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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卅三 甘蘭道上

七步干戈 上官鼎 9699 2023-02-05
  其心為探明怪鳥客到底真相如何,他馬不停蹄地趕往西北去。   一路上漸行漸西,雖然已是仲夏,可是愈走天氣愈涼爽,一出潼關,舉目都是一片黃土,莽原千里,無邊無垠。   他快馬加鞭,不一日過了天水,已入甘肅境地,沿途村落愈是稀疏,往往走上半天,碰不到一個可以打尖之處,原野上倒是牛羊成群,夏天水草正肥,牧人們將牲口都趕了出來。   這日他走上赴蘭州的官道,離蘭州還有半日路程,忽見道上漸漸熱鬧起來,行人商旅,絡繹不絕,其心跑到中午,揀了一處乾淨的十里亭休息一會,他一路上趕路,多半是吃乾糧,這時叫了一碗麵、幾樣鹵菜,吃得甚是暢快舒服。   忽然背後蹄聲大作,兩匹高大駿馬突然停下,揚起一大片灰塵,瀰漫空中,慢慢都落在其心菜碟之中,其心吃得也差不多了,他不願惹事,正想起身會賬離去,那馬上兩人已大步跨進酒肆之內。

  那兩人生得豹頭環目,樣子極是魁梧,董其心不由打量了兩眼。那其中一個已急叫道:掌櫃的,削麵,打酒,切三斤鹵牛肉來,快!快!快!   他神色極是急促,恨不得掌櫃多生幾雙手。其心瞧他那餓死鬼樣子,心中忍俊不住。   另一個漢子見將董其心的菜弄得全是灰塵,不由甚感歉意,他看了其心一眼,抱拳道:在下兄弟兩人急於趕路,弄髒兄臺菜餚,心實不安,兄臺如果不棄,共飲一杯如何?   他雖生得高大,可是說話斯文一派,其心對他生出好感,也拱手道:小可已然吃飽,兩位自管請便。   那大漢道:四海之內皆是兄弟,兄臺何必推辭?   其心推辭道:小可也實有事,兄臺高誼,小可心領就是。   這時掌櫃將酒麵及鹵牛肉都端了上來,那大漢見其心堅辭,也不便再勉強,笑笑坐下大嚼。

  董其心向兩人作別,上馬而行,走了不久,只見路上來往的都是江湖漢子縱馬疾馳,但心中暗暗稱奇,心想只怕又是那幾個異服傢伙弄的玄虛。   他心中沉吟,馬行漸緩,後面一批批趕過他,他想不通這條路上為什麼會有這許多江湖上人。正自琢磨,忽然背後啪的一聲,一人凌空揚鞭,聲音極是清脆,兩騎擦肩而過,那馬上的人正是酒肆中所見大漢,回頭向其心一笑道:咱們城內再見。   其心微微一笑,那兩騎已衝得老遠,他一夾馬腹,也飛奔前去,跑了一個時辰,蘭州城已遙遙在望。   他進了城,盤算與約期還早,先在蘭州城住下幾天再說,便匆匆找到一家客棧,將馬匹行李安置妥了。這時離晚飯時間尚早,其心閒著無事,便上街逛逛。   蘭州乃是西北重鎮,城牆築得極是堅固,董其心轉了城中心一周,買了幾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吃了,只覺甜脆無比,齒頰留芳,他心中忖道:久聞蘭州是水果之都,看來名不虛傳。他又買了兩大串南疆葡萄,真是顆顆透明,粒粒無核,吃到口中立刻化為一泡甜漿,令人暑渴頓消。

  董其心邊吃邊走,真像一個頑皮小童,他心中很是輕鬆,又回復到兒時那種情趣。   他走到華燈初上,這蘭州城到底遠遜中原繁華之地,入夜來街上冷冷清清,比起洛陽城笙歌處處,喧嘩比比,真有天壤之別。   董其心看看沒有什麼值得觀察之處,便信步走到店中,剛一回房,忽然聽到隔壁一個洪亮的嗓子道:老子活了這大歲數,從來沒有受過這種窩囊氣,依老子性,一把火燒得精光。   另外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老二你狗熊脾氣慢發成不成,那酒樓掌櫃的你可知他是誰?   這兩人一口川音,董其心暗暗稱奇忖道:四川的好漢也來了。   忽然砰地一聲,顯然有人發脾氣拍桌子,那洪亮的嗓子叫道:管他是誰,老子要碰他一碰。   那低沉的聲音道:老二,你這脾氣可發不得,如果你知道他是誰,你就不會發脾氣了,那掌櫃的是馬大俠手下四大天王之一。

  那洪亮的嗓子立刻驚叫道:原來是馬大俠的手下,真是大水沖翻龍王廟,算我李猛有眼無珠。   那低沉的聲音道:所以我說老二你那毛草脾氣少亂發,如果剛才你和那掌櫃幹上了,不說取勝之機渺茫,傳說出去,人家只道我們松潘二怪是忘恩負義,拆起馬大俠的臺來了。   他洪亮的嗓子唯唯諾諾,其心心中暗笑:這人恩怨分明,倒是勇於認錯。   他正想叫店夥送飯來吃,忽見走廊上腳步之聲大起,來了五六名大漢,直奔隔壁房間。   董其心好奇心起,也慢慢踱出房外,閃到小院暗處,只見那批大漢站在門外,過了一會,一個為首漢子上前敲門。   那裏房門一開,裏面走出兩個矮小漢子,怒目打量眾人。   那聲音洪亮的矮漢道:諸位有何見教?

  閣下大鬧酒樓,摔碗掀桌的好不神氣,難道欺侮咱們蘭州城無人?   另一矮漢忙道:我在下這位把弟脾氣暴躁,兄弟初來來貴地,還請諸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那敲門的漢子臉色漸霽。前一個矮漢叫道:老大,別人挑樑子挑到咱頭上來了,你還和他們賠啥禮?   那被他稱為老大的矮漢道:老二稍安忽躁,這幾位英雄也是馬大俠手下。   那聲音宏大的漢子果然氣餒道:老大,我聽你的就是。   眾人正在相持,突然一個中年漢子輕步走來,雙腳微動,已經走到了眾人之前。   董其心心道:此人輕功非同小可,他舉步如行雲流水,只怕是那祁連派高手。   那中年漢子一到,那後來的五六個大漢一齊肅手而立,退在兩邊,中年漢子拱手道:不知是兩位俠駕蒞臨,小可真是失禮。

  那矮漢中老大也回禮道:鐵掌櫃,昔年甘涼道上一見,匆匆又是十年,適才在寶號竟然想不起來,我們這個不成氣的老二,脾氣火爆,失禮之處,尚請多多包涵。   那姓鐵的中年漢笑道:一別十年,黑兄英風如昔,好生叫人欣慰。   姓黑的矮漢道:就是鐵兄也是英挺彌堅,大慰吾懷。   姓鐵的中年漢子轉身一揮手道:你們這幾個有眼無珠的東西,仗著幾手練把式的功夫,還想嚇唬人嗎?還不給我退下去,你們知道這兩位是誰?   那姓黑的矮漢忙搖手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鐵兄也不必深責,小弟多年不見鐵兄,適才回到店中,這才想起。   姓鐵的中年漢子道:這兩位乃是川內武林第一把交椅,松潘雙怪黑大當家和李二當家。   那些漢子都大吃一驚,這松潘二怪,在川甘邊境,真是盛名如雷,威震武林。

  松潘二怪老大道:咱哥子倆聽說貴主人馬大俠發下英雄帖,大會西北武林,心想定是有要緊之事,這便趕來湊個數,替馬大俠跑個腿。   姓鐵中年忙道:兩位義薄雲天,在下先替敝主謝過,敝主這幾天忙著佈置,兩位先生先請屈駕迎賓館如何?   松潘二怪老大笑道:山野之久不識禮數,好在後日便是會期,到時再和馬大俠見面便是。   那李老二一句話不說,只是賠著笑臉站在旁邊。姓鐵的中年道:後日午後,在城東吳家花園大廳開會,在下身有急事不便久留,就此告退。   黑老大道:鐵兄只管請便。   姓鐵的中年又向松潘二怪告了罪,飛步而去,神色甚是匆匆。那黑老大低聲道:鐵大濱這十年來又精進不少,看他精進內蘊,足下又穩又快,已得祁連武功真傳了。

  李老二只是點頭,兩人走進屋中,董其心閃了出來,他心中沉思不已,想不到自己千里迢迢趕到蘭州應戰,對手尚未見到,蘭州城內倒發生如此大事。   他慢慢走回室中,心中想道:那姓鐵的武功已臻高手境界,可是還要替人跑腿,那姓馬的是誰?我後天到倒要去見識一下。   這時剛才上更時分,董其心吃完晚飯,明月初升,北方天空清朗,更顯得高不可及。其心望著月影,透窗進來,不由又想起遠赴崑崙的父親來。   父親心中充滿了隱密,可是吝嗇得一點也不告訴他,他一身武功都是父親所授,可是他卻沒見過父親施過一招半式。這幾年來,父親衰老的更是快,那外表已是龍鍾老態,這是身修上乘內功所不應有的現象,可是為什麼呢?   父親被天下人戴上了個兇神惡煞的帽子,可是他卻從未辯護過,許多人至死還以為父親是個嗜殺若狂的惡魔,這世上只有極少數人相信他是冤枉的,像藍大哥藍文侯,還有那白髮蒼蒼可親的武當道長周石靈。

  他想到很多很多,莊人儀、莊玲、齊天心、青袍怪客、天劍令,這些人物和這些事物都從他眼前閃過,他努力思索,便將這些人和事物聯上關係,可是儘管他腦子細密,思想深沉,卻一點也想不通其中真相。   他頹然嘆口氣道:唉,我對爹爹的事實在知道得太少了,這邊事情一完,我一定要去尋爹爹去,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他轉念又想道:如說莊人儀冒我爹爹之名到處為惡,我親眼見莊人儀有製成的爹爹的面具,此事原本不假,可是莊人儀那人本事雖是不錯,到底不能稱為絕代高手,頂多和熊競飛他們一流,如說不是他,那他為什麼要製爹爹面具。   還有那姓秦的蒙面漢子,我總隱隱約約覺得他身懷絕大秘密,只可惜沒能追到他一問。   他想著想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聞遠遠更聲三鼓,他知時間還早,便又想道:那齊天心和青袍怪客又是什麼關係呢?那青袍怪客出手除去南海豹人,那身功夫真是駭人,已達到非人所能想像的地步,我就是功夫再高一倍,也不敢和他交手。

  他不斷沉思,以他天資之佳,任何蛛絲馬跡他都不會放過,然而這事卻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下手。   他很久沒有如此靜靜想過,忽然前院吵嘈之聲大起,打斷他的思路,他作了一個結論:總而言之,爹爹是身負奇冤,有人借著地煞的名義,在外胡作非為。   其心推開門,只聽見外面吵鬧之聲愈是激烈,他走到前店,只見一個少年公子,正在大發脾氣,用腳不停地踢著櫃檯。   那掌櫃的不斷說好話,那少年只是不理,董其心待要上前去勸,那掌櫃看見來了客人,連忙便要上來評理。   掌櫃向其心道:小店這幾天客人太多,上房只剩下兩三間,這個客人非要包下一個獨院,小老頭告訴他每個院中都住了客人,他卻叫小老頭把自己住下的客人趕走,他願意賠兩倍銀子,不說現在已是半夜三更,咱們做生意的總有個先有個後   他不斷向其心訴苦,那少年大為憤怒,只是用力踢著櫃檯,聲音震天,那掌櫃話聲被蔽,再也說不下去。   其心不由向那少年打量一眼,只見那少年生得俊秀已極,是個少見美男子,他北行路上見的都是又粗又壯的大漢,此時見到這等清秀書生,不由產生幾分好感。   其心上前拱拱手正待勸說,那少年似乎對踢桌子頗感興趣,不斷地踢得震天響,聲音傳得老遠,正眼也不瞧其心一眼。   其心見那少年背後背著一個長形包袱,分明是件兵器,那櫃檯是胡桃硬木所製,端的硬逾老石,其心眼前一掃,只見那木櫃檯已被那少年踢破一個小洞。   其心暗忖道:這人年紀輕輕,武功倒有根基,一定是名門弟子,一出道被人你捧我拍,便驕傲上了天。瞧他這般不講理,難道是他師父教的不成?   那少年道:怎麼樣,老頭子,如果你再不依了本少爺,惹得少爺性起,一把野火將你這黑店燒得精光。   他眉毛一揚,挺直鼻子往上直聳,一臉唬人的樣子。其心見他裝腔作勢,樣子很是活潑頑皮,心中不由一樂。   那掌櫃的道:清平世界自有王法,客官你可不能蠻不講理。   那少年嚷道:你要跟少爺打官司,告訴你,你這官司就是打倒皇帝跟前也是枉然,你是輸定了。   他邊說邊踢,那掌櫃從來還沒有見過這等不講理的人,只氣得吹鬍倒鬚,卻是拿他無可奈何。   那少年道:本少爺這就去尋火種去。   忽然背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且慢。   那少年愛理不理,依然踢櫃子,其心一看,原來正是松潘二怪中老二李猛,臉色甚是不善。   李猛道:這位小哥子敢情是精神太好了,你進店來吵到現在,格老子到底幹啥子事。   那少年冷冷道:朋友你少管閒事,安安靜靜去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李猛大為發火,他破口罵道:格老子的,你這龜兒子是人不是,怎麼沒有一點人味,老子走了一天路,好容易才睡下,龜兒子卻大吵胡鬧,好像你家裏死了人。   他嗓子原寬,這時再加上那少年踢櫃之聲,真是鬧得不可交加。那少年眉毛連揚,一臉不屑的樣子,李猛看到這樣子,心中更是有氣,他冷冷道:哪個沒有教養的,養出這種人。   他話一說完,那少年勃然大怒,轉過身子便去放對。李猛淡淡道:格老子的要打架嗎?偏偏老子手心癢,龜兒子的走啦!   那少年道:狗嘴裏就是長不出象牙來,走就走,少爺難道怕了你不成?   他大步往外便走,其心連勸都不及,兩人已在院中幹了起來。   那少年雖是年輕驕狂,功夫上倒有真才實學,兩人招來招去,漸漸打得極是激烈。   其心只覺那少年招式很是熟悉,好像在何處見過,一時之間只是想不起來。松潘二怪老二李猛,綽號三拳震天下,他為人雖是魯莽。但拳腳卻不絲毫含糊,當年他就以雙拳與威鎮西南七省的大豪薄一虎大戰,打了一日兩夜,最後施出看家功夫無敵神拳,只兩拳便將薄一虎打得口噴鮮血而亡,從此松潘二怪名氣大盛,那老大小諸葛黑通天,心機巧妙無比,行起事來,處處佔人先機,鬥智不鬥力,雖然從來沒有人見他露過功夫,可是名氣之盛,猶在三拳震天下李猛之上。   李猛兩人愈打愈是打出真火,李猛大喝一聲拳勢一變,招招勢大,如巨斧開山,那少年不敢硬碰,只是施展小巧功夫閃躲,其心見他雖在閃退之中,猶是有條有理,絲毫不亂,自成一種瀟灑之氣,心知這少年並非真個落敗。   李猛久戰不下,他乃是大有名頭的人,心中大是惱怒,其實他和這少年並無深仇大恨,只是氣他不講理擾人睡眠,這才出手教訓,此時騎虎難下,如果被人傳說出去,川中頂尖兒好漢,竟然戰不下一個乳臭未乾毛頭小子,這張老臉何處放去?當下不假思索,拳路又是一變,一招一式緩緩發出。   其心暗忖道:此人已得破玉拳之真髓,看來只怕是峨嵋派僅存幾個高手之一。   那少年見他施出內家功夫,他臉色一變,身子一轉,身形如蝶戲群花,圍著對方亂轉,其心驀然一驚忖道:好一套雙飛燕,這人難道是漠南金沙門九音神尼一派?   那李猛視若無睹,只是一拳拳發出,他出招極是沉重,暗暗蘊藏內家小天星真力,風聲呼呼,將那少年衣帶吹得亂飛。其心見兩人戰到此處,已到不傷不休的地步。   那李猛每發一掌便上前半步,待他打出第七掌,身形已經逼近那少年,他猛吸一口真氣,雙雙緩拳平擊,其心只聽見風聲呼呼,還夾著輕輕的悶雷之聲,他知這是破玉神拳的絕著霸王敬酒,此人雖是身子矮小,可是施展出來,威猛之勢有若雷公臨凡,像一座鐵塔一樣,端端立在地上。   其心對那少年頗不討厭,他心中盤算已定,如果那少年臨了絕境,自己一定出手要救。   那李猛雙拳愈來愈慢,這是他威鎮川康的三拳中第一式,很少有人能夠擋住。   那少年忽然身形一滯,他嘴角連連冷笑,身子竟然直迎上來,其心心知要糟,他正待上前解救,忽然一聲大喝道:老二不可傷人。   那李猛一怔,拳勢慢了幾分,那少年見四周激起一陣輕輕風雷之聲,這才知厲害,他原意自己功力不弱,硬拼一掌,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此時覺得情勢不對,想要閃躲已是不及。   正在這千鈞一髮當地,董其心力貫雙臂作勢欲出,那一聲大喝,李猛招式一滯,那少年眼快手快,迅速往前一逼,兩拳兩掌相接,相持不下。   那李猛這招霸王敬酒如果勢力出盡,端的可摧金石,但雙掌每推出一寸,力道便加了一成,如果雙臂推直,威力便到極度,他招勢才出一半,便被老大黑通天一喝,雙臂還是半彎,對方看準形式,逼了過來,是以只發揮了三成功力。   其心心中一放忖道:這少年定是名家高手,他年紀輕輕能夠臨危不亂,從下風扳成平手,真是很不容易,九音神尼上次被丐幫趕出漠南,難不成到了這西北之地。   他轉念又想道:漠南神尼一脈,怎會傳授男弟子?   他心中不解,此時兩拳兩掌相持空中,其心抬頭一瞧,只見兩人奮起內力,正在性命相拼。   三拳震天下李猛,身形甚是矮小,可是天生就一雙大手,比起常人手指長了好幾分,這時他一雙鐵掌又大又黑,托著那少年一雙雪白細嫩的小手,更顯得分明,那少年膚色瑩瑩發光,真若白璧美玉。   兩人相持一刻,額角微微見汗,那少年俊臉紅暈已起,顯得後勁不濟,吃力不住。   他們這一番又打又鬧,早驚動了全店住客,都紛紛出來觀看,那松潘二怪中老大黑通天,臉上神色不動,其實心內極是緊張,他知兩人內力相拼,除非一方力盡而倒,不然誰先鬆勁,一定被對方內力震傷。   他見把弟滿佔上風,不由心中略放,但他為人沉著,對那少年也無惡感,並不希望傷了那少年,但自忖又無力上前解開兩人,一時之間沉吟無著。   正在此時,忽然從大門外又走來兩個大漢,其心迎著煤氣燈光一看,原來卻是在路上碰到那兩人。   那兩人大步走上前道:瞧兩位多半是遠道而來,定是敝主人請來客人,兩位如有什麼過節,瞧在敝主面上化敵為友如何?   李猛和那少年正在運勁相拼,不能吐氣發話,黑通天見來人是馬大俠部下,連忙應聲道:在下黑通天,在場中的正是在下拜弟三拳震天下,兩位來得正好,尚望助在下一臂之力。   那兩個漢子一聽是黑通天,立刻改容相向,他兩人看了看情勢,心知黑通天希望他三人聯手解開院中相搏的兩人,雖然仍不免受些內傷,但這種以硬拼硬,不死不休的對耗著,一定兩敗俱傷。   三人互望一眼,一齊跨步上前,這時少年和李猛力道消耗將盡,兩人眼色中都有了後悔之意,那少年更是強弩之末,臉色一片慘白。   其心忍不住待要上前解救,可是轉念想道:我此行不宜露出鋒芒,免得多生麻煩。   他忽見那三人上前解救,心中暗喜道:這樣最好,免得我出手露底。   那三人上前,出手便往那少年和李猛手臂重穴抓去。其心忖道:這樣雖可減去一部分力道,可是那少年氣力已盡,如果再受力一擊,只怕腹肺之間要成重傷。   他再無暇考慮,當下身子一動,兩袖一拂,那相搏兩人踉蹌倒退數步,砰砰兩掌,都擊在其心雙臂之下。   那三人只覺眼一花,院中兩人已然分開,那少年連退四步,一交跌坐地上,其心眼睛一瞟,只見那少年臉色蒼白,可是怒容滿面,狠狠瞪著其心,眼眶中竟是淚水瑩瑩,好像對這當眾被人推倒,認是奇恥大辱,卻忘記想想乃是出手解他之危。   那兩個漢子見其心若無其事的受了兩掌,這兩掌乃是少年與李猛功力之聚,少說也有數百斤力道,可是其心神色不變,竟然硬生生接下,這種化小無形的內家功夫,也只有在傳說中聽人說過,此時目睹之下,竟然不能置信。   他兩人一瞧其心,認出是路上所遇之少年人,當下又驚又佩,半晌才道:兄臺神功驚人,深藏不露,好生叫人佩服。   其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其中一個漢子道:在下姓簡草字白超,這位是敝三弟葛乾坤。   其心對這兩個名字甚是生疏,那松潘二怪齊聲道:原來是簡二當家和葛三當家,兄弟真是失敬。   簡白超、葛乾坤連連謙遜。黑通天道:四大金剛威鎮北陲,咱們松潘兩個怪物真是心儀已久,除了十年之外和鐵大當家見了一面,一直無緣和兩位見面,今日幸會,真是一大快事。   簡白超道:原來是黑大俠、李大俠駕臨,真是幸會。   黑通天哈哈笑道:我哥子兩個老不死的,從來沒聽別人稱叫大俠,江湖中人客氣一點的叫我們怪物,不客氣的乾脆就叫老魔,兩位這樣一捧,我老兒真好猴子上天,樂得有點飄飄然了!   簡白超微微一笑道:兩位俠行風節,又豈是世俗之人所能看得到的?   他這一捧,恰到好處,松潘二怪中老二無由大起知己之感,恨不得立刻報答。   董其心見此事已了,沒有什麼熱鬧可瞧,便想走回屋去,那四大金剛的第二葛乾坤道:在下有一事請教兄臺?   其心答道:在下初來貴境,一切都極生疏。   他不願和眾人打交道,說完向眾人拱手作別,那葛乾坤忽然喜色滿面道:兄臺尊姓可是齊?   董其心搖搖頭道:小弟姓董,草字其心。   葛乾坤滿面失望,口中卻是連道久仰。其心舉步回去,忽見那少年強支著身子站了起來,臉色大是難看,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其心忙道:兄臺切切不可再妄動真氣,只須休息一夜便沒事了!   那少年吐出一口鮮血,臉色漸漸恢復,他橫了其心一眼道:誰要你多管閒事,你以為你會幾手武功便自空一切了嗎?   其心默然,那少年踉蹌而去,其心對他心生好感,竟然一反平日那種不管閒事的行為,又追上前道:兄臺內腑微傷,十二個時辰內定然不能運力與人交手,否則血潰內流,那是終身之症。   他知少年脾氣激烈,一言不對便要打架,這十二個時辰內難保不和人對敵,是以一再叮嚀。   那少年回頭叫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你囉嗦什麼?   其心笑笑道:死了倒也乾脆,如果養下一個傷在身上,一運氣便發作,那可不是舒服的事。   那少年尖聲道:我偏偏不聽你胡說又怎樣?我自己愛死不愛活怎樣?我偏偏要運氣又怎麼樣?   他聲音又嬌又嫩,分明是個童音,他一連反問三句,氣勢洶洶,好像將適才一場戰敗之氣,都要發洩在其心頭上。   其心看看四周看熱鬧的人全已散去,那松潘二怪和姓簡姓葛的漢子也已離去,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忖道:這等不講理的人倒真少見,他好像是吃定我啦!   其心道:我是為你好,你不愛聽那也罷了,再見,我可要去睡覺啦!   那少年哼一聲道:你還說是為人家好,你幹麼要幫那兩個矮鬼欺侮我!   其心一怔道:我與那兩人無親無故,根本就不認得,我怎麼幫他們了。   少年怒道:你上來勸架也便罷了,可是幹麼要勸偏架?你當我沒有看出來?你推那矮鬼是輕輕一拂,推我卻是用盡全身吃奶的力氣,你要我跌倒好看,丟人現眼,你當我不知道?   其心恍然大悟,原來這人全是為這發脾氣,他心中好笑想道:如果我用盡吃奶的力氣,像你這等腳色,十個八個也要滿地亂滾啦!   那少年沉聲道:你承認了吧!你不要以為功夫高,便可隨便欺侮人,過幾天只要你不離開蘭州,可有你苦頭吃的。   他又露出那唬人的樣子,他眼睛睜得大大的,雙眉上揚,極想裝得可怕的樣子,可是他天生面容俊秀,這一裝腔作勢,顯得不倫不類。   其心見不得要領。那少年想想忽道:我想你這人一定不是和矮鬼一道的,那矮鬼一臉下流相,看來便不是好人,你一定初入江湖,是非正邪分不清楚,所以才幫他的忙,這就是每個初入江湖的人的通病。   其心見他態度忽變,神色誠懇,竟然苦心婆心地教訓人來,他覺得這少年脾氣多變,很是有趣。那少年又接著道:只要你肯幫我,咱們前隙不計如何?   其心笑道:你要我幫什麼忙啦?   那少年道:以我兩人之力,合手去教訓那兩個矮鬼,好好羞他們一番。   其心搖搖頭。那少年氣沖沖道:你別臭美,誰稀罕你幫忙了,好,好,好,將來吃到苦頭,可不要怨我手黑心辣。   他幾步便衝了出去,目中還不斷地說著狠說:你欺侮我,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等著瞧吧!   他說到後來,語音中竟有哽咽之聲。其心暗暗好笑,心想這少年有時老練,有時又像弱不禁風,真不知哪頭來路,這樣的人,居然在江湖上行走,就算是武功獨步天下,可是看到人一言不合便打,只怕不到幾天,累也要活活累死,江湖之大,古怪之人真多,這少年年紀輕輕,指使之間自有一種雍頤之氣,好像高不可攀。   他胡想了一陣,這一陣子耽擱,已是月正當頭,夜闌人盡,西北的夏夜,就像中原的秋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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