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七步干戈

第23章 廿三 悠悠眾口

七步干戈 上官鼎 10140 2023-02-05
  杜良笠見莊玲癡癡望著姓齊的少年,便知道小姐對那姓齊的頗有好感,臉上不由露出神秘笑意,莊玲見齊天心漸漸走遠,心中彷彿失落了什麼,她回頭一瞧,杜公公笑意未泯,心下不由得十分羞愧,她乃是嬌縱已慣之人,當下喚道:杜公公,你笑什麼?   杜良笠支吾道:這姓胡的幾代橫霸口北已百十年,想不到被這少年像喪家之犬一般夾尾而逃,真是天網恢恢,惡有惡報。   莊玲道:這皮貨堆集如山,價值何止千萬,一刻之間,均變成無主之物,杜公公你說一個人要這許多錢幹嗎?   杜良笠嘆口氣道:財富權勢迷人心竅,世上又有幾人能瞧得透,小姐你年紀太輕,不說也罷。   莊玲一嘟嘴道:又是說年紀太輕,杜公公,我要長得多大了,才能不算是小孩子?

  杜良笠含笑不語,半晌才道:小姐你來此不是要選購一件皮裘嗎?目下這無主之貨,任你隨手取拿便是。   這時院中人聲喧雜,那些夥計見東家被人趕走,平日他受東家刻薄,此刻反有喜悅之感,只求趕快將所經營之貨脫手,撈上一大筆也好另尋生計,是以不管皮貨品質,紛紛以二十兩銀子一件出售,那遠道而來的皮貨商人,眼前如此便宜可圖,都拼命搶購,是以秩序大亂。   莊玲皺皺眉道:這些都是凡品,要是有那銀灰狐裘,倒可以弄上一件。   杜良笠一眼看中一件墨色狐背拼成之外裘,他一摸囊中取出一錠大銀,足足有五十兩重,隨手丟在櫃桌之上,取下那皮裘,扶著莊玲從人叢中擠出。   杜良笠心道:小姐人白如玉,穿上這墨色衣襟,更顯得明艷。

  口中卻不停地道:穿件皮裘禦寒也是好的,這皮裘如按常價,只怕在五百兩左右哩!   他目光極是犀利,這皮裘標值正是五百六十兩白銀。莊玲嚷道:杜公公,你真囉嗦,你這樣拾破爛一樣揀了便宜貨,哪個要穿才怪哩!   杜良笠含笑道:小姐,咱們漂泊在外,一切都得將就些。   莊玲氣道:這也將就,那也將就,上次在北京城外,那幾個無賴官家少年欺侮到我頭上來,你不但不出手教訓他們,反而向那些壞蛋賠禮,這種便宜貨,我這我可受不下了。   杜良笠不知她又為何突然發脾氣,只好柔聲道:好,好,小姐不穿就不穿,等以後有機會碰上那姓齊的少年,問問他身上那銀裘是哪裡買來,老奴拼著老命也替小姐弄上一件來。   莊玲也不知為什麼會突然發火,她惱怒那姓齊的少年粗心大意,又覺得自己衣上寒酸不能和別人相比,不由亂使性子,將一肚子火發洩在杜公公身上。

  她瞟了杜公公一眼,只見他白髮蕭蕭,面上皺紋深刻,僕僕風塵,心中忽感不忍,對於適才使氣也覺甚是漸愧,但她是做慣了大小姐,要想說一句表示歉意的話,竟是難比登天,只有嗔笑道:這兒沒有什麼熱鬧可瞧的了,咱們這就去罷。   杜良笠心中一鬆,望著莊玲又喜又嗔的模樣,心中一震,多年前那熟悉的影子又浮在眼前,依稀間有幾分和莊玲一樣。   兩人漫步走出胡家老店,杜良笠忽道:那姓齊的少年不知究竟是何路數,瞧他手面闊綽,就是王孫公子也是望塵莫及,偏他武功又深不可測,真令人猜不透了。   莊玲漫聲道:杜公公,那姓胡的惡霸看樣子極是精悍,他會這麼一走了之嗎?   杜良笠沉思半晌道:這事只怕不會如此簡單,好在那姓齊的武功高強,別人也奈何他不得。

  莊玲不語,暗中放心不少。兩人走回客店,吃過了飯,休息一會,杜良笠道:咱們既要定居張家口,先得找幢房子才成,目下閒著無事,小姐好生休息,待老奴去瞧瞧。   莊玲道:我不累,我也要去。   杜良笠無奈,只得依她,才一走出門,只見街道上兩人疾奔而來,杜良笠眼快,他拖著莊玲閃向暗處,自言自語低聲道:那兩個主兒又來了,真是怪事,明明往中原跑,怎的又折轉了回來,難不成   他心中一凜,耳畔莊玲低聲道:又是董其心那小賊和姓藍的叫化頭嗎?   杜良笠點點頭,莊珍道:我要去問一問這小賊,咱們見他可憐,好生生地收留他,他卻為什麼要害爹爹。   杜良笠壓低嗓子道:小姐千萬莫魯莽,報仇之事不急於此時。

  這時董其心、藍文侯已走進客店。藍文侯道:小兄弟,那人機智已極,咱們一路上跟蹤而來,竟吃他走脫,今晚就是搜遍這張家口,好歹也要將那廝尋出。   董其心道:大哥身有急事,為小弟私事又來回奔波,小弟何能心安,那廝手腳雖是賊滑,但小弟自認尚能對付,大哥你還是快趕回開封去處理正事為妥。   藍文侯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怎麼扭扭捏捏起來了,大哥怎會和你講客氣,你追趕那人,可看清他面孔沒有?   董其心道:雖未看清他面孔,但是他身形小弟再怎麼也不會認錯,大哥,這人與小弟心中之私,只怕大有關係,小弟知他姓秦,與另一姓梁的兩人蒙了面在莊人儀的家中作客,那個姓梁的已經死了奇的是這姓秦的獨臂我分明看見他已死在瞽目神睛的金針下了,怎麼又復活了。

  藍文侯久走江湖,並不追問其心的身世秘密,兩人雖則結伴千里,成了披肝瀝膽的義氣朋友,但藍文侯對這神秘出奇的小兄弟,仍然覺得是一個謎。   藍文侯沉吟片刻道:適才天黑在城外我追趕他時,在月光下總算看清他的面孔,這事實在太奇,倒教大哥不敢相信了。   董其心道:大哥有什麼發現?   藍文侯道:此人竟和昔年江湖上人人聞之喪膽的一個人物長得極為相似,如果真正是他,不是大哥洩氣,小兄弟你武功雖比大哥高明數倍,但絕不是那人敵手。   董其心緊張問道:大哥你說的是誰?   藍文侯一個一個字慢慢地道:小兄弟你可聽過地煞董無公。   董其心中大震,那在暗處的杜良笠也是一凜,身子不由微微打顫。

  董其心略一沉吟,不覺恍然大悟,他縱聲笑道:這人平常總是蒙面,這只怕不是他的真面孔哩!   藍文侯哦了聲道:這樣說來,他是偽裝了。   董其心忖道:這姓梁的好好在莊人儀莊院中,忽然失了蹤跡,只怕是偷了一具面具,想要實行什麼陰謀。   藍文侯又道:如果真是如此,大哥倒有段事親身目睹,與今日之事頗是相似。   他兩人說著說著,不由走進客店,藍文侯向掌櫃要了一間房子,和董其心走了進去,杜良笠向莊玲遞了個眼色,兩人便偷偷溜了出去。      藍文侯坐下來道:江湖上人人傳說地煞董無公性子瘋癲,嗜殺若狂,其實人言傳說,卻也未必令人全信。   董其心見他談論到父親之事,不由聚精會神,傾耳而聽。藍文侯道:那年我丐幫剛剛在無錫開完三年一次的大會,我這個叫花頭兒交代完了眾人請事,樂得清閒數目,遊歷一下這天下第二大湖,忽見遠遠風馳電疾行來了一條小舟,才一眨眼,便由一個小黑點划到近前,上面坐著一個青年儒生和一位秀麗姑娘。

  藍文侯歇了歇又道:我仔細一瞧,原來那划來的卻是一個木盆,那青年儒生用劍撥水,卻行走如飛,瞧他神氣安定好不瀟灑,我正看得出神,暗想天下之人,真是能人輩出,忽然一聲暴喝,湖面上出現八九條大船,直往這儒生追來,我一瞧那旗幟,竟是在太湖稱王的太湖龍王李發發的船隊,我當時心中不服,暗忖這麼多人追趕別人一條小船,實在太不英雄,便想打抱不平,心想以我丐幫聲威,或者可以使李龍王賣個面子,放過那儒生,正在盤算亮出萬兒,只見那青年儒生施劍一撥,那木盆端正停在湖上,湖波如濤,那木盆似釘在水上,一動也不動。   其心天資敏悟,已然聽出幾分,他為人最是沉著,並不打斷藍文侯講述,藍文侯接著道:那太湖船隊部眾在船頭叫道:只須放下那娘們,便可饒你一條小命。

  那青年儒生不慌不忙,聞言不動聲色,仰目望天,竟然絲毫不瞧對方在眼內。我當時著急,心想你本事雖高,怎抵擋這數百水賊,那青年緩緩道:李發發,久聞你盜有道行,平日劫富濟貧,念你尚無太大惡行,你們快快回去吧!   李發發一聲狂笑叫道:我李發發一生連天地鬼神都不賣賬,倒要聽你這後生教訓,哈哈,好一個後生可畏。   那青年不再說話,只漫不經意四下張望,李發發一聲令下,那船家紛紛轉舵,形成包圍之勢。我看看形勢已急,伸指一彈,彈出我丐幫令信,那鋼箭令深深沒入大船主桅。李發發高聲叫道:丐幫哪一位英雄來臨,在下有失遠迎,真是失禮已極。   我朗聲道:在下藍文侯,幸見太湖龍王。   那時丐幫威名正盛,李發發也知丐幫不好惹,當下客客氣氣接待我上了大船,我這人不善言辭,開口便道:這位朋友和在下有緣,就請龍王高抬貴手。

  我原以為他會賣一個面子,只因當時大江大河都是我丐幫地盤,端的不可輕視,誰知他臉色一變道:別的都可依了藍幫主,這個可是不成。   我當時年輕氣盛,馬上就要發作,後來一想我今日人孤勢弱,這場架是打不成的了,不若過幾天約上雷老二蕭老五他們再來瞧瞧顏色,那李發發盛氣凌人,下令將那兩人活捉,船上跳下十數壯漢,向那小木盆游去,那青年一手托著女子,雙足一展,就如一頭大鷹,凌空躍到我們身旁。   他一言不發伸手一按主桅,只聽啪地一聲,我那丐幫銅箭個像活了一般激跳而出,落在他掌內。   我心中大驚,心想這人年紀也不過和我相若,功力怎麼如此深厚,他這逼物使勁,內力已到收發自如地步,我一年到頭行走江湖,這等高手倒是沒有見過。   董其心道:上次那姓齊的在酒店露的一手,也和這個差不多。   藍文侯點頭道:李發發臉色大變,作勢便想要圍毆,我藍老大可就看不慣了,那青年儒生向我笑了笑,飛身又帶著那個女子到了另一條船,也在主桅按了按,又躍到第三條船上,眾人只覺眼睛一花,也來不及阻攔,那青年又躍上別船,只片刻工夫,他灑然又立在李發發身前。   他沉聲道:李發發,你劫財便不該劫人,我本不想管你們這些人閒事,可是既叫我撞上了可就算你們倒楣,如果不服氣,有如船桅。   他伸手連揮,每一隻船上粗可合抱的主桅,竟然紛紛齊腰而折,我當時驚得合不攏嘴,又是佩服,又是慚愧。李發發臉色鐵青,驀然右後一揮,只見船艙之下躍出了二十名大漢,各執硬弓一言未發便向那青年書生射去,李發發一拖我一按桌上暗門,雙雙落到船下。   我當時心中擔心不已,那青年武功再高,這船上太狹,二十支硬弩真可把他射成箭蝟,正待破艙援救,忽然咋喀一聲,那青年竟然打破厚逾五寸甲板,也落身艙內,一出手便點中李發發穴道,揚長而去,待我走出艙來,只見那二十名弓箭手都呆呆立在甲板上,如木雕泥塑一般,我心中對那青年已是佩若天神,也不知他用什麼身法,能在間不容髮中閃避過箭雨,還弄倒這二十名壯漢,放目遠眺,那小木盆已然遠去,又只剩下一個小黑點。   董其心已隱約猜到藍文侯聽說的多半就是父親昔年英雄事蹟,他見藍文侯眉飛色舞,心中也不禁雀躍不已,但臉上仍是淡然。藍文侯接著道:我回到艙下替李發發去解穴道,可是拍了半天,並不見效,那二十名壯漢也是受了獨門點穴手法,我竟無法解救,心想如果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解穴,血脈阻塞,這幫人只怕便得落個殘廢。那青年武功高極,手段卻是太過一點,那太湖幫眾見太湖龍王被制,一時之間也失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正在焦急之時,忽然遠遠湖上洞簫聲起,朗朗極是悅耳,不一會那小木盆划來,船上立著的正是那俊雅儒生,只見他全身白衫,夕陽初照,真如神仙,他見我還在船上,不由神色微詫,又向我笑笑,躍過船來,伸手便解了眾人穴道,李發發滿臉萎靡之色,那青年似不忍,停了片刻才道:如果你知道今日敗給誰,你便不會如此喪氣了。我心想這青年甚是天真,想來涉世未深,哪有向敵人如此解釋的,明明一片好心,倒被別人誤會成有意藐視。李發發沉臉不理,那青年又道:在下姓董草字無公。   其心聽到這裏,心中猛跳不已,他明知這事的結果定是如此,可是從藍大哥口中說出,瞧著藍大哥那堅毅的臉型,其心恍若他已替父親洗清了冤枉一般高興。   藍文侯見其心臉色激動,雙目放光,他知道這個小兄弟平常深沉沉著,心中不由暗暗稱奇,藍文侯又道:那青年一出此言,不說李發發面無人色,就是我這自命見識多廣的丐幫幫主也是大驚失色,要知董無公名噪湖海,是江湖上人見而喪膽的魔頭,想不到竟是如此一個清秀青年。   李發發沉吟半天才顫聲道:望閣下手下留情,只要留下我兄弟性命,這這太湖基業和我李發發只管由閣下發落。   董無公一怔,哈哈笑道:我遍行天下,豈在乎你這區區太湖,李發發,自古豪傑往往敗在色字一關,你可要小心了。他說完便走,過了半天,湖上飄來鳴鳴的簫聲,交雜著幾句歌聲,那歌詞我還記得:是非本無定,但求我心安,皎比明月,那悠悠眾口,難道黑白。   那聲音愈來愈遠,愈來愈是低沉,突然洞簫之聲一斷,湖面上靜悄悄的,我和李發發面面相覷,那太湖龍王平日何等威風,此時恍若噩夢初醒,又若死裏逃生,好半晌才安定下來,我便告辭而去。   其心心中默默念道:但求我心安,皎比明月,皎比明月。   一時之間,他忽然覺得父親受人冤枉一世,卻是默默忍受,心中真如沸騰,幾乎放聲大哭。   其心心細無比,他忽然想起上次在秦嶺,藍大哥和爹爹照了面,藍大哥怎會認不得父親?   他心中狐疑不解。藍文侯又道:這事一了,我才走出太湖的頭一天,忽然接到報信,丐幫江南大舵被人整個給拔了,四十九名分舵主都被劍劍斬絕,來人竟自稱為赫赫大名的地煞董無公,我再一盤問那報信的幫眾,那事發之時卻正是董無公在太湖上泛舟之時,此人難道還有分身之術不成?   其心心中思索藍文侯為什麼見了父親之面竟不能識得,忽而靈機一動,恍然大悟道:爹爹最近幾年蒼老得很快,簡直和我小時候變了一個人似的,藍大哥看見父親時只怕是三十年以前之事了,他驟然見到蒼老的父親,自然一時認不出來,何況他上次身中南中五毒,神智已不太清楚。   其心轉念又想道:就是莊人儀他們製的父親面具,也是照爹爹年輕時容顏所做,難怪我見那面具雖然製得微妙微肖,總覺和爹爹有點不同,原來就在神態年齡上有差,藍大哥一看那姓秦的戴上面具,自然便會想起爹爹了。   他疑念一釋,又聽藍文侯道:後來我仔細沉思,便斷定一定有人冒地煞董無公之名,可是那湖上所見之青年,功力之高是我平生未見,除了地煞又有何人具此功力,那麼血洗丐幫江南大艙之人,一定就是冒牌的了,可是能一手摧毀四十餘名武林高手,那人功力也是駭人聽聞的了,這事一直沒有結果,丐幫從此退出江南,可是我心中還是以為那湖上所見青年才是地煞董無公本人。   其心好生感激,他正色問道:藍大哥,如果天下人都說他是該殺之人,而你又明知他是正直善人,你卻將怎樣?   藍文侯不假思索地道:只要為了正義,就是拋頭顱也是小事,何懼天下之人?   其心懇切地道:藍大哥,你真是血性漢子。   他伸手緊緊握著藍文侯,只覺藍文侯那又寬又大的手,傳出股股熱流,暖哄哄地流過心中。   藍文侯道:後來我將此事告訴周石靈道長,咱兩個在多年以後,琢磨了許久,得到一個共同結論:那冒充地煞董無公之人,也是一個絕代高手,濫殺無辜,不顧道義,都是此人傑作,然後嫁禍地煞董無公,此人積慮處心,一定包藏著一個極大禍心。   董其心暗忖道:爹爹功力喪失,定與這冒他之人有關,我住在莊人儀莊中,他們有爹爹面孔的面具,但這些人武功畢竟有限,冒充爹爹也只能騙倒一般江湖中人,難道難道他們後面另有主使之人?   他想到此,心中不由一寒,對那姓秦的便起疑心。   兩人商量一會,藍文侯突然一掌滅了桌上油燈,其心推開窗子飛身而出,只見兩條人影一閃而逝,其心還待去追,藍文侯道:小兄弟,這兩人走遠了,追也追不上,咱們不如分途去尋尋你要找的人,只要此人還在張家口,總不怕他跑到天上去。   兩人一縱而去,原來藍文侯和董其心昨日出了張家口,夜裏其心遇上了莊人儀家中蒙面神秘的姓秦的漢子,他心知莊人儀家中每個賓客都和父親之事有關,他想父親匆匆又趕到崑崙山去,不知是何事故,這姓秦的行動古怪,自己倒要探探,便跟蹤而來,藍文侯終覺不放心這個小兄弟,也陪他重折而回。      且說杜良笠和莊玲在外轉了半夜,卻找不到出售之房屋,回來時經過前院,只隱隱約約聽到藍文侯和其心正在暢談,便偷偷湊近了去聽,才一走近便被藍文侯發覺,兩人連忙溜走,才一進了獨院,只見屋內燈火全暗,杜良笠躡步走近,正待上前開門,忽然一個低聲音道:杜總管,你瞧是誰來了?   杜良笠一聽那聲音,心中又驚又喜道:秦叔奚,原來是你!   屋裏那人把燈一亮,正是莊人儀莊中那姓秦的獨臂蒙面人,他躲避其心的追蹤,無意之間發現杜公公行蹤,便偷進屋中等待。藍文侯雖是老江湖,卻又沒想到追蹤之人居然大膽無比,就在眼前。   姓秦的怎麼會死而復生?這是一個大關鍵,他關係著其心後來的一生。   那姓秦的蒙面人打量莊玲一下道:幾年不見,小姐愈發秀麗了,杜兄這幾年可好?   莊玲搶著說:秦秦大叔,這些年來咱們可吃了不少苦頭,秦大叔,你一向在哪裡呀?   秦叔奚黯然道:這些日子,我哪一天不在想替莊主報仇,可是想來想去,那姓董的小廝武功高強,後面一定又有人指使,千萬魯莽不得。   杜良笠道:秦兄千里趕來,難道有甚大事發現不成?   秦叔奚道:咱們報莊主之仇時機已至,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不僅能夠把姓董的小賊除去,就是丐幫那些傢伙也可一網打盡。   杜良笠沉聲道:此話當真?   秦叔奚緩緩道:西域凌月國主親自到了洛陽。   杜良笠大震道:凌月國主,那麼中原武林豈不要遭殃?   秦叔奚道:他帶了九個徒弟,一路進入中原,殺了不少高手,凌月國主三十年前到了中原一次,和中原群雄爭鬥,結果和你們莊主結下了一段交情。   杜良笠點點頭道:你的意思要我們到洛陽去求他出手報仇?   秦叔奚道:正是此意。   杜良笠沉吟半晌,他向莊玲望了望。莊玲道:只要報了爹爹媽媽的仇,我們辛苦一點也算不了什麼嗎?   杜良笠道:小姐好志氣。   莊玲心中忖道:董其心,你驕傲心狠,總有人能制住你。   她不由又想起董其心那灑脫可愛的面孔,她連忙把那面孔驅出腦海,她暗暗道:父仇不共戴天,我一定不能心軟。忽然齊天心那張漂亮面孔又浮了上來,她只覺心中一亂。   秦叔奚道:杜兄最好明日就動程,小弟避開藍叫化子姓董那小廝,再相機在洛陽會合。   他說完便從窗口出去,杜公公喃喃道:莊主夫人陰靈不遠,助老奴一臂之力。   莊玲眼圈一紅,看看天色不早,便進了寢房。杜良笠凝視著那閃閃的燈火,默默地盤算著   次晨一早,杜良笠僱妥了車子,便又兼程趕回去,他兩人一路跋涉而來,又原路返回,莊玲對旅途生活枯燥,十分不耐。   馬車踏著黃沙滾滾的道路,不一會走進了一個林子,朝陽初開,林中靜悄悄的什麼聲響也沒有,杜良笠抬眼一看,臉色大變道:誰在這林中殺人?   莊玲一瞧,前面草叢中果然血跡斑斑,那趕車的人心驚膽顫,勒馬不敢前行,杜良笠莊玲下車走去,才走了數十步,那血腥之味愈來愈重,忽然眼前一暗,樹木甚是密茂,兩人撥開小樹,只見不遠之處幾株沖天古木,上面懸著七八具屍首,每具都是全身傷跡,慘不忍睹。   杜良笠皺皺眉沉吟道:這口外之地怎的也這麼不安寧?   莊玲閉上了眼不敢再看,她忽然想起一事,叫道:杜公公,那不是昨天賣狐裘給你的人嗎?   杜良笠照他所指一瞧,正是那胡家老店中的夥計,他略一考慮,心中已有幾分明白,嘆口氣道:這些都是胡家店夥計,他們紛紛席捲而逃,卻是逃不過胡君璞手掌,人為財死,此言看來真是不錯。   莊玲道:你說是那姓胡的回來下的手嗎?好毒的手段,那那那真是可怕。   杜良笠知她心意,忙道:那姓齊的一定走了,胡君璞才敢回來下手,其實,就是十個胡君璞,也不是他的對手。   莊玲大為放心,突然林中蹄聲大作,杜良笠閃身護在莊玲前面,只見對面樹叢深處,一騎一人如飛而至。   莊玲借著晨光,看清楚來人,她心中狂跳不已,原來那來人卻是齊天心,他背上背了一個漢子,氣息全無,想是死去多時,赫然正是那胡君璞。   莊玲匆匆趕回中原,早上竟忘了著男裝。齊天心瞧見了她,連忙下馬將胡君璞拋在地上,凝目看了莊玲一眼,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杜良笠道:這廝定是以為閣下走遠,便想回來重振威風,先下手殺人,立個下馬威,想不到畢竟逃不過閣下手中。   齊天心點頭道:我一時疏忽,倒叫這幾人白白送死,真是叫人不安。   杜公公道:生死有命,這也怪不了誰!   齊天心像是沒有聽見他說話,他忽然失聲道:莊姑娘,你你就是你扮裝那姓張的男子,我竟被你騙過了。   莊玲見他這時才發覺,心想你這人粗心大意得很可以了,她抿嘴道:我姓莊,誰又裝什麼大男人了,真是奇怪。   齊天心見著了她,心中甚是喜歡,忙說道:莊姑娘,你們怎麼也千里迢迢跑到塞外來?真是湊巧,想不到會在這裏碰到你們。   莊玲粉臉一紅,這正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她遠來張家口,固然是為了避仇,但少女芳心,卻另外暗藏了一份心思,莊玲好像秘密被人拆穿,又是羞澀又是惱怒,好半晌才道:我們到處受人欺侮,只好東逃西躲了。   她半真半假,但想起身世楚楚可憐,不禁真的悲從中來,眼內珠光閃爍。   齊天心道:誰敢欺侮你,我替你出氣。   他激動之下,衝口而說,莊玲聽得甚是受用,她幽幽道:像你這麼高的武功,自然沒有人敢與你作對了,可是你可知道,我我們別人看我們一老一小,好像是天生該被欺侮似的。   齊天心叫道:倒底是誰欺侮你,你告訴我個姓名總可以。   莊玲道:我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來,總之有很多人便是了,喂,你你真願和我們作朋友嗎?   莊玲四下一看,杜公公已經走開,她大膽瞪了齊天心一眼,只見他朗朗丰采,實在瀟灑之極,臉上一片坦誠,和那冷漠深沉得像石頭一般的董其心,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齊天心點點頭,莊玲道:如果我們是壞人,很壞很壞的人,你也願意和我們作朋友?   齊天心一怔,口中茫然道:你怎會是壞人?你怎會是壞人?   莊玲心中一喜,不覺笑靨如花。齊天心結結巴巴地道:你莊姑娘現下又要到何處去?   莊玲道:我們又要回洛陽去。   齊天心面露喜色道:我在此地還有事要辦辦,我日後也要到洛陽去,那時咱們又可相見。   他坦然而言,神色甚是誠摯,莊玲又羞又喜,只見齊天心目光中流露出一種難言的情意,她正待開口說兩句好聽的話,一時卻不知說什麼好。   齊天心道:姑娘路上珍重,我我這就去了。   莊玲黯然低下頭去,待她抬起頭來,齊天心已放馬而行,她招招手,齊天心又走了過來,莊玲柔聲道:我脾氣不好,你別見怪。   齊天心雖有滿腔情意,但卻說不出來,他只點點頭道:你脾氣很好,很好,就是你生了氣,我我也不去怪你。   莊玲道:你永遠不怪我?我亂發脾氣你也和我作朋友?   齊天心道:永遠不怪你。   莊玲只覺眼角一酸,流下兩行眼淚,她忙揮袖揩去,輕嘆一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好你你去吧!   她呆呆看到齊天心影子消失在來路上,這時杜公公也叫趕車的把車趕了過來,馬鞭一抖走過了林子,又是漫漫黃沙,一片大地。   杜公公忽道:如果那藍文侯和董其心趕回,又碰上咱們,咱們可要裝得使他們不起絲毫疑念。   莊玲道:他難道認不出我?   杜公公道:小姐這三年模樣大變,已是個如花少女,那廝一定認不出來,我老兒戴上人皮面具就可以了。   莊玲道:那咱們也改了稱呼姓名,他便不會懷疑了,好,杜公公,咱們就父女相稱。   杜公公大驚道:這個折殺老夫了。   莊玲道:你就依了我。   杜公公望著她,對於這個嬌慣了的小女孩,他可是沒作手腳處。   他們走遠了。過了半天,這路上來了兩人,正是藍文侯和董其心。   董其心道:藍大哥,咱們既然追丟了那獨臂人,此處也不必多留,咱們快走吧!   藍文侯道:小兄弟,我知你的意思,但你的事也很重要,咱們分道揚鑣如何?   董其心道:那麼我再從大哥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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