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48章 第四十八回 反目成仇

  插翼蜈蚣一怔,忽地裏一卸身,疾退到人群圈外。眾人一見他衝來,不由紛紛散開,鐵筆書生大毛筆倒提,追將過來,口裏嚷道:郭子湘,你還想逃麼?   還未追近其身畔,陡聽插翼蜈蚣尖嗓銳嘯一聲,倒也怪道,盤踞在他身上那十幾條毒蛇,一聞嘯聲,忽地卸身滑落,紛紛昂首吐舌,朝著鐵筆書生攻來。插翼蜈蚣自知以本身技術,絕難在尤文輝手底下走上十招,給他咄咄相迫,初時還強自隱忍,這刻也自動怒,心念一轉,咬了咬牙,便發嘯聲,指使蛇群制敵,希圖以邪門毒物,打敗鐵筆書生。這群蛇雖全是劇毒無比,但在鐵筆書生眼中,何異廢物,兀是不懼。   蛇群一出,鐵筆書生撲前身形受阻,略緩一緩,手裏大毛筆一晃,已然闖入蛇陣,鐵筆書生的大毛筆風也似地連連閃閃點點,但聽嘶嘶嗥啼聲中,那群毒蛇,彎腰蜷曲,互相噬咬,血流滿地,纏做一團,看得眾人心驚膽顫,插翼蜈蚣更是愣在當地。

  原來鐵筆書生每一出手,大毛筆尖點處,盡是蛇兒,一雙眸子,全瞎在鐵筆書生筆下。蛇群乍受襲擊,痛苦難當,又瞧物不見,已然發狂,互纏互咬,正是蛇兒垂死掙扎現象,不消一刻,地上盡是殘肢斷腰的死蛇兒,竟是自相殘殺,沒有一條生路。   鐵筆書生笑吟吟地道:郭子湘,還有沒有,全放出來,這些鱗皮畜牲,那能奈得我何!身形才晃,便已掠到插翼蜈蚣當前,叫道:郭子湘,你說不說實話?   插翼蜈蚣一閃,躲過來勢,勉強賠笑道:尤前輩休惱,聽我說來,別動手!   鐵筆書生雙眸炯炯閃動,冷冷道:說吧!   插翼蜈蚣低聲道:尤前輩責晚輩兇殘,晚輩認罪,如問孩子是誰家的,確我郭子湘之子!   語聲懇切,又似當真實情,鐵筆書生略一思索,又問道:那麼,你的渾家呢,沒有老婆怎會有孩子?

  插翼蜈蚣道:尤前輩有所不知,這孩子不是我所出,乃我哥哥的孩子!我這般對待他,也是有個原因!   分明是信口雌黃,鐵筆書生雖不相信,但顏色已沒方才那般冷峻,語調也溫和多了。問道:是什麼原因?   先是嘆了口氣,插翼蜈蚣傷感地道:我幫有個怪幫規,那是凡本幫子弟,一律要經一番江湖上折磨,才能加入,那孩子生來又呆又愣,我帶他到江湖上走動,百般虐待,原來也只為那幫規所定。至於用毒蛇咬暈了他,又將他救活,也是本幫鍛煉子弟的法門,時時給蛇毒滲入,日子一久,體內自然起了一種抵抗力,到得功德圓滿之日,以後在荒山野嶺走動,即使遇上再毒的蛇咬上,也可保無虞!   這席話似是而非,倒也說得頭頭是道,鐵筆書生心念搖動,已有點相信了。自顧沉吟不語,在琢磨插翼蜈蚣的話。

  忽地裏,鐵筆書生向那愣孩子招一招手,漫聲道:孩子,你來吧,我有話問你!   那孩子拿眼偷偷看了插翼蜈蚣一下,畏縮不前,插翼蜈蚣見此情景,無奈對那孩子道:孩兒,老前輩叫你,就迎前吧!孩子腳步蹣跚,慢慢走上前去。   鐵筆書生放柔聲調,問道:孩子,你今年幾歲了?   孩子搖搖頭,似乎不知這老人問的是什麼。鐵筆書生皺皺眉,指指插翼蜈蚣道:他是誰?你認得他嗎?   這回孩子倒會說話了,應了一聲道:是爹爹!   插翼蜈蚣一旁呵呵大笑道:怎樣?尤前輩,我何曾瞞你,這孩子雖愣,骨肉卻是天性,若一提起,他自然會知道了!   鐵筆書生默默無語,肚裏暗道:無怪江湖上人稱蛇幫是個最邪門的幫會,看來這話不假,只看他們定下這種滅絕天良、殘酷的幫規,便知毫無道理!只因當前兩人是父子,父親虐待兒子,本來就是他人家事,又因他們是蛇幫中人,蛇幫幫規,既屬如此,鐵筆書生輩分雖尊,武功雖強,兀是不能以大壓小,以強凌弱,硬去干涉人家。琢磨一過,也不為已甚,只略略薄責插翼蜈蚣幾句,吩咐他用別的方法去琢煉孩子,不要再折磨他,免貽武林閒話。

  插翼蜈蚣喏喏連聲,拾掇餘物,背了空囊,神色帶點倉皇,匆匆而去,不消片刻,已然走得蹤影俱杳。鐵筆書生嘆息了一陣,目送蛇幫中一老一少背影消失,才怏怏轉回來路,正待回寓,忽地裏,在人群中見到一人,低聲呼道:阿牛,你什麼時候到這兒來?   但見阿牛一臉惶然神色,忙不迭把手亂擺,低低道:老前輩,我們到前面去可好?   這兒是當路,各種人物麇集,難保無龍蜃幫徒眾混跡其中,阿牛的意思,便是提防這個。鐵筆書生聞語略略一愣,阿牛又道:這兒非說話之所,咱們到前面茶寮去坐地吧!   鐵筆書生略略皺眉,又問道:南公子和史姑娘,怎麼逾期爽約,等得我好不心焦!   南史二人都不是不守信的人,逾期爽約,自是有個原故,鐵筆書生明知多此一問,但也問下。阿牛低聲道:事情有了變故,南公子叫我先到這兒會晤老前輩,他們也許今晚便到!

  兩人隨說隨行,到得前面茶寮,撿了一個清靜角落坐下。鐵筆書生心中煩躁,劈頭又追問發生什麼變故?口裏道:是不是南公子史姑娘和我交道的事給陰陽二怪知去?   阿牛搖搖頭道:如是事情敗露,他們不毀在二怪手裏才怪呢,還有到這兒機會?剛才說有了變故,是指被囚在龍蜃幫裏那可憐的孩子!   此語一出,鐵筆書生陡然大震,顫聲問道:你是說秦亮?他遭不測了?還是其他!   阿牛黯然道:秦亮已不在龍蜃幫裏了!   鐵筆書生急忙問道:不在龍蜃幫裏到那兒去,又給掠上長白?   阿牛道:他給唐幫主送給蛇幫了!   鐵筆書生兩眸噴火,心中驀地大悟,又追問始末經過,阿牛也知得不多,只好約略說出。阿牛道:十天前,龍蜃幫忽來了一個青年漢子,年紀約莫三十上下,到了總舵,行動詭秘極了,當晚便和唐幫主密談了一個整夜,翌日一日,已然把秦亮帶走。那時南公子和史姑娘恰奉陰陽嫗之命,回長白未返,待得再返鳳鳴島時,人家已然去遠了,要追也追不來。再一打聽,方知那人是江湖上有名邪門幫會蛇幫中的一名香主,外號人稱插翼蜈蚣便是。

  阿牛的話聲方落,陡然間,鐵筆書生猛頓足厲聲呼道:壞了,果然是他,唉,只是錯過這一良機了!   阿牛搔了下腦袋,茫然不知鐵筆書生所雲,怔怔道:老前輩,你說錯過什麼良機?   鐵筆書生這才把早間所遇告訴他,阿牛詫然道:老前輩,你記不起秦亮那孩子?   這話問得對,鐵筆書生苦笑一下,喟然道:那會記不起,只是那孩子身段雖酷肖,面目卻全不相同,而且目光晦澀,呆呆愣愣,不像練過功的人,何況他還呼了插翼蜈蚣一聲爹!那容老夫不信?   答得也對,這是怎地攪的?兩人黯然對視半晌,鐵筆書生又問了秦亮和陰陽二怪的一些事,阿牛在龍蜃幫裏畢竟地位不高,所知有限,十之八九無法奉告。阿牛嘆了口氣道:老前輩,秦亮被帶走是我親眼見到的,怎麼會改變了面目?莫非你老所遇是另外一個孩子?好歹要等南公子和史姑娘來了,這事才能得到解答,反正他倆今晚可到。為今之計,待晚輩先走一步,回山東去把蛇幫近態打探清楚,回報老前輩,咱約個見面地點時候可好?老前輩且在此等等南公子他們如何?

  鐵筆書生沉吟道:這樣也好,咱在什麼地方見面,是山東還是在蛇幫總舵?   阿牛搖搖頭道:在渤海口劉家溝好不好,蛇幫總舵晚輩怎能去得?最好你老和南公子他們回赤城與赤城山主見過面後,商量停當,再和他們一起到劉家溝去,這樣力量就不弱,也不怕火鴉子的什麼毒蛇陣勢了,說不定秦亮那孩子現在便給囚在蛇幫總舵裏!   原來蛇幫總舵是在渤海口外的一個孤島。渤海口外小島最多,星羅棋佈,其中有兩個有名的兇島,離得遠些,這兩孤島,除了一個是有名的鷹貓島,生長著一種食人兇禽外,另一個就是現為蛇幫據為總舵的荒島。這荒島佈滿兇狠歹毒絕倫的惡蛇群,因此也名蛇島,千百年來,人跡罕到,直到蛇幫幫主火鴉子俞公典肇創蛇幫時,才擇定此一孤島,作為開宗立櫃、安身立命的總舵。因火鴉子善治蛇,手下幫眾也皆弄蛇能手,饒是旁人最畏懼的地方,他們反覺得其所哉。

  火鴉子自從在該島立下基業以後,便把那些野性毒蛇群訓練得通曉靈性,能任其指揮,攻敵守土,可替代人力,最近更能排毒蛇陣,不論多厲害的高手,一入陣內,必受蛇群強噬,命喪當地,無一倖免,好不厲害。一方面火鴉子飭令手下,攜帶毒蛇,到江湖上去為非作歹,強掠豪奪,無惡不做,早為武林所不齒,鐵筆書生自是耳聞其事,只因平素與蛇幫毫無過節,況人單勢孤,不敢遽爾前往鋤惡,今日秦亮落在他們手裏,那情形又自不同。   當下,阿牛把這主意說出,鐵筆書生琢磨之下,深覺有理,乃殷殷叮囑,叫他到山東之後,萬事小心在意,千萬不可露破綻,喪了性命,壞了大事。叮囑停當,兩人就在茶寮作別,阿牛自回山東,鐵筆書生則留下來,等候南星元史三娘前來踐約。

  話說阿牛走後,鐵筆書生這才恍然大悟,南史二人遲遲赴約,原來是為了秦亮被帶走的事。一想到蛇幫總舵遠處海外孤島,其地險惡,海內聞名,武林高手為之裹足,秦亮這孩子既落在那島上,要拯救他的是棘手,將來又要煞費周章,勢必引起武林一場大浩劫,不由惆悵莫名。更有一事,令鐵筆書生狐疑不懌的,便是秦亮小小年紀,怎會與蛇幫結下樑子,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竟使蛇幫要在龍蜃幫手中討去,百般折磨?只看方才插翼蜈蚣放毒蛇猛噬秦亮,兀是歹毒至極!心下一琢磨,自忖道:莫非這又是陰陽二怪的詭計?   要知紫府魔君託庇長白山陰陽門之下,要對付的也只他本門高手,至於赤城山主與鐵筆書生,他何嘗放在眼裏。大抵把秦亮交給蛇幫,乃是移禍之計,同時也利用蛇島孤懸海外,險峻形勢,毒惡的蛇群,引誘紫府宮的人前往,然後再把他們消滅在那如鬼域地方的島上。

  鐵筆書生越想越覺得沒有道理,正浸入酣思間,陡聞遠處有人呼道:尤前輩,想什麼想得出神?   這聲音好熟,但聽鐵筆書生呵呵笑道:南老弟,累老夫久待了,還不現身,老弟的功夫好俊!   話聲才落,陡然間,從大街上屋簷下掉下兩人,這兩人一男一女,不錯,正是南星元與史三娘!原來南星元方才用傳音越野的內勁呼叫,這種內功比起江湖上傳音人密的獅子吼還要高明難練,因為聲音這東西,越近越嘹亮是常理,從遠處呼叫如在耳旁已是難能可貴,南星元身在跟前,聲音卻發自遠處,可知他是用絕頂輕功,先發聲後趕到,故聲音凝聚未傳,他已到來。   南史二人一下地嘻嘻笑道:咱也知尤前輩等得心焦,不過委實事非得已,尤前輩可曾碰見阿牛?   鐵筆書生愁容頓現,連聲道:不用說了,我什麼都知道,秦亮那孩子剛才還碰到呢!   南星元怵然一驚,急急問道:尤前輩見到那孩子,在什麼地方?有什麼人同行?   那也怪道,鐵筆書生既見秦亮,怎地不把他留下?難怪南星元吃驚。鐵筆書生憋了口氣道:都是老夫無能,看走了眼,竟教插翼蜈蚣那廝瞞過,老夫便在張百萬之家門口見到,但這刻人已走了,奈何!   史三娘搭腔叫道:果然是郭子湘那廝,倒也可惡,你瞧到他們在幹什麼,這也難怪尤前輩認他們不出!   鐵筆書生喟然道:插翼蜈蚣正在折磨那孩子,使出的手段歹毒異常,你們猜一猜,他怎地凌治秦亮,唉,他竟使用毒蛇,要不是遇上阿牛,我還不知那孩子便是秦亮!   南星元詫然問史三娘道:三妹妹,你怎知道尤前輩認不出秦亮,是什麼道理?   史三娘目泛秋波,橫了她心上人一眼,掩嘴笑道:我不告訴你,你自猜去!   這兩人既是情侶,開玩笑自是尋常,鐵筆書生皺皺眉,暗自沉思:史姑娘當真孩子氣,這時候還要打情罵俏?心有所思,不禁流露到面上來。   史三娘這妮子也怪乖覺,一瞥已自了然於胸,對鐵筆書生笑道:這兒說話不方便,尤前輩你下榻那家店房,咱到你的住處談去!   這話不錯,龍蜃幫耳目眾多,遍佈江湖,這般當街談話,自是不便。當下,三人便回到鐵筆書生落宿所在來。鐵筆書生不憚其煩,已然把錯過秦亮,再遇阿牛的事,詳詳細細地告訴兩人,並把心中疑問,就教南星元與史三娘。   南星元哦地一聲道:尤前輩,你猜錯了,據我所知,秦亮這孩子雖與蛇幫無過節,但他爹秦吟草卻和蛇幫幫主在十年前結下樑子!   鐵筆書生憬然呼道:這麼說來,秦吟草死在陰陽嫗手裏,莫非也與蛇幫有關!   果然猜得對。南星元頷首道:尤前輩料事如神,正是與蛇幫有關,你可知道蛇幫與長白山陰陽門之淵源?   鐵筆書生搖搖頭,南星元續道:蛇幫幫主俞公典正是陰陽二怪的義子,他治蛇之法,亦是傳自陰陽門中的迷霧邪法,尤前輩你總知道,陰陽門乃當今武林中萬邪之宗,能驅蛇使蠍,自在意料中事。我曾在長白山待過一個時間,所以才知得這般清楚!   秦家人亡家破,秦老兒橫死原委竟是如此,鐵筆書生對此事卻毫無所知,當下,又問道:南老弟,可知道秦家與蛇幫怎生結怨。而陰陽嫗以一派宗主,怎肯出手?   南星元低沉地道:這事我也知得不詳,聽說是蛇幫幫主在未開宗立櫃之前,曾在秦老兒手裏栽了一個大觔斗,那時秦老兒正在江湖賣藝,因何打起卻不清楚。   不過,我只知紫府魔君到長白山後,陰陽二怪待為上賓,目的乃為騙他寫出本門秘笈。要知紫府乃萬功之宗,技業自屬不凡,陰陽二怪心中打好主意,待騙得紫府秘笈之後,參以他們的邪法,邪正合爐共冶,那時不怕要天下無敵麼?   不久,蛇幫幫主遠來長白山參謁二怪,二怪無意中提及紫府少掌門唐古拉鐵和秦吟草的事,觸發了蛇幫幫主追憶舊事,遂當場苦苦哀求二怪代為作主報仇。二怪無奈答應下來,同時也打探唐古公子已至中原,遂由陰陽嫗暗中到江湖來查訪,誰知沒把唐古公子拾掇下,卻將秦老兒殺了,又順手掠去秦家孩子秦亮,交給蛇幫處置。尤前輩在遼東時聽說過秦亮被囚鳳鳴島水牢中,這刻正是準備移交給蛇幫之舉。如非蛇幫與秦家有過節,陰陽嫗也不會出手,以她的能耐,那會不知秦吟草非紫府中人!   說到這兒,史三娘忽插嘴道:我曾聽師傅說,她老人家與師公的迷靈邪法,兀是厲害非凡,舉凡有靈性的動物都可驅使自如,既可驅蛇使蠍,其他虎豹猛禽自不在話下,不過就是不能使人,也是這種武功的缺點,無怪要稱邪法!   鐵筆書生聞所未聞,心下一驚,江湖上傳說陰陽門的邪派武功,繁複多端,深不可測,端的不虛。信口又問史三娘道:史姑娘怎知老夫認不出秦亮,莫非也是那邪法所致?   史三娘笑道:這又不是,那與什麼邪法無關,也非陰陽門的武功,是蛇幫內的家傳秘技,創造這門秘技的人正是插翼蜈蚣!   南星元接上問道:什麼家傳秘技,你怎知得這般清楚?   史三娘抿著嘴笑道:難道你不知我的來歷麼?陰陽門二怪是我的什麼人,怎會不知道,這是蛇幫幫主親口告訴我的,他還曾在長白之上炫技呢!   南星元不耐煩地道:炫什麼技?你快說,別吞吞吐吐!   史三娘續道:插翼蜈蚣這小子,出身是梨園子弟,卻是學藝不精,後來離開梨園,到江湖投師習藝,他未離開前,倒學得一手易容術,身上經常藏有一種丸藥,名叫易容丹,任何人一經搽抹上,顏容立變。料秦亮那孩子必是受了插翼蜈蚣這種改容術,難怪尤前輩瞧他不出!   鐵筆書生把頭一搖道:我想,這也未必,顏容可改變,性情卻難移。秦亮這孩子顏容改變,我看走了眼也罷,但性情兀是完全不同。   史三娘笑道:尤前輩別忙,我的話還沒說完呢!要知蛇幫乃當今江湖上一個最邪惡的幫會,比龍蜃幫不知要歹毒多少倍,因為他們倚仗蛇兒起家,對蛇兒的性靈毒質最清楚,經過多年琢磨,給他們琢磨出一種用毒蛇噴出來的毒液和藥製成一種丹丸,這種丹丸叫迷靈丹,他們要把人折磨時,便把那人給最毒的蛇兒咬著,待蛇毒發作臨危時,再用迷靈丹給他服了,這迷靈丹也怪得很,服下可把體內蛇毒驅在一隅,侵蝕神志,日子一久,那人便變成癡癡呆呆的病人。據說武功再高的人,也經不起幾回折磨。秦亮於今武功盡失,成為廢物,也正是這個道理。   鐵筆書生大大地吃了一驚,跌足大呼,愴然道:照史姑娘這般說來,秦亮那孩子的一生,已然斷喪在蛇幫手裏了。   鐵筆書生尤文輝雖說是豪邁過人,聽了史三娘的言語,也自凜然變色。   史三娘支頤沉思,不即答鐵筆書生的話,良久才緩緩地道:這就要瞧瞧那孩子的命運如何了。不過迷靈丹雖歹毒,畢竟終究是邪門之物,邪可不能勝正,紫府迷宗既屬萬功之宗,料他們必有法子可救秦亮一命!   兩個相顧唏噓太息,過得半晌,忽瞥鐵筆書生推座而起,目放異彩,面現剛毅之色,切齒道:不用什麼人助拳幫腿,我也要往蛇島一走,哼,老夫定要手刃火鴉子,救出那孩子之命!   這可不是當耍的,鐵筆書生此語一出,史南兩人同時為之失色。要知蛇島非比普通地方,那兒天險奇絕,蛇幫又是詭計百出,即使世上絕頂高手,如無結伴同行,休說殺賊救人,怕連自己的生命都得賠上。鐵筆書生威名雖盛,獨木難支大廈,要想在蛇幫手裏討得便宜,那是夢想。   南星元忙不迭地阻攔道:尤前輩,這事我們得從長計議,還是上赤城,與山主及紫府門中高手好好商量一下,蛇島地險,世所共知,豈可輕舉妄動!   史三娘也道:尤前輩休急,對於蛇幫之事,我雖知之不多,但久在師門,多少總是知道一點,待上赤城山後,自當將玄機奉告,俾解秦亮倒懸之困!   但聽長長一聲嘆息,鐵筆書生尤文輝兩手急搓,低低道:罷了,我尤文輝橫行江湖數十年,想不到今天竟拿這些鼠輩無法。說到這兒,毅然道:史姑娘,南老弟,我們現在就上赤城,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鐵筆書生性子最急,說走便走,正待呼喚店家,結清房錢,好星夜趕路上赤城,忽聽史三娘搭上了腔道:且慢,我們不能這麼便上赤城!   鐵筆書生驀地一震,尋思道:為什麼不能這麼上赤城山?對啊,南史二人是赤城一眾聚義英雄死對頭門下,如不提前準備好應對之語,上了赤城不怕給人誤會嗎?想到這兒,不禁點點頭道:史姑娘所慮也是不錯,你們都是陰陽門有淵源的人,上赤城山恐不便,不過和老夫同行,他們當會相信。   史三娘搖搖頭,說道:尤前輩誤會了,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咱既是長白山方面的人,和前輩連袂同行,上赤城山恐被外人瞧見就是這個不便,須知龍蜃幫線眼極多,萬一傳到長白陰陽門去,那時間,不但咱兩人有性命之虞,且將來要咱在長白臥底,暗中幫著行事,更見妨礙!   這話對極,鐵筆書生一想也是道理,心下又一轉念,莫非當前南史兩人已萌退志,不想往赤城一走,要不然史三娘怎有這席話?一怔過後,自語道:不上赤城也好,老夫替你們疏通疏通,不見面也可交個朋友。   陡地裏,但見史三娘把腰纏著的百寶囊一掀,取出一小瓶丸藥來,鐵筆書生一瞥,不由詫異起來,他兀是不知史三娘在弄什麼玄虛?史三娘把那小瓶子一取出,低呼一聲:南哥哥,快換上道裝,我們好與尤前輩早點趕路!   話聲一歇,南星元一怔,反問道:好妹妹,教我換上道裝幹嗎,咱何來道裝呢?顯然他也不知就裏。   聽得史三娘笑將起來,史三娘正當綺年,貌也不俗,這一笑,直如花枝亂顫,益顯得艷麗奪人,看得尤文輝皺眉不已,南星元愕然瞪目。   鐵筆書生自忖道:這小妮子美是美極了,可惜秋水流波之間,帶著艷光,薄命如花,殊非厚福。   他這一猜測,不過是從史三娘的艷光迫人中去推斷,卻不料後來竟應了此語。   一笑過後,史三娘俏皮地指指南星元肩膊上負著的一個包裹,吃吃笑道:道袍就在那裏,扮道士行,扮頭陀也行,袈裟也行!   這話甚怪,南星元自己的包袱,也不知有此二物。原來南史二人相愛甚篤,素日裏相依相偎,不容遽離,這次出門趕路,連行李也是由史三娘代為掇拾。南星元是男子漢,對這些小節自不留神,給史三娘偷偷把道袍袈裟藏下,也兀自不知。當下,聽了史三娘的話,心下詫然,還道是她在開玩笑,半信半疑地把肩上所負包袱卸下,打開一看,果見裏面一件道袍一件袈裟。   一見有這東西,南星元忽又轉念,雙眉一蹙,沉吟道:你是教我換上這東西,讓別人瞧不出,別夢想了,憑我倆在關外混了這麼多年,龍蜃幫中人那個認咱不出,除非面目改變!   話音未了,陡見史三娘手中一揚,那小瓶子倏地騰空掠起,一升一降,史三娘復接到手,吃吃笑道:我說你這個人一向粗心,果沒有錯,誰不曉得關外那些人認得咱兩人的真面目,不過,我卻有法兒使他們認不得,不錯,就是把面目改變!   南星元吃驚道:怎樣改變,難道你   鐵筆書生也覺驚奇,不待南星元的話說完,已經接上了腔,失驚道:史姑娘莫非也知易容妙術?   史三娘頷首道:不錯,我在師門曾見過火鴉子俞公典,那時年紀還小,只是十二三歲的女孩子,火鴉子見我天真爛漫,授我易容之術。說著,手裏一晃,又道:這瓶藥丸子便是蛇幫裏有名之寶,那插翼蜈蚣郭子湘創製出來的易容丹,尤前輩遇秦亮認他不出,就為此物障眼!邊說邊打開瓶蓋,把瓶裏的藥丸抖了出來。   但見那些易容丹小比芝麻,卻是五色繽紛,異香撲鼻,紅的黃的藍的黑的,也有黃金色的,色澤應有盡有,就差沒有白色的。南星元雖久處關外,卻從來不曾瞧見過這種怪異的東西。不禁又問道:史妹妹,這就是易容丹嗎?怎生用法?   史三娘笑道:你且換上衣服,待會兒我給你扮了相,你自會知道,現在不用多問!   南星無怔怔不語,待得半晌,忽地笑問道:你要扮上什麼裝束,道士還是和尚?   史三娘斜看了南星元一眼,端詳一下,莞爾道:你一表人材,扮和尚可惜,還是改換做個遊方道士吧!   鐵筆書生冷眼旁觀,此際也佩服史三娘機智,心裏道:這小妮子年紀輕輕,兀是詭計多端,未來赴蛇島,上長白,缺了她果有不便!便也插嘴道:南老弟,就聽史姑娘吩咐,扮個遊方道士玩玩!   南星元一陣躊躇,他為人風流自賞,平日方巾儒服,連戎裝勁束也不屑打扮,要他扮化外之人,豈不難受!猶豫未決之際,史三娘又連聲催促,鐵筆書生也來相勸。   史三娘畢竟是個小姑娘,性情未穩,孩子脾氣甚濃,乍見自己心上人有不聽吩咐跡象,不由又發起嬌嗔來,跺腳道:扮道士有什麼辱沒你?老是延宕,哼,姑娘要你扮這個,你爹也是個道士,道士父親養道士兒子有什麼不好?   這幾句話本來是開玩笑性質,陡然間,南星元臉色陡變,但見他雙眸炯炯,漲紅臉,吶吶辯不出聲來。猛可裏,南星元疾地往包袱裏撿起兩件服裝來,兩件服裝正是道袍與袈裟,一撿起,獰笑聲中,順手一撕,便將這兩件衣物撕得片片寸斷,雙掌倏揚,頓時蕩起一陣烈風,把碎片揚上半空,盤旋飛舞,宛似採花蝴蝶,穿插紅綠叢中。南星元撕過衣物,滿臉不悅之色,卻是不發一言。   史三娘乍見心上人此一突如其來的舉動,不由嚶然驚呼,一瞬間,面上陡地凝霜,尖聲罵道:好啊!說你幾句就發這麼大脾氣,將來跟了你豈不給你折磨死。南星元,我們的恩情就此斷絕,我再也不跟你一路!   南星元氣極而笑,頻頻呼道:小賤人,你、你、你竟敢   變生時間,倒難為兩者之間旁觀人的鐵筆書生,眼見這對淘氣的小情侶,竟為一句閒話翻起了臉。心下一驚,暗道:糟了,要是當前這兩人當真決絕,將來便有許多不便,前者計畫,不難成為畫餅。一念及此,忙不迭地婉言相勸道:史姑娘,南老弟,別鬧什麼彆扭了,好端端地為了一言兩語便爭起來,誰說短了,誰佔上風,有什麼關係,大家都是自己人!話聲才落,便過去拉南星元的手,口中又道:南老弟,史姑娘年輕,口裏沒遮攔,別跟她一般見識,來,老夫跟你倆做個魯仲連,別吵,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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