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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 情海波折

長干行 上官鼎 12949 2023-02-05
  黃昏,濟南城外東郊。   整個東邊的天際卻是暗紅色,是降雪前密佈的彤雪?北風呼嘯著,原野上一片淒涼肅殺。   天色愈來愈紅,一股股黑煙直沖起來,那不是彤雲,是一場空前的大火!風助火威,愈燒範圍愈大。   火光沖天,兩個青年向火場疾奔而去,身形之輕快迅速,已是江湖上一流人物的身手。   兩人跑近火場,但見濃煙熏人,眼睛卻睜不開來。   師兄,這是那家莊院,蓋得如此氣派?一個青年問道。   如此大院倒是少見,這火雖大,要燒光莊院只怕也得一兩個時辰。   這二人正是高戰及李鵬兒兄弟。   師兄咳。一股濃煙隨風吹來,高戰被熏得連聲咳嗽,他連忙一閉氣,向後倒縱兩步。   不知火場中還有沒有活人待救?高戰問道。

  李鵬兒道:這放火的人好生毒辣,師弟咱們沒聽見半聲呼救之聲,屋裡的人定是被他先行打死,再放火燒的。   高戰點點頭,忽見一幢半倒的牆上印著四個大字,高戰對李鵬兒道:師兄你看。   李鵬兒轉身一看,只見上面刻著四個字:逆我者死!   高戰怒道:恐怕又是天煞星君幹的,只有他才能做出這等絕門之事,不過他此時正在華山與師父大戰,怎會有功夫在此作惡呢?   李鵬兒仔細瞧了瞧,沉聲道:師弟,只怕不是天煞星君幹的,你瞧瞧這牆上的字是怎麼刻的?   高戰上前一看,只見那四個字深劃半寸,筆走龍蛇,當下,恍然道:師兄,這是手指劃的。   李鵬兒點頭道:正是,用手指在這青印磚上刻字已是萬難,更嚇人的還是

  高戰忽然驚呼道:師兄,這是什麼功夫如此厲害?   原來他觸手一摸,那刻字四周的磚牆紛紛屑落,那牆表面完好無損,其實內部已成粉了。   李鵬兒道:師弟你不記得師父說過,天下有一種功夫專剋剛猛勁力的?   高戰叫道:啊!是了,是了!那是腐石陰功。   李鵬兒道:此種功夫極是陰毒,師父說已失傳幾十年了,這人是誰?怎麼師父從來沒有提起過。   高戰道:師哥,此地已燒成這個樣子咱們趕來太遲,既然不能救人,就走罷。   李鵬兒點點頭,高戰道:師兄您要去找金叔叔,咱們就此別過。   李鵬兒沉吟不語,高戰又道:等到師哥重開丐幫大會,登上幫主大位時,小弟自會趕來湊個熱鬧。   李鵬兒一執高戰雙手,誠懇道:師弟,你功夫比做師兄的強得多,他日師兄整頓丐幫,還需師弟多多輔助才好。

  高戰正色道:師兄要有事,小弟雖在萬里之外,也必星夜趕到。   李鵬兒道:多謝師弟,自此一別,師弟遠走川南去看辛叔叔,咱們哥兒倆至少有半年不得見面,我再送你一程。   高戰見他滿臉依然不捨之情,心知師兄至性之人,當下也不推辭,兩人並肩奔向濟南城,一直到了城門口,這才互道珍重而別。      且說高戰進了城看看天色不早,就落店安寢,他睡在床上,心中很是紛亂,他想起姬蕾那可愛的女孩,就住在濟南,也不知到底要不要去看她。   他連日趕路,雖說內功深湛,也覺有些疲乏,胡思亂想一陣,便呼呼睡去。   次晨高戰醒來,推開窗戶聽到街上人聲喧嘩,他正想出門瞧瞧,小二端了一盆水進來,高戰見他臉色沉重,並無半絲笑意,心中頗感奇怪,便問道:小二,街上亂噪噪的是什麼事呀!

  小二哥把水盆一放,憤然道:客官,你老說目下這個世上還有天道嗎?難道好人真是做不得嗎?哼!我小王就信這邪門兒。   高戰聽他罵了半天,也沒說出原因,不由感到好笑,又問道:到底是什麼事呀?   小王道:客官您老是外鄉人,自然不知道咱們這裡的事情,咱們這濟南城東郊外住著一個天大的善人,那真是咱們窮小子的救星,每逢饑年天災,總是他老人家發糧救濟,客官,說來您恐怕不信,這位善人不但家產富饒,而且更是一個會家子,武藝高強得很。   高戰心中一動,追問道:這位善人叫什麼呀?   小王道:咱們受了冤曲及大爺們的欺侮,也總是他老人家替咱們出氣,客官,你看看,這樣的好人竟不得好報,全家遇人殺害。整個莊院被人一把火燒得精光,城裡的窮人都知道了,大家趕著去看看善後,想替他老人家報仇。

  高戰急問道:小二哥,你說的是誰。   小二見他突然惶急起來,心中不解,便答道:他老人家是濟南大豪。   高戰臉色大變,顫聲道:什麼,你說是濟南大豪?   小二哥點點頭,悲憤的道:他老人家一生為善,全家竟然活活被人燒死,像他老人家這般功夫還不是敵人對手,咱們這群受過他的大恩的人,又有什麼辦法去替他老人家報仇呢?唉,老天爺   高戰一時之間如雷轟頂,腦中一片冰涼,什麼也不能想,小二哥見他神色甚是怪異,如癡如呆,便高聲道:客官您怎樣啦?你認識濟南大豪嗎?   高戰定定神,揮手叫小二離開,小二碰了個釘子,怏怏退出屋子。   高戰木然的走到窗前,仰首直視著蒼穹,北國的天空又高又藍,白雲飄著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向無邊的深淵下沉永無休止的下沉,一陣劇烈的疼痛襲過他的心房,他麻木的捧著心,彷彿感覺到一種深邃的悲哀正撕裂他的心。   那惡魔那惡魔,他喃喃說道,臉上閃起一片殺機,小蕾,我一定要替你報仇。你放心,大哥從來不騙人的。   驀然,他衝出了屋子,向城外跑去。   火場上到處都是斷壁殘牆,一片淒涼,成群的窮人面帶悲憤的憑弔著這殘景,高戰走近火場中心,只見東一具西一具屍體,都被燒得焦黑,面貌分辨不清。   想不到上次一別竟成永訣,要是我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面,我怎麼樣也不會離開你的,小蕾。高戰默默想著,心酸不能自抑。   他只覺眼眶發熱,滾珠欲墜,心想留在此地,觸景生情,悲哀得什麼都不能想,倒不如離去。

  他轉身欲走,忽見身後不遠人群中站著一個少女,面孔也好生熟悉,他仔細瞧了幾眼,發現少女身旁不遠處,立著一個青年漢子,正在東張西望,正是天煞星君徒兒。   這廝竟然沒有死,我最好閃開,免得又引起爭端。高戰心中盤算,便從人叢中溜走。   他此時功力大進,無堅不摧的先天氣功已然練就,那天煞星君徒兒如何是他敵手,只是他天性淡泊善良,雖在哀怒之下,並不願意惹起打鬥。   他一邊走一邊偷眼注意那二人,只見那少女被人擠得無法走近火場,那青年只顧自己前進,對於少女似乎絲毫不關心。   高戰想起上次在洛陽碰到這對人,男的又粗野又無禮,女的卻是溫柔可親,而且對於天煞星君徒兒似乎十分傾心,處處護他讓他,心想這種粗漢有此福氣還不知珍惜,真是太不知足了。

  他回到客店,復仇的怒火又焚燒起來,他想:這殺姬蕾全家的人,功夫之高已達不可思議的地步,我就是碰上了,仗著先天氣功也怕不是對手,還是去找辛叔叔去。   他自幼習上乘內功,是以大痛之下,猶能定神思索,當下便不再滯留,背起包袱就想啟程,忽然客舍大門一開,走進天煞星君徒兒和那少女來。   高戰連忙閃身進屋,那兩人要了兩間連著的屋子,恰好貼著高戰的房間,那少女放下自己行李,就走進天煞星君徒弟的屋裡去。   高戰不想露面與他們相碰,等到少女走進去後,便輕輕推開房門,正在此時,忽聞隔壁爭吵之聲大起,心下好奇,不由停了停去聆聽。   那少女柔聲埋怨道:大哥,你放下正事不做,從洛陽一直追到此地,連人家正面都沒見過,要讓師父知道了,一定會大發脾氣的。

  天煞星君徒兒粗聲道:你少管閒事,你不願跟我走,儘管走開,你去告師父,我也不怕。   少女被他搶白得無話可說,半晌才低聲道:大哥,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人家姑娘正眼都不瞧你一眼,你又何必何必這樣癡心哩!   她說到最後,聲音有些顫慄,似乎淒苦已極。   天煞星君徒兒心事被戳穿,暴然道:你再瞎說我可要不客氣啦!我見她身旁帶著那風雷水火珠,正好可以吸盡我身上未盡之蛇毒,這才鍥而不捨地逼她迫她交出。   高戰心中一驚,忖道:風雷水火珠那日在雁蕩大俠壽宴上,賈俠當著在天下英雄贈給辛叔叔了,怎樣會落在一個姑娘之手,這倒奇了。   他關心辛叔叔,於是放下包袱,凝神聽去。   那少女沉吟良久,低聲道:大哥,我從小就和你在一塊兒玩,一塊兒長大,你心中的事我自然知道,我沒爹娘,師父和你都待我很好,大哥,你別騙我,你身中蛇毒早就被師父內力逼出,你瞧我不起我也不怪你,只是師父耗盡心血就是想培養你成為武林盟主,你為一個姑娘卻拋下正事。那丐幫新幫主李鵬兒聽說已經藝成出師,金大護法遍邀天下武林同道,準備重整丐幫,在洛陽開大會,大哥,你不在這時去阻止他們行動,將來想領導丐幫只怕太困難了。

  高戰聽到他想統治丐幫,不禁大怒,只聽見天煞星君徒兒道:金老大有什麼了不得,上次被師父輕輕一揮手,便打得死多活少,要不是將來還可以利用他號召丐幫弟子,老早就把他宰了。李鵬兒又怎樣,我準備等他們開幫大會時,當著天下英雄面前把他打敗,這樣他總沒臉再做幫主了吧,師妹,你看這計較如何?   少女道:這計較固然不錯,可是你當真有把握打敗他麼?他師父風柏楊的厲害,你是知道的。   天煞星君徒兒聽她提起自己受辱之事,心中大感不耐,出言阻止道:風老鬼再厲害也打不過師父,這次華山比鬥,嘿嘿,風老鬼只怕老命難保。師妹,你知不知道師父近五年來練的五毒掌成功了,只要運足內力一迫,毒氣從指端透出,任你內功高強,也抵受不住華山之陰的蜈蚣、嶺南人面蜘蛛、海南赤蛛、東海勾魂草、西域赤煉蛇五種絕毒動植物的毒素襲擊呀!   高戰聽得心驚膽寒,想到情如父子的師父身處危境,再也忍耐不住,便想趕赴華山,但轉念一想師父先天氣功造詣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應該是百毒不侵,寒暑無恙的地步,而且此時即令趕去,已過了師父與天煞星君比武時間。正自沉吟,那少女柔聲道:大哥,只要你能名揚四海,我就高興了,我我什麼都不要,到處流浪飄泊也滿意了。   她說得一往情深,高戰心中一動,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那少女接著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大哥,你不管怎樣待我,我我永遠永遠都不會怨你。   天煞星君徒兒連連道:好啦,好啦,你去休息休息吧!都是你亂講,什麼你看見那女子向濟南路上跑來,咱們追了兩天,連人影都沒見。我就依你,明天到洛陽丐幫大寨去瞧瞧虛實,如果碰到李鵬兒就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忽然窗外冷嗤一聲道:閣下盡向女子逞威,又豈是丈夫行徑?天煞星君徒弟天性魯莽,也不顧自己是住在客舍,一運勁擊碎窗子,飛身而出,那少女不放心,也跟著跳出。   天煞星君徒弟一看,只見天井邊站著一個卅左右青年,臉上稚氣猶存,長得甚是挺拔。當下喝道:你看這小子,要到大爺這來撒野,也得打聽打聽大爺是什麼人。   那青年不屑的說道:在下老早打聽清楚,閣下是專門欺凌弱小婦女的人,哈哈!   天煞星君徒兒正待發作,他身旁少女高聲罵道:喂,你別瞎說,我看你自己才是這等人。   她天性溫柔,雖是憤怒罵人,也絲毫不見惡毒,那青年深深看了她一眼,低頭默然不語。   高戰心中大奇,暗道:怎麼師兄來啦。便上前躲在牆角觀看。   此時店中住客都聞聲出來看熱鬧,那青年朗聲道:在下正是閣下口口聲聲欲折辱的李鵬兒,此地人多不便,今晚初更在城外楓林恭候大駕。   天煞星君徒弟聞言大驚,想到別人站在窗外,自己竟然沒有發覺,還在肆無忌憚的亂罵一遍,不禁大感惱怒,怪聲道:李鵬兒,原來是你,好好,老爺正要找你,你就送上門來,好得很,好得很。   李鵬兒向他一揖,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瞟那少女,那少女懵然不覺,她見師兄全然沒有名門風度,愈說愈是粗魯,不禁輕輕扯了他一下衣角,示意住口。   高戰在牆角看見師兄臨走時眼光充滿了迷惘之色,似乎心不在焉,他大感奇怪,連忙戒備,恐怕天煞星君的徒弟突然出手襲擊師兄。   吃過晚飯,高戰把短戟插在背後,看看天色尚未初更,心想:我不如先到楓林去,藏身樹中暫不露面為妙。如果敵人人多,我再出來不遲,免得那廝說師兄不講信用,約人參戰。   他一出城門,便施展平沙落雁的身法,向楓樹林撲去,找著一枝大椏枝,棲身其上,舉目眺望,但見炊煙裊裊,原野上暮色蒼茫,已是上燈的時分了。   當月亮爬上了樹梢的時候,一條黑影穿進林中,高戰看他的身法知道是師兄李鵬兒,只見他來回走了幾步,心神好像不寧,最後靠在一棵大樹下,自言自語道:這廝武功不弱,待會我一上來就運起先天氣功,用狂飆拳對付他,好先聲奪人。   他像是等得不耐煩了,劈然一掌,擊向一株碗口粗細的楓樹,那楓樹並無半點搖動,咔嚓一聲,齊腰而斷。   高戰暗讚:好掌法。忽見來路上奔來兩人,雙雙入林,正是天煞星君的兩個徒兒。   那天煞星君的男弟子道:姓李的,咱們應約而來,就請閣下劃下道來,以便快快解決。   高戰見他雖則驕氣凌人,但言語已不像早上那樣粗暴無禮,心知是那個少女勸導之功,不由瞧了少女一眼,只見月色透過林子,淡淡照在她臉上,那嬌小秀美的模樣,倒有幾分像自己心上人姬蕾。想到姬蕾年紀輕輕,就離開這世上,自己日後永遠見不著她了,不禁心中一酸,大感哀傷。   李鵬兒沉聲道:打架要女人作幫手,在下倒是第一次見到。   天煞星君徒弟怒道:誰要女人作幫手了,師妹,你站得遠遠的,千萬不要插手。   高戰聽師兄口舌尖利,一反平日厚道的性格,心中正自琢磨其中原因,李鵬兒冷然道:請教閣下大名。   天煞星君徒兒道:在下文倫,這是我師妹蕭麗彤。   李鵬兒道:令師打傷我丐帶護法金老大,家師邊塞大俠已去找他了結這段樑子,閣下口口聲聲辱罵在下及敝幫弟兄,在下倒要請教。   文倫冷笑道:閣下是什麼人,竟敢冒充前代幫主傳人。   李鵬兒沉聲道:廢話少說,在下得罪了。   他退後一步,一提真氣,佈滿全身,衣衫都像灌足了氣,自然膨脹起來。   高戰心想:練這先天氣功雖然只有十層大關,可是練到第十層後,功力深淺還是大有分別,像師兄和我一運功立刻真氣佈滿,雖然聲勢駭人,但比起師父那種全身不見痕跡的地步,還差得遠哩!   他正沉思間,李鵬兒已然動手,只見他狂飆拳法摻入先天氣功,端的威風凜凜,剛猛已極,那天煞星君徒兒文倫,倒退連連,守住對方攻勢。   李鵬兒見對方雖然被自己迫得無還手之力,可是緊守門戶,居然臨危不敗,不由暗讚天煞星君果然不愧一代梟雄,調教的徒兒也如此了得。   文倫連退三步,驀然大喝一聲,一招橫江擊槳,向李鵬兒雙拳擊去,李鵬兒兩拳一沉,化拳為掌向文倫胸前要穴拂去。   文倫側身閃過,飛起一腳直踢李鵬兒腰間,李鵬兒身形一轉,避過攻擊,不退反進,狂飆拳法已施得最精妙之處,一時之間,風聲大著,真如狂風來臨一般。   文倫以師門絕藝大力金剛掌,暗夾琵琶指的陰毒點穴手法,沉著應戰,李鵬兒見久戰他不下,心中微急,先天氣功又加重了幾成,那少女見文倫連施險招,已走下風,睜大著烏黑的眼睛,注視著場中爭鬥,關切之情溢於臉上。   高戰待在樹上,看到兩人打得甚是猛烈,他知師兄絕不致於落敗,不料對於文倫功夫,也暗中讚賞不已,他忖道:那日我什麼功夫都不會,竟把這廝打下懸崖,真只怪這廝粗心托大,否則後果真不敢想像。   此時場中形勢一變,文倫不再閃避,也運起內力,硬打硬碰,李鵬兒突然身形一滯,雙拳一上一下擊向文倫面門小腹,這正是關外天池絕學狂飆拳法中精妙招式盤弓射雕。   文倫偏頭縮腹飛快的還了一掌,李鵬兒讚聲好功夫,攻擊綿綿而去,盤弓射雕才使完,疾風鳴弓、月異星邪,兩招緊向文倫全身迫去,文倫但覺全身都罩在敵人拳勢之內,心知已臨危境,當下奮起全力,一招霸王扛鼎,直擊李鵬兒下顎,想求兩敗俱傷。   李鵬兒冷笑一聲,伸手半式突變,扣住文倫來擊右手脈門,文倫但覺半邊一麻,勁力全消,他此時猶圖作困獸之鬥,一言不發,左拳揚起,想擊李鵬兒太陽穴,李鵬兒伸手五指連彈,打中他左肋穴道。   正在此時,文倫師妹疾縱過來,高聲焦急道:莫傷我師兄。她語聲未畢,身形已近,雙袖拂向李鵬兒面前,李鵬兒想不到一個女孩子竟然如此了得,只得鬆開雙手,倒退一步道:好俊的雙燕飛功夫。   蕭麗彤童心未泯,聽人讚她,心中很是得意,氣先消了一半,對李鵬兒道:你快把他穴道解開,氣血受阻過久會受內傷的,我師兄內傷初癒,功力尚未完全恢復,否則,哼,你未必打得過他。   李鵬兒見她對倒在地下的師兄,關注已極,臉上洋溢著萬般憐惜,他突然發覺那模樣神情十切熟悉,那已是很久很久的事了,可是他記得很清楚一時間他彷彿又重看到那年冬天,當母親臨終的一刻對他注視的目光。   李鵬兒忖道:只要有人這樣憐惜我,就是死去一千次一萬次,又有什麼關係呢?   蕭麗彤忽道:你怎樣不理我?你快治好他,我們不必再打啦。   李鵬兒輕嘆一聲,拍開文倫穴道。文倫翻起身來,口中咒罵不停,又要上前找李鵬兒放對,蕭麗彤連忙柔聲勸慰。   文倫羞怒難當,竟然怪起他師妹來,惡恨恨瞪了她兩眼,李鵬兒大感憤怒,便道:喂,要打就打,亂找人發脾氣也不濟事呀!   高戰在樹中暗暗叫奇,忖道:師兄的脾氣和我倒差不多,處處讓人一步,怎麼今日大大改變,竟會這樣容易生氣。   文倫不顧一切衝過去,站在旁的蕭麗彤忽然尖聲急道:師兄,你後面,你後面。   文倫轉身一抓,但聞風聲一響,撲了個空,文倫感到一股寒意直冒上來,連發怒也給忘了,想到以自己之功力,竟然讓別人悄悄走到身後全然不覺,這個人可丟大啦。   李鵬兒也是大吃一驚,心想自己和文倫相距不過五尺左右,這林中光線並不太黑,可是此人能瞞過兩個人耳目,立身文倫身後,這怪人的輕功,簡直有如鬼魅,恐怕連自己師父邊塞大俠也辦不到。   三人相顧駭然,樹上的高戰也只覺人影一閃,什麼也看不清楚。   李鵬兒高聲道:何方高人請出來一見,晚輩李鵬兒和一位朋友在此比試功夫,別無他意。   他中氣充足,聲音傳得老遠,寒風吹來斷斷續續的回音,此起彼落。   等了半天,並不見人出來,蕭麗彤一拉文倫的手,對李鵬兒道:閣下身手不凡,咱們將來在丐幫大會,再來領教。   李鵬兒拱手道:姑娘師兄妹好俊功夫,在下隨時恭候大駕。   文倫傲然笑了一聲,牽著他師妹走了,李鵬兒目送那嬌美纖小背影一直走向林中,心中空洞洞的,像是遺失了什麼,一種直覺告訴他,那將是永久的遺失了。   重整丐幫名揚天下的意願,在一刻間在他已不再是那麼熱烈和迫切,他看看天色,忽然失聲自語道:呀,已經二更了,金叔叔約我去見丐幫長老,我得趕快去了。唉。我一見到那姑娘,心中迷惘得很,什麼都不能想。   他展開上乘輕功飄出林外,雖然那輕盈的步法,已經可以給人一種忘卻重量的感覺,然而他卻感到在心靈的深處的負荷,是那樣的沉重。   高戰恍然大悟,跳下樹來,心想:原來師兄愛上了那姑娘,難怪先前文倫對他師妹無禮,師兄便暴怒起來。那蕭姑娘看來對文倫這廝癡情已極,師兄真是作繭自縛。唉,師兄啊!   高戰轉念一想,自嘲的笑了笑:我這先替別人擔憂的脾氣始終改不了,其實我自己呢?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啊。我先去找辛叔叔,請他出來去除殺害姬蕾全家的仇人,我也可以順便討教一下劍法。   他盤算已定,驀然後面一個溫和可親聲音喊道:喂,娃兒,你過來。   高戰回頭一看,身後不遠站著一個老和尚,頭上稀稀的蓄著幾根白髮,兩道又疏又長的壽眉,已然變成米黃色,臉上紅潤異常,根本就看不出真實年齡,高戰只覺得這老僧有一種令人一見生敬的神色,當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老前輩,不知有何吩咐。   那老僧道:你剛才躲在樹上,能夠坐得穩穩地連樹枝都不動一下,功力很不錯呀!   高戰吃了一驚,失口道:前輩,您您怎知道?   老僧哈笑道:你這點小詭計,怎能瞞過我老人家這雙法眼,嘿,我老人家有件事要託你去辦。   高戰恍然叫道:啊,剛才在天煞星君徒兒身後的人,就是老前輩您老人家了。   老僧讚道:像你這樣聰明的好娃兒,我老人家問你,你到底願不願意替我辦事?   高戰連道:你老前輩有什麼事,只要晚輩力所能及,一定不敢推辭。   老僧神秘地道:你這娃兒真乖,只要辦妥我老人家的事,包你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高戰問道:老前輩究竟是什麼事?   老憎道:莫慌,莫慌,我老人家知道你叫高戰,是風柏楊的徒兒對麼?   高戰驚得合不攏口,忖道:這老人家真是神通廣大,怎麼連我師承姓名都知道了。   老僧忽然正色道:我老人家瞧你功夫還不錯,這才找你去跑腿。姓高的娃兒,你在江湖上行走,有一個姓辛的,外號叫什麼梅香什麼梅香神劍的,可知道嗎?   高戰連忙應道:晚輩正要去找辛叔叔。   老僧喜道:好極了,好極了,我老人家運道不錯,你這就兼程趕去告訴辛捷那娃兒,就說我老人家已經想起那三個魔頭的來歷!   高戰插口問道:哪三個魔頭?   老僧搖手道:你且莫管,這事說來話長,連你師父也未必知道,你趕去找到辛捷,叫他向中原武林道傳四句話,如果遇到這三個魔頭,只要說出這四句話,定可保住性命。   高戰不敢多問,點頭答是,老僧接著道:這句話是靈空尚存,舊債未清,鯤鳳鯢雉,何必相爭,任何人只要照這話說出,那魔頭們定自持身分,不會與小輩為難了。   高戰忽道:老前輩,那魔頭是否會腐石陰功。   老僧奇道:對呵,你怎麼知道?   高戰道:昨夜有人燒了城東郊所莊院,就用腐石功留下字跡,我想可能就是老前輩所說之魔頭。   老僧揮手道:娃兒趕快走啊,辦完事後,你到大戢島來找我老人家,包管有你想不到的好處。   高戰驚叫道:平凡上人,老前輩原來就是平凡上人。   老僧瞇著眼,呵呵笑道:你這娃兒,年紀雖輕,見識倒是很廣,走吧!   高戰行禮告別,平凡上人搓搓雙手,閃入黑暗中,口中喃喃自語道:這娃兒將來成就絕不在辛捷之下。   忽然黑影一閃,平凡上人何等功力,早就瞧得清清楚楚,喝道:女娃兒,快出來,你嚷著要我老人家替你找那姓高的小娃,好不容易找著了,你又跑開。   那女孩應聲而出,哭著道:平凡上人,我爹爹媽媽他們被人被人殺了,房子也被燒光啦。   平凡上人腦筋一轉,了然於胸,便道:是不是有人留下字來。   那女孩哭著點頭,平凡上人沉吟不語,女孩哭了一陣,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地上。   平凡上人慌忙上前推宮過血,半晌那女孩叫了一聲,醒轉過來,又哀哀痛哭起來。平凡上人一生不喜和女子打交道,可是對這女孩似乎真是投緣,以他詼諧天性,悠遊物外,何曾作過勸慰別人之事,此時硬著頭皮,反來覆去的只是叫那女孩別哭。   那女孩哭了一陣,忽然站起身來,叫道:爹,媽,不孝的女兒跟你來了。說罷手中匕首朝胸口刺去,平凡上人虛空一指,女孩手中匕首脫手而飛,平凡上人連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女孩自殺不成,又哭起來,平凡上人被她哭得心煩,以他平日脾氣真想撒手一走了事,可是不知怎的,竟然有些不忍。   原來那女孩正是姬蕾,她離家巧避殺身之禍,遇上平凡上人之經過,這且暫時按下。   姬蕾哭得筋疲力竭,胸中反倒舒暢一點,她一抬頭,只見平凡上人不見蹤跡,不由大感害怕,高聲叫道:平凡上人,你在那裡。   平凡上人從樹梢飄下,臉色沉沉地道:你還敢不敢哭,再,哭我老人家真走了。   姬蕾真怕平凡上人離去,強忍奪眶而出的淚珠,顫道:不哭,不哭。   平凡上人道:這才是好娃兒,我老人家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姬蕾悽然道:上人,我爹爹媽媽死得好慘,您老人家一定要幫我,打死那老魔頭。   平凡上人點頭不語,心內忖道:你這娃兒說得好輕鬆,百年前我用計困住三個魔頭,只道他們早已歸天,不意竟能推開那塊萬斤大石,脫困而出,就以我目下功力,此事怕也不能辦到。      且說高戰奉了平凡上人之命,直往沙龍坪奔去,他一路上日夜趕路,半個月後趕到四川境內,已是臘月底,年關將近,道上全是返鄉過年之人。   他翻山越嶺,或行棧道,或走索橋,蜀道難行,自古如此,可是景色秀麗,山高水激,高戰邊行邊賞,胸襟大為開朗,心想自己最初的志願是遊歷天下,將來總要想法完成。   這日走到川南,問了鄉人往沙龍坪之路,心中忽然想起林氏姊妹,暗忖:我這一年多沒有想過他倆,她們爹爹臨終託我照顧,真是慚愧,一點兒沒管她們。   他想到此,腳步不由加快,穿過梅林,遠遠見金童辛平正在指手劃腳興高采烈的談著,在他身旁正是林玉那小姑娘,一年不見,又長高不少。   高戰輕步走近,朗聲道:平弟,玉妹,你看誰來了。   金童辛平和林玉雙雙轉身,一見高戰笑容可掬的站在身後,兩人歡叫一聲,辛平跑上前拉著高戰的手,林玉飛快跑進去叫她姐姐了。   辛平道:高大哥,你武藝學成了嗎?   高戰笑道:平弟,你兩眼神光外溢,功力定然又增長不少,也難怪,以你爹爹媽媽那樣功夫,教出來的弟子自然是驚世駭俗了。   辛平天性好勝,聽得很是入耳,便也道:高大哥,爹爹說你內力深厚,我再得四五年才辦得到,你是來看我們的嗎?   高戰道:我有事要找辛叔叔。   辛平道:爹爹還沒有回來,你有事去和我媽說,高大哥,你和我們一塊過年,大家熱鬧。   高戰正想開口,林氏姐妹已經走出,林汶掩不住臉上欣喜之色,叫了一聲高大哥,就走近高戰身邊。   林玉扮個鬼臉,對高戰道:高大哥,你再不來看我們,姐姐就要到江湖上去找你啦。   林汶連聲叱責,偷眼一看高戰,又見他神色感激,表情十分誠懇,心中不由暗喜。   林玉向辛平悄悄施個眼色道:辛平,咱們去橋頭看梅公公下棋去。   辛平不解林玉用意,心想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怎麼又要走開,但是林玉連施眼色,他無奈之下只有和她兩人一起走進梅林。   林汶臉上一紅,知道這鬼精靈妹子的用意,心中頗為感激,看了高戰幾眼,低聲道:高大哥你這一年多在關外練武,身子長得很健壯,我,我很高興。   她原有許多話要說,可是一見著高戰,英俊如昔,竟然喜歡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高戰柔聲:汶姊,你瘦了些,我想你一定是思念過去的父母,我這一年多,天天忙著練武,師父對我期望很高,只有硬著頭皮去學。   林汶道:你武功學成了,是不是要像辛伯伯一樣,終年到頭到處遊俠呢?   高戰點點頭,心想:只有這樣,只有為助暴安良的事忙得連什麼都不暇思,這樣我才可能快活一些,否則我將會像吳大叔一樣,讓悲哀來慢慢腐蝕我的心。   林汶淒聲道:我我不會武功,將來你,你陪不陪我?   她聲音愈說愈低,臉上紅雲密佈,高戰抬頭只見她眼中盡是纏綿淒苦之色,心下不由一凜,忖道:我全部感情已經交給姬蕾,雖然她死了,可是這我並不能收回,我不再配接受一個純潔的感情,因為我再沒有什麼好付出了。我得想法子讓她明白。   他想開口說明,可是,他想到小時林汶呵護自己之情,此舉實在大大傷她之心,是以好生為難,不忍啟口。   汶兒,這位定是高賢侄了。   不知什麼時候,張菁從側門走出,高戰連忙拜了一拜,說道:小侄正是高戰,奉大戢島主平凡上人之命,有要緊事件相告。   張菁驚訝地道:是不是有關重現江湖的三個老魔的事。   高戰道:正是,平凡上人他叫小侄告訴辛叔叔,他老人家已經想起那三人來歷。   張菁插口問道:你在哪裡碰到他老人家。   高戰道:濟南附近。   張菁道:上人親自出馬,這事當真棘手,那三個魔頭本領的確大得緊,高賢侄,上人還有什麼話吩咐嗎?   高戰當下便把平凡上人所告的那四句話說了出來,張菁凝神想了一會,口中喃喃唸著靈空猶在,舊債未清,鯤鳳鯢雉,何必相爭那四句話,彷彿有所悟。   高戰問道:你懂得其中意思麼?   張菁搖頭道:我也猜不準,不過平凡上人是少林逃禪僧人,青年時在少林中法名五是靈空,他這幾句意思就是那三個魔頭有本事就去找他,不必尋武林後輩的晦氣,這樣看來,這三個魔頭倒是上人的仇家。   高戰答道:小侄也是這麼想,辛叔叔竟然不在家中,就請嬸嬸將辛叔叔令信交給小侄,小侄去通知中原武林。   張菁想了想道:目下只有這樣了,不過辛叔叔行遍全國,從來都是一人一劍,或者是和嬸嬸一起,並無任何令信,這卻怎生是好?   正在這時,辛平林玉回來了,他倆都不懂圍棋,看了一會,都覺很是氣悶,辛平也不管林玉是否願意,拖著她一同回家。   辛平見母親好生為難,忽然靈機一動,叫道:媽媽,你寫封信,我和高大哥一齊到秦中去找終南一鶴魯伯伯,他是北五省行俠義道盟主,請他再通知通知大家,不是很方便嗎?   林玉讚道:辛平這主意兒不壞。   辛平甚是得意,等待張菁答應,張菁想想別無他法,便去寫了封信,交給高戰道:高賢侄你騎辛平的黑龍駒,趕到漢中避秦山莊去,找到終南一鶴魯道生魯大俠,把這封信交給他,就馬上趕回來,咱們還等你過年。   高戰點頭稱是,金童辛平嚷道:媽,我也要跟高大哥一塊去。   張菁叱道:你跟去幹嗎?你這小鬼只會闖禍惹事,這事有關武林整個命運,非同小可,你去如果誤了大事,叫你爹如何向天下英雄交代。   辛平不服道:媽媽,平兒幾時闖過禍,我一定要跟高大哥去的。   高戰見他急得滿臉通紅,心想辛平甚是機靈慧巧之人,武功也很了得,一起同行,遇上意外,未嘗不是一個好幫手,便對張菁道:嬸嬸,就讓平弟和我一塊去好了,那黑龍駒我瞧神俊無比,坐兩個人是不成問題的。   辛平高聲道:是啊,是啊。   張菁無奈,只得應允。辛平撮口嘯了一聲,只見遠遠塵頭起處,一匹黑光閃爍,毛色如緞的駿馬如飛跑來,到了眾人身旁戛然而止,伸著頭不住和辛平廝磨親熱,辛平摸著馬背對牠道:龍兒,龍兒,高大哥和我要趕到漢中去,你可要跑得快些,莫要在客人面前丟臉。   張菁見愛子長得和自己差不多高,可是一向嬌生慣養,對於世事真是一竅不通,一味天真頑皮,不知何時才得長大懂事。   高戰辛平雙雙翻身上馬,那龍駒長嘶一聲,聲音清越已級,透著無限歡悅,好像抑鬱於區區之沙龍坪,很久不能施展才華,此時有機會放足一奔,真是暢快之事。   兩人向張菁及林氏姐妹一揮手,辛平一拍馬頸,那馬四蹄翻飛,一轉眼間,已跑出梅林。高戰只見梅樹不住向後倒退,耳畔風聲颯然,真如凌虛御風,但卻平穩至極,漸漸的,愈行愈快,愈行愈遠,他彷彿聽到林氏姐妹呼喚快快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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