金英跳離車不久,十數人已追上馬車,那兩匹馬被人攔住,驚得長嘶躍起。接著一位蒼老口音傳來:好小子!咱們中了金蟬脫殼之計!   接著是白髮婆婆的聲音道:我早說過,這車絕不會有那姓辛的小子,腐石陰功的性子我是曉得的,傷者如果功力深厚可支持一月不死,但一受波動可就失去效用,反而會發作得更快,先前尚有人在車上,此刻必躲入草內,咱們大夥兒搜!

  另一位年輕口音的道:我找著那姓高的小子必將他碎屍萬段,姓高的,有種的出來!   又一位蒼老的口音道:據小弟手下們報告,方才逃出的共是三人,如果車中沒有辛捷那小子,那他竟被丟在車中?這事有些蹊蹺。   金英只覺語音愈來愈近,一顆心幾乎跳出了胸腔,突然那長草被一分,一個虯髯大漢猛撲下來,喊著:看你能藏到幾時!   金英知道行藏已露,連忙攻出三掌,一下子躍到草上,呼道:師父,是我!   這時十數人已如風電般聚攏了來,白髮婆婆一見竟是金英,氣得身形打顫,怒道:必然又是你這丫頭敗事,快講姓高的那小子逃到哪兒去了?   旁人見洩露風聲的竟是白髮婆婆的弟子,雖心中憤怒也不便多言,倒是最先發覺金英的濃髯大漢冷冷道:難怪你早料到車中必定沒有人!   白髮婆婆也是偏激性格,將金英拉了過來,也冷冷道:你以為是我老婆子有意放生嗎?英兒,快說那姓高的同那辛捷往哪去了?   金英從未看師父這樣嚴厲過,她確知如再說謊言來瞞師父必然行不通,只好道:他兩人已從另一方逃了!   十數人聽得這話,同時大喝一聲齊向西面追去,金英被白髮婆婆拉著,不由自主也跟著奔去。      濃密的草被輕輕的分了開來,月光下一顆面孔不清的頭偷偷伸了出來。   真不知那計成功與否!這人自然是高戰了,他悄悄自問:如果碰到兩位高手,必然辛叔叔是無救了!他現在突然有些厭惡武林生涯:假使辛叔叔不是聲名赫赫的梅香神劍,怎會有這多人要攔截他!   相了相地形,高戰背著辛捷像隻大鳥般平飛而起,往那月影黯淡處直衝而去。   嘿!出來了!草叢中立刻湧出數人,但從速度上,高戰知他們必是庸手,或者只擔任瞭望職責的。   讓我者生,擋我者死!高戰狠聲道,手中長戟立刻似毒蛇般刺出。   這數人功力與他相差太遠,高戰手下已是不肯留情,只聽得數聲慘叫,倒有一半被斃在地上。   這幾人見高戰神勇如此,早嚇得退立一旁。只見高戰似箭般逸去,半晌才握起哨子,大聲吹起來。   不多時白髮婆婆等已趕了來,看到地上情形俱連連頓足。   這小子倒機警得緊,咱們趕緊追!   十數人得知了高戰逸去方向,立刻分頭追捕,金英隨著白髮婆婆猛力追趕,心中卻不知是什麼滋味,她希望師父永不要追著他,但又多麼希望能追著他啊!      且說高戰像支箭般往那茫茫黑暗中射去,高戰自幼得食千年參王,體內蘊藏的潛力,尤其武功最近突飛猛進,更使體內潛力明顯地引發出來,只見他雖是背負著辛捷,但步履間仍是輕鬆而從容。   月亮已超過了頭頂,光線稍斜地射向大地,照著高戰在群山中飛馳,高戰害怕被後面追上,腳力已施到極點,如果以他此刻速度不停地奔跑,不消十個時辰就能跑到沙龍坪,然而   就在高戰尚未跑出十里,突地發覺背後有人跟蹤而來   先解決這傢伙再說!高戰心想,此時他對自己的武功有了很深的自信。   眼看前面是一塊林中空地,明月灑落得柔和清亮。高戰陡地將身子停住,唰地一聲轉過身來。   是朋友還是敵人,在下高戰等候賜教!高戰朗聲說道。經過一陣奔跑,滿腔積壓的豪氣又被激發出來,這時他看來是如此豐朗英氣,真是一派大宗師氣度。   林中緩緩踱出一條黑影,寬長的衣衫將整個身子包住,竟分不出是男是女,只有那雙眸子在黑暗中閃動著奪人光芒。   你就是高戰!是個女子口音,但語氣中卻充滿了驚奇,道:那麼你背上的人就是就是   高戰冷冷道:不錯!就是你們這批賊子想攔截的辛大俠。朋友,你也太沒眼了!高戰說完,將那長戟一格猛地撲了過去。   那人對高戰的身手似乎意想不到,足尖一點突地閃開一丈,道:且慢,我可不是你的敵人!   這時來人已立於月光之下,高戰見她面巾一直從頭頂罩到頸項,只露出一個面孔,疑惑道:那你是誰?請別耽誤我時間!   來人將頭頸露出,竟是一頭戴僧帽的女尼,只是長得清秀絕倫,一股莊嚴清麗的神態很使高戰肅然起敬。   貧尼法號淨蓮,今日聽得江湖胡哨連響才趕來探看,見你背著一人急急跳跑,還以為你是什麼人呢!淨蓮說著,臉上突然湧現一層哀怨,自言自語道:真是天涯一線牽啊!   高戰奇怪一個女尼怎會一下子說出這句充滿感情的句子,呆了一會道:大師還有事吩咐嗎?在下急於趕路呢!   淨蓮像突然被驚醒,笑道:你可是要趕回沙龍坪?你可知辛夫人與家人都已外出尋你們了!   高戰只覺她笑容親切至極,說的話也不容他不相信,急道:那怎辦呢?說完又覺得自己這樣問別人是多麼可笑。   淨蓮突然一招手,道:這兒不是你說話的地方,追你的人可能任何時候會搜到這兒來!   立刻高戰隨著她往東飛奔,那女尼腳程好不迅速,高戰幾乎用了七成力才與她並駕而馳,不多久竟來至一絕崖之上。   高戰隨她來至崖頂,只見遠處水光反映,心知是長江,淨蓮道:告訴我,辛大俠可是中了叫做腐石陰功之毒?   高戰點點頭,他簡直摸不清對方的底細是什麼?只是在對方親切甚至有些嫵媚的笑容裡,她總覺對方是極可信任的。   唉!那女尼嘆口氣,道:腐石陰功並非極難治之毒,只是現在手中卻無可救之物,對了,辛大俠以前曾獲得一本叫毒經的書,你可知他帶在身邊?   高戰並不知道辛捷有沒有什麼叫毒經的書,淨蓮又接道:是一位被尊稱為北君所作的!   高戰恍然大悟,道:你是指毒君金前輩麼,平凡上人及無恨生兩位老前輩都去尋他去了,我想毒經不會在辛叔叔身上吧!   淨蓮面上有股不自然的表情一閃而過,但高戰已著手搜辛捷的荷包。   東西一件件被拿出來,有鐵彈,有刀劍藥末,但卻沒有什麼毒經,突然高戰拿出一方手絹,內中圓鼓鼓地包著一物。   這是什麼?高戰奇道。將那手絹緩緩打了開來,赫然上面繡著七朵梅花,這使得淨蓮容色一變,但隨即更為絹內所包之物驚呼起來。   啊!這是水火風雷珠!淨蓮將絹中的一粒明珠握在手中,一閃一閃的光華使她清秀的臉龐更顯美麗。   淨蓮將那珠子仔細看著,隨即哀怨無比地看著辛捷,她幾乎喊出捷哥,但終於忍住了,只冷冷道:可惜只是雄珠,腐石陰毒需雙珠合用才能有用!   高戰奇怪這女尼似乎對辛叔叔有極大的感情,但他不便問,聽得淨蓮話後,有些不相信問道:你是說,只要有雌雄二珠辛叔叔就有救了嗎?   淨蓮望著他一笑,道:是啊!腐石陰功的功夫必需靠內家真力才能使用,所以中毒之人必是毒傷與內傷兼有,而治療之法必須兩傷同治,只治其一會傷者立死,水火風雷珠雌的是專為療毒,雄的專為療傷,所以必須兩珠合用才行。   高戰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趕緊從懷中拿出另一粒珠子,問道:你看這是雌珠嗎?   淨蓮將高戰手中明珠接過,她簡直有些不相信,怎會世上最珍貴之物都在此出現,她暗呼:捷哥啊!我佛當沒有遺棄你,這兩粒明珠來得正合其時!   高戰看著淨蓮嘴唇喃喃自語,臉上卻佈滿屬於一種少女的光輝,這多使他迷茫不解啊!   你趕緊將他前胸敞開!淨蓮吩咐道。高戰很快地將辛捷前襟剝開,他並未對淨蓮如此親暱地稱呼一個男子感到奇怪。   辛捷強健的胸脯露了出來,黑色的掌印赫然入目,整個胸腹已青紫浮腫,淨蓮痛心地喊了聲,很快從懷中取出枚金針,一揚手軋!軋!兩下,辛捷的胸乳各被刺一小孔,立刻紫黑的濃水流了出來。   淨蓮雙手更不閒著,各握著一粒珠子在辛捷胸上滾動,這兩粒水火風雷寶珠,確是不凡聖品,才與辛捷傷口一接觸,潤滑的珠面,立刻洩出油脂似的液體,與傷口流出的毒水融合在一起。   你趕緊用內功助他驅毒!淨蓮向高戰吩咐道:一掌打通他氣海穴,一掌沖破他玄機穴。   高戰低頭看見辛捷的呼吸已經越來越急促,胸脯劇起劇落,似乎十分痛苦,連忙依言運起內功,將那先天氣功源源注入辛捷體內!   他心裡對於這位陌生的女尼,卻含蘊著許多解不透的疑團,她是誰?為什麼肯替辛叔叔解毒療傷呢?看她眼中充滿了關切和真摯,難道她跟辛叔叔更有過什麼不平凡的往事   高戰心涉旁騖,突覺辛捷體內有一股極強的勁力,在跟自己灌注進去的真氣相抗,而且那抗拒之力,還相當強猛!   他趕忙收斂起心裡雜念,運功催力,源源將先天氣功順穴打進辛捷氣脈之中。   過了約有盞茶時間,辛捷汗出如漿,呼吸更越來越短促,不時昏迷地左右搖擺著頭部,彷彿不勝痛楚,已到了性命交關之境。   高戰大吃一驚,方要開口,那女尼卻沉聲叱道:此時千萬不可停止,務必要催力打通他的紫府玄關,如果一停,不但無法療好傷勢,他這一身武功,便算廢了。   高戰聽得心神一震,連忙五心聚頂,潛運足十二成先天真氣,勢若滾滾大河,猛然注入辛捷體內,漸漸寶相莊嚴,竟已入定。   微風緩緩吹過,飄起高戰身上衣襟和頭上髮絲,也飄起淨蓮心中那難抹滅的回憶。   她慢慢停了手,將兩粒風雷火珠按在辛捷的傷口上,兩眼癡癡地望著辛捷那英姿依舊的面龐,許多難忘往事,又像小蟲一般啃食著她的心房   十餘年了,她雖然靜靜地伴著木魚青燈,盡量使自己麻木在經書和梵唱裡,然而,這英爽的面孔,卻仍是那麼清晰地刻印在腦際,像一根揮不去掙不脫的蛛絲,縈繞在她腦中。   如今,這面孔又呈現在她眼前,掀起的劍眉,高聳的鼻梁,以及那象徵智慧的前額,代表堅毅的薄薄嘴辱這些這些,她熟悉得閉上眼睛,也能一些不差的繪在紙上,十年了,他竟一些兒沒有變,只是偶在鬢角之中,閃出半截灰色髮尖。   唉!淨蓮輕輕嘆了一口氣,眼角已盈含著兩粒晶瑩的淚珠:老了!十年雖然不算太長,但在一個熬受感情折磨的人來說,卻何異百年千年!捷哥!我們都老了。   其實她不過才三十歲的中年,生命正像一朵盛開的花朵,但十年來青燈古佛,寂寞深院,已將她那燦爛的生命之花折磨得枯萎了,難怪盛年之際,便已生出蒼老之感。   驀地,一聲長嘯,破空傳進她的耳中。   淨蓮猛然一震,幻情盡斂,凝神傾聽,發覺那嘯聲入耳清晰萬分,音韻平衡,正是從一位絕頂高手口中所發出來的。   嘯聲移行極快,不多一會已到左近,淨蓮身軀微微一抖,側目見高戰和辛捷都正在療傷緊要關頭,於是纖腰一挺,從地上一躍而起。   她剛剛站起身子,人影晃處,一個老人已立在三丈以外。   那老人一雙陰森的眼神向高戰和辛捷掃了一眼,臉上立即露出無限欣喜之色,放聲哈哈笑道:辛捷,辛捷,老夫只當你長了翅膀,原來你並沒逃出老夫的手掌!一劍之仇,今天要好好算一算了。   他好像根本沒有把旁邊的淨蓮放在眼中,話聲才落,肩頭一晃,已向辛捷撲了上去。   站住!一聲叱喝,那老人吃了一驚,側頭過來,才看見是個秀麗的女尼,正怒目瞪著自己。   你是什麼人?那老人沉著臉問。   淨蓮緩緩向側走了兩步,身子恰巧擋在辛捷和高戰前面,冷漠地答道:施主身手不凡,想必是武林中有身分的人,難道會卑鄙得向一個負了重傷的人下手嗎?   老人怒目叱道:你是誰?敢來橫架老夫的樑子?   淨蓮冷冷笑道:貧尼淨蓮,出家人原來與人無爭,但這位辛施主已負重傷,你跟他縱有仇怨,也該等他傷勢痊癒之後,再找他了結,這般趁人之危,貧尼深為施主不恥!   那老人氣極反笑,指著淨蓮說道:年紀輕輕,膽量倒很不小,你知道老夫是誰嗎?   淨蓮淡漠地搖搖頭,道:正要請教施主大號。   老人傲然道:老夫宇文彤,諒你也該有個耳聞吧?   天煞星君宇文彤自以為名揚四海,暗忖這女尼聽了自己名號,縱有天大本事,也不敢再管這件閒事,哪知他得意洋洋報出姓名,淨蓮卻不屑地搖頭道:貧尼從未聽過施主大名!   原來金梅齡(淨蓮)當年隨著毒君金一鵬出道之際,天煞星君正當隱居潛修,及至他二次重現江湖,淨蓮已身入空門,十餘年來淨蓮孤身伴佛,倒是的確沒有聽過這份稱號,自然搖頭不知了。   天煞星君氣得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這麼說,你是決心衛護這姓辛的了?   淨蓮點頭道:如果施主決心出手,貧尼只得開罪。   天煞星君勃然大怒,厲叱一聲:那你就接老夫一掌試試!   話聲才落,大袖一揚,捲起一股強勁無比的勁風,迎面飛捲過來。   他估計這女尼勢必不敢硬接自己雄厚的掌力,一掌拍出,左手暗隱袖中,已準備好第二手殺著,務要一舉將淨蓮制住,方好對辛捷下手。   哪知事實卻大出他意料之外,淨蓮非但不避不讓,同時冷笑一聲,也自揚手推出一掌,竟是存心跟他硬接。   天煞星君大怒,掌力疾吐,又加上二成真力,嘿地吐氣開聲,全力猛擊!   兩掌虛空一接,暴起一聲悶響,淨蓮雙肩微晃,登時拿樁不穩,腳下連退三步。   天煞星君卻暗暗駭詫不已,心想自己向來自恃內力深厚,從前在雁蕩大俠六十六大壽會上,連辛捷也不敢逕攫自己拳風,這女尼是什麼人?居然接了自己七成真力一掌,僅只後退了三步?   他方在暗詫,驀地掃目一瞥,望見那並放在辛捷胸前的一對水火風雷寶珠。   天煞星君不由大喜,長笑一聲,身形閃動,就想越過淨蓮,探手搶那一對雌雄寶珠。   淨蓮在對掌之際,已知道自己絕非這天煞星君的對手,十餘年來,她雖然從未將武功放下,但終難勝得有數十年內功修為的天煞星君,但這時辛捷傷勢未癒,高戰又全神在替辛捷療傷,她要是不能拼死擋住宇文彤,三人勢將全傷在這老魔手中。   生死之事,她原不放在心上,但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辛捷和高戰喪命在宇文彤掌下!   那十餘年與世無爭的心境陡然激盪起來,她身上未攜兵刃,急忙翻掌疾攻三招,將天煞星君的身子擋得一擋,俯腰一探,將辛捷的梅香神劍拔到手中,厲聲道:施主再要進逼,貧尼只好重開殺戒了。   天煞星君滿臉獰笑說道:你有多大能為?趁早棄劍閃開,老夫看你佛門弟子,放你一條生路!   淨蓮知不能善罷,銀牙狠挫,長劍一翻,劈面刺了過去!   梅香寶劍挾著尺許長一道毫芒,閃電般遞到天煞星君面門,天煞星君冷笑一聲,猛一側身子,左腳忽的欺近一步,並指如戟,暴點淨蓮握劍的手腕大陵穴。   淨蓮沉劍換式,變點為削,唰唰唰一連三劍,漫天劍影緊守門戶,她自知對劍術造詣不足,只盼能拖延一些時間,使高戰能從容將辛捷體內餘毒驅除乾淨。   但天煞星君是何等高手,豈肯讓她拖延時間,只見他雙拳如風,一輪搶攻下來,淨蓮又被迫退了四五步,堪堪已退到高戰身邊。   天煞星君忽然大喝一聲,左拳疾伸,擊向淨蓮肘下,右掌豎掌如刀,猛砍淨蓮左肩。   淨蓮身後已無處可退,只得狠狠一咬牙,拼著左肩硬挨一掌,右手振劍如虹,揮向宇文彤手肘,存心兩敗俱傷,也換他一隻左手!   哪知天煞星君武功確有過人之處,但見他眼中暴射出森森殺機,疾沉右掌,閃電般砍在淨蓮左肩頭上,同時左掌忽的一旋,竟用中食二指錚然一聲響,牢牢將梅香神劍劍身挾住!   淨蓮只覺左肩痛如刀切,哼了一聲響,緊接著右腕上一陣痛麻,長劍已被奪去,她痛得渾身一陣抖,眼中淚珠,已奪眶而出,側目看看仍舊昏迷不醒的辛捷,更壓不住熱淚滾滾而落,悽聲說道:捷哥哥,我就是捨命一死,也不能讓你傷在這魔頭手中,唉!只可惜十年修為,全都白費了,孽!孽!這就是孽障!   她怨毒地抬起頭來,天煞星君正得意地把玩著梅香神劍,口裡連連道:好劍!好劍!想不到老夫今日竟一舉得到兩件稀世之寶   淨蓮左臂已斷,咬著牙從斷臂上取下一隻戒子,旋開戒頂寶石,顫巍巍將那寶石下暗藏的一小撮粉末舉了起來,並著剩餘的一口真氣,曲指一彈,向天煞星君飛擲過去!   天煞星君聞風聲襲到,本能地翻掌疾操,那知卻撈了一個空,但覺空氣裡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他駭然大驚,振腕揮劍,劃起一道燦爛的劍弧,人也暴退丈餘,驚駭地問道:你你是   貧尼俗家姓金宇文施主,你總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天煞星君臉色大變,喃喃地說道:啊!你是毒君金一鵬的   說到這裡,心中一陣氣窒,胸腹之間,突然發出一陣劇痛,天煞星君知道體內已中了天下至毒,連忙住口,深深納了一口真氣,利用數十年內功修為,暫時將毒性停聚在心窩邊緣陰都穴上。   他素知毒君金一鵬乃天下萬毒之王,這尼姑也姓金,自然與金一鵬有著關聯,自己內功縱然精純,至多也只能維護心臟要害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之後,難免毒發慘死。   一絲恐怖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運轉數轉,天煞星君成名在數十年前,要是送命在一個年輕尼姑手中,一世英名,豈不就付諸流水了嗎?   宇文彤手提著梅香寶劍,心念疾轉,緩緩說道:好小輩,你雖然仗著毒物暗算了老夫,但老夫臨死之前,誓必將你們三人一個個斃在掌下,以一換三,老夫也不吃虧了。   淨蓮這時左臂奇痛難忍,額上汗珠淋淋,實在無力再與他鬥口,但她知道自己此時萬不能倒下,只要自己一倒,三條性命便死定了。   她咬牙提起身體中殘餘功力,全都貫注在右掌上,低聲答道:好!你就試試看   天煞星君利用劍尖柱著地,慢慢向前欺近兩步,兩眼中射出無限怨毒的光芒,但行了兩步,胸中一陣隱痛,忙又止步。   淨蓮也是全神凝注對方,絲毫不敢稍瞬,她一面凝神戒備,一面卻在心裡暗暗盤算,應該如何應付這老魔頭突發的一擊。   她此時左臂已斷,重傷在身,手上又無寸鐵,雖然用父親金一鵬特煉的奪魂香打中了宇文彤,但如果他真的能夠凝氣護心暫時不死,只要再度出手,自己是萬萬抵擋不住的。   冷汗一粒粒順著面頰向下滾落,她雙腿牢牢釘立在地上,肩上鮮血,已將僧衣染成血紅一片,但她傲然而立,威武得宛如一夫當關的大將,準備著為自己愛過的人付出寶貴的生命。   其實天煞星君自吸入奪魂香毒素,真氣已不能凝聚,勢如強弩之末,功力最多還有四成,以淨蓮這時尚餘的功力,支撐數十招,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事,只是他們彼此都心懷疑懼,雖然虎視眈眈,竟誰也不敢先行發動。   驀地,天煞星君目光一掃,又瞥見辛捷胸脯上那兩粒雌雄水火風雷珠。   風雷珠能解百毒,他真後悔自己竟然忘了這件重要之事。   天煞星君忽的一聲怪笑,劍尖一點地面,身子凌空拔起數尺,貼地掠了過來,呼地一拳,向淨蓮小腹撞去。   他這時一心要將淨蓮迫退,以便下手搶奪風雷珠,是以顧不得自己身分,更忘了對方是個女子,這一招用得下流之極。   淨蓮臉上一紅,不禁勃然大怒,柳腰半側,左腿一收,不避反進,飛踢天煞星君兩眼,同時右掌一招開山碎石,全力拍了下去!   天煞星君出拳之後,自覺真力忽又一洩,慌忙沉臂撐地,身形就地一旋,右手梅香劍轉動,浪捲流砂,猛剁淨蓮右足。   淨蓮一掌落空,掌力擊在地上,發出蓬地一聲悶響,石砂飛揚,竟未傷得天煞星君分毫,心裡一慌,劍鋒已到了腳踝邊,她本能地騰身而起,向側飄退。   天煞星君大喜,閃電般一探手,向辛捷胸前抓去   淨蓮失聲驚呼,但這時再要攔阻,也已經來不及了,她倒沒有想到天煞星君志在寶珠,只當他欲向辛捷下手,心裡一陣悽慘,掩目不忍再看!   哪知天煞星君的手堪堪要觸及辛捷前胸,忽覺一縷勁風電射而至,正指向他左腕魚際穴。   這疾襲而來的勁風,使用的竟是天煞星君自創獨門秘技透骨打穴手法。   宇文彤駭然大驚,急忙一縮手臂,右手長劍疾掃,仍然掃向那粒風雷珠。   鏘然一聲,風雷珠吃他用劍掃落地上,但他握劍的右腕上突然一麻,已被人打中了偏歷穴。   天煞星君顧不得長劍,鬆手棄劍,施袖一抖,捲住兩粒風雷珠就地一滾,脫出險地,騰身躍起,才發覺那施展透骨打穴手法的人,竟是自己在山神廟中親授絕藝的高戰。   這時候,高戰已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來,神情雖然十分疲憊,但眼中卻射出懾人光芒,他慢慢俯身拾起地上的梅香神劍替辛捷插入鞘中,又替他將胸衣扣好,然後提著鐵戟,立起身來。   天煞星君放聲笑道:好!好!你這手透骨打穴功夫,果然學得不差,老夫看在你份上,只取寶珠,留下神劍,以全相識一場,高戰!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碰上老夫才好!說罷冷哼兩聲,掉頭如飛而去。   高戰神情一片木然,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天煞星君去遠,忽然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兩腳一軟,又跌坐地上。   淨蓮聞聲大驚,縱身掠了過來,急問道:你怎麼了?受了內傷嗎?   高戰嘴角掀動,露出一抹苦笑,緩緩說道:我行功未畢,強自分神擋了他一招,唉!如今氣血反逆,只怕也傷得不輕。   淨蓮驚惶失措,連自己斷去一臂也忘得一乾二淨,匆匆檢視辛捷,卻見他氣息已趨均勻,足見餘毒已盡,這才放了一半心。   淨蓮道:難得你捨己救人,總算挽回了他一條命,你趕快運功調息吧,我替你守護著。   高戰只略作喘息,又從地上站了起來,毅然道:不行,這兒太不安全,天煞星君既然能找到此地,其他的人也能循聲尋來,我還是背辛叔叔趕快回沙龍坪要緊。   淨蓮道:那怎麼成呢?你自己內傷甚重,何況沙龍坪還很遠,不如她遲疑了一下,接著又道:不如你跟我暫回水月庵歇一會,那兒離這裡近,地方又很隱蔽   話未說完,高戰已經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臉上一片蒼白,白得像一具毫無生氣的活屍。   但他兀自不肯坐下調息,俯身將辛捷抱了起來,大踏步向前便走。   他體內氣血已經逆轉,傷得很是不輕,全憑一股善良而忠厚的心念在支持著他,心裡不住唸道:我不能休息,我不能休息,辛叔叔仍在險地,就算捨命一死,我也要先將他帶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走了幾步,腳下又是一虛,高戰無可奈何的停了步,那大汗已如雨下,滾滾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淨蓮心裡激動異常,快步趕上前去,柔聲道:你跟我來吧!不要再冒險亂撞了!   高戰茫然地點點頭,隨在淨蓮身後,舉步下山   才行了不足十丈,驀聞一陣尖銳的胡哨聲,有人大聲叫道:在這裡了!快通知大夥圍上來,這兒是絕地,千萬別讓那小子走脫!   喝叫聲中,幾條黑影已疾馳而至。   淨蓮心往下一沉,隨手折了一根樹枝握在手中,低聲對高戰道:你帶著他向西走,那邊一片竹林後面,便是水月庵。   高戰神情突又一振,朗聲道:那麼,師太你自己呢?他從來未替自己設想,縱在危急之際,仍是先想到別人。   淨蓮道:我先擋這些狗賊一陣,接著也會趕回來的,你快些安置好他,自己也該趕緊調息了,否則傷勢更會惡化。   誰知高戰卻堅毅地道:不!我和你一塊護衛辛叔叔,先殺退了那般狗賊再走!   這幾句話雖然簡單,但字字宛若金玉,擲地作聲,何等凜然,淨蓮聽了微微一怔,讚道:真是個血性少年,唉!你如早生二十年,那該多好   思念之間,人影連晃,面前已站定二人。   高戰迅速地將辛捷背在背後,拔出鐵戟,揚目看去,心裡頓吃一驚,原來那二人赫然竟是白髮婆婆和金英。金英一見高戰,驚得臉上變色,急聲道:高大哥,原來你還沒走掉   白髮婆婆叱道:不許你開口,你乖乖給我站在一邊,看為師擒這小子。她大步向前走了兩步,高戰鐵戟一橫,怒目攔在前面。   白髮婆婆冷冷笑道:高戰,你敢跟我動手嗎?   高戰一面強壓體內翻騰的氣血,一面答道:假若你要對辛叔叔下手,我就只好只好他為人向來忠厚,因知白髮婆婆是金英師父,本想罵她幾句,一時竟說不出口。   白髮婆婆嘿嘿笑道:你和姓辛的有什麼關係?竟這等護衛著他?高戰,我看在英兒份上,只要你肯放下姓辛的,馬上放你一條生路!   高戰突然怒目一睜,道:不!誰要敢動辛叔叔,高戰絕不袖手。   白髮婆婆不屑地笑道:好吧,既是你至死不悟,就怪不得我出手狠毒了。說著,袍袖微揚,便要出手。   驀地人影一晃,金英已經搶撲過來,一把抱住師父,焦急地叫道:師父,你老人家不能傷高大哥,你不見他臉色那麼難看,他已經受了重傷啦!   白髮婆婆怒叱道:英兒,趕快放手,他受沒受傷,關你什麼事?   金英死命抱住師父,一面扭頭向高戰叫道:高大哥,還等什麼?   原來她一見高戰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倒,驚駭之下,只好使出潑賴辦法,自己死命抱住師父,急急示意高戰快逃。   高戰心念微動,剛一舉步,突然眼前一陣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地上,慌忙用戟尖支撐著身體,定了定神,只覺胸中奇痛難忍,眼內金星四冒,竟是無法再支持得住!   他用力搖搖頭,不住地鼓勵自己:高戰!你不能死,至少得將辛叔叔帶出險地,你這時千萬不能死啊!   突地,只聽白髮婆婆一聲怒喝:撒手!金英嚶了一聲,鬆手倒在地上,白髮婆婆宛如一頭瘋虎,騰身直撲了過來。   白髮婆婆暴怒之下,一出手便是殺著,只見她五指如鉤,指尖根根烏黑,竟運聚了她獨門陰爪功力,閃電也似扣向高戰的肩頭。   高戰這時已無法揚聚真氣,匆忙間鐵戟一劃,登登倒退了三四步。   他這倉促間劃出的一招,自己並未貫力凝神,但卻振起漫天戟花,恰巧將白髮婆婆指爪擋住,原來竟是大衍十式的首式方生不息。   白婆婆吃了一驚,但見那洶湧的戟花遍佈高戰四周,自己竟無處落手,只得撤招退了兩步,目光如炬,在高戰臉上凝神而視。   但她所見的,仍是那一張蒼白而疲憊的臉,豆粒大的汗珠,在高戰面頰上滾動,戟尖支地頻頻喘著氣。   顯然,高戰自己也不知是怎樣脫出險地的,他正在咬牙苦苦支撐,不使自己昏倒下去。   淨蓮看得又驚又喜,忙擺樹枝橫身攔住白髮婆婆,道:前輩年高德望,怎的對一個負傷的孩子下手?   白髮婆婆怒目一瞪,叱道:賊尼,快給我滾開!   淨蓮道:貧尼不揣冒昧,要向前輩領教。   白髮婆婆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我就先宰了你再說!話語之間,雙掌橫抹直劈,已快速絕倫地攻出了四招!   這四招莫不挾著絲絲風聲,端的威勢驚人,淨蓮只剩一條右臂,如何是白髮婆婆的對手,勉強支撐過四招,已經向後退了七八步。   突然,身後傳來噗通一聲!   淨蓮急忙回頭,驚得險些叫了出來,原來高戰終因運功退敵,負傷又沒有及時調息,到時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地上。   淨蓮一顆心突然向下一沉,微一疏神,白髮婆婆已經趁虛而入,烏黑的指爪,眨眼已到頭頂!   淨蓮忙不迭低頭側身,樹枝一招穿線引針,貫力刺出,那白髮婆婆冷笑一聲,五指一按,已搭在她右肩頭上!   嘶地一聲脆響,連僧衣帶皮肉,被白髮婆婆陰爪功扯下一大片,淨蓮痛得哼了一聲,樹枝落地,人也踉蹌倒退三四步。   白髮婆婆嘿嘿笑道:我看你還有多少能耐,何不施展出來?   淨蓮悽然回頭望望,高戰和辛捷都昏迷未醒,自己雙肩俱廢,也無力再戰,不由慘然長嘆一聲,那淚珠滾滾潸然而下。   她心中暗忖:我一死報答捷哥哥,自是死不足惜,只恨臨死之前,竟無法使他們逃離虎口,就是到了九泉,也難以瞑目啊!   可是,她如今身負重傷,面臨強敵,任她機智百出,也無力將辛捷和高戰送離險地了。   月兒冷冷凝視著荒山,也俯視著這身處絕地的三人,夜風陣陣,帶來如許涼意,淨蓮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淒涼地喃喃說道:捷哥哥,捷哥哥,我已經為你盡了最大的力,但天絕你我,叫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先走一步,到黃泉路上等你!   說著,用力咬碎口中一粒假牙,那假牙內蓄毒液,原是毒君金一鵬當年替她裝置,以備不得已時,寧死不辱,尋求自盡的工具,不想今天果然成全了她!   一股帶酸汁液順喉而下,淨蓮自知轉眼將死,緩緩移步,走到辛捷身邊。   白髮婆婆驚訝地注視著她,一動也不動。   淨蓮俯身盤膝坐在辛捷身邊,伸出僅有的一條手臂,緩緩而親切的撫摸著辛捷俊秀的面龐。   歷歷往事,像車輪般從腦海中掠過,十年來,她何嘗一刻忘懷,如今那些舊痕仍然清晰地刻劃在記憶中,她想到爹爹豪華的大舟,想到師兄猙獰的笑容,以及辛捷的英爽俊逸,她更想到自己發覺辛捷另有心上人的時候,那心灰意冷悲愴莫名的心情   淚眼越來越朦朧,白髮婆婆的腳步聲緩緩移近,淨蓮感到腦中忽然一陣昏眩,知道死神已離自己更近了。   她連忙伸出右手,緊緊捏著辛捷的手,然後滿足地一笑,喃喃道:捷哥哥,能跟你死在一起,我總算是得到你了   蒼白的臉上,綻出一絲淡淡的苦笑。一滴淚珠,落在淨蓮和辛捷緊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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