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42章 第四十二回 怪漢弄玄

  秦瑜一瞥爹爹變了顏色,翻然往便秦老兒身上撲到,嘶聲嚎啕大哭起來,口裏頻頻叫道:爹啊!你竟是捨了我們而去,今後我們姊弟倆   耿鶴翔與唐古拉鐵悼然淚落。驀可裏,但見唐古拉鐵從地上站上起來,自顧喃喃其聲道:長白陰陽嫗,長白陰陽嫗,好歹毒的怪老婦啊!   秦瑜忽地止哭旋頭,面露可怖之色,雙眼放出異光,冷焰四射,一式飛蛾撲火,猛地便向破祠壁上撞去,顯然是因痛父歿不願獨生。她這一著大出眾人意外,身形疾如弩箭,距離牆壁又近,看看便要香消玉殞,血濺古祠,隨她爹陰魂於黃泉之下。   耿鶴翔大驚失色,兀是束手無策。便在耿鶴翔驚呼聲中,只見唐古拉鐵雙眉一揚,左袖倏地斜斜擊去,看他擊出手法,不是沖著秦瑜方向而去,彷彿與救秦瑜無干,說時遲,那時快,唐古拉鐵袖底下的勁風,比秦瑜疾射而去的身形還快,竟是折射迴旋,眨眼間已然攔在前面,硬生生地阻著,那勁風又往後一帶,便把秦瑜帶了回來,恰恰撞在唐古拉鐵的懷裏。這正是紫府迷宗中的八手神功妙技,只看得耿鶴翔瞠目結舌,愣然無語。

  秦瑜一經投懷送抱,唐古拉鐵兩臂一伸,接個正著,乍覺一陣暖流,溫香如麝,心頭不由怦怦跳動。秦瑜噓氣如蘭,嚶嚶啜泣,抽咽不已,唐古拉鐵如癡如醉,才一浸入綺思,驀地一驚。唐古拉鐵是何人物,豈是登徒鄙夫,此際秦家面臨絕慘境遇,自己尚陶醉於女色之中,豈不缺德。   唐古拉鐵一驚之餘,輕輕推開秦瑜。說也奇怪,秦瑜在悲愴欲絕、神志昏迷之頃,竟忘了平日拘謹禮節,嬌軀反而猛地往唐古拉懷裏攢去,忽一仰頭,淚光瑩然,玉臂遂張,便摟到唐古拉鐵的脖子上,嬌軀半掛半倚,顫聲嗚咽道:唐古哥哥,你,你,你教我以後如何活下去呢!   唐古拉鐵劍眉一攢,又一把將那姑娘推開,慢聲道:瑜妹,人死不能復生,尚幸節哀順變,萬幸殺爹的主兒已經知道,也不愁報不了仇!

  耿鶴翔邊觀看,心中也是愴然,隨口勸了秦瑜幾句,秦瑜這才哀思稍戢,緩緩地自唐古拉鐵的懷裏站了起來,戟指北面罵道:好個歹毒的陰陽老怪婦,我秦瑜今生與你不共戴天了。   唐古拉鐵面色凝重,疾速地掃了耿鶴翔一眼道:在下方才因岳家突罹橫禍,方寸已亂,禮數不周,還望耿兄見諒。不敢動問,耿兄夤夜至此,卻是何故?   唐古拉鐵今天白日裏早已瞧到耿鶴翔舉止動態,只因他為人正派,又見耿鶴翔一表堂堂,只道他貪看秦瑜技藝,故不生疑,及至在這兒相遇,心中疑念陡生。那時尚未知秦吟草遭了人家毒手,還不怎樣,此刻岳丈已死,而這千手如來又偏在這時候現身,雖明知岳丈之死,是陰陽嫗所為,與他無干,卻是心中滋疑,此人莫非是長白山陰陽嫗黨羽?

  耿鶴翔見問,心頭一震,已然明白唐古拉鐵的意思,吶吶答道:不瞞唐古兄臺說,在下也是偶然過路的!   唐古拉鐵面色一沉,喝道:千手如來,在我面前,你得說實話,裝蒜可不行的,你,你可是和那老怪婦一路?   耿鶴翔見唐古拉鐵猝然翻臉,心上也是有氣,只因今天無端誤會人家,心中先是有歉,此刻雖給喝叱,兀是按捺下去,眉心一緊,急叫道:唐古兄臺,這是什麼話,我千手如來豈是這等歹毒小人?   唐古拉鐵冷笑一聲道:那麼,你為何夤夜來此?若說偶然路過,怎有這般湊巧?今天白日裏又見你在那小樓之上,對秦家緊緊盯綴,後來竟跟到宿處,難道這又是偶然過路?   這番話說出饒有道理,耿鶴翔怎能怪人家生疑。只因自己是江湖上成名人物,豈容陷入不義,故對白天所瞧到的事兒,所起的疑,兀是難以啟齒解釋,心裏愈急,口裏愈說不出話來,吶吶地不知所措,益發增添唐古拉鐵疑惑。

  唐古拉鐵為人心細如塵,耿鶴翔一臉急像,他那有瞧不出之理,沉自忖:莫非此人所說不假,但他苦苦跟蹤,卻是有何道理?   又聽耿鶴翔亢聲大呼:唐兄臺,是我安的心眼兒不好,對兄臺疑心,才惹下這場誤會!   耿鶴翔這般說著,唐古拉鐵也蠡測到幾分,兀是不明底蘊,他為人最為耿介,豈會料到千手如來視他為淫邪之徒。當下,放緩聲調道:千手如來,有話但說,我不怪你!   耿鶴翔滿臉通紅,氣急敗壞,又是一陣吶吶,唐古拉鐵瞧到眼底,也自覺好笑。就在這時,忽見那秦瑜緩緩地跑了過來,對唐古拉鐵道:唐古哥哥,你這人真是,放著正事不管,偏來難為這位耿英雄,他是個好人!   唐古拉鐵又是一怔,莞爾道:千手如來在江湖上聲譽素隆,我那有不知他不會幹這下三門的勾當,只是我委實不明說到這裏,驟見秦瑜彩霞飛頰,挪過身來,便在唐古拉鐵耳畔低聲細語了一番。

  陡聞唐古拉鐵朗朗一聲長笑:耿兄湖海名宿,怎地這般拘泥繩法?我還道你安著心眼,原來如此,那是誤會了,來,耿兄請來此坐地,待在下把緣因一說,你便明白!語畢,自顧挽秦瑜坐在地上。   耿鶴翔之窘一解,心頭大石登時放下,精神陡振。他知當前這兩人,一為武林頭兒尖兒人物,另一則為湖海名宿之後,而今晚他所見所聞,端的波詭雲譎,內裏恩恩怨怨萬千,似是剪不斷理還亂,兀是不知就裏,一時好奇心陡起,身不由主便跟了過去坐地。   唐古拉鐵愁容滿面,勉強一笑,霎忽又沉下臉來,痛苦地說:不瞞耿兄臺說,我岳丈這番罹此奇禍,實乃因在下而起,只是我料不到那老怪婦竟會向我岳丈下毒手而已!   此語一出,耿秦兩人齊吃一驚,秦瑜顫聲道:唐古哥哥,你這話怎說,莫非你與那怪婦有隙!

  唐古拉鐵點點頭道:不錯,我師門與那老怪物確有過節,只是非我本人之事。   耿鶴翔越聽越怪,搭腔問道:那是怎樣一會事!   唐古拉鐵續道:這事說來話長,是我師傅紫府迷宗宮掌門與長白山那老怪婦的丈夫陰陽叟結下的樑子,不料竟要報在他老人家門人的身上。幸虧我機警,要不然早遭毒手,只可憐我岳丈,武林名宿,一生豪傑,卻罹此奇劫!   秦瑜心裏好生奇怪,她與唐古拉鐵相愛已逾五載,兀是未曾聽他說過有關本門恩怨,這時聽他說出,急要知道其中原委,不由頻頻連聲催促。   唐古拉鐵頓了一頓,又道:對這般過節,我也知道不多,只聞我師尊說過,陰陽叟曾到唐古喇山,給本門一位尊長打得重傷遁去,以後便躲在長白山上潛修,並聲言如遇紫府宮門人,都要置諸死地,今晚之禍,便肇於斯。

  不瞞耿兄臺說,我與瑜妹雖然相愛,時歷五載,只因家岳為人固執偏見,他見我是域外人,對這頭婚事兀是堅持不肯贊成。這其間,我只好和瑜妹暗來明往,瞞著他老人家,也因這事幾翻惹起齟齬不快。今天我打聽到岳丈到鎮江來會友,於是躡蹤跟至。家岳湖海飄萍,賦性秉堅,從不肯妄取一文不義之財,也只有憑跑江湖賣藝糊口,就在小酒樓對面那小崗上給我找到。那時,我乍見瑜妹,喜急忘形,神色之中不免流露浮薄之態,才惹下兄臺誤會。   耿鶴翔心中恍然,尋思:這對男女,可也相愛之深,唐古遠處西域,迢迢長途,尋到此地,也是情種。尋思未竟,早聽唐古拉鐵把這樁事兒說將下去:當時因為是白天,家岳又在場中,我想和瑜妹說幾句話也沒機會,當下,便打了個眼色給她,叫她今晚在客寓等我,便自走了。誰知道事卻給家岳看在眼裏,便在那晚上我到客寓房上時,驟見一條人影,疾向我站著之處奔到,駢指如戟,便待點我要穴,口裏罵道:你這畜牲,今天我已瞧見你,不與你計較,今晚你竟來,不把你廢掉,怎消心頭之恨!他亮這手指功,我一瞥便知是家岳,那能和他老人家過招交手呢,一急之下,我便展本門輕功往外逃竄。只因我腳程較快,不一刻家岳已然落後,我們兩個便在民房頂上追逐。拐過兩條街,我給追得急了,忽見面前一所破祠,乃下地藏身,怎知家岳眼快,竟是遠遠瞧見也跟了下地。

  我才落下案前,家岳也奔到,那兒地狹難以騰身,我迫得亮開本門武功,使了一手八手神功,迫退他老人家。就在此時,陡聽一聲怪嘯,那怪嘯淒厲極了,奪人魂魄,半空中一個蒼沉語音叫道:紫府迷宗的小子,今日是你的死期到了!家岳乍聞聲音,面色倏變,手底下一緩,我已由他指緣溜開丈許,翻身上屋。才足沾瓦簷,忽地見一個似狼非狼、似人非人的怪物,十指如鉤,當胸抓到,其勢銳不可當。我不管她是人是鬼,八手神功一展開,她那指鉤雖凌厲,一時也奈何我不得。捉個空兒往外便竄,一氣奔回家岳所住客寓,誰料就在這時,家岳竟遭了暗算。   回到客寓,四處尋覓不見瑜妹蹤影,才再到破祠去看覷,就在這時候,遇上了兄臺,和獲知家岳兇耗!

  唐古拉鐵才說完,但見那秦瑜氣得頓足道:那你怎麼就走,不在祠裏幫爹打退那老怪物!   秦瑜責備這話,詞嚴義正,唐古拉鐵滿臉羞愧,囁嚅道:我怎料到陰陽嫗這般厲害,還以為是什麼尋常之輩,岳丈武功深湛,那會擋她不住。唉,瑜妹,我錯了,這般罪孽,委實難贖!   秦瑜長長一聲嘆息,叫道:冤家,事到如今,埋怨也無用,我們只好動身到長白山去找那老怪物,你敢去嗎?   唐古拉鐵苦笑道:為岳丈,為瑜妹,雖粉身碎骨,義不容辭,那有不敢去之理!說到這裏,心中忽陡地一震,尖聲叫道:瑜妹,亮弟何往?   這話一提起,在場各人齊齊失色。不錯,唐古這雙愛侶,自顧傷情,兀是忘記了白天使劈空掌那孩子,他這番失蹤,料來兇多吉少,豈容諸人不急!

  秦瑜急哭了起來,唬叫道:哎喲,我真命苦,爹已歿了,只剩這一弱弟,倘有差池,我怎能活?   唐古拉鐵急得搓手跺腳,連連問道:瑜妹,這是怎地攪的,亮弟什麼時候出去?   秦瑜稍抑悲思,咽聲說道:方才在客寓時,我正等著你來,誰知爹一直在我房中閒聊不去。我正乾著急,急聽爹側耳一聽,低呼了聲有賊,便竄上房頂。我心裏疑惑,我家又非富貴,斷無給賊子覬覦之理,我已料定必是出去追你這冤家,當下,我也跟了出去。亮弟還在房中,也要跟著,他年紀很小,我放心不下,叱喝他回去。他似很不服氣,堵著嘴兒,竟是不聽,自顧往前便掠,待得我趕到這祠裏時,回頭已不見他的蹤跡,誰知他那了那兒去?   又道:到得這祠裏時,一片黑漆,忽聽有人呻吟之聲,還道是個乞丐之類,後來借著微弱月色一看,不由大慟起來,原來是爹重傷倒在這兒,當時方寸已亂,也不知怎樣辦好,心中認定爹爹必是你這冤家幹的好事,要不是爹臨咽氣時寫出遺言,此刻我還同你說話?   唐古拉鐵沉吟道:如此說來,亮弟是出房了,瑜妹,是跟你一路不是?什麼時候瞧不到他?   秦瑜答道:出來時是一路,後來見他在前沒命狂奔,卻是投南而去,在他之前,似乎還不多一個身影,腳程好快,兀是無法瞧得清楚,不知他到那兒做甚!   唐古拉鐵心下稍寬,低低道:如今我們要改變主意了,爹爹死不能復生,此恨可暫緩報,找亮弟要緊!他說到這裏,忽見耿鶴翔面現凜然之色,對唐古拉鐵一施禮道:在下短見,得荷海涵,至深感激。賢兄岳家有難,兄弟既隨侍在側,自不容袖手他去,願隨兄臺同往,俾供犬馬之驅,不知唐古賢兄意下若何?   唐古拉鐵聞言,莊容答道:耿兄臺義薄霄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正是俠義輩所為。有耿兄肯出手相匡,兄弟當是求之不得,焉有不依之理?兄臺言重了!   當下,兩人客氣一番,又談正事。唐古拉鐵忽問耿鶴翔道:耿兄是本地人,可知南面有何江湖成名人物出沒,好待咱前往訪尋亮弟消息?   耿鶴翔沉思有頃,驟然呼道:我記起了,距離鎮江五百里許,有一個窮山所在,聽說裏面住上一位高人,武功蓋世,素常裏只是潛修,少在江湖走動,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我也只聽人說過,兀是素昧生平。   唐古拉鐵倏地臉色一變,急問道:是什麼窮山,莫非濱海的赤城?   不錯,正是赤城山。耿鶴翔答道:那人便住在深山中,江湖上人稱赤城山主!   唐古拉鐵幾番欲言又止,望了秦瑜一眼,忽而淡淡道:我也曾聽人說過,當今武林中,除長白山陰陽門二怪外,要算赤城山主能耐最高,比起八荒八駿還要高些,咱去找找他也好!   談談說說,不覺晨雞唱曉。計議停當,耿鶴翔瞧一瞧兩人情景,正待告退,忽瞥唐古拉鐵指指秦吟草屍體一下,對秦瑜道:天快亮了,我們得料理爹的後事,免至給外人瞧去,節外生枝。唐古拉鐵的話才落,袍袖一拂,陡地便把秦老頭的屍體捲起,抱在手裏,逕向祠外走去。   秦瑜觸景傷情,心中又是一酸,潸然淚墮,垂首無言,便和耿鶴翔跟了出去。才出祠門,秦瑜問道:抱爹到那兒去料理後事,又沒棺木?   唐古拉鐵忽地笑了起來,低低道:人死魂離軀殼,一撒手塵寰,萬般無覺,只剩下一具臭皮囊,沒有棺木何傷?   秦瑜杏眼一睜,叫道:不成,為人子者豈能不盡孝道?遵禮成殮,理在必行,你這般所為,當爹是什麼人!   唐古拉鐵皺皺眉,嘆道:瑜妹,你也太迂了,猝遭遽變,禍生肘間,豈論什麼孝與禮?孝與禮只憑一點心意,我們給爹報仇雪恨,才是真孝,若厚葬爹爹,卻不支理其他的事,這又怎能叫孝?瑜妹,天已將亮,放著一個死人,無緣無故地驚動官府,豈不更為不妙?倒不如聽我說,到郊外擇一吉穴,草草掩埋,日後回來,再行遷葬如何?   秦瑜心裏雖不願意,但唐古拉鐵的話也有道理,萬一洩於外,更是不妙,當下默默無言。從這時起,秦瑜對唐古拉鐵的愛念已然大受打擊,不再如過去般熱愛於他的了,這才惹出後來一陣風波來。   且說三人一出祠外,即展開輕功,逕取郊外而去,便在郊外山畔,擇得一處吉穴,營葬下秦吟草這老頭子,並做好記號,以便日後好再來料理。幸得三人俱是高手,雖無鋤頭各物,掘穴埋土也無礙事,不消片刻,已然給秦吟草營下一座新墳。   營葬秦老頭的事既畢,三人回到城裏,已然天色大明,各自回至寓所休息,約定晌午時分相會。秦瑜回到那家小店房,不敢自正門躍入,偷偷跳上屋頂,揭開窗簾,竄進自己房中,但見各物凌亂依舊,人面已然全非,她的弟弟秦亮到這時還是蹤跡渺杳,去如黃鶴!心下一愴,低低啜泣了一會,漸覺疲倦,爬上炕去歇息。   那裡還睡得著,一合眼便見爹爹滿臉鮮血,胸前抓痕畢現,站在當前。一忽兒又見弟弟身首異處。這雖是由幻想哀思而起,畢竟神志不寧,久久,她才朦朧合了眼皮,便聽一陣急遽足音,自遠而近,到得門前,停了下來。   秦瑜是練武的人,耳目靈敏,自不在話下,翻身一起,便喝問誰人?只見門外那人應道:姑娘,有兩客官在外面等你。一聽乃是茶房,不由啞然失笑,自感宵來神志過於緊張,又是身罹奇禍的人,稍微風吹草動,本能反應,自是驚心動魄,竟記了這時乃在白日!   秦瑜啞然失笑,漫應一聲,略事漱洗,便出房來。這時,唐古拉鐵和耿鶴翔兩人早已在賬房裏等著,正自與掌櫃先生閒聊瞎扯,看那掌櫃神氣,似不知宵來變故。   三人一瞥秦瑜蓮步姍姍,行了出來,齊齊起立打了個招呼,但見秦瑜鬢髮不整,顏容憔悴,臉色慘白可怕。掌櫃看了秦瑜一眼,吃了一驚道:秦姑娘,你病了?   秦瑜苦笑搖頭,卻是默然無語。掌櫃眉頭一皺,開言教她請個大夫診斷一下,又說有病不醫,可不是當耍的,出門人應自珍重,不比在家裏等語,婆婆媽媽地嚕嗦了一陣子,忽問道:秦姑娘在鎮江城可有親友?   這話問得突兀,秦瑜一怔,笑道:我們是江湖賣藝的,到處為家,怎會有親友在這兒!   掌櫃連聲稱怪,又道:今兒大清早,小人還沒起床,便有一個漢子到小店敲門。初時還以為是遠方趕路客人,到來投宿,誰料開得門來,卻是有要緊事找秦家的人。小人到秦老爹房裏叫門,叫了好一陣,兀是無人應答,後來開門一瞧,才知秦老爹早已外出不在。當時小人心裏好不詫異,他什麼時候離店,小人睡著沒瞧見倒也罷了,店裏人也全沒瞧到,那兩扇門還好端端地牢牢拴著,你說怪不怪?小人無奈,再到姑娘房裏敲了一回門,也沒人作聲,料姑娘必已熟睡,不敢驚動,才回那漢子說秦家人不在。這時,那漢子反疊聲說沒要緊,真怪,終於,他自身上掏出一把東西來,口裏道:不一定要見人,只是受人家所託,帶給秦家一點東西。說完把東西放下便走。   唐古拉鐵聽得話裏有蹊蹺,急搭腔問道:是什麼東西?快拿出來瞧瞧!他太焦急,顯已忘記自己是個來訪之客。   掌櫃淡淡地看了唐古拉鐵一眼,心裏想道:這位客官真愛管閒事!慢條斯理地自賬臺底下,取出兩件物事來,說道:那漢子留下一封信和一對玉手鐲,說要交給秦家人,哈哈,這人委實可怪!   秦瑜眼前陡地一亮,不禁失聲叫出:這、這還不是亮弟之物麼?不錯,那對玉鐲正是昨天在曠場中賣藝小孩子的東西,但他緊緊佩在臂上,怎會落入別人之手?   莫非是給歹人擄去,故意使黨羽送信物示威?若是,則又是什麼人,不說也知,必是爹爹生前仇人,擄去弟弟,好待爹爹去救時,了結過節。秦瑜心裏自忖,一臉驚駭頹然的神色。她委實太苦了,一宵之間,已然骨肉離散,家破人亡,此時方寸已亂,再也拿不出什麼主意,反而怔怔站著。   待得唐古拉鐵提醒她道:還不快拆開信瞧瞧是什麼一回事,呆著做甚?秦瑜憬然驚覺,急從掌櫃手裏接過那封信來。但見該信是用黃綾綢子固封,就如包裹著什麼珍貴之物一般,上面寫著寥寥幾個遼東大俠秦吟草臺啟字樣。   拆開信來,內裏只是草草數行,倒寫得龍飛鳳舞,鐵劃銀鉤,端的好字。秦瑜顫聲讀道:遼東大俠道鑒:竊與足下雖未謀面,心交已久,同屬江湖中人,也何必認荊,才成好友?宵來出遊,偶過鎮江,路上曾與令郎相遇,匆卒交手之間,令郎遠引,某只拾得手鐲一對,用特飾介璧回,並致歉意!茲令郎身隱危境,見草務請至草舍一行,共商援救之策,萬勿延誤,至荷,至切!秦瑜大驚失色,再看下款,卻是沒有名字,只畫上一枝毛筆,不禁茫然,怔怔出神。   這時際,耿鶴翔和唐古拉鐵也湊在一起觀看那封信,看了半晌,兀是不知發信人是誰。耿鶴翔沉吟道:這是何人?秦姑娘,令尊生前可有一個寫得好書法的朋友?   秦瑜搖搖頭道:沒有聽說過,我不認得這人!   唐古拉鐵正凝眸紙上,聞語苦笑道:那信上分明寫著雖未謀面四字,那還會是個朋友?不過看信上言語,此人卻無惡意,是友不是敵,傳書乃為示警,告訴秦老前輩,說他兒子遇險,可惜此人糊塗,奈何語焉不詳!   耿鶴翔接上說:可不是?只是這事奇怪,此人分明曾與亮弟交手,在什麼地方遇上卻是沒說,依我看必是亮弟不敵,匆猝之間,掉了手鐲。   唐古拉鐵神色冷漠,說道:照信上說,亮弟是從此人手上逃脫,但又怎麼會身陷危境?   陡然間,秦瑜哭了起來道:亮弟這番沒命啦!   唐、耿兩人吃了一驚,齊詢其句,但見秦瑜邊哭邊說:那對手鐲緊箍在亮弟雙臂上,輕易掉不下來的,如說那人拾得手鐲,則亮弟必已斷臂,這怎麼好!   唐古拉鐵眉攢得更緊,點頭道:瑜妹所見極是,我也曾見過亮弟手鐲來,不管他使什麼招式武功,那雙鐲兒總是緊貼臂肉上,不動分毫,若非瑜妹提起,我倒忘了,看來果是凶多吉少!   耿鶴翔安慰二人道:那又未必,手鐲總是可以脫下來的,掉了也不奇,不過此人看來甚怪,和人家兒子打架,又自稱心交已久,既把人家兒子打走,又來報信,你道奇也不奇!   他這幾句話也是信口解悶,說得含糊之極,猛然間,唐古拉鐵兩眼閃著精光,叫道:鐵筆書生在什麼地方?你們可曾得聞。   耿鶴翔喲的叫了一聲道:我想起了,亮弟昨宵所遇,必是此人無疑,但這人輩分極尊,怎會與這一小輩交手?   唐古拉鐵見他答非所問,眉頭一皺又問:耿兄臺,你可知鐵筆書生住在什麼地方?   耿鶴翔正浸入沉思,給唐古拉鐵一說,怔了怔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此人遠處西域天山,多年不履中土,即使到了中原,只緣萍蹤無定,要找他卻是不易!   秦瑜悲愴未已,此時才開得口來,說道:他信上不是寫著要爹前去找他的麼?沒有住處怎麼去找!   耿鶴翔道:秦姑娘有所不知,鐵筆書生這人武功雖絕頂,但為人古怪糊塗,好歹有時也未必分得清楚。他這番造作,說不安著心眼卻難說,最少是要難為你爹,試一下他的能耐!   唐古拉鐵表示贊同道:耿兄說得不錯,鐵筆書生為人高傲極了,幾十年來就憑一管大毛筆,縱橫江湖,罕逢敵手,在他毛筆下,不知幾許湖海豪傑、武林高手栽倒。大抵他聞得秦老前輩威名,有意要來與他較量,故奪去亮弟雙鐲,用為引藉,好待秦老前輩去找他,但他又不說出住處,那就是要人家自己去明查暗訪。這種行徑,也不見得磊落。他已然改口稱秦吟草為老前輩,為的是向耿鶴翔說話。   秦瑜全沒主意,隨口道:那麼,我們到什麼地方找他?   唐古拉鐵沉吟有頃,且不答秦瑜的話,卻問耿鶴翔道:耿兄臺可知鐵筆書生與中原武林中誰人最相得,淵源最深?   耿鶴翔想了想,搖搖頭道:這個我可不知!忽憬然道:我們不是要去拜訪赤城山主嗎?這老兒身為武林中一派宗主,年事又高,說不定他會知鐵筆書生蹤跡!   唐古拉鐵見問不出什麼端倪,無奈只好應諾,當下,便著秦瑜回房收拾行李,以便趕道,而他兩人這番到店房來原是準備跑路的,隨身簡便行囊早已掮在背上。   展眼間已然打點停當,背上只負上一小小包袱,其餘賣藝傢伙以及父弟之物,顯是丟了不要。三人算好房錢,便朝赤城出發,行非一日,到得三天後已到浙東,赤城已然在望。   這一帶好生奇怪,山巒連綿,橫亙數縣,卻盡是紅泥赤土,兀是寸草不生,映著中天烈日,遠遠眺去,宛似一團火山,形勢陡斜,竟是峻險之極。唐古拉鐵和耿鶴翔兩人闖蕩江湖有年,早已經歷過,不足為異,只有那秦瑜又自不同,她隨父湖海賣藝鬻技,只是近年間事,所走多數通都大邑,鬧市要鎮,赤城濱海孤山,人煙不多,故未曾到,這一來,倒使她嘖嘖稱奇不已!   秦瑜不禁讚嘆道:好一座雄偉的赤城山啊,赤城山主當真是有道的人物,擇得這麼好的修為之所!   耿鶴翔接上嘴道:秦姑娘有所不知,赤城山主擇得這個所在修為,原有一段緣故!   是什麼緣故?秦瑜不暇細想,便問了出來。   耿鶴翔緩緩道:這事我知也不詳,卻與唐古兄臺師門有關,秦姑娘反來問我,這倒奇了!   秦瑜臉上一紅,跺腳道:他,他好沒道理,一向就少對我提及師門之事,唉,不提也罷,我又不是強要知的!   唐古拉鐵要使眼色制止耿鶴翔說話已來不及,長口嘆了聲道:瑜妹,非是做哥哥的瞞著你,這事委實關係重大,洩露不得!   秦瑜心下一奇道:我說你這人見外,一點也沒錯,試想你我情逾手足,何事不可談?   唐古拉鐵又是一聲嘆道:也罷,我就說給你知道好了,我這番前來中原,你知道是為了什麼緣故?   秦瑜櫻桃似的嘴巴一翹道:這還用問嗎?   唐古拉鐵搖搖頭道:瑜妹,你猜的只對一半,我愛慕你,不辭萬里跟綴,原因只是一個,另一個卻關係師門之事。你別鬧彆扭,且聽我說。   去年春天,我有一位大師哥叫喀齊程登的,奉我爹命前來江湖走動,到中原已然一載,武林中對他有許多閒話。爹屢教人傳信給他,他兀是抗命不理,這番爹才教我前來打聽實情,好待回報他老人家。   秦瑜茫然道:這與赤城山主擇赤城為修為之所有何關係,你說的竟是有頭沒尾!   唐古拉鐵笑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我爹一共有門人三人,連我是四人,論武功要算大師哥最強,在江湖上所向披靡,罕逢敵手,這番到了中原,據說就曾與赤城山主交手,把他打傷了。後來這赤城山主才擇現下之所修為,目的也在避我大師哥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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