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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四五 殺之何咎

七步干戈 上官鼎 11329 2023-02-05
  且說其心在凌月國又混了半月,他將一切行情都打聽差不多了,心中盤算著如何乘機東返,向甘蘭安大人報信,凌月國中由太子太傅執政,他乃是老成持重之人,堅決主張至少要等皇上或是金丞相回國後,再作打算。   那公主對其心越來越好,她為了避免被人瞧見說口,雖然不再約其心進宮相會,可是每天都要出宮數次,多瞪其心數眼,心中便感無限舒服,更不時差翠珠噓寒問暖,有時還悄悄送給親手調製的羹湯。   筱兒見公主忽然開朗起來,只道是她很滿意和李將軍的婚事,心裏暗喜;其心心中卻暗自叫苦,他對公主並無情意,眼前公主款款柔情,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暗忖早日離開為妙,免得和她哥哥相鬥,又和公主糾纏不清。   這日已是臘月將盡,年關將臨,那太子太傅召集文武重臣商量,金丞相秘密去國已經半月有餘,卻是消息全無,眼看冬去春來,皇上的使命不知到底應該如何行動。

  太子太傅起身道:金丞相平日行事穩健,他掌本朝相位垂十餘載,從來沒有出個差錯,總是交代得井井有條,這次突然在夜間失蹤,連老夫也沒有交代一句,此事實在奇怪。   眾大臣議論紛紛,均覺此事有些離奇,太子太傅歇了歇又道:此事依老夫看來,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是金丞相接到皇上千里傳訊的信鴿,急赴中原相助皇上,這個可能最大,不然第二個可能,老夫雖是萬萬不信,但事到如今,卻是不能不慮。   眾大臣紛紛屏息而聽,那太子太傅沉聲道:如非金丞相遠赴中原相助皇上,那麼金丞相便是被人引開,敵人將會乘虛而入。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太子太傅又道:如是老夫第二個猜測,金丞相如非遇難,便是遭人引走囚禁,老夫今日請諸位大臣前來,便是商量此事。

  大臣中那少年將軍李堅首先反對道:太傅此言差矣,金丞相何等神威,除了皇上之外,世上豈有強似西天劍神的高手?   西天劍神金南道在武學上實在也是一個大大奇才,他昔年在西域天山南麓,曾經一劍敗三十幾個圍攻高手,事後西域武林中人傳言,金南道手不停招,一夜之間,只見天山南麓劍氣沖霄,根本就看不見他身形影子,到了第二天清晨,地上整整齊齊排放了三十六件長短兵器,山麓上數十丈方圓冰雪盡溶。   這一戰金南道劍術已達通玄地步,武林之中贈以西天劍神的尊稱,西域武林,只要提起金南道,莫不敬若天神,只因凌月國主生平極少顯露真功夫,是以聲名反而不如金南道之盛。   那御林軍統領李堅如此一說,眾大臣都覺得金南道不可能是被人所傷。太子太傅道:老夫心中也極希望此事不要到如此地步,可是皇上傳令,今春正月二月之間,咱們去攻打甘蘭要鎮,如今中樞無人,老夫負不起這個責任,依老夫看來,目下只有一個計較。

  眾人問道:太傅有何高見,我等洗耳恭聽。   太子太傅沉著地道:咱們飛騎中原,派人去請示皇上或是金丞相。   武將中總領六軍全國兵馬大元帥徐麟起身道:目下天下兵馬集中京都即將完畢,這百萬大軍,如果不能克日出發,軍中士卒役夫,末將對於這個守密的問題可不能負責保險。   太子太傅點點頭道:中國地方之大,比起凌月國來何止數十倍,兵馬自也眾多,咱們除非攻其不備,措手不及,這才有成功之算,如果行軍不能保密,中國聚集了軍馬,不但全然失了皇上指示精神,而且勝機也極渺茫。   徐將軍接口道:所以末將請太傅注意時間上之支配。   太子太傅沉著地道:咱們目前預定在上元過後五天之內行動,徐將軍那時兵馬也調派得差不多了,這二十多天,先派數起武士由李將軍率領到中原去尋皇上,如果到上元還無消息,那時再無考慮,只有前進一條路了。

  他說得極為中肯,調派之間極有分寸,儼然有大將軍之風。李堅將軍忽道:皇上收取姓董的少年,也可派他到中原去尋皇上,他最近才離開皇上,說不定找起來比較有效。   太子太傅點頭許道:李將軍真是智勇雙全,這人心智已失,說不定皇上遣他回國時還另有交代,來人,快叫那姓董的少年上來。   其心漫步走入宮中大廳。太子太傅道:董其心,皇上除了叫你告訴金丞相要攻打甘蘭重鎮外,還有沒有其他交代?   其心想了想道:皇上說如果我要回去也可以。   太子太傅一喜道:你知道皇上在哪裡嗎?怎麼不早說?   其心漠然答道:皇上不准我亂說,你們又沒有問我。   太子太傅連忙裁紙張寫了一張摺子,他是狀元之才,文字嫺熟,揮筆端端敬敬地向皇上報道危機,當下用火漆封了口。

  太子太傅向眾大臣道:咱們便遣此人前往,李將軍,請你也從東南小道入中國,以備皇上問詢!   其心李將軍雙雙應命,當日便騎著駿馬東行,其心心道正好乘這機會向安大人報告,心中不由大喜。   他行走了數日,過戈壁沙漠,一出了凌月國,天氣越來越冷,一路上滴水成冰,寒風凜烈,正是嚴冬時分。   這天忽然下了大雪,其心等雪霽天晴,已是兩天兩夜以後,原野上一片皓白,積雪總有數尺之厚,那官道小道都被大雪所遮蓋,舉目望去,只見是一片粉妝銀鑿的世界。   其心認定方向前行,那馬是西域異種,耐寒善跑,雖在如此酷寒之下,猶能步步前行,踏雪而過。   他這樣行了一天,走到傍晚,忽見遠遠之處出現了兩個黑點,雪地裏,雖在極遠之處,但也顯得格外清楚。其心心中不由大奇,只見那兩個黑點越來越近,身法甚是快疾,不一會已來到十數丈之前,其心定神一瞧,心中暗暗叫苦,原來正是號稱天下第一的天魁和怪鳥客羅之林。

  其心眼見躲避不開,他心中盤算應付之計,臉上卻裝得滿不在乎,那天魁早就看到其心,哈哈一陣怪笑道:好小子,咱們又遇上了,你能從老夫手中逃脫,顯然很有本事,聽說你被凌月國主收服了可是真的?   其心不發一言,只作未聞,那怪鳥客羅之林低聲道:師伯,這小子詭計多端,留了總是禍患,不如乘這機會除去。   天魁沉吟不語,他暗自忖道:這小子既已投靠凌月國主,我現在還要利用凌月國主,豈可傷了彼此情感,罷了,今日便饒過他這一遭。   羅之林俯耳道:這小子詭計太多,他如果在凌月國主那邊,對咱們也是不利,師伯還不如暗暗下手將他做了,豈不神不知鬼不覺?   天魁想如果其心當真幫凌月國主設謀,實在是個大大之患,他正眼一瞧其心,只見其心臉色深沉,不知又在動什麼詭計,心中不由大怒,殺機一起,忖道:我天魁豈有不能殺之人,就是凌月國主知道了,他又能將我怎樣?他借我力之處甚多,終不能為這小子和我鬧翻。

  他陰森森地道:姓董的小子,你自刎吧!   其心冷冷打量著他,要逃走是很困難的了,這雪地裏一望數里,而且行動又不方便,天魁的輕功比自己高明得多,目下之計,只有先行拖延,見機而行了。   怪鳥客羅之林叫道:董其心,你難道聾了不成?你非要爺們來動手嗎?   其心沉聲道:天魁既是不顧身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兩個一起上吧!   天魁陰陰一笑道:董小子,你今天是死定了。   其心乘他一言未畢驀然發出一拳,他一上來就用威鎮天下的震天三式,天魁對這少年老早便存忌憚之心,隨時防備著他會突然出招,當下身子向旁一閃,連守帶攻打了起來。   其心知道空手不成,唰地抽出長劍,不再搶攻,只是緊護門戶,絕不貪功,那天魁見他招式老氣橫秋,像是浸淫劍道數十年的老手,可是臉上細皮嫩肉,年輕得令人心寒,天魁殺機一起,招式立刻放重。

  其心苦戰之下,劍圈漸漸縮小,長劍伸展困難,他每被逼進一寸,便立刻守住這圈,不再強自扳平,是以圈子雖越來越小,可是卻守得十分堅固,兩百招之內,天魁掌力放盡,卻並未將其心擊倒。   天魁見其心數月不見,功力更是老到,隱約之間又進了半級,他上次在青龍山巔,兩百招便將其心擊倒,目下卻多施了數十招,仍然沒有擊倒他。   其心見天魁欺身太近,他心念一動,長吸一口真氣,冒險當頭連劈三劍,正是上次天劍和金南道交手的大風劍法,他雖不清其中口訣運轉真氣之竅,可是出招之間,依稀還有五分精神。   天魁見他招式忽改威風凜凜,身形微微一滯,其心又是三劍攻到,天魁退了兩步,他乃武學大宗師,退步之間,已瞧出破綻,伸手一彈,點開其心長劍,左手已按到其心脅下,順手點了穴道。

  如果其心仍用本門劍法和他打鬥,至少還可以和他纏過數十招,他用起大風劍法,只是一個空架子,精妙之處絲毫未能展出,是以立刻被擒。   天魁冷冷地道:小子,你縱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過一死,哈哈!   其心問道: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苦苦相逼?   他雖知已陷絕地,可是仍未完全絕望。只想拖延待變。天魁陰陰地道:小子,誰叫你腦袋如此聰明?哈哈,如果不早除你,再過幾年,江湖上還有老輩混的餘地嗎?   他此說倒是肺腑之言,其心生死掌在他手中,他決意殺掉其心,是以對其心說出真情。   其心心中焦急,口中卻道:原來你是害怕我一個小輩,我董其心何德何能,竟使一個號稱天下第一的老前輩恐懼,也算死得不枉了。

  他侃侃而談,並無半點畏死之態,天魁右掌舉起,正待向其心天靈蓋擊去,忽然背後風聲一起,一股力道直擊過來。   天魁何等功力,他身子微側,先閃敵人攻勢,左腳卻接著飛起踢向其心死穴,他這兩個動作有如一氣呵成,美妙非常,可是腳才起一半,忽然對方硬生生伸出一隻手來,直往他頸間切去。   這一招變招之速,天魁大吃一驚,他飛快縮腿,褲管粗鬆處已吃掌風掃過,就如利剪切過一般,破了一段,這絲布原本不是受力之物,來人掌力竟然如此凌厲,已達無堅不摧地步了。   天魁連忙轉身,他一時托大吃了小虧,臉色十分難看,只見身後立著一個蒙面老者,冷冷地打量著他。   其心心中狂喜叫道:爹爹!爹爹!您老人家可來了。   那老者驀然一抹面具,露出本來面目,他冷冷地道:欺侮一個後生孩子,算得上什麼英雄好漢?   天魁道:閣下就是威震武林的地煞董無公了,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他乾笑了幾聲,心中著實吃驚,他曾聽天禽溫萬里說過,地煞董無公可能功力盡失,可是此時地煞董無公功力凌厲,實是他生平所僅見,心中正在打算要不要出手相拚。   其心心中緊張已極,他有生以來,從未見爹爹和別人交過手,對方卻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天魁。   董無公柔聲道:其心你沒事吧!   其心答道:爹爹我一點沒事,這人就是天座三星之首的天魁。   董無公淡然地道:其心,管他什麼天魁天禽,只要有人欺侮於你,爹爹就替你出口氣。   他爺倆一問一答,根本沒將天魁放在眼內。天魁老奸巨猾,知道今日所遇是生平大敵,是以並不激怒。那怪鳥客羅之林是少年心性,卻是忍耐不住了,他高聲叫罵道:什麼東西,婆婆媽媽像個娘兒們,要談家常到家中去談好了。   董無公輕輕移動一步,倏地出手一抓,羅之林想不到地煞會突然下手,只覺眼前一花便被扣住脈門,天魁冷冷一哼,大踏步往地煞面門抓去。   董無公一手抓住怪鳥客,他見天魁出手來攻,心想自己手抓一人行動未免吃虧,右掌輕輕一拍怪鳥客臀部,羅之林身形有若箭矢,直往天魁射擊。   天魁原來前進三步,已然逼近地煞董無公,突見羅之林身子飛來,他不敢再事托大,一吸真氣,身形略停,伸手接過羅之林,放在地上,董無公已上前解開其心穴道。   天魁心中吃驚忖道:好純的隔山打牛氣功。   董無公灑然而立,其心眼看他爹爹出手從容,強如天魁也只有束手瞪眼的份兒,心中狂喜之下,對爹爹信心大增。   天魁一言不發,雙掌一拂,董無公真氣暴發,臉上一陣酡紅,天魁突然身子一斜,領著羅之林躍過董無公而去,董無公一吐氣,也不追趕,長眉漸漸垂下。   其心忖道:爹爹如果施出震天三式,不知又何等威力,天魁也不敢一拚。   他思忖之間,天魁和羅之林已漸走得遠了,其心像孩子般地歡叫道:爹爹,天魁被您打跑了,真是痛快!   他這半年來步步為營,神經總是繃得緊緊的,這時在父親面前才能放鬆一切戒備,因為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自有這個功力比天神的父親替他擔當了。   董無公道:你這些日子混到哪裡去了?十幾天前我碰到武當周道長,他好像心中有事,言語之間對你頗不滿意,我知你做事有分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心在父親面前,直覺滿腹委屈,他嘆口氣道:爹爹,我現在江湖上的聲名,已和當年您老人家地煞的名字一樣了。   董無公驚道:怎樣?   其心這才將這半年來所做所為都告訴父親;董無公只聽得冷汗直冒,他細瞧著兒子,心中真是充滿了自豪,一刻之間,在他眼中這孩子不再是不懂事的少年了,而是一個老成深算的巨人,但這感覺只是一刻,其心畢竟還是一個孩子。   董無公道:其心,你願意受天下人冤枉而不顧嗎?   其心沉聲道:是非本無定,但求我心安,皎比日月,皎比日月。   董無公聽得一震,這正是他昔年常常引以自解的句子,此時從兒子口中說出,比千萬人替他證明無辜更顯得真切,一時之間,他擁著其心反覆喃喃地道:是非本無定,但求我心安,是非本無定,但求我心安皎比日月。   其心道:天下的人很多都知道爹爹是無辜的,像丐幫的藍老大,像武當的周道長!   董無公搖搖頭淡然道:這個我早便已看破,其心,你一個人身肩這麼大的責任忍辱負重,可要爹爹幫忙嗎?   我可以自己理會,爹爹,你還有什麼要事,只管去辦,等這事一了,我便和爹爹住在一起,江湖上總是廝殺險詐,我也混得膩了。   董無公見其心沉著地說著,似乎胸有成竹可以擔負起這如山重任,他不由讚道:好孩子,有志氣,爹爹一生之中的事,不久就要揭曉了,所以這段時間也無法陪你,你好自為之,凡事總要萬妥而行。   其心道:爹爹,我知道。   董無公嘆口氣道:我做爹爹的從來很少照顧於你,也虧你是足智多謀,比爹爹還強得多!   他歇了歇又道:爹爹上次得了那寶藏之圖,尋到了百年靈藥,又得到了一對寶刃,就便是江湖上人人垂涎的干將莫邪雌雄寶劍,我早就不用劍了,心想這寶物已藏了數百年所以還是藏在原地最安全,異日有暇,送給你以壯行色。   其心插口道:藍幫主贈的那地圖原是世人夢寐以求的,怪不得那麼   董無公點點頭又道:我當年受了慘重一擊,功力已然全失,這次服了靈藥,這才恢復神功,後來發現凌月國主東來,匆匆趕來西崑崙去,崑崙已被弄得兵消瓦散了。   其心道:難怪上次在張家口爹爹匆匆走掉,我連瞧都沒瞧上一眼!爹爹,這世上誰有如此功力,可以將你打傷。   董無公沉聲道:打傷我的,就是你的親伯伯,爹爹的親哥哥,天劍董無奇。   他此言一出,其心耳邊一嗡,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心喃喃地道:天劍董無奇,那麼齊天心齊天心豈非我的堂兄嗎?   董無公一怔。其心道:齊天心就是上次在口外爹爹看到的那個富家公子!   董無公哦了一聲道:原來他便是天劍的孩子,真如人中之龍,有子如此,也足以大快老懷了。   其心道:爹爹,天劍怎能打傷你?   董無公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爹爹和天劍當年為了你祖父之死,雙雙反目,都懷疑是對方下的毒手,是以發展到最後,免不了走上火拚之路。   其心道:爹爹功夫不及天劍嗎?   他在父親面前,童心流露無遺,兩眼瞪著爹爹,心中渴望爹爹搖頭,可是注視了半天,董無公的頭並無搖動一絲,心中大感失望。   董無公道:如說天下高手,天座三星和地煞原是齊名,可是事實上天劍董無奇略高半籌,其餘之人只有伯仲之間,我後來雖然學會震天三式,可是又焉知天魁天禽不會進益。   其心忽道:當年爹爹和伯父難道是一件誤會嗎?   董無公搖搖頭道:我一生便求能夠證實這點,現在總算有了眉目,唉!曹子桓子建兄弟為爭王位,兄逼弟七步賦詩,成了千古警世之語,我們天劍地煞兄弟卻是為了什麼?命運弄人,夫復何言?   真心道:齊天心已死在西天劍神金南道之手,伯父替他報仇,將金南道殺了!   董無公喃喃道:唉!齊天心是他唯一的孩子啊,上天對我董家難道如此之薄?   其心默然。董無公突然想起一事道:我來時聽說丐幫和什麼帆揚鏢局在陝甘交界約地決鬥,你和藍老大既是好友,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其心心中一凜,忖道:孫帆揚和藍大哥之爭,多半是為我的事而發生爭鬥,我豈可不管了?   其心道:爹爹,我這就趕去,您到哪兒去?   董無公道:我向南走,你向東行,咱們就此別過。      董其心匆匆趕路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陝甘道上,名滿武林的丐幫大俠與天下第一鏢頭孫帆揚幹上了。   孫帆揚懷著滿腹的雄心壯志,邀集了華北武林道所有的高手,打算與凌月國主的勢力相抗,他抱著捨身取義的決心,敵人雖強,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在孫帆揚想,丐幫諸俠不前加盟參加共同鏟除凌月國主黨羽的工作,必是臨危變節,但他又怎麼想得到丐幫所為的,只是董其心一個人?   藍文侯帶著白翎與古箏鋒到了陝甘道上,他和雷二俠在開封與三個凌月國來的高手周旋,憑著一身神功與機智經驗,讓三個異服青年始終沒有辦法下得了手,後來西天劍神金南道大舉攻襲少林,三個異服青年只好怏怏而退。藍文侯也知道凌月國主的陰謀野心,是以他帶著白古二人與孫帆揚相見,是抱著化解誤會的意思。   豈料到了雙方見面之下,孫帆揚邀集了七八個北方一流的武學名家嚴陣以待,幾句不對,立刻就動上了手。   鐵筆判官古箏鋒朝指著孫帆揚破口大罵道:姓孫的老匹夫,你是得了失心瘋,你在洛陽讓顧紹文那老捕頭擺佈了,卻到俺們這兒耍威風,告訴你,董其心是咱們的小兄弟,誰要敢動他一根汗毛,俺姓古的就要他好看   他話還沒有罵完,山西太原退隱了十多年的太極名手錢老爺子已經和他動上了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藍文侯想不打已經不成了。   孫帆揚這次奮起以天下為己任,把許多退隱多年的高手都請了出來,其中如淮南譚家的神腿譚二爺、九華山的平原莊主申百休、點蒼的洪氏兄弟,在昔年全是赫赫威名的人物,沒想到凌月國主沒遇上,倒先和丐幫幹上了。   錢老爺子的太極拳已達到爐火純青之境,鐵筆判官古箏鋒和他交上了手,五十招內被那綿綿不絕的柔勁打得錯不出手來,古箏鋒急怒攻心,大喝一聲,猛地施出了成名天下的鐵拳神功,一輪硬拚硬接,霎時之間,空氣立刻就緊張起來。   白翎與洪氏兄弟動上了手,當年莊人儀挑動天下英雄一戰擊潰了丐幫時,洪氏兄弟也在其中,白翎對那昔日含悲忍淚宣佈丐幫解散的一幕歷歷如在目前,這時仇人見面時,更是殺著全出,步步爭攻。   藍文侯到了這個地步,也只有先下手為強了,他對著孫帆揚發出一掌,又對譚二爺飛出一肘,攻敵制先,全是剎那之間一氣呵成,那種疾速之勢,當真令人駭然!   孫帆揚雖是天下第一鏢頭,但是對於這名滿天下的丐幫老大不免懷著幾分懼意,他刀劍齊飛,一上手就是平生絕技玄玄刀與陰陽劍,那譚家神腿本不便雙戰,但是藍文侯竟毫不賣賬地先攻了他,於是他也錯身反擊!   古箏鋒的鐵拳與錢老爺子的太極散家生死相拚,端的是難分難捨,驚險百出,一個是功力深厚,一個是鐵拳如斧,到了三百招上,錢老爺子畢竟年老力邁,有些力不從心了。   立在一旁的平原莊主申百休大叫道:錢老,這廝交給小弟吧   藍文侯是天生大將之才,他耳聽四方,一聞之下知道必是古箏鋒已佔了上風,他知道以寡敵眾唯一的辦法就是避重就輕,集中兵力,若是讓申百休替下了錢老兒,那麼自己這邊三人被越拖越弱,必敗無疑了,當下他大喝一聲:姓申的,接招!   只見他在百忙之中竟然又分出餘力向第三人進攻,剎時之間,只見藍文侯大顯神威,掌飛拳出,一口氣把三個敵人全給拖住,同時他大喝道:老四,痛下殺手!   古箏鋒暴叱如雷,一口氣連發了二十記鐵拳,在第二十招上,錢老爺子被打得口噴鮮血,倒在地上。   藍文侯大叫道:老四帥啊!快助老三得手,這邊交給我啦!   古箏鋒飛身而至,加入了白翎的戰圈,而藍文侯在這一剎那之間,被三個一等一的高手逼得施出了平生絕技七指竹!   昔年九州神拳葉公橋打遍天下無敵手,葉公橋故後,藍文侯成了世上唯一的傳人,七指竹也成了獨一無二的武林絕學,只見他立指如戟,喝聲如雷,一連發出三指,孫帆揚暴退三丈,譚神腿當胸硬接,被震得血氣翻騰,申百休被逼得擦地滾出十步,而藍文侯的真力已經消耗殆盡了。   那邊古箏鋒加入戰圈,著著佔先;洪氏兄弟逐漸不敵,然而誰也沒料到倒在地上的錢老爺子悄悄爬了起身   他對著古箏鋒悄悄打出一掌,古箏鋒發覺之時已是不及,他大喝一聲,反手一拳揮出,自己背上已被擊中,那錢老爺子也被他一揮而中,哼了一聲,倒在地上,而古箏鋒也被錢老爺子打在背上的一掌打出五步,口吐鮮血,洪老大的一劍正端端地刺中了他的後心。   古箏鋒突然倒下,白翎原和古箏鋒暗有默契,只要古箏鋒擋住洪老大,白翎就對洪老二痛下殺手,他沒有料到身邊的古箏鋒會突然倒下,是以他仍是毫不防備地向右猛攻,只聽得一聲慘叫,洪老二被大力神拳打出數丈,棄劍而倒,然而   白翎也是一聲慘叫,全無防備的左邊被洪老大一劍刺入腰間,深達尺餘!   白翎雙目怒張,伸掌不顧疼痛抓住了劍身,手下血肉模糊只如未覺,用手一拔一扭,他神力天下無對,洪老大只覺虎口迸裂,駭得棄劍飛身而退,白翎奮起神力,大喝一聲,抖手擲出長劍,但見劍去如流星趕月,洪老大竟被臨空釘穿而過,慘叫而落!   白翎大喝道:藍大哥你快走!   他走出三步,終於頹然而倒。   藍文侯雙目中猶如冒出火焰,他怒吼一聲,全然不顧防衛,對著孫帆揚發出七指竹!   孫帆揚料不到他會這樣打法,要躲已是不及,七指竹無堅不摧,孫帆揚雖有一身神功,也是防無可防,大叫一聲,被藍文侯斃在當地!   而藍文侯也被譚、申二人的掌力打得如斷線風箏一般飛了起來,連翻帶滾掉下了山崗。   申百休與譚二爺相顧駭然,這兩個退隱多年的老人想不到一出江湖就遇上這麼一場不要命的血戰,他們二人心中又驚駭又難過,簡直不知所措起來。   申百休道:難怪武林中傳說丐幫十俠十人好比千人,今日我姓申的算是見識到了!   譚二爺環顧四周,一片腥風血雨,他喃喃道:慘慘慘   這時,遠處猛然出現了一條人影,飛快地向這邊縱躍而來。   申百休道:看那邊!   譚二爺也發現了,他們二人都已精疲力竭,看那來人輕功驚人。申百休道:咱們快走   譚二爺一個轉身,飛身下了山崗,申百休也緊跟著下了山。   山崗上還有一個沒有全死的人,那就是古箏鋒,他目睹白三哥慘死,藍大哥被打落山下,心中有一萬個掙扎而起的意念,卻是一線力氣也沒有了。   這時,遠處的來人已經到了山崗上,那正是董其心。   其心上了山,映入目中的是一片血海屍山,他不禁愣住了。   其心大叫兩聲:白三俠!白三俠!   但是白翎已經聽不到了,他快步衝過去,發現了垂死而未死的古箏鋒   他望著戰場中淒涼的情形,在心底裏忍不住要放聲大哭,只為了他一個人,這些武林中一流正派的人物自相殘殺,但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為了破壞凌月國主的陰謀詭計,他又怎能顧得這許多,只是他絕沒有料到事情會壞到這個程度罷了。   他走上前去,扶起了躺在地上的古箏鋒,鮮血如決了堤一般地湧著,其心的袖上立刻被鮮血濕透了,他伸手點了古箏鋒五處穴道,血流才緩了下來。   其心低呼道:古四俠,古四俠   古箏鋒微微張開了眼,凝視了其心一眼,嘴角掛著一絲動人的微笑。   其心道:古四俠,藍大哥呢?   古箏鋒咽了一口氣,喘息著道:他他被打落山下去了   其心的心中一慘,但是他嘴角上依然保持著那一份鎮靜的談笑,安慰道:藍大哥功力深厚,這小山落下去算得了什麼?   古箏鋒緩緩閉上了眼,其心摸了摸他的脈門,膊動是越來越弱了。   過了一會,古箏鋒忽然睜開了眼,深深地望著其心,斷斷續續地道:小兄弟他他們說你從了那凌月國主真真叫人肚皮氣破   其心勉強地笑了一下,他用內功緩緩地由古箏鋒腕門推進去,但是脈膊卻是不見加強,看來是油枯燈盡了,其心望著他那瞪得大大的無神眸子,只好答道:你瞧我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   古箏鋒道:誰要敢在我我古老四面前說小兄弟半個壞字,我古老四便要宰了他   其心想起那日偷聽到藍文侯對孫帆揚的回信,咱們沒有親見,怎麼說也不相信董其心是那種人,然後又加了一句就是親眼見了,咱們還是不信,想到這一句話,其心的心不禁酸了,眼睛也潮濕起來,人生一場,庸庸碌碌,能有這麼一句話的知己,那也死而無憾了。   古箏鋒的呼吸漸漸微弱下去,其心收起了胡思亂想,盡力運內功推拿,過了片刻,古箏鋒又睜開了雙眼,看著其心,眼中露出一種奇怪的神情,其心不禁感到有一些恐怖,過了一會,古箏鋒終於掙扎著問道:小兄弟,我我要問你一句話   其心道:什麼?   古箏鋒道:你你究竟不曾從了那凌月國主吧?   其心聽了這句話,傷心得幾乎哭了出來,丐幫諸俠如果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知道自己不會服從凌月國主,因此怒而與孫帆揚大戰,那也還罷了,但是他們只是抱著一個半信半疑的疑團,憑著一個信字,一個義字,灑熱血拋頭顱而不顧,這種義氣真叫其心感激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古箏鋒似乎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完了,他忽然變得急躁起來,急叫道:小兄弟,是不是?是不是?   其心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雙手抱著古箏鋒寬大結實的肩膀,連聲叫道:是的,是的,我當然不會服從那凌月國主的,當然不會   古箏鋒也跟著快活地叫道:是呀是呀你當然不會的!   其心驚奇地看著那無神的雙目中突然發射的快樂光芒,然後,他發覺那光芒慢慢地枯萎、枯萎,古箏鋒終於去了。   其心抱著那漸漸僵冷的身體,他的心也漸漸地碎了,這幾個鐵錚錚的好漢,一生在刀劍鮮血之中奮鬥,創下了轟轟烈烈的萬兒,卻依然免不了死在刀劍鮮血之中,實是可嘆。   其心如麻木了一般,呆呆地坐在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站了起來,他意識到該做的事,於是他抬起一把劍,在地上挖掘起來。   其心把白翎和古箏鋒的屍體抱了起來,恭敬地放火坑中,他把泥土堆上去的時候,就好像在埋葬著一個最親的親人,等到一坏黃土新成,其心不禁棄劍長嘆。   他緩緩地把所有的屍體都埋葬了,凡是認得的,他都用一段木頭做了一個臨時的墓碑。這時,太陽已完全下山了。   他滿懷傷心走下了山,燃著一枝樹枝做火把,希望能找到滾落山下的藍文侯,他在山中左轉右轉,不時高聲叫道:藍大哥   藍大哥   但是山中空蕩蕩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夾著不時起伏的幾聲犬吠狼嚎,淒涼之極。   其心望著手上的火把漸漸熄滅,他廢然地嘆口氣,夜已經深了,在荒山上尤其顯得黑而神秘,對其心來說,這又是最寂寞漫長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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