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七步干戈

第34章 卅四 冰雪老人

七步干戈 上官鼎 14516 2023-02-05
  蘭州城東,吳家花園。   一路上站滿了短衫漢子,替那來來往往的好漢接引,這吳家花園佔地數百畝方圓,住宅在花園當中,四面都是密密蘋果和梨子林。   穿過那牡丹盛開的走徑,林深處便是一座極為雄壯的大廳,青色的印子牆,顯得莊嚴古樸。   大廳中喧嘩之聲四起,這廳子極是寬敞,坐滿了數百個好漢,還是佔了一小角。   這些好漢都是西北省上大大有名之人,甘青寧康新五省好漢,都聚於一堂,這是西北武林近十年來第一次盛會,端的高手如雲,氣勢駭人。   這北五省好漢雖知主人發下英雄帖,定是有極重要之事相告,可是難得逢此盛會,都紛紛帶來徒兒或是兒子前來,大家開懷痛飲,歡談起來,那平日有些樑子的,此時礙於主人面子,也只好把酒言歡,暫時捐隙不談。

  突然人聲一寂,廳門一開,走出一個鐵塔般的中年漢子來,眾人一靜,立刻爆堂采似的歡聲四起,聲動九霄,那中年壯漢抱拳相謝,他很快地在每桌上轉了一圈,不住地和眾人寒暄應酬。   他緩緩走到主人席上,端起一碗白酒道:列位好朋友不遠千里而來,馬某何德何能,竟蒙各位如此抬愛,小弟在此先行謝過,咱們乾一杯再說。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遜謝,那姓馬的主人一口喝乾碗中之酒,眾人又是一陣歡呼。   眾人正在乾杯勸酒,董其心閃身進了大廳,客人都沒注意,他在大廳中瞧了瞧,自然走到那些青年人席上去,他找到一個位子,正要坐下,忽見鄰桌有人向他招手,他定眼一看,原來卻是前夜和他抬槓交惡的那個少年。   其心見他滿臉歡迎之色,不像是作偽,便走到他身旁位子坐下,那少年似乎很是高興,低聲對其心道:今天真是熱鬧,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所以便替你留了一個位子,剛才有人想坐,那人油頭粉面自命瀟灑,真是令人作嘔,被我趕走了。

  其心暗笑想道:你真是喧賓奪主,依他脾氣,適才只怕又是一番爭吵。   他點點頭表示感謝,那少年指指主人席上道:馬大俠剛剛才到,他一到這英雄大會便要開了。   其心順他所指瞧去,他一瞧之下,恍然大悟,原來那人人尊若神聖的馬大俠,就是在莊人儀莊中中毒的馬回回,他在西北道上如此聲威,難怪莊人儀和杜公公對他特別慎重了。   那少年道:馬大俠為人仁義血性,已經當了十年的西北盟主,從來無人說他半句惡言,人如能到如此地步,也真是一代人傑了。   董其心點點頭,那少年又道:他一定是武功俊極,不然這幾百條好漢,又豈是易馴之士?你瞧對他多麼恭敬。   他臉上露出羨慕之色。其心忖道:領袖群英,豈能光憑武功,馬回回天生正直,待人推心置腹,這才能成為西北盟主,這個和你講你也不明白。

  這時菜餚紛紛上來,一道道全是名菜,熱氣騰騰,香氣四溢,那少年卻是胃口甚小,動筷便止,他眉毛連皺,似乎對這種菜極是不屑。   其心默然不語。那少年低聲語道:喂,你也是混進來的嗎?   其心道:主人好客之名遠揚四海,他擺宴請客,難道還怕人多了?   那少年得意道:我知道你一定是馬大俠請來的,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可不准洩露。   他眼睛連動,似乎神秘已極,其心心道此人脾氣真怪,自己和他毫無深交,竟要告訴自己秘密,卻又怕自己洩露,倒不如不說省事,真是多此一舉了。   那少年見其心神色不動,半點不感興趣,臉帶慍色,看了其心一眼道:你不要自以為了不起,對人家愛理不理的,武功高便不得了嗎?哼哼,你武功再高,也抵不上另一個人一根指頭,哼哼,那人還是女子。

  其心注意著馬回回主人席上,那桌子上坐了十個人,顯然都是西北道上最負盛名的好漢。他根本沒有注意那少年說話,那少年更氣道:喂,你耳聾了不成,別人要想聽我一句話,都是千方百計逼我歡喜,你我真非得理你不成嗎?   他聲音愈說愈高,這桌上都是二十歲左右少年,見他那種目無旁人的作風,都不禁暗暗有氣,偏偏那少年又高居首席,不知遜謙。   其心忖道:別人巴結你只是有求於你,你卻自以為天下人都該如此似的。   他胸中城府極深,只是覺得這少年思想古怪幼稚,對他那種咄咄迫人的態度,倒並不介意於懷,其心道:兄臺有何神秘之事,小弟洗耳恭聽。   那少年這才回嗔作喜道:你知道這回馬大俠為什麼要大宴西北英雄?

  其心搖頭,那少年更湊近他耳語道:馬大俠是遇到了極強敵人,西北道上只怕無人能敵。   其心心中一震。那少年接著道:馬大俠怕自己不是對手,這才邀集西北道上群雄共謀對策。   其心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那少年得意道:這就是我的本事了,有道是江湖愈跑愈老,經驗愈來愈足,我因為要瞧這個熱鬧,便混進這會場來。   他隨便胡謅兩句,好像是名言至理一般,其心道:那你是有意來助馬大俠一臂之力。   那少年道:這個也不一定,我我我師父說江湖上恩怨廝殺,千萬不可能認真,否則生生不息,永遠沒有一個完,我們豈能和那些草莽之人一般見識,我不過是瞧一瞧熱鬧!   其心不語,那滿桌少年,見兩人竊竊私語,不理會眾人,都不由怒目而視,那少年連正眼也不看他們一眼,只自顧和其心談天。

  那少年又道:我可沒有接到什麼英雄帖,馬大俠這次因為事關重大,門禁極是森嚴,我愛到哪去就到哪去,別人怎能擋阻我,喂,你猜我怎樣混進的?   他雖聲音說得很小,可是滿座之人都在側耳傾聽。其心向他打打眼色,示意他不要露了底,那少年只作未見,他仍大言不漸地道:我偷偷聽到了他們切口,喂,切口你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那就是江湖上用來連絡的密語,哈哈,自然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喝了。   他知眾人都在偷聽,便愈說愈低,湊得其心很近,其心只覺陣陣脂粉香氣傳來,他心中道:這人做事古怪刁鑽,好好一個男子漢,怎麼滿身脂粉氣?   那少年見眾人臉上都是迷惑之色,知道別人並未聽見他講的,心中不禁大是得意,笑口哈哈。

  其心心中奇怪,他適才進來,並未遇到半點阻攔,難道是主人有意放自己進來?那麼自己行藏,一定被主人識破了。   他此種判斷完全正確,那四大金剛老二老三前夜在客舍中見他神功微展,便在暗中注意了他,只是馬回回遠在祁連,不及報告,為探其心來歷,便吩咐守門漢子放他入內。   這時酒過三巡,廳中眾人酒酣耳熱,談天說地,情況十分熱鬧,那馬回回忽然立身舉杯道:眾好朋友再飲一杯,馬某有事相告。   眾人仰首一飲,七嘴八舌紛紛叫道:馬大俠,有話只管吩咐!   馬大哥的事便是兄弟的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馬回回神色一陣激動,洪聲道:馬某斗膽請各位屈駕蒞臨,實在是不得已之事,馬某薄德鮮能,眼看西北武林,便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這才千里迢迢請各來共應大局。

  他聲音洪亮短捷,中氣極是充足,一時之間,大廳靜得可聞針落。馬回回又道:各位如果還記得,十年之前,西域有一個絕代高手入了中原,雖只是現了數面,卻是名動中原武林,無人不曉   他話尚未說罷,眾人都是臉色大變。馬回回沉聲道:此人神功蓋世,已至深不可測地步,而且算無遺策,具有神鬼莫測之機。   眾人齊聲叫道:難道是西域凌月國主又將入中原?   馬回回神色凝重地點點頭,其心心念一動,想起那些異服漢子,個個武藝非同小可,只怕和此事有關。   馬回回見眾人都是神色頹然,他忙振聲道:凌月國主雖是功力深厚,無人能敵,但我西北道上數百好漢,能夠眼看這外國雜種到中原來耀武揚威嗎?   他此言一出,眾人恍若巨雷轟頂,一個個振奮起來,北方人素就爽直豪邁,勇氣極是充分,一時之間喝罵沖天,畏懼之心大減。

  馬回回歇了歇道:咱們西北是中原的門戶,如果讓西域蠻子進了中原,咱們北五省好漢臉面何在?所以馬某今天邀請各位,一來商量如何卻敵,二來希望眾位好朋友看在我馬回回面上,一切過節都點到為止,大家團結一致,如是自己內部不能團結,哪還談什麼抵擋蠻子?   他侃侃而談,其實他哪想到,凌月國的蠻子,已經偷偷潛入中原,在中原已展開了一場生死關頭的爭奪戰哩!   眾人默默聽著,忽然一個又粗又響的聲音道:馬大俠說得對,如果咱們再為了什麼虛名,或爭口飯吃去爭鬥,他奶奶的我老朱就是一刀。   這姓朱的是青海湖邊一個好漢,綽號大刀神王,他和馬回回是過命交情。   他話剛說完,一個矮漢起來大聲道:如果再要自相殘殺,我姓李的不管他是皇親老子也好,雙掌可不認人。

  馬回回微微一笑道:誰還敢惹你李大哥,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矮漢正是川邊松潘二怪中老二三掌震天下李猛,他人雖暴躁,但對馬回回卻是執禮甚恭,馬回回這麼輕描淡寫一讚,他心中舒暢已極,忙結結巴巴道:馬大俠見見笑了。   他乃是川邊好漢,眾人紛紛伸出拇指,竊竊私語道:難得李大哥如此義氣。   以後他松潘二怪的事,咱們西北武林也得算上一份。   馬回回待眾人靜下來又道:咱們決定同心向外,可要有一個周密計畫,那凌月國主上次突然退出中原,一定是自覺羽毛未豐,這十年來,他再度大舉侵入,只怕是有所持恃。   他身旁一個漢子道:常言道兵來將擋,他凌月國主雖是厲害,可也未必能打敗咱們西北道上幾百條好漢。   馬回回道:那凌月國主智慧過人,往往奇襲詭計,出人所料,咱們必須爭取主動,先訂下一個周全計畫。   眾人紛紛答是。忽然席中那松潘二怪中老大黑通天站起身道:在下是川中無名小卒,人微言輕,原不該出什麼主意,但馬大俠與我兄弟有再生之恩,是以區區不自量力,想提出個意見,供各位參考。   他說到此,馬回回連搖雙手道:黑兄言重!   眾人也紛紛道:黑兄高見,快請說出。   黑兄綽號智多星,計策包管十九不離。   黑通天又向眾人一揖道:區區認為目下最主要之事,乃是選出一個領袖,咱們絕對服從他的命令,馬大俠是西北盟主,這領袖一位自然非他莫屬,區區強調一點,這領袖不但要指揮群倫,而且要握有絕對權力,言出即法,這樣才能行事。   眾人一致稱是叫道:就請馬大俠做咱們領袖。   馬回回知道推辭無效,便慨然應允,他這人智能兼備,為人行事乾淨俐落,他馬上站起身來,唰地拔出一柄長劍正色道:咱們兄弟今日誓盟共抗大敵,如有食言,就如此桌。   他手起劍落,唰地削去一塊桌角,眾人轟然叫好,馬回回長劍一抖,一柄劍子沒入廳內大柱之中,只剩下劍柄,猶自顫顫抖動不已。   其心忖道:這人不愧是條鐵漢,功力也極高強。   他身邊的少年問道:喂,這招好深的功力,你可成嗎?   其心搖搖頭道:我可沒有把握。   這少年鼻子一聳道:你又在哄人,師父說能將我一掌震退三步的在江湖上已是一流好手,你卻能將我一掌推倒,還能挨上兩掌,你武功很不錯的呀!   其心大感奇怪,這少年今日態度大改,竟然和自己表示親善,時時和自己搭訕。   馬回回道:那凌月國主雖然尚未進入西北,但半月之前,馬某卻接到了他的信函,揚言如不束手就縛,他必血洗中原。   眾人都是一怒,馬回回又道:還有一件令人心寒之事,乃是天山鐵門,竟做了凌月國主的爪牙。   眾人大吃一驚叫道:什麼,天山冰雪老人作了蠻子爪牙?   馬回回沉重點點頭道:上次傳書來的,在下雖未瞧清他的面孔,但身法身形,卻是天山冰雪老人無疑。   他此言一出,其心心中一凜,那天山文士的面孔又浮了起來,他心中想:單是天山冰雪老人,馬回回他們也難抵敵。   群雄正自沉吟,突然砰然一響,大廳那扇那又厚又重的大門,竟然被人一記打飛。   那扇門何止三數百斤,而且是巨大鐵條所支,這一擊之勢,只怕已在千斤左右,眾人心中一寒,只見眼一花,一個青衣文士正立在廳中。   其心心中狂跳,忖道:冰雪老人,冰雪老人,我殺了他徒兒鐵凌官,不知他知不知道。   那少年一副坐觀虎鬥的悠閒樣子,他同桌其他少年,再也忍耐不住,一齊動手,掀起桌面,便想將整桌殘席往其心和那少年身上倒去,只是用盡吃奶之力,那桌面似連在地面,不能移動分毫。   其心漫不經意地雙指輕輕夾住桌面,那少年得意洋洋,用眼睛不斷瞧著眾人,耀武揚威。   馬回回一見那青衣文士,臉色一沉道:鐵老前輩別來無恙,十年未見,前輩容顏未改,好生教晚輩喜歡。   那青衣文士正是冰雪老人鐵公謹,他冷冷道:好說,好說。   馬回回道:前輩不知有何吩咐?   冰雪老人臉上一片陰冷,他向眾人看了一眼道:馬回回,你自不量力,想以螳臂擋車,真是好笑,你有什麼能耐,倒施出來瞧瞧?   馬回回昂然道:直道而行,義無反顧。   冰雪老人哈哈狂笑道:你說得倒是漂亮仁義,你想利用西北道上武林朋友,來成就你馬回回之名,就是三尺童子也是一目了然。   他先挑撥一番,只見眾人一個個對他怒目而視,並無半點效用,便冷冷道:馬回回,老夫念在和你師父一段交情上勸你此時全身而退,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否則悔之晚矣!   馬回回道:前輩教訓得極是,為道而死,豈有抉擇,前輩可曾聽說過考慮利害的赴義之士。   他語鋒犀利,而且句句凜然,冰雪老人大感惱怒,冷冷道:馬回回,你是決心玉石俱焚,至死不悔了。   馬回回凜然道:生死有命,晚輩卻也未必放在心上,前輩好意,晚輩心領,請前輩轉告凌月國主,就說西北道上幾百位朋友,決定戰死為止。   他豪氣沖霄,一口氣說完這一大段,眾人歡呼四起,聲勢甚是雄壯,冰雪老人冷冷道:馬回回,你看這是什麼?   他手一揚,一柄烏黑短劍脫手而出,釘在柱上,馬回回臉色大變,一時之間氣勢全消,呆呆望著那柄短劍,目光大是散漫。   冰雪老人沉聲道:馬回回,還有一幅令師親書的血簡,這個如果讓西北英雄得到了,可是不太妙了吧!   他連用密室傳音,他內功深甚,一個個字清晰地傳入馬回回耳中,馬回回神色慘然,兩眼望著那柄短劍,烏黑黑的貌不驚人。   他臉上神色一刻連變數種,一會兒絕望,一會兒殺氣凜凜,一會兒又是悵然若失,像沉醉在遙遠的往事之中。   群雄見盟主忽然失神,都是不知所措,那智多星黑通天道:盟主咱們是強敵當前,其它的事先放在一邊,只要消滅強敵,你盟主一句話,還怕辦不到。   他為人極是機智,見馬回回那惘然迷失神色,只道是兒女之情,便出言點醒馬回回。   馬回回一凜,緩緩道:只求我心安,你要怎樣便怎樣吧!   他說得雖然低微,可是董其心何等內功,他心念一動,想起藍文侯所說,父親唱的那首歌:是非本難定,但求我心安,皎比明月,那悠悠眾口,難道黑白。   他見馬回回那種強自忍辱坦然的樣子,不由又想到當年父親的處境,那光景只怕比這還要悲憤百倍,忽然之間,他的冷漠面色不能自持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激動。   他臉上露過一波波情感的問跡,是那麼深邃和複雜,他身旁那少年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呆呆的竟然看癡了。   像他這麼一個平日冷漠的人,此刻的表情是多麼動人,那少年似乎極是感動,眼圈一紅。   其心心中狂呼道:我是幫定馬回回的了,不管如何,不管對方是何等高手。   大廳中眾人也是屏息注視這突變的局面,冰雪老人用密室傳聲道:馬回回,只要你一聲令下,這些西北好漢都聽你的,你順天行事,豈不是好,只待事成,我保證還你這物件。   馬回回沉吟不語,正在此時大門外又走進一人,他風塵僕僕,一臉疲乏之色,馬回回一看,他顫聲道:大師兄,大師兄!   他聲音發硬,竟然說不出話來。   來人乃是馬回回師兄,他生性淡泊,雖是馬回回師兄,名氣卻遠不及馬回回,他中年以來,隱居祁連山山麓,將祁連一派也交由馬回回掌管。   他見馬回回臉色灰敗,心知必有大事發生,只見天山老人站在旁邊,他連忙上前行禮道:鐵老前輩可好!   鐵謹公微微一笑。他轉身一瞧,只見那柱上釘著一柄小劍,他走近再一看,激動地道:寒月匕,師弟這是哪裡來的?   馬回回一指冰雪老人。他師兄忙道:鐵前老輩請你指示晚輩,這匕首的主人是誰?   他迫不及待地說著,已大失他平日清靜淡泊的樣子。冰雪老人冷冷道:這老夫不知。他說完一伸手拔出短劍,嘴皮微動,又施密室傳音,對馬回回道:明日夜裏,老夫在城北謝氏荒園等你答覆。   馬回回眼睜睜望著他走了出去,他師兄急道:掌門師弟,這是咱們祁連派鎮派之寶,你你豈可不去追回?   馬回回慘然道:此事明日便有分曉,師兄只管放心,小弟拼得性命不在,也不會讓別人奪去此物。   馬回回說完轉身向眾人拱手道:在下與冰雪老人有約,如果此去能全身而返,各位好朋友還請繼續幫忙。   眾人都紛紛叫嚷不平,馬回回擺擺手走出廳外,他手下四大天王連忙安置眾人,那些好漢知馬回回有難言之隱,但是江湖上人最重守諾,又不便啟問。   馬回回往前走著,那條通廳的大道上仿若長了許多,沒有盡頭,這是他一生之中唯一隱密之事,在他寬廣的心胸中,這是僅有存在其中的秘密,忽然他腳步一停,立在一株牡丹花前,那牡丹枝葉茂盛,生氣盎然,從枝葉深處突起一支,生著一朵碗口大的黑牡丹。   馬回回心中一震,口中喃喃的道:黑牡丹,黑牡丹,那年那不幸的事兒發生的時候,就是開了一朵黑牡丹,這難道是一種徵象?   他仰望蒼天,忽覺悲不可抑,師父和師妹彷彿在親切地和他說著話,他一生只知見義而前,從不計較艱難得失,此時忽感軟弱無比,昔日的英雄行徑,鐵漢豪邁,像輕煙一樣,輕輕地吹遠了,他看著黑色牡丹,竟是舉步艱難。   馬回回整整思考了一天,第二天晚上,他面帶輕鬆的神色,悄悄地赴約,這謝家荒園佔地極廣,林蔭密茂,黑森森的不知有多深。   在林子的中間,馬回回昂然直立,他又恢復了昔日英雄氣概,他心中但覺坦坦蕩蕩,當一個人想通了生與死之間的關係,那麼死和生也就是一線之隔,沒有什麼差別的了。   他智慧極高,這一想通,更決定應該走的路,他默默下了決心,寧教馬回回被江湖上人不恥卑視,卻不能答應冰雪老人的威脅,他赴約之前,早將抵敵之事交代清楚,暗示繼承他為領袖的人。   他從月兒初上便等到此,心中對此事反覆思索,這件事,除了老天爺和他自己,再也沒有人能夠明白的了。他一生從不受脅於人,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只是這次的代價是太重了些,他數十年拼頭顱,灑鮮血,出生入死也不知有幾十遭,那為的是什麼?是悲天憫人嗎?那固然是一部分的原因,是天生俠骨替天行道嗎?那也是一部分原因,還有的是什麼?比性命還重要得多的聲名!   明天,也許馬回回這個渾號就在武林消失了,要存在也是臭惡的名聲,馬回回在別人心目中,是個忤逆忘恩的禽獸。   他等了很久,並不見冰雪老人出現,瑣瑣碎碎的小事,一件件都清楚地憶了起來。月光忽又被烏雲蓋住,林中更顯得陰森無比。他心中盤算道:我拼命和鐵公謹拼個兩敗俱傷,也好減了對方力量!但我功力不及他,只有一上來便用拼命的招式吧!   他正在沉思,忽然人聲一起,冰雪老人已經飄然而入,黑暗中身形之快,有若鬼魁。   冰雪老人一言不發,舉起一張陳舊的紙來揚了揚,那紙已變黃,上面黑黑的全是血跡,馬回回只覺胸上一熱,一口鮮血幾乎噴出,就是普天下人誤解他,他也不懼,可是連師父也冤枉他,他卻無法忍受。   馬回回定了定神道:鐵公謹,你自管請便,只要我馬回回三寸氣在,絕不向任何人屈服,你死了這條心罷!   冰雪老人冰冰道:你當真下了決心?   馬回回大喝一聲,一掌擊出,鐵公謹驀然一轉身,只覺手一緊,手中那張紙竟被人劈手奪過。   那人身形離他不過半尺,他雖是一時大意,但來人輕功之佳也足以驚世駭俗了。   鐵公謹反手一掌,那人身子一揚,冒過樹梢,黑暗中樹枝紛紛碎斷落地,那人身子卻絲毫不受擋阻,直往前去,鐵公謹一氣之下,長身追去。   馬回回只見來人年紀甚輕,可是身手敏捷,而且膽大心細,他心想冰雪老人一定追趕不上,很快便會折回,那師父臨終的遺囑被來人搶去,不知有何結果。   他等了很久,月已中天,仍不見冰雪老人出現,忽聞腳步之聲,他大為緊張,躲身樹後,只見川中松潘二怪雙雙提著兵器,步步為營走了過來,兩人臉上一片心焦之色。   那腳步愈來愈近,二怪中老二李猛道:明明跟著馬大俠而來,怎麼一下失了蹤跡,現在已過了二個時辰,真不知到底如何?老大你是智多星,得想個辦法?   智多星黑通天道:我此時心虛得緊,也拿不定主意,冰雪老人何等功力,我看馬大俠赴約而去,好像是赴義似的,這鬼林子又黑,真急死人了。   他語氣焦急,已大非平日冷靜,馬回回心中大為感激,這時忽聞前後左右有腳步之聲,不一會高高矮矮走出十幾個漢子來,還有師兄也是焦急不堪的樣子。   眾人一會合更是焦急,馬回回驀然縱到眾人身前,眾人一怔,都不禁喜笑顏開,馬回回從一張張臉瞧去,各人的表情雖有不同,但卻一樣真摯,馬回回突覺眼一熱,虎目一濕,這時月又鑽去,馬回回乘機舉袖擦去。      且說冰雪老人往前追去,那前面黑影東躲西藏,好像有意逗他,冰雪老人一怒,加緊腳步,前面黑影忽然一停,立在路邊朝他點點頭。   冰雪老人上前一步厲聲道:小子你是吃了豹子膽不成?快快交還我那張紙,老夫還可以饒你一命。   前面那人正是其心,他哈哈笑道:鐵老前輩你不認得我,晚輩卻認得你。   冰雪老人怒道:你還是不還?   其心搖搖頭道:是非本難定,你何必逼人太甚?再說你威震天下,何必為異國人為虎作倀?   冰雪老人怒極而笑,笑聲中充滿殺氣,他笑罷道:你是在教訓老夫了?   其心答道:晚輩不敢。   冰雪老人道:你自要送死,快發招罷!   其心微微一笑道:晚輩再奉勸一句   他話來說完,冰雪老人已是一掌打來,其心閃身躲過,他足踏天罡方位,凝神聚氣,不敢絲毫大意。   冰雪老人見他破招又疾又巧,心中一凜,又見他氣勢沉著,心中忖道:這小子年齡不過二十,可是神氣穩重,倒像有數十年內功似的。   冰雪老人身形一動,兩掌揮動,又直欺中官而來,其心見他招招都是妙絕,大反中原武學之道,招式有如漫天白雪,飄灑而來,中原武學任何掌法拳法,虛招都是誘敵,而且都是偶而有之,冰雪老人一套掌法施開,竟是虛多於實,而且以虛攻敵,虛實變幻之間,真是千端百變,防不勝防。   其心凝神應戰,他摸不清對方攻勢路子,只有先行苦守,只覺冰雪老人掌勢威力愈來愈強,力道也漸漸加重,其心守得極是緊湊,可是漸感對方竟有直逼過來的趨向,他心中一驚,全起真力,呼呼發出數掌。   他知高手過招,一著之受制,便是滿盤俱敗,要想扳回先機,那是難上又難,這數掌乃是他功力所聚,力道沉猛無比。   冰雪老人攻擊一挫,其心不再退守,運起真力,也和他搶攻起來,兩人見招拆招,打得十分激烈。   他兩人武學已臻通澈地步,對方任何一招都已了然於胸,是以招式都是一點即止,他施盡招式,運盡力道,也只能苦待個平手,若說要佔上風,那是絕不可能的了,他招招神出鬼沒,確是高手之風,可是冰雪老人不但絲毫不懼,守中有攻,不見半點敗象。   冰雪老人愈戰心中愈驚,他自命世間已少對手,想不到面前這少年頂多二十左右,一身功力之強,真是令人不可思議了。   董其心心中卻想道:冰雪老人如果助紂為虐,中原道上可是慘了。   他心神微分,對方一招長驅而入,這招乃是冰雪老人近兩年之內所創,掌影飄忽,手臂關節一垂之下,竟然軟綿綿有若無骨,從不可能的方向擊來。   其心一震,他不及思考參解之法,只得先退一步,冰雪老人得勢疾攻,掌勢猶若狂風暴雨,他攻勢又疾又狠,而且力大式沉,武林之中,大凡快疾之拳法掌法,變把太速,力道上未免略遜,如說力大勢猛,當首推少林百步神拳,可是變化卻少,往往數招化為一招,但雖是簡單幾個招式,卻能無所不摧,這天山鐵氏老人,竟能在疾中暗蘊至強內勁,真是一代宗師的地步了。   董其心一招失著,招式被逼,竟是手忙腳亂,他連退數步,只見冰雪老人臉上青氣上冒,眼中殺氣騰騰,他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罷,如果再不施出絕技,只怕就要落敗受傷。   他飛快地想了一下,冰雪老人鐵公謹已是站盡優勢,突然鐵公謹右手一抖,直往其心頸下玉枕穴點來,其心看出他此招中另藏數招後著,當下不及思索,雙掌一合,臉上一片穆然,漸漸酡紅。   那冰雪老人鐵公謹右手食指眼看離其心頸下只有二寸左右,突然臉色大變,硬生生撤回攻勢,倒竄數步,雙手緊護前胸。   他雙目凝視其心,目光竟有一絲畏懼之色,其心微微一怔,轉身而去。   鐵公謹呆呆站在那裏,他似夢囈自語道:震天三式!震天三式!這功夫難道世上真有人會,凌官難道真死在這小子手中不成?   他想起愛徒之死,忽然氣膺於胸,抬頭一瞧,已不見那少年的影子,他心中猶自發寒忖道:如果真是震天三式,我可以抵擋得住嗎?   要知這三式,自南宋末年,已被江湖中人奉為無堅不摧的掌中之王了,後來不知怎的突然失傳,百年以來再不見這種至上掌式。   且說其心脫身而去,他疾奔一陣,微感疲乏,心想這冰雪老人實在非同小可,自己和他一陣搏鬥,竟感真氣不繼,便坐來調息一番,運氣過了二周天,不但疲乏全消,精神更感煥發。   此時夜漸深沉,其心沉吟一會,終覺冰雪老人如果為虎作倀,實在是個大患,那怪鳥客行為鬼祟,不要也是凌月國主派來的奸細,自己可不能手下留情了。   他想起適才搶來那張皮紙,不知是什麼東西,竟然能將馬回回逼成那個樣子,他好奇心起,不由借著月光,仔細瞧了瞧那密密麻麻的字跡。   他愈著愈是寒心,竟是作聲不得,原來那紙中血書,正是馬回回師父絕筆之書,他上面寫得雖是潦草,可是卻是有頭有尾,明明白白寫著一件人神共憤的殺師叛逆的事件。   原來馬回回師父當年正在坐關,忽然受到高手襲擊,他運功正在當頭,自是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而這下手的人,卻是他喜愛之小徒兒馬回回。   那字跡愈到後愈是潦草,想是力盡將死,最後幾行,已是字跡散亂,漫不可識。其心想到馬回回那種被欺的樣子,心中原來對他十分同情,可是目下鐵證在手,實在令人生疑。   其心心中忖道:那馬回回不但是西北道上第一條好漢,而且是仁義大哥,如果他是面偽心惡,那真是深沉可怕。但他這聲名又豈是一日所成,常人如能一生行善,就是偽善一生,那也便是好人了,唉,是非本難定,馬回回,我是不會相信此事的。   他將那張皮紙順手藏在袖中,腦中只是盤桓著那最後幾行血書:余今死於逆徒之手,夫復何言,而行兇之器乃吾派之寶寒月匕,逆徒知余罩門,一擊而中,余數十年育之教之,不意如此結果,嗚呼,天下為人師者豈不痛哉?   他心中甚是紊亂,站起身來正待離去,忽然身後微微一響,他拾起一根枯枝,頭也不回地彈了過去,只聽見一個熟悉聲音道:喂,你好大的力氣,把我手打痛了。   其心暗暗一笑心中奇怪:這人老跟著我,而且行動古怪,不知是何路數。   那背後之人已經走近,正是那俊美少年,他笑哈哈地道:喂,你本領真不小,把那冰雪老人給趕走了。   其心笑道:你倒是靈巧,躲在一旁,我都沒有發覺。   那少年得意道:我天還沒有黑就趕這裏來了,我知道你是幫定馬大俠的,所以先溜來躲在樹裏,真運氣,恰巧碰到你和冰雪老人一追一趕,到此處大戰,不然這林子又大又黑,哪裡去找你們?我見你已得勝,便先跑到此處等你。   董其心道:原來如此!夜深了,我可要回去啦!   那少年急道:慢一點,慢一點,我還有話跟你說。喂,你到底是誰?武功這麼好,簡直簡直比我比我姑姑也差不了許多?   其心淡淡一笑,他心念一轉問道:請教令姑是何人?   那少年支吾半天,卻是不肯說出來,其心知他不願露底,便也不再追問。   其心點點頭,那少年道:我本來怕你一個人可能不是那冰雪老人對手,想要助你一臂,可是剛才呀,我連瞧都沒瞧清楚,唉,我功夫是太差了些。   他神色懊惱已極,他人本生得俊美,此時臉上跋扈之氣一除,更是逗人好感,其心覺得此人孩子氣得緊,他好心好意來幫自己,看來定是不假,雖是不自量力,可是這番心意,倒是令他甚為感激。   其心道:你武功也不算壞,不然那松潘二怪,豈會奈你不何?   那少年果然歡喜道:其實我是不會輸給那矮鬼的,如果你不勸解,那矮鬼一定要吃大虧。   其心暗暗一笑,心想少年人好面子不肯認輸,這是天性,原本無可厚非,其實他自己也是少年人,可是他為人深沉,大非一般常人。   他笑笑道:你佔了優勢,這個我也看得出。   那少年喜氣洋洋道:只有高手才看得出,我如施出施出金沙啊!董兄,你適才呆呆著個什麼?   他話說了一半,吞吞吐吐忍住不說,其心道:如果你施出金沙掌,那松潘二怪也討不了好。   那少年神色大驚道:你你怎怎麼知道?董兄,什麼是金沙掌?   他此言等於承認,忽然又加上後面半句,更是欲蓋彌彰了。   其心笑道:我是猜著玩的,金沙掌原是武林一絕,你說什麼金沙,我自然會想到上面去了。   那少年哦了一聲,信以為真,他說道:明天下午,我在林子等你,有要緊之事相告。   其心搖頭道:明天我還有要事做哩!你有事現在就講如何?   那少年不喜道:你不來便算了,何必推三推四。   其心道:我實在有事分不開身,這樣好了,明天一早,我在這裏等你如何?   那少年點點頭,他抬頭瞧了其心一眼,忖道:你現在如此驕傲,到明天你知道我是誰,便會低聲下氣的了。   兩人分手而別,其心盤算明日正午,便是和怪鳥客之約,只怕又是一場大戰。   他走回客舍,只見房門上一個淺淺的掌印,分明有人作了手腳,他細瞧那五個指印印得雖淺,可是力道均勻,深淺一致,而且清晰異常,來人功力顯然不弱。   他略一沉吟,推開房門,他運足真氣,提防暗算,臉上卻是神色不動,只見燈火大亮,桌子當中,端端放著一張拜帖。   他上前一看,原來正是怪鳥客所留,約他明日初更在蘭州城外青龍山嶺比武,其心順手丟開,他心中早有打算,舉杯飲茶,只覺手上一重,那隻細瓷茶杯,竟然被人運用巧妙內勁,壓入桌面之中。   其心知這是怪鳥客示威來著,心中不由暗暗生氣,他心中忖道:我和這怪鳥客並無深仇大怨,他卻處處逼我,難道我董其心怕他不成,明日好歹給他吃個重重苦頭。   他伸手一托,那茶杯波地跳出,他知那怪鳥客卻也非是尋常之輩,便屏除雜思,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日上三竿,這才一覺醒來,只覺精神充沛,他漱洗已畢,忽然想起那少年之約,連忙飛步往城西趕去,早飯也不及吃了。   他趕到林子,並不見那少年到來,等了一會,只聽見林中沙沙之聲一起,一人撥葉而來。   其心抬頭一看,來人是個年輕姑娘,布衣荊裙,臉上脂粉不施,卻是天生麗質,膚色似雪。   那姑娘向其心走來,她嘴角含笑,那林中陽光透隙而入,映著她那小臉陰暗分明,極是生動,她走近其心,立在其心面前。   其心心中好奇,忍不住一瞧,只覺那少年面貌熟悉,忽然靈光一動,他恍然大悟,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作勢問道:姑娘有何貴幹?   那少女咧嘴而笑,樣子很是天真,她說道:喂,你真是貴人多忘事,瞧你才隔一天,便認不得人家了?   其心只作不知。那少女笑道:真是傻瓜,喂!我問你,今天來這幹嗎呀?   其心道:我和一個新朋友相約在此會面,不知怎的,他卻遲遲未到?   那少女見他還是不解,心中忖道:這人如此滯鈍,那一身武功不知是怎麼學來的。   她笑嘻嘻道:我扮男你都認不出,真笨死啦!   其心瞧著她那嬌憨樣子,心念一動,又想起那在洛陽城中病著的莊玲小姐,暗暗想道:真是笨嗎?不然那莊小姐從前對我好,我只當她是發大小姐脾氣,可憐於我,反倒處處奚落她,防她一著,可是上次我見那姓齊的闊小子和她在一塊,心中卻滿不是味兒,難道我不能忘她?   他從未想到這個問題,這是陡然想起,竟是千頭萬緒,無法理清,從前莊玲處處將就他,他卻處處裝得不在乎,此時又懷念她,這是怎麼一種心情?他是聰明絕頂的人,可是對這種矛盾心情,卻是不能解釋。   難道這是一個人長大了的現象嗎?他心裏想著,那少女見他不說話,只道他是驚得呆了,便道:喂,你在胡想什麼?   其心一驚,忙道:怎麼一個翩翩少年,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美麗姑娘了,真是大怪事,大怪事。   那少女道:這有什麼稀奇?喂,你說我裝男子還過得去嗎?   其心笑道:真是貌比子都。   那少女心喜,卻是不露顏色。其心問道:你說有要事告訴我,現在總可以講了吧!   那少女想了想道:我要告訴你,我是一個女子,這個你必須知道,這不是要事嗎?   她正經說著,臉上卻是羞澀之色。其心不覺啞然,他尋思道:這人我行我素,性格倒是灑脫。   那少女道:咱們走進林裏去罷,那裏有一個大大水池,四周植滿了芍藥花,真是美麗極了。   其心不語,跟著她進了樹林,轉了幾轉,只見地勢開闊,前面一數畝方圓水池,四周鮮花似錦,開得十分茂盛。   那少女指了指示意其心坐下,那少女道:你一定對我身世很是懷疑,其實我也沒什麼隱密之事,你上次出手救我,我心裏很是感激,我知道你是不願露出武功的。   她柔聲說著,已大非男裝時那驕傲口氣,其心暗暗稱怪,那少女便道:我姑姑教我武藝,可是她卻不准我向任何人說出她的名號來,喂董董公子,你不會見怪吧!   其心見她款款說著,不知她倒底有何心意,只有默默聽著。那少女道:我家裏很窮,啊,也不能算是太窮,粗飯淡菜過日子,你你我看你也並不富裕吧。   其心點點頭,他耳中聽著,心中卻直想道:她告訴我這幹嗎?我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她向我說她家庭狀況,這是什麼意思?   那少女幽幽道:其實有錢又有什麼用,只要有志氣,窮家人總有翻身的一天啦!董公子,你說是嗎?   董其心茫然應是,少女道:我雖是練武,可是別的事卻也會做,我在家時,每天挑水,砍柴作粥,在溪邊洗衣。   她眼睛微閉,臉上色彩鮮明,似乎對那種生活很感神往。   少女又道:有時農忙了,我還要去幫忙插秧呀!車水呀,還有捉蟲呀,總之一天到晚真是忙極了!   她雙手微微揮動,表示加強語氣,那雙白嫩小手,自然露出衣袖。其心瞧著那雙小手細皮嫩肉,再怎樣也不敢相信這雙手曾經在污泥中插秧泡水,那捉蟲之事,更是想都不敢想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