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七步干戈

第24章 廿四 以一敵三

七步干戈 上官鼎 13496 2023-02-05
  其心陪著藍文侯再走出了張家口,漫長的黃土道,就只有他們兩個行者。   藍文侯抬眼望了望四周,風沙在空中飛舞著,他嘆了一口氣:小兄弟,送人千里,終有一別,你到此為止吧!   其心道:大哥你這就到開封去嗎?   藍文侯道:是啊,我得日夜兼程,而且全走小路間道,定要在那三個異服狂人之前趕到開封   其心皺了皺眉頭,有一個問題他一直藏放在心裏,到了這時候實在忍不住了,他問道:藍大哥,不知那三個傢伙是一齊趕到開封還是分頭行事?   藍文侯道:據我猜想,他們必然是一齊先到開封作案   其心想了想道:開封城有雷二俠在,再加上大哥你,那三個異服狂人雖然厲害,但要想在開封城裏殺人作案,只怕便沒有那麼安穩了,我擔心的是

  藍文侯道:你擔心什麼?   其已道:如果那三個傢伙不先到開封去呢?他們先到洛陽或是長安,那邊無論是穆十俠和蕭五俠,或是白三俠與古四俠,只怕都非那三人敵手!   藍文侯嘆了口氣道:我何嘗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咱們摸不準他們究竟先到哪裡,咱們只好如此分配了   其心道:若是他們先跑到洛陽,白三俠和古四俠兩人怎能敵住?以他們兩人的性子,必是一拼了之,那豈不要糟?   藍文侯呆了半晌,長嘆道:中原武林高手如雲,若不是個個挾技藏諸名山,管天下事的大擔子,又怎會落到我藍文侯這等不成才的身上來?罷了罷了,一拼罷了,我不管誰又來管?   武林中身懷絕技的高手不乏其人,但是不是關在廟宇道觀裏面唸經,就是躲在深山茅屋之中,修身養性,藍文侯終生棲棲惶惶,吃自己的粗茶淡飯,管天下的不平之事,到頭來丐幫還讓人給拆散了,就沒聽見哪個武林高手出來為他抱不平的,他雖然是英雄肝膽,這時仍是忍不住大發牢騷了。

  其心默默想了一想,忽然道:大哥,你到開封去,我到洛陽去吧!   藍文侯一把抓住了其心的肩膀,激動地叫道:小兄弟小兄弟,我早就知道你是滿腔熱血的!   其心是個城府頗深的少年,他盡量使自己冷得像是一塊冰,好像世上沒有一件事能夠使他的熱血沸騰,但是有一件事是無法改變的,那便是天是地煞董無公的骨肉,他的血脈中流著的乃是董無公那熱情的熱血!   此刻其心終於無法再冷靜了,他曾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只管自己的事才是最聰明的人,世上不平的事太多了,要管也管不完,無法阻止所有的不平事,只有躲避它算了,但是其心愈是冷靜,愈是躲避,結果卻是逼著他一步步地步入世上的不平事中。   藍文侯興奮地拉著其心的手道:那麼小兄弟,咱們立刻就各奔目的,洛陽城中悅來老客棧是丐幫會合之地,剩下一個長安,那那就碰碰運氣了!

  其心不知怎的心中有一些亂,他笑了笑拱手道:大哥珍重。   目送著藍文侯魁梧的背影遠去,其心聳了聳肩,自己對自己說:既然答應了,就放手去做罷。   於是,他向右邊的一條路走了下去。      晨曦像黃金般的燦爛,在北國的平原上更顯得那麼輝煌。   其心睜開了眼,他把蒙蓋在頭上的衣服掀開,昨夜,他就這麼睡在荒野的大樹下。   去冬的枯草梗戳著他的背,左腳也有麻木,他彷彿又回到了童年流浪的時光,他微微笑了一笑,坐了起來。   他眼前一亮,使他驚詫的是不知什麼時候在他睡覺的坡向下看去,不及三丈之遠停著一輛帶篷的馬車。   他暗道:唉,昨夜睡得真和死人一樣了。   他把那件當被子的厚衣穿上,隨手摸了擺頭上散亂的頭髮,便一步步走下坡來。

  走到那馬車旁,忽然他聽到咦地一聲驚呼,他一回頭,只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很快地閃入車內,他不禁怔了一怔,只見那篷車後面又走出一個婀娜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面如芙蓉,目如明星,雖是布裙衣衫,但是卻遮掩不住她無比的艷麗,令其心驚震的是,這一張臉孔依稀有幾分熟悉   他想了一想,想起來了,這少女的臉孔竟和三年前莊人儀的那個寶貝兒女有幾分相似。住在莊家中當小廝的時候,其心對於那個嬌縱的小女主人根本不理不睬,那時他除了覺得那個年齡相仿的女娃兒長得很好看外,旁的什麼也沒有感覺到,莊玲對他的一片真心情意,他根本毫不在乎,直到他出手擊斃了莊人儀之後,他才感到十分抱槐,尤其一當他想到了莊玲,他便覺得十分內疚。

  這就是其心先天的唯一弱點,他在外表上是做到了不動心的地步了,但是在內心仍會感到內疚,就只為了這個弱點,終於使其心後來陷入了無窮的煩惱。   其心望著那少女不禁呆了半天,那少女被他這麼盯著,不禁臉上一紅,慢慢低下了頭。   其心見她並不認得自己,忍不住問道:姑娘   那少女抬起眼來望了其心一眼,其心被她望得心中微微一慌,他停了一停才鼓起勇氣道:姑娘可是姓莊?   那少女低頭搖了一搖,沒有答他。   其心沒有什麼話可說了,本來打算走開,但是忍不住仍站在那兒打量了那姑娘一眼。   那姑娘以為他已經走了,抬起眼來,正碰上其心的眼光,她紅著臉背過身子去。   其心呆了一呆,這時篷車裏一個人走了出來,看那衣著正是方才見到的那個漢子,其心一看,只見是個年在六旬的老者,臉上皺紋縱橫,雙目中卻射出一種奇怪的光芒,牢牢地盯著其心。

  其心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拱了拱手道:老大請了。   那老人冷冷點了點頭道:小哥兒打哪兒來。   其心的心中正在想著別的事,心不在焉地隨手向後指了指。那老人道:這麼說來,小哥是要往洛陽去啦?   其心道:正是   老人的目中又射出一道異光,微微點了點頭道:咱們是同路的了。   其心心中仍在想著那個熟悉的面容,這時那少女走了過來,對那老人道:爹,馬兒餵好啦   那老人指著那少女道:這是小女   其心只好拱拱手道:老丈,你們坐車,在下這裏先行了。   老丈拱手道:好,好,咱們前途見。   其心本對那姑娘總有幾分疑惑,但是那少女喚那老人一聲爹,這就驅散了他的疑惑,他大步向前走了。

  他心中暗笑道:聞說女孩子家長大十八變,若是那莊玲真還在世上的話,只怕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就認識呢!   這一段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其心不自覺地愈走愈快起來,也不知走了多久,背後蹄聲得得,他回首一看,只見黃塵起處,那輛馬車飛馳而來,其心走到路邊上,遠遠只聽見車上的老漢高聲叫道:嗨,小哥兒,你好快的腳程!   得得得,那馬車慢了下來,那老漢道:小哥兒,瞧不出你斯斯文文的模樣,行起路來真比慣走長路的腳夫還行。   其心笑了笑沒有答話,他走到馬車邊問道:老丈貴姓?   老者揚了揚馬鞭道:老漢賤姓易,小哥兒貴姓?   其心道:在下姓董。   老者道:此去洛陽還有好幾天路程,咱們這車子空敞得緊,小哥兒若是不嫌,就一起坐上來如何?

  其心要想快些趕路,只怕坐上車去人家要一路慢慢觀賞風景,到時候自己又不好意思,便道:不,不,謝了,在下還是走走的好   那老者率性勒住了馬車,誠懇地道:小哥兒,你可不要客氣,常言說得好,出門靠朋友,我老兒最喜結交年輕朋友,你不必推辭。   其心雖然聰明絕頂,處事冷靜深沉無比,但是他的社會經驗究竟太少,那等應對交際之詞若是沒有經驗,任你再是聰明,也絕流利不起來,其心一時想不出用什麼話來推辭,只搖手道:不,不貴車上有女眷,在下怎好   他話尚未說完,那老者已大笑道:來,來,又不是叫你坐在車裏面,你坐在我身邊豈不好?這車子原就該是兩人駕御的。   其心覺得再也不好推辭了,只好爬上車去,他心中對這老者的好意十分感謝,只是不便說出自己急於施展輕功趕路。

  午間經過一個鎮集,老者只讓馬匹飽餐休息了一下,自己也在鎮上買了些東西便繼續趕路。其心暗暗放心,心想大約這老者也是急於趕路到洛陽去,如這般走法,絕不會慢到哪裡去。   夜裏,他們又在前不巴村後不巴店的野外過夜了,其心拿了一條毯子下了車道:在下在那樹下睡一覺便成了。   他以為那父女二人睡在那篷車中,哪知他方才躺下,那老漢也拿了一條毯子走到樹下來,其心道:易老丈不要客氣,在下流浪慣了,露宿野外是經常的事啦   老漢笑道:不不,小女一個人睡,老漢隨便睡哪裡都是一樣的。   其心也沒多說,便閉目睡了。   夜深時,睡在其心身邊不遠的易老丈輕輕地爬了起來,他幾乎是一分一分地緩緩向其心這邊移了過來,當真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漸漸,他到了其心的身邊,只見他的雙目射出一股殺氣,他輕輕舉起掌來,對準其心的正胸,緩緩地下降   但是他的手掌降落到距其心胸口僅有數尺之時,他忽然停止了下落,只因他想到了一個問題   若是這一掌打不死董其心呢?   若是這一掌不能送了董其心的命,那麼今夜裏死的不是董其心,而將是自己和自己的女兒兩人了。   然而此刻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啊其心放心地熟睡在面前!   問題只在一掌能不能斃了董其心的命!   他重新把董其心的功力估計了一遍,三年前,他還是一個孩童的時候,他就一掌擊斃了武林中的神秘高手莊人儀,這三年後,董其心的功力該到了什麼地步了?   若是趁這機會用毒害他,那該是再好沒有的了,可是老者猶記得三年前南中五毒對這怪童不生效力的往事,太多的奇蹟使得老者左思右慮,不敢貿然下手。   他考慮又考慮,頭上的汗珠一顆顆暴了出來。   其心依然呼吸勻靜地睡著。   老者猶疑著,遲遲不敢下手,他想道:這小子只怕是這世上第一個奇人了,也許他的功力已經到微風驚而內力生的地步,那麼我這一掌下去,這一輩子便再沒有機會報仇了   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影子,暗道:若是我的掌力有那個身穿銀狐皮裘的公子哥兒那般強,我便毫不考慮地一掌拍下去   想到這裏,他緩緩地放了手掌,用連自己也聽不見的聲音對自己說:我不能貿然行事,壞了我的全盤計畫,董其心,董其心,你遲早還是得命送我手的!   他又悄悄地爬回原地睡下了。   於是,在冥冥之中,其心又度過了一次生死的關頭。   天亮了,曙光劃破了黑暗的天空   其心揉了探眼,輕輕地爬了起來,他看了看身邊不遠處易老丈還在打鼾熟睡,他伸了一個懶腰,想要弄點水洗個臉,他想起馬車的前座下有一個大水壺,於是他緩緩向馬車走去。   天色依然暗得緊,其心半睜著睡眼,迷迷糊糊一直走到馬車上,他才發現馬車邊站著一個人。   他退了一步,道:呵易姑娘你早。   易姑娘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齒。   其心道:在下我是來取水壺的   易姑娘伸手在馬車上把水壺取了下來,遞到其心的手中,她淺笑著道:我叫易蓮兒   其心接過水壺,尷尬地道:我叫董其心,易姑娘易姑娘與在下認識的一人好生相像,是以在下一見到易姑娘便覺吃驚   那易蓮兒揚著一邊的細眉微笑道:我和誰相像?   其心道:那是我重年時童年時一個朋友。   易蓮兒的俏臉上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低聲道:你的朋友嗎?   其心只好點了點頭,他心中有一言難盡的感覺。易蓮兒沒有再多問,只是淺笑著望著其心,那光滑的臉頰在曙光下有如透明的一般,烏黑的眸子下是挺直的鼻梁,那模樣真美極了。   其心不敢直視,只提著那水壺緩緩地走開了。   天亮時,馬車又啟程了。   洛陽,終於在望了。   其心抖了馬韁,車子慢了下來。   易老兒回過頭來道:女兒,咱們到洛陽了。   車中傳來嬌弱的回答:嗯   其心駕著車走進這歷代帝王建都之地的古城。   進城一直走過去,不到半里路,便看到了悅來老客棧五個金字的大招牌,其心連忙徵詢地望了易老兒一眼,易老兒點了點頭。   其心把車停在客棧門口,早有夥計來牽馬招呼,其心和易老兒走了進去,那賬房堆滿了笑容上來道:客官,一路辛苦啦。   其心不知這是大客棧裏夥計的生意經,只道是人家與他禮貌,連忙拱手道:還好,還好。   那賬房一看便知是個初出門的娃兒,其實其心十三歲起便到江湖流浪了,只是他從來沒正式住過一次旅館,都是草行露宿罷了。   那賬房道:這兩日城裏旅客格外多,咱們這兒都已住滿客人啦,只剩下一個套房,客官看看還可以嗎?   易老兒聽說只有這麼一個房間,不禁一皺眉,輕聲道:我們換一個客棧罷   其心與藍文侯說好的在悅來老店與丐幫英雄相會,連忙道:就這裏好,就這裏好。   易老兒聽他這麼說,心中不由一怔。那賬房道:不瞞客官說,城裏其餘的客店都沒有什麼空房了。   易老兒只得糊裏糊塗地點了點頭。那賬房道:好,好,夥計,帶三位客人去。   三人到了房裏,只見那套房有前後兩間隔開,其心把易家的行李都放到裏面的房裏,自己拿了一條厚毯子鋪在外面的長椅上。   易姑娘這時才深深吐了一口氣,放下了心,其心卻是一點也沒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回頭笑道:二位先歇一下,我出去走走。   易老兒點了點頭,其心轉身走將出去,他在客棧四周仔細瞧了瞧,並沒有什麼丐幫的訊記,他知道丐幫的兄弟還沒有到,便回客房去與易老兒一同用了晚飯。   次日,整天他都在城中轉,什麼也沒碰著,他回到客棧的時候,又是華燈初上的時分了。   正當他走到悅來客錢的門口,一個人迎面與他撞了一下,他一抬頭,幾乎叫了出來   只見與他相碰之人,身高體猛,不是昔日丐幫中的開碑神手白翎又是誰?   其心呼道:白三俠   白翎低聲道:過來一步談話!   其心跟著他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白翎道:董兄弟不遠千里趕到洛陽,助我一臂之力,白某這裏先謝過了   其心見他說得那麼自然,彷彿這事是他白翎自己的私事一般,心中不禁大為感動,他感嘆世上畢竟有這些熱血的漢子,從前他讀書讀到古燕趙慷慨悲歌之士,為一句話一個字拔刀刎頸,血濺五步之內,他總以為是史家刀筆過實,到了這時,他才相信世上真有這等拋頭顱灑熱血的鐵漢了。   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道:白三俠若是不把董某當外人看,便請不必言謝。   開碑神手白翎道:兄弟你到了多久?   其心道:不過一日古四俠呢?   白翎道:不出半個時辰便到。   其心道:不知那三個異服之人究竟先到了哪裡?   白翎的神色一凜,沉聲道:那三個異服之人可是身穿條紋皮衣,雙腿上紮著白羊毛球兒?   其心道:正是正是,白三俠怎麼知   白翎點了點頭道:如果這樣,那麼他們的第一站就是洛陽!   其心驚道:白三俠見到了他們?   白翎道:正是,我在城外見到他們,看來也是剛到   其心道:那麼他們可能就在今晚下手了。   白翎點頭道:不錯,咱們今晚就出動。   他說著拿出三支火藥箭來交給其心道:放紅的是發現敵蹤,黃的是危急求救,綠的是速退城外,董兄弟你就伏在城東那條大街的屋背上罷   其心接過了三支信號箭,放在懷裏,白翎道:我先到城外去接古老四!   其心點了點頭,回到悅來客棧。   他走到房前,輕輕推開了門,他原來亂糟糟的床已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了。易老兒不在房中,易蓮兒正靜靜地坐在一旁看書。   其心走進來,她從書上面瞥過來的一個悄悄的眼波,仍然被其心捕捉住了,他發覺那眼波中是溫柔,是關懷,卻也是幽怨。      月亮慢慢升了起來,照著繁華的洛陽城。   城東街上,忽然一條人影比流星還快地從屋脊上滾過,一直向街頭上那一幢大屋飛去。   驀地裏,董其心輕飄飄地出現在屋脊上,攔著那疾奔而來的黑影,低沉地喝道:是為了一百顆人頭而來的嗎?   那人猛一停身,輕靈無比地立在原地,低聲道:你是什麼人?   說著手一揚,一隻火摺子迎風而亮,直飛到其心的頭上,把其心的面孔照得清清楚楚。   其心一揚手,一股勁風捲出,把那火摺子反捲回去,直送到來人的上方,奇的是火焰連閃都沒有閃動一下。   火焰也照亮了那人的面孔,只見那人身著異服,鼻高目凹,但是其心卻是一點也不認識。   其心不禁驚得退了一步,反問道:你是誰?   那人冷笑道:正如你說的,是為了那一百顆人頭而來的。   其心道:你們來了四個?   那人道:三個。   其心想了一想道:你們一夥的倒底有多少?   那人嘻嘻笑了起來,指著其心道:你是說咱們師兄弟嗎?告訴你也罷,一共是九個!區區是老七!   其心吃了一驚,暗道:不好了,原來他們一共有九個人,那麼必是開封洛陽長安三處同時下手的了唉,長安危矣!   他心中雖驚,口上卻是絲毫不亂,冷冷地道:你要想下手,除非先殺了我。   他說著手一揚,一支紅色的火箭直沖而上,同時間裏,城西和城南方向也是一道紅光沖起,其心暗道:白三俠和古四俠全遇上敵人了。   那異服少年猛一揚掌,對著其心攻了過來,其心舉掌一揮,只覺對方手掌重如山嶽,他暗暗吃驚,這九個異服怪人個個都有一身出奇的功力,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他一連架了三掌,覺得異服少年掌法又重又快,卻是沒有絲毫漏洞。   其心暗道:這九人年紀輕輕,居然個個如此厲害,想來他們必然還有師長,難道世上還有一個不知名的絕頂高手?   他雙掌翻飛,一瞬之間已過了數十招,他覺得這個異服少年的功力較之中原武林任何高手,已無絲毫遜色的了。   驀地裏,西方一條黃色火箭升起,其心暗叫道:不好,城西遇危了。   他急切之間無法把對手擊敗,便大叫一聲道:喂,你有種跟我走嗎?   說罷拔身便起,那個異服少年真是個大草包,居然就罵道:有什麼不敢,老子先宰了你再放手幹事。   罵著飛身趕了過來,其心奔到城西,只見遠處一個大鏢局,想來異服人要想衝入鏢局去動手殺人。   前面兩條人影翻騰著,其心叫道:是古四俠嗎?   小兄弟,正是古某!   只見一個異服人雙掌連揮,雙足連進,直向那鏢局衝去,那丐幫四俠古箏鋒釘立在地上,一掌接一掌他硬碰硬接,鐵膽判官掌上功力非同小可,但是那異服人掌出愈來愈快,掌揮之間,一種尖銳的呼嘯之聲升了起來。   其心暗驚道:不好,這廝功力之高,猶在我這對手之上!   他大步飛縱過去,那邊轟然之聲連響了二十下,那異服人連進了十步,然而鐵膽判官古箏鋒卻是一步也沒有退,是以兩人之間,相距只有五步之遙了。   其心大吼道:古四俠,讓他過去。   那異服人鼓掌一推,古箏鋒一絲不讓,雙掌平封而出,轟然聲過,古箏鋒依然昂立當地,然而其心已看見他面色異常酡紅,知他已受內傷,他連忙飛縱過去,喝道:古四俠,我替你一陣!   就在這時,南方天空又是一道黃光飛起,其心在心中大喝道:糟!白三俠也遭危了!   古箏鋒強提一口真氣喝道:小兄弟,咱們一塊兒向南移,且戰且走!   鐵膽判官成名武林已有三四十年,一雙鐵掌從來不知退縮是何物,他雖已內傷,雙掌卻是鼓足餘力,一絲也不見緩慢。   他們方才移了十數步,猛見南方又是一道綠光沖天而起。其心和古箏鋒不約而同,一齊飛身而起,古箏鋒大罵道:王八孫子,敢跟咱們走嗎?   那兩個異服少年飛身追撲下來,四條人影如流星一般直飛出城外。   到了城外,立刻瞧見開碑神手白翎正與另一個陌生的異服少年苦鬥著,那異服少年招出如風,掌法神奇之極,白翎卻是只有一掌揮舞,另一掌垂在身側。   其心當下飛落,白翎喝道:這小子無恥暗算,我左臂已無法動彈   丐幫的三當家開碑神手天生神力,畢生的功力就在這一雙手掌上,他雖只有一隻手能動,但是掌法卻是穩得出奇,對方攻勢在他十倍之上,卻是一時攻不進去!   其心一看,古箏鋒已經身形踉蹌,白翎又傷左臂,他一咬牙飛身過去,硬接了一掌,替下了強弩之末的白翎。   對方三人會齊,十分得意地狂笑道:便先取了你們三人的頭再動手殺別人也不遲。   其心回首看了古白二人一眼,古箏鋒咬牙道:小兄弟,你別管我們了,我古箏鋒還撐得住   其心默默對自己道:其心其心,這可不是你要賣弄自己,形勢逼得你非出手不可了!   他抬起頭來道:你們來吧!一齊上啊!   那三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然而笑聲未完,三人猛然一晃身,一齊向前撲來,其勢有如長空電閃!   月光下,其心的臉上突現凜然之色,只見他從容地一舉掌,閃電般拍出了三掌   轟!轟!轟!   人影一陣亂竄,那三個異服少年落到五丈之外,三個人都是面色蒼白,嘴角滲出鮮血,而其心依然站在那裏,一分也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那三人齊聲道:震天三式震天三式天下有誰會震天三式你是誰姓什麼   其心放下了雙掌,淡淡道:我姓董   那三人幾乎又是齊聲驚問道:董天劍是你什麼人?   其心依然是淡淡地道:我不認識什麼天劍不天劍。   那三人驚詫地對望了一眼,忽然一齊拔身而起,如飛而去。   月光下,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平靜的城郭,平靜的草原,平靜的其心,只有古箏鋒和白翎兩人四隻眼睛射出驚震而駭然的目光,那像是在無言地問道:你原來是地煞董無公的後人!   他們同時在自責,為什麼會那麼笨,其心既然姓董,那麼天下除了地煞和天劍,還會有第三個人能調教出這等神蹟般的功夫嗎?      山巒重重疊疊,在最翠綠最險要的一塊山麓下,鬱濃的樹林中露出幾塊褚紅的屋宇。   偶爾幾聲銳急的鳥鳴,但瞬間即已遠去,好像有什麼極其兇殘的景象,使得整個山野籠罩著一縷淒慘的荒涼。   呵!呵!   一陣令人聞聲下淚的猿啼劃過長空,為這孤寂的荒野更添一份悲涼,正對著有紅屋宇的山峰頂,一條青色的身影在樹叢中一閃而沒,身形之外再加上青色的混淆,即使一等一的目力,也只是在他越過山峰那麼極短的時間內看到一點影兒。   這兒正是受盡武林人士嚮往的崑崙山,而那被樹叢遮蔽了的屋宇,即是崑崙派本門,地位隱秘,再加上門人的不出江湖,這地方久與江湖隔絕。   翻下山嶺,漸漸一大片雄偉的廟宇露了出來,一層層像階梯的建築,除了較高的一所寶塔外,都很巧妙地被樹林擋住。當先一堵上紅圍牆,兩根大石柱當中倒著一扇石門,另一扇雖仍連在石柱上,但也碎得四分五裂,五個寸厚的門板上赫然印著零亂而深刻的數個手印,石柱頂上本似乎尚有一塊匾額,但卻被人取去,只留下一塊白而光禿的痕跡,偌大一個廟宇靜悄悄的一絲聲息也無,不!突然一聲輕嘆傳了出來。   大門前不知何時多出個青袍老年儒生,白淨而秀朗的面貌流露出一股書卷氣,但眉間凝聚著濃濃的鬱怒,眼光更冷峻得使人望而生畏!   唉!來遲一步!   只聽他自言自語道:真令人不敢相信啊!   整個空間瀰漫著難聞已極的腐臭氣味,這青袍中年人鼻孔歙動兩下似是閉住了呼吸,然後舉步向內走去。   才一進門,立刻一幅慘絕人寰的景色呈現出來。在開頭兩個大廳間是塊方約數十丈的園子,幾乎五步就有一株粗如人身的巨木,兩廳當中是一條通道直往後延伸,隱隱約約看得見後面一層層的屋舍。   這時每一株大樹下都有一名著淺青色的袈裟的和尚,有的躺著,有的俯臥著,有的靠在樹上,有的跌坐在地,但每一位的腦袋都軟軟地垂在一側,紫紅色的血從七孔流出,早已凝成血柱。   好厲害的掌法!這青衣人閃爍著一種駭人的目光,將一位跌坐和尚的頸部仔細看了一下,又觀測了數十株樹木種植的方位,輕輕搖搖頭,又道:這陣法雖不難破,但要以同一手法連斃這麼多人實不太容易!   青衣人不再停留,舉步間身形如行雲流水直向內中飄去,沿途上先是白衣,再是黃衣最後是紅衣和尚的屍體,幾乎每一人的死法都是一樣的被人震斷頸脈,晃眼看去真像全部入睡了般。   轉眼間正來至那高矗的寶塔,這青衣人面上此時顯露出一股焦灼的神氣,只見大門口立著兩位體格高大的灰衣和尚,一個手揚起半空,面容扭曲,好像正吐氣開聲猛然出掌,另一個面容肅殺,左手微曲在懷內,右手食指豎起在空中劃個半圈,此二人死法已與前不同,先前一位是生生被外家至剛之氣震死,後一位卻是被點中乳下重穴斃命,但顯然已與來敵動手拼了數招。   青衣人似對崑崙一派甚是穩熟,嘆道:慧字輩亦不堪來人一擊,塵字輩自是凶多吉少了。敢惜這崑崙一派以服色相區,現存的以塵子輩分最高,而這些灰衣僧人即是第二高輩了。塔內暗森森的,青衣人輕輕將門首兩人放倒,舉步又向內走去,神目中炯炯有光。   這寶塔是崑崙派最重要的地方,塔分三層,最上一層是崑崙各種心法秘藏所在,次一層供著歷代祖人的神位,最下一層即由掌門人居住,又共分三間,入門的大廳約十數丈方圓,是掌門人召集首要門徒處所,內裏兩間,一間書房,一間臥房。   青衣人才一入內身形陡地一窒,只見暗暗的光線下,八名灰衣人僧人對著門口圍成一個缺口圓圈,好像一隻蟾蜍嘴向著進門張著大口。   這八位僧人身姿皆美妙之極,有些坐著,一些立著,在圈外正對門口處卻趺坐著個黑衣和尚,面首低垂,看不清楚什麼個模樣。   此刻青衣人已站至八人中央,只見他對那八人仔細端詳一番,突然額上竟淌著滴滴冷汗。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低喊著。   八個人每個攻出兩式暗含二式,四八三十二式,崑崙大般若三十六式還有四式突然他如有所悟,目光射向靜坐圈外的黑衣和尚,果然那黑衣和尚左掌平揮,右掌如戟刺出,正是大般若三十六式中最厲害兩式白羅飛升和韋護挑燈。   青衣人在圈中連擺了數個身架,更將頭猛擺一陣,臉現疑惑的表情道:大般若三十六式武學中之正宗,同時使出雖不能說無人能破,但即使是換了我也不能一下子將九人一同擊斃,這內中必有蹊蹺!   只見他再望了那黑衣和尚一眼,突似有什麼發現,彎著腰身仔細察看著泥土,果然八人所圍圈子中的正中泥地上留著一灘黑血,如非他彎著身仔細察看,在這幽黑中根本看不出來。   看來敵人亦有人受傷青衣人自言自語,又在地上搜尋著,但卻沒再發現什麼。   這時陽光更偏西,一線光線從小窗透入,正射在八位僧人中左邊最內裏一位左側四尺處。   那是什麼?青衣人口中低喊一聲,身形如閃電已來至陽光投射處,只見泥地上被人用利器在地上劃著斗大一個死字,青衣人停也不停立刻飛向最內左側一人,果然在距那人右方四尺處也刻著一歪歪斜斜的死字,青衣人站在兩死字當中,偏著頭似在想這兩個死字是什麼意思,但隨即又搖搖頭。   兩字相距一丈二,這必是來人殺了所有人後才劃下的,會是什麼用意呢?青衣人一面說著,一面走向遠在丈外的黑衣和尚走去。   黑衣和尚靜靜將頭垂著,青衣人將他頭一抬,像鬆了口氣道:啊!這不是飛天如來,想是他師弟淨塵和尚了。飛天如來若未遭劫數崑崙一派就還有救!   突然青衣人將淨塵和尚的頭掀得高高的,對著地鼻孔注視一番,臉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呼道:想不到這邪門功夫又出世了!   塔內更暗,青衣人將淨塵和尚腦袋輕輕放下,突然發覺其僧袍下襬內隆起一物,青衣人遲疑了一下,隨即伸手欣開僧袍,立刻一塊小木牌現了出來,上面亦被銳器刻著個死字。   青衣人一伸手去拿那小木板,哪曉那木塊竟嵌在土中,只好用手指一挑,誰知木塊才一離土,突然吱!吱!破空聲大作,一排細若牛的毛鋼針如一蓬亂雨從淨塵和尚身後壁中射出。   青衣人雙手猛往外一揮,身子如乘勢一下子比閃電還快地飄到門口,突然兩道白線在身前電射而下,接著一蓬黑毛鋼針脆響落在腳前。   咦!青衣人輕嘆一聲,發覺先前那兩死字上各插著一支細若筆桿的無羽利箭,細長的箭桿尚微微的發著顫。   青衣人這次再仔細將室內看過一遍,才一手將內中一支箭拔起。只見這箭身彈性十足,顏色黑得透亮,看似柔軟卻堅硬無比,正是中原罕見的緬鐵所造,箭頭細得如針,射時必然無風無息。   青衣人用指輕彈了下箭尖,微顫的尖端竟泛出一片極淡的藍光。   好陰毒的暗算,這緬鐵無堅不摧,再加上無可救藥的劇毒,哼!任誰在措手不及下也承受不起他想了想,隨即又道:這兩箭射的地位早已佈置好,那麼打算射殺的又是誰呢?那木牌至兩死字足有兩丈,在掀牌到兩箭齊發的時間算來,這麼短的瞬間能飛退兩丈的人必是江湖中罕見的高手,但為何預先空了這方位,哪一門派的輕身功在退避時必走這兩方位的   一時間他也想不起這兩支箭是預謀刺殺何人,但從這僅有的少許線索中,好似已被他窺出個端倪。日正西沉,青衣人快步奔出這間大廟宇,門外更加死氣沉沉,一片金黃的色彩灑在翠綠的山坡上。   只怪我來遲一步啊!青衣人扼腕長嘆,一股憤慨之氣從他清瘦的面上顯出。遠遠山腳下突地傳來一聲清嘯,平和而內力聚鬱。   誰人來了?青衣人自問一聲,視界裏一條黃色身影自山對面直奔而來。   又是一聲清嘯,來人轉瞬間已來至廟門前,竟是一位白髮蒼然的老道士,雪也似的鬍鬚隨風蕩於頷下,真有出塵之慨。   啊!董大俠,真料不到在這兒遇見你!來人正是武當派掌門人周石靈,見著故人直露出一番親熱。   青衣人正是地煞董無公,見著周石靈內心也是一喜,朗聲答道:三年不見,道長仙顏不變,真令老友欣慰了。   敢情先前因只顧與董無公寒暄,到現在才發現那對四分五裂和被毀倒地的石門。   周道長可是與崑崙派有約?董無公漠然一笑道。   周石靈心中對董無公早是佩服之至,聞言恭聲答道:貧道年前與崑崙不塵禪師約在今日相聚,貧道正如約前來。   董無公搖搖頭,道:如是這樣,道長可不必進去了!   周石靈聞得此言,面色陡變,微打個稽首,道:施主請稍候,貧道看看就來。說完如飛向門內奔去。   董無公又嘆口氣,在門前緩步著。盞茶不到,周石靈已神色張惶從內中奔出,只見他滿額汗珠點點,容顏似陡地蒼老了十年,驚道:是怎麼回事,崑崙派竟遭這大劫?   地煞無可奈何道:我亦來遲一步下面本似還有言語,卻突地頓住。   周石靈心神微亂,倒不曾注意這點小節,又道:內裏不見飛天如來,大俠可知其下落?   地煞亦是不知,反問道:周道長與不塵禪師之約可有第三者知曉?   周石靈想了想答道:貧道與不塵禪師之約正是半年前之事了,當日不塵即入室閉關,今日正是功成出室之日。當時不塵相約態度慎重,似有什麼重大之事,但極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曉突地似憶起一事,但接著仍道:不可能!不可能!   董無公目光陡地一閃,輕喊道:道長小心了!右掌陡地五招齊出,掌式奇特已極,一隻手臂驀地化成千隻,無數的手指竟似漫天鋼釘直向周石靈罩去。   周石靈滿臉驚容,他再怎樣也想不到董無公會暴起暗算。只見他右足尖在地上滴溜溜一轉,身子直向左斜方水平飛去,卻正落在二丈開外。   董大俠,你周石靈尚摸不著頭腦,董無公已哈哈大笑,道:原來這批兇手想暗算的正是你,好一式退避三舍,向左向右皆逃不脫利箭!   周石靈正想發問,董無公已含笑將先前自己遭伏的情形敘給周石靈聽。周石靈亦是經驗老到,回憶起寶塔底層室內的兩柄緬鐵制利箭,心中也暗呼僥倖不已。   董無公心中疑問雖解,但面色卻更加凝重,很慎重地對周石靈道:道長現在請趕快回山,董某雖尚不十分明白此事來龍去脈,但中原武林將遭大劫必然難免,董某說句不中聽的話,希望道長趕緊將貴派實力保存,如有來敵千萬別擋其鋒銳,能退先退!能逃先逃!   周石靈雖不太清楚董無公話中真正含義,但從對方懇切的態度中,亦明白事態的嚴重,既然對方不肯明言,他也不多問,微一抱揖,道:貧道必牢記施主之言,現在就此別過!說完頭也不回直向萬重山巒奔去。   董無公也不多留,身形一展間亦隱沒於山影之中。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