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41章 第四十一回 鐵指禪功

  耿鶴翔一聞言語,那還按捺得住,呼呼聲中,耿鶴翔的斷玉袖已然亮開,朝唐古老頭遙遙掃去,疾如狂飆颳地,頃刻一招已到面前。唐古老頭輕描淡寫地右手微抬,橫裏一掃,也不見他的招式怎麼凌厲,便把耿老頭擊來那招,消解於無形。   對於當前這兩高手武功,赤煉人魔最為深知,乍見唐古老頭右袖才掀,已然宛見八袖齊飛,耿老兒打來袖勢雖極勁厲非凡,豈是八手神功的對手,因而眨眼便被接下,赤煉人魔暗叫一聲:好厲害的紫府迷宗!   耿鶴翔一招落空,心頭陡震,想不到遠隔三十年,自己袖招已練至出神入化,功力也登極峰,兀是對方功力也猛進非小,看來斷玉袖的神功還是難以敵得過紫府迷宗的八手袖功了。只緣耿鶴翔這老兒,心地雖仁厚,人卻好勝,且性如烈火,當年就因脾氣不好,才屢闖大禍,三十年來自困孤墓,火暴性子不但沒有因長期靜修而稍戢,反之,變得益加乖僻,只有一點還好,不隨便妄開殺戒而已。

  耿鶴翔對紫府八手神功不但不懼,抑且氣得鬚髮橫飛,哇哇怪叫不已。猛然喝道:唐古老兒,今晚老夫這條命賠你好了,來,我哥兒倆來較量一下。   但見唐古老頭,噫了一聲嘆道:耿老兒,你的性子還像從前一般,豈能不貽禍終身?君不聞俗語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我與你還有一段淵源,於今彼此年紀都大了,還逞什麼強,鬥什麼勝,我看這事今晚就趁在幾個小輩面前,說個明白,了結它吧!   唐老頭真有長者風度,一再苦口婆心,規勸耿鶴翔不要逞強鬥勇,須知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何況這兩人三十年前,確有一段淵源,要不然耿老頭不會叫出我哥兒倆來較量一下這句話,當日唐古老兒也不會出手救耿鶴翔的孫女,那白衣美麗的姑娘。儘管唐古老頭百般苦勸,耿鶴翔兀是毫不心動,只見他鬚髮橫飛,倏地一斂,顏色稍霽,瞪目道:唐古老弟,任你舌桀蓮花,今晚不想比劃那是休想,但要手下留情,那還可以!

  耿鶴翔這老頭,當真怒氣已戢,呼對方的口氣也變,只是乖僻成性,一時還未被勸動。唐古老兒又一蹙眉,心中也微微有氣道:耿兄臺,那麼,我倆要怎樣一個比法?怎樣個比法?耿老頭笑將起來,叫道:唐古老弟,你怎地越老越糊塗起來,當日我在袖上功夫和你較短,今晚要比劃的,自然還是袖上功夫,那還用說?大家就各展出本門絕學,打鬥一番,誰打不過算誰輸了,這又有何難處?   唐古老兒把頭搖了幾搖,疊聲道:不成,以你我目前功力,施展起真功夫來,豈是尋常,這兒地狹人多,他們都是後學小輩,不怕誤傷了他們?   這話也對,耿鶴翔想了想,尋思:唐古老兒的話不差,虧他心細如塵,他人還好說,別連自己那對寶貝孫兒孫女也傷在袖下,那就遭透!當下,沉吟道:那你要怎麼比,你且說說,別盡問我!

  唐古老頭頓了頓,緩緩道:我哥兒倆最好就是文比!   耿鶴翔詫然地問:文比,這話怎講?   唐古老頭道:那是簡單的事,咱只較量內勁,不用進招兄式,誰接不下,誰就輸了!   耿鶴翔皺皺眉,道:不成,這樣那是比量袖上功夫。   唐古老頭有點不耐煩了,倏地雙足一移,已到場心,單袖一捲,呼呼響著,眾人一瞥,不覺駭然,原來唐古老頭那大袖拂前倏後之際,已然捲來八塊每塊重約數十斤的石頭,又見他左右袖一垂一揚,那八塊石頭竟分成兩堆,四塊在左,四塊在右,各自齊齊疊豎起來,砌成兩座小擂臺。耿鶴翔心下一冷,卻不做聲。唐古老頭用袖勁疊好兩堆石頭之後,笑吟吟對耿鶴翔道:上來,我把比劃方法告訴你!話聲才落,也不見他腳下晃動,身子竟冉冉升空,眨眼間躍上右手那堆豎起的石頭頂上。

  耿鶴翔那肯示弱,兩足一拔,也自躍上左手一堆石上。   問道:要怎樣比,你說!   唐古老頭淡淡地道:我們各把大袖亮開,不用抵掌,只用袖貼著袖,運勁於袖,各向前壓,誰功力淺,抵受不了,跌下去時,勝負豈不分明了,這也是較袖之法!   耿鶴翔明知自己功力不及對方,但已勢成騎虎,豈容前踞後餒,且他這人極其好勝,死不認輸。當下,也不打話,一雙大麻袖迎風一展,如同白鶴亮翅,已然全撒開來,唐古老頭一瞥,也疾地披開大袖,兩方袖子一貼上,竟是如膠似漆,緊緊黏著,各運絕學,較起勁來。   在石頭下面旁觀各人,初時只見兩人神定氣閒,態度瀟灑,宛如好友站在石上,相偕瀏覽山色風光。但時間一久,各人心頭齊震,已然瞧出上面兩人,各以性命相搏了。約過頓飯功夫,唐古老兒神色自若如昔,只是那耿鶴翔,臉色白中泛青,額角沁汗,兩鬢白髮,已然盡濕,看來已漸不支,只瞧得各人驚心動魄!

  又過頓飯光景,陡地但聽一聲裂帛,兩堆石上影子晃動,狂飆驟發,眾人疾然倒退,四周樹木,東倒西斜,兀是瞧不清石上之人,如何比量技藝。   眾人才一定神,左方那堆石上,人影一晃,身形倒栽,已然跌落當地,忙亂中,但聽耿仲謀聲聲哀呼,仲謀如瘋如狂,疾撲前去,抱著地上之人,顫聲大哭:師傅!師傅,你怎樣了!   從左邊石上跌下那人,正是耿鶴翔,但見他面如死灰,氣若游絲,口中鮮血猛噴,已然暈死過去。原來在較勁時,當耿鶴翔已知支撐不了之際,心下驀地一橫,深深吸了一口真氣,拚著最後一股勁力於兩袖上,倏地一甩,迎面上下各式便向唐古老頭撥去,疾如流星飛電,唐古老頭正自凝神應敵,冷不防耿鶴翔竟豁出性命來暗算他,也是兩袖橫飛,把耿鶴翔撥來袖招接下,反手一加勁,耿鶴翔再也支撐不了,要知耿老頭剛才已是真力使竭,暗算兩招,全憑最後提起那口氣,兩撥不著,真元已然渙散,唐古老頭即不相逼,也要不支墮地,何況唐古老頭使勁相加,自是非受重傷不可。

  隨著耿仲謀哀號聲中,唐古老頭已飄身下來,一到耿鶴翔身畔,曼聲對仲謀道:傻孩子,你爺爺死不了的,他不過氣迷心竅,加以用勁過度,才暈了過去,別哭!   這話一出,當場有兩個人,齊齊吃一驚,仲謀淚光一斂,仰頭自語:爺爺,我師傅是什麼人的爺爺?你說!   白衣姑娘也已挪步近身,對唐古老頭道:師傅,這老人家是誰的爺爺?   唐古老頭自覺失言,微微嘆息道:他,他就是你姐弟倆的爺爺,他的名字叫千手如來,耿鶴翔。   仲謀姐弟倆面面相覷,愣在當地。   耿仲謀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對唐古老頭道:你誑我,他是我師傅,我爺爺已經死了三十年,怎還會有什麼爺爺!   白衣姑娘想法與她弟弟不同,聞言心頭大震,她年事稍長,雖然在爺爺去世十年後她才出世,但曾聽父母談起爺爺生前事蹟,隱約記起爺爺的綽號人叫千手如來,武功在昔年江湖上是成名人物。剛才初遇時,偶聞唐古老頭之呼叫千手如來這綽號,她已覺此名好生耳熟,一時兀是記不起是誰人來,這刻給唐古老頭再一申說,心頭疑念陡生,自忖道:莫非爺爺當真還沒有死去?

  不錯,白衣姑娘猜得對極了,耿鶴翔不但沒有死去,而且武功已臻頂兒尖兒,這事卻緣如何,就得把原委從頭說起。   遠在三十年前,興昌縣郊有一條大村莊,名叫萬福村,村中倒住有千來戶人家之譜,但多是貧苦操勞的莊稼人家。   有一天,突然搬來一家姓耿的人家,這家人來時很是詭秘,因此村裏人只知他們是從蘇浙地面搬來的大戶,非常富有,其餘的就一概不知。這人家非常闊氣,一搬進村便在村裏建起一所富麗堂皇,紅磚綠瓦的大樓。可是住下還不到一個月,便聽說這姓耿人家的老主已然身歸道山,修短有數,人有生必有死,村裏人倒也不疑他。耿家既屬豪富之戶,擇地營葬,治喪祭奠自是大大擺佈一番,當家奠奉安之際,來了許多外方人,到來弔唁觀禮,耿家同時也把萬福村闔村的村民,不管窮富老幼,統統請來幫忙喪事,富的饋禮贈物,貧的施來濟錢,手底下闊綽得很,因而一村之眾,莫不交口讚賞。

  就在耿家主人棺木下葬的當夜,陵墓裏卻出了怪事,原來這墓墳不比尋常,是由巧匠仿前代帝王權貴的陵寢營造,外固中空,換句話說,就是建了一間地下室來停柩,並無泥土擁塞四周,裏邊極其寬敞,正如赤煉人魔所見的一般。這個死去的耿老主人,正是當前負傷倒地的耿鶴翔。原來耿鶴翔並沒有死,等仵工把他的柩棺安放好,弔祭的人離去之後,他便從棺裏一撐而起,破棺而出。   耿鶴翔那時還不到四十歲,武功已經極高,尤其是自創一套斷玉袖招,闖蕩江湖以來,真不知道折盡幾許江湖好漢,武林高手。耿鶴翔坐了起來之後,把手揉揉雙目,迎空吐了一口氣,緩緩地站起來,袍袖一拂,嘩喇喇一聲巨響,便把一副上等堅固的棺林震得粉碎,口裏罵道:好不晦氣,老子今天倒要裝死,鑽這什子棺材!

  耿鶴翔略略展開身形,雙袖橫飛,他那獨門斷玉神袖的招式已然展開,但見他矯如游龍,捷似神猿,呼呼聲中,直震得陵墓中沙石飛揚,激射滿地,過了頓飯光景,耿鶴翔的斷玉袖招已然使完,滿意一笑,摸到石壁上一按,這石壁原來裝下機鈕,只一按,石壁上呀地一聲,現出一道小門來,耿鶴翔朝小門鑽出去,那便是西側假門,就如與赤煉人魔同出來時一樣,經由小石臺的洞中鑽出。到得墓外,天色已黑,四周靜悄悄,天上烏雲密佈,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風又大,當真是月黑風高之夜。   耿鶴翔一出墓門,身形急轉,便轉到一塊大青石之後,在荊棘叢中,搜了一會,掏出一個包袱來,還沒有打開包袱,已先自把入棺時所穿的那身錦袍脫下,捲了起來,然後才打開包袱,換上套粗麻袍來,再戴上一個預先準備好的無常鬼形狀的假面具,披麻舌吐,當真恐怖。藏好那套錦袍,這才如飛地下山崗去,不消片刻,已抵自家門口。這時因為夜深,闃無人跡,也沒有人碰到他這般怪像。耿鶴翔飛雙足一點,已然上屋。

  這是他自己的家,門路自是熟悉,眨眼之間,他已轉到上房,雙足一掛,一式倒吊金鉤,腳上頭下,和身墜落,把眼朝窗口覷去,還未瞧得清楚,倏地眼前影兒一晃,勁風撲到,來人已然遞了一掌,快捷俐落之極!功力也似不小。耿鶴翔左袖一揚,那勁風已給反撞回去,只聽他口裏低低呼道:繼兒,是我,別胡亂發招!對方那人一聽聲音,失驚叫了聲爹!耿鶴翔已身如游魚,飄進屋裏。   那發掌的人正是耿鶴翔的兒子耿繼鶴,年方十八歲,生得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端的一表人材出眾。他見爹爹已進屋去,便也緊跟而入。到得房裏,但聽繼鶴叫道:爹,你老人家原來還健在!   耿鶴翔把面具卸了下來,微微一笑道:繼兒,你爹是裝死,有好東西沒有,快拿來給你爹受用。   不一刻,繼鶴端了一壺暖酒,幾式精美小菜,爺兒倆便在房中開懷暢飲起來。繼鶴滿腹狐疑,他生性篤孝,明知他爹這番裝死,其中必多緣故,兀是不敢隨便動問。待得耿鶴翔把桌上的酒菜,風捲殘雲般咽了個飽之後,瞪了一瞪眼,問他兒子道:爹這番裝死,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繼鶴點了點頭,耿鶴翔乃把事情說出。   耿鶴翔這家人,本是住在江蘇鎮江府,耿鶴翔中年喪妻,遺下一子,即這耿繼鶴,家本富有,父子相依為命,生活倒也好過。耿鶴翔自幼從異人習技,及成,才回江蘇家園,在江湖上已然闖出大大萬兒,只因他習的是千手拳,其快無比,與人過招之時,對方宛如見是與千百隻手相搏般的,輕易便為他這千手拳法制伏下來,折倒在他手底裏的人無算,因此江湖上的人,送他一個綽號叫千手如來,他也居之不愧。   只因所向披靡,耿鶴翔傲心漸生,一天在花園裏練功,穿的是長袍闊袖,招式展開,袍袖飄飄,宛似天仙飛舞,練到急處,只見一片袖影。耿鶴翔不由驀地一悟,肚裏道:練拳時帶動這袖子飄揚,姿態好看極了,如能把它練成一種獨門武功倒也不錯。   尋思一定,從此便把千手拳化到兩袖上來,要知使袖要比使拳艱難上千萬倍,拳的勁道乃身體上天生遺傳下來的,袖上勁力卻要有深湛內勁配合不可,才能勁透袖端,方能成為一種武功,若如剛才練拳時那模樣,袖上一點勁道也沒有,那只是弄歌舞般好看而已。耿鶴翔內功本已有了火候,自從有了這個念頭之後,益加朝夕進修,把內勁運到兩袖來,不過短短三年光陰,耿鶴翔的袖功已然練成。   這一天,耿鶴翔把一套由千手拳演化出來的袖招使完,但覺袖上勁道奇大,可以掃斷樹木,私心也自欣喜不迭,但這套袖功是他自己參詳出來,沒有名堂的,初時擬叫它做千手袖,又覺不妥,後來心念一動,竟急向內室跑去,那時他的妻子還沒有死去。到得內室,向他妻子討了兩個瑩晶晶的碧玉,跑到花園裏,搬了一塊大石頭,把碧玉安放其上,然後使勁用袖一拂,倒也厲害,這兩塊碧玉經他一拂,霍地一聲,竟然斷為四截。   耿鶴翔大喜過望,雀躍地跳了起來,喃喃自語道:斷金碎玉,碎金斷玉,呀,這武功有了名堂啦,它,它就叫斷玉神袖吧!俯身拾起了四截碧玉,喜孜孜地自回房中休息。從此之後,耿鶴翔自創這門武功,就管叫他的斷玉神袖了。   其實他那時的袖功只是初成,功力兀是有限,若與他後來在墓墳中所演的袖功來比,豈止斷玉,碎金也不奇了。   自這番以後,耿鶴翔已然躊躇滿志,目空一切,趾高氣揚,而他的武功,卻也到達江湖上一流人物之境,這年新春耿鶴翔剛滿三十歲,孩子也有了,年紀是經八九歲,在家裏呆得悶,便想到外邊走動走動。他的家是在鎮江府的一條村莊上,離開城裏要走上半日路程,這天便掇拾行李,逕到鎮江來,預算在城裏玩上幾天,才到各處名山勝地玩去。   從家裏出鎮江城,當然是易事,耿鶴翔出了門,緩緩趕路,行至日落時分,已經進入城裏。鎮江乃江蘇大府,人物薈萃,自是熱鬧異常,又值新春佳節,城中紅男綠女,熙往攘來,路上擠滿了人,耿鶴翔找得一處乾淨店房,投店落宿,便自出門,找得一家小菜館,揀個憑窗座位,居高俯覽,一面吃喝,一面觀賞路景行人。   耿鶴翔正自看得怔怔出神,但見大街對面有一塊荒蕪了的曠地,曠地原是堆滿了斷磚碎石一應廢物,但中央卻打掃得乾乾淨淨,顯然是有人想在此幹些什麼的。耿鶴翔尋思未了,就見一個老頭挑著兩隻紅杠子,後邊跟上兩人,一男一女。耿鶴翔一瞥已知這老少三人,乃是走江湖賣藝的,因為這一流人物多的是,耿鶴翔倒也不甚留神,只是隨便瞧瞧而已。   那三個賣藝的,一到當地,兩隻紅杠子就地一擺,掀開來取出令旗刀槍銅鑼花鼓的一應賣藝所需物品,檔子攤開,便做買賣,先由那個女孩子耍了一回鸞刀,耿鶴翔初時不大留意,乃至女孩子的鸞刀亮出,但見刀鋒如雪,舞動起來,宛似寒鴉戲水,天馬行空,矯捷中招式怪異俐落,清輝處處,使到緊時,只見白光一圈,兀是不見人影,四周觀者,采聲雷動,響遏行雲,似此身手,豈是個尋常賣藝女孩,耿鶴翔心中不由生疑。   但見人頭攢動的旁觀者中,有一個人最為怪異,此人一身域外人的打扮,負手悄立,人家鼓掌吆喝,他卻冷笑,偶別過頭朝小樓一瞥,但覺此人眼如電炬,精光迫人,耿鶴翔心下一顫,心想:此處怎有這般人物,看這人打扮,回回不像回回,分明不是中土人物,從他兩隻眼神看來,可知此人內功渾厚,逾於普通武林人物!心頭想著,不禁對這個人注意起來。   耿鶴翔看了半晌,臉色忽地一變,心頭火起,他瞧在眼底的竟是那青年人和那賣藝女子眉來眼去,那女孩子,年紀不過雙十左右,那個奇裝異服的人,看樣子也只二十多歲,但見她與他眉目傳情,尤其那女孩子,每遞一招,秋波盈盈,橫裏送到,那漢子如醉如癡,呆若木雞。要知耿鶴翔這人,雖說目空一切,高傲成性,卻是正派人物,宅心也是仁慈,乍見這雙男女的神態,不由怒氣填膺,心中好不舒服。   女孩子的鸞刀舞完,便由一個男孩子接上使劈空掌,只見那老頭坐在紅杠子上,手裏拿著一疊堅固的青磚子,一塊塊地往空中拋,拋了一下,那孩子倏然迎空發掌,便聽轟的一聲,說也怪道,那青磚子給他掌力一震,竟自裂成幾塊,墮下地來,如此連連抽擊,不消半刻功夫,已經擊碎了十來塊磚子,這一下,四周的旁觀者,掌聲更濃,采聲益壯,但看那異裝青年,兀是渾若無覺,兩隻眸子盡在那女孩子臉上溜動。   耿鶴翔心下一氣,匆匆結賬下樓,便待趕到當地,怎料他的要到這兒的心念,竟似先給那異裝青年瞧透般地,才到場中,青年蹤跡已如黃鶴。耿鶴翔咬咬牙,端相了那女孩子一眼,倏地一怔,這女孩子生得好端莊,艷而媚,美而不妖,眉心眼神,似有隱痛在抱,又不像個淫蕩無德的女子。   耿鶴翔一怔過後,心下想道:不管這對男女是邪是正,待日落之後,再探個明白,現下只須跟綴這一撥賣藝的,還怕小子不來。在他的心念中,已然料定,只須知道這撥江湖男女的落宿處,在旁邊守候窺伺,那青年今晚一定會來,這主意倒也不錯。待得這撥人生意做罷,回去時跟綴了一會,已然探得這撥人是住在鎮江城北的賓來棧的店房裏,這才要離去,待今晚夜深再來。   耿鶴翔正待走開之際,驀地裏聽得一聲:客官慢行,老夫有話相擾。   耿鶴翔急掉頭一顧,只見剛才在坐紅杠子上那老頭,氣急敗壞的自客棧裏走了出來,邊走邊喊話。耿鶴翔止步回問:什麼事?   那老頭行近前來,睨了耿鶴翔一眼道:客官剛才不是在小樓之上看小女獻醜的?提小女兩字,特別嘹亮。   耿鶴翔一怔,皺眉道:正是!   老頭又行近一步,笑吟吟道:小女玩的鸞刀如何?看客官也是大行家,請不吝指教!   這幾句話,似謙虛又似不著邊際,耿鶴翔兀是不解他的來意,見問只好隨便應道:使得不錯,我是門外漢,怎能指教,老丈別客氣了?   忽地,老頭臉色一沉,嘿聲道:你在樓上盡是覷著小女,倒也罷了,又到場中端詳,現在竟跟了下來,這是什麼意思?老夫倒要請教請教!顯然這老頭對耿鶴翔誤會了。   耿鶴翔原是一番好意,於今給人看成吊膀子的登徒之輩,心中怎能不氣。冷笑道:這倒奇了,我走我的石板橋,你去你的陽關道,難道這兒我便不能來?再說賣藝姑娘人人瞧得,老頭子,這麼寶貝你的女兒,何不把她藏在家,誰叫她出來拋頭露面!   耿鶴翔性如烈火,那能禁受得下那賣藥老頭的嚕嗦,此刻這幾句話,既賭氣說,且跡近輕薄,那老兒益發認定這人是個不良之輩了。   這時,門外圍攏了許多閒人看熱鬧,更有一些儇薄無賴在一旁嘻嘻嘲笑,老頭瞪了一回眼,氣呼呼地道:好小子,我倒認得你!說著也不出手,竟自返入店內。   耿鶴翔見那老頭一氣而行,他反覺心上舒服好多,暗笑道:好大脾氣的老兒,你認得我又怎樣,今晚我再來此,看你能奈何我不?逕自回店而去。   當夜三更時分,白天裏萬頭攢動,人聲鼎沸的鎮江城這時已死寂如死,耿鶴翔一竄出窗,便向賓來棧而去,到得當地,即行上房,翻到後院,一路竟是無人知覺,心中好笑:那老兒大言炎炎,原來也是個膿包貨色,我以為今晚上必會和他們一鬥,兀是人影不見,委實乏味!耿鶴翔藝高膽大,對那老頭視若無物,竟公然摸到他們歇宿的房間外邊來。   耿鶴翔俯身拾起一塊小石子,手裏一抖,霍地一響,那石子碰上房外牆壁,他這一手,江湖上人叫投石問路,目的在引起對方的人出來,可也怪得很,過了半晌,還是不見有人奔出,心下一沉吟,伏在窗前一窺,心中不禁茫然,但見房間裏物件凌亂,那有老兒一家蹤跡?這豈不可怪!他自料今晚縱不與那賣藝老兒交手,也必與那奇裝異服的青年過招,他原就有意來挑剔這青年人的醜行的,怎料這一撥人卻去得無蹤無影。心下嘀咕著,身形已然翻上房頂,身形才穩,隱隱聞得一陣女人哭泣之聲,心中又是詫然,忙循哭聲方向奔去!   方過兩條小巷,拿眼細看,乍見面前一幢破祠,祠宇似年久失修,破陋不堪,祠外牆壁,顯得斑駁可見,可是那哭聲,正是發自破祠之內。耿鶴翔雙腿一抖,騰身猱升至祠頂,雙足往祠簷上一掛,倒掛金鉤整個身子倒垂下來,四顧中忽地一驚,但見這祠宇很小,裏邊也沒有供奉什麼靈牌香爐之屬,只覺空蕩蕩,案邊一空隙處,一個人倒臥地上,血流披面,奄奄一息,旁邊有個女子,嚶嚶啜泣,這兩人正是白天裏在曠場上賣藝走江湖的父女,耿鶴翔舉目瞥到,幾乎失聲叫出,再看時,那姑娘愈哭愈淒厲,口中喃喃詛咒,道:我爹雖然頑固執拗,唉,你這冤家也不該手辣心狠,將爹弄成這個樣子!   耿鶴翔憬然一悟,不由切齒暗罵:我早就知那小子不是個好人,光天化日裏公然吊膀子,現在殺了人家的老子,真真豈有此理。心念同時又是一轉:這小子當真手辣心狠,吊上人家閨女,又怎可殺她的爹,這麼做豈不自壞好事!咦,這姑娘還有一個弟弟呢,到那裏去了?   驀然間,那姑娘淚光乍斂,陡地一轉身,自地上一躍而起,耿鶴翔還沒有瞧清楚她在幹甚麼,她背上的鸞刀已然亮開,左手一揚,寒星數點,破空便朝耿鶴翔身上要穴奔到,耿鶴翔一驚,知行藏已然敗露,但自恃武功過人,兀是不懼,闊袖早揚,便把那姑娘打來的暗器打落,原來是幾枚用精鋼打成的小蒺藜,這種暗器和梅花針一類相似,體積小雖打不遠,卻是專打人身穴道的,耿鶴翔和那姑娘相距少說也有七八丈遠,但覺她暗器射來,勁道甚強,也自一驚,看不出這姑娘出手,腕力卻如此之強,看來他爹必是武林高手,那殺他爹的不肖小子,料必更是厲害,耿鶴翔邊想邊已現身,闊袖飄拂,落下當地。   這其間,破祠裏光線甚為昏暗,祠中既無燈火,雖屬月夜,祠中也不見怎樣明亮,耿鶴翔的身子尚未下地,那姑娘手腕一抖,又是一把鐵蒺藜,耿鶴翔闊袖連連揮動,直震得一祠之中,暗器震盪,迴旋作響。   猛可裏,那姑娘驟見暗器落空,銀牙一咬,手起處,鸞刀已然舞得如一團雪花,遽然遞到,聲勢也端的凌厲非凡,耿鶴翔心中一震,暗運內力,勁貫袖尖,呼地一拂,便把姑娘遞到刀招掃開,姑娘似不驚異,口中喃喃罵道:冤家,今晚我跟你拚了,江湖上誰人不知你的流雲飛袖和八手神功厲害,我可不懼!   那姑娘顯然是誤認了人,流雲飛袖?難道江湖上也有人以袖為刀?聽姑娘口氣,這流雲飛袖的人,竟是那卑鄙的異服青年。   想到這兒,正待開言辯正,姑娘似已認出當前的人,不是她要廝拚的心上人兒,疾然一退,喝道:你是什麼人?也會使袖的!   那姑娘娘誤會耿鶴翔也自有一番因由,方才耿鶴翔匿伏簷上,姑娘痛父身危,已經哭得死去活來,那有閒心旁鶩,及對耿鶴翔聽了她的罵聲,心頭陡震,才微微一動,姑娘耳聰目靈,已然知覺,初時尚不知什麼人在窺探,偶抬頭睨去,身影乍現,出手便一把鐵蒺藜,認穴打去,耿鶴翔闊袖揮動,暗器竟給震落,姑娘又看不真切,以為天下間只有一人能使袖功,自然誤認是這個人到來了。   耿鶴翔一下地,彬彬有禮,闊袖一攏,便向姑娘施禮道:在下乃偶然路過之人,乍聽姑娘哭聲,才走來瞧瞧,干犯之處,萬望海涵!   那姑娘略一沉吟,細視耿鶴翔一眼,輕輕噓了口氣道:你不是唐古拉鐵?   唐古拉鐵這名字,在耿鶴翔聽來極其陌生,笑道:唐古拉鐵?我可不懂,在下叫耿鶴翔,江湖上人稱千手如來的便是。未知姑娘高姓芳名,令尊何故在此被人暗算?   姑娘不即作答,借著微弱月色,又端詳了耿鶴翔一眼,失聲叫道:你,你不是白天在小樓上看我們耍技藝的?   耿鶴翔點點頭,說道:不錯,姑娘果然好眼力!敢問姑娘,剛才說的唐古拉鐵那人,是不是今天在場畔與姑娘打眼色的異裝青年,嗯,我早就瞧出他是個無賴!   姑娘似乎很不高興,臉色一沉道:這個你休管它,你也不是好人,今天賊忒忒的一雙眸子,老在我身上溜動,爹早叫我提防你,今晚當真到來,姑娘今晚心情不好,也不與你計較,還不快滾,要待姑娘把你打發了?   雖在盛怒之中,那姑娘柳眉倒豎,杏眼圓晴,似嗔又俏,別有一番風致,耿鶴翔尋思:真可惜,這麼明媚姑娘竟愛上那不肖之徒。卻不就走,他必要根究今晚上這幕慘劇的原委,更要替姑娘殺那異服青年,報那仇怨。耿鶴翔被喝叱,並不著惱,笑吟吟地道:姑娘休惱,且聽我把話說了,自然離開!   姑娘哼了一聲道:你這人可當真無賴,竟敢冒人家名號,在江湖為非作歹,你要說什麼就快說,姑娘可沒有閒功夫陪你!   耿鶴翔一怔,他何嘗冒人家名號,這姑娘言詞未免令人困惑,要說的話這時反不說了,只問道:我千手如來在江湖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姑娘說我冒人名號的話何來?   姑娘冷笑一聲道:你還裝什麼蒜,千手如來是江湖上響叮噹的鐵漢,怎會跟綴一個閨女?   耿鶴翔這才知道她的誤會已深,雙眉一皺道:姑娘當真不信我是千手如來?心下一急,便待亮式試招,使一路千手拳給她瞧瞧。   娘娘沉吟不語,看她神色,已然給耿鶴翔堅決的態度所動,但還未能盡信,忽地兩眼放亮,低聲道:我雖沒有見過千手如來這人,也聽說過他拳出如風,招式使開,宛如狂風捲地,身前身後,影子萬千,卻是不曾聽人說過,他也會使袖!語出仍是狐疑之色,炫於面上。   耿鶴翔此刻已聽出姑娘言語端倪,臉容一整,亢聲道:真人面前不說偽話,在下這手不成氣候的袖功,乃屬初成,從未在江湖上漏過臉,也難怪姑娘不知,倘姑娘賞臉,在下就演一路千手拳教姑娘指教指教如何?   姑娘忽把手一揮道:罷了,我也不用你使什麼千手拳,只是有一點不明白,你既然是千手如來,怎地這般不要臉,老跟在我的身後,像冤魂般的!   這話一出,耿鶴翔臉上一紅,囁嚅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就因你那不肖朋友而來!   姑娘心頭一亮,憬然呼道:原來你這人恁地這般好人,怕我給人欺負?忽地臉色一沉,道:這是我的家事,可不用外人多管!   當前這女子性情恁地古怪,殺父之仇,竟是置若罔聞,要幫她她也不要,耿鶴翔心裏有氣,又恐姑娘疑心滋生,誤會他是登徒子之流,登時便有引退之心,口裏道:姑娘既不相諒,在下只好告辭!   姑娘冷笑連聲,說道:又不是我請你來,誰希罕你在這裏,要滾便滾,告什麼退。   耿鶴翔氣極而笑,一聲銳嘯過後,兩手一揚,陡見千萬隻手兒在晃動,他亮這一手,正是千手拳中的巧奪乾坤的招式,有意漏給姑娘見識見識,招式一收,身形已動,便待上屋,陡聽一陣長笑,屋頂掉下一個人來,這人奇裝異服,年紀不逾三十,不是那無賴小子,還有誰來!   那人一掉下,口裏連聲叫道:我道是誰人來,原來是千手如來耿大英雄駕到,失迎了!耿鶴翔一見,怒焰陡張,卻不打話,呼的一聲,闊袖便向那人要穴拍去,其勢迅捷絕倫,看看便要傷了那人,忽聽他咦了一聲,也不見他如何閃躲,腳下三爻六變,已經避過,瞪眼望著耿鶴翔。   千手如來見一招落空,也自驚詫,欺身便進,霍地兩袖一拂,霎忽之間,已遞了十招左右,那青年也不還擊,只腳下連連晃動,斷玉袖威力雖猛,兀是奈何不了他,連他的衣角也不曾撈著,這一來,耿鶴翔吃驚非小,乃將生平絕學,袖拳並用,連番展出,打到急處,宛似滄海騰蛟,直震得這破祠沙石齊飛。再看那人,卻是氣定神閒,渾若無事,自顧騰挪閃避,兀是不出手還擊。驀可裏,但見眼前一團白練,倏地掠到,耿鶴翔早已看到,是那姑娘使勁的鸞刀刀影,加入戰陣,暗自一喜,忖道:看這姑娘武力不弱,我雖奈何不了那廝,有她為佐,必操勝算!   思量才定,那姑娘的刀影已到身前,嬌叱一聲:姑娘的家事,誰要你這傢伙來管。可也怪道,她不去刺殺那殺父仇人,卻沖著耿鶴翔下手,嬌叱才已,一道清輝,已然當胸掠到,耿鶴翔冷不提防,猛見闊袖倏蕩,堪堪盪開來刀,口裏罵道:好不知廉恥的一對狗男女,老子幫你捕兇捉姦,卻纏著老子來!說著,闊袖又狠狠一撥,揚起一股罡風,便向姑娘身子撲到。   那姑娘的功力,看來尚不及耿鶴翔,這招給撥實,不死也傷,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當前影子一閃,中間多出一人,右手袖一掀,啪的一聲,便與耿鶴翔大袖碰個正著,左手袖一捲,硬生生把那向前疾撲的姑娘身形向旁邊一帶,把那姑娘甩出數尺,跌在地上,那人口裏叫道:瑜妹不可造次。   耿鶴翔性如烈火,姑娘無理取鬧,一急之下,一袖已然撥出,便待教訓教訓她,那知橫裏殺出一人,兩袖一碰上,陡然一聲巨響,耿鶴翔給那人袍袖震得倒退數步,但那人卻紋風不動,笑吟吟地拿眼看他。   耿鶴翔一驚非小,冷汗浹背,身形才穩,恨聲道:唐古拉鐵小子,你這淫賊,亂人閨女,還殺人老子,好歹毒的狗賊,我千手如來今晚不把你毀了不干休!   那人一怔,似是對耿鶴翔的話驚疑交集,驚的是自己遠處西域,江湖上人但知紫府宮,卻沒人知他姓氏,當前這千手如來,竟是直呼出來,委實可怪;疑的是他罵自己是個淫賊,還說殺了自己心上人之父,忖心自問,他並無幹過這般下流的勾當,千手如來這話何來?不由怔怔出神,愣在當地,偶一掉頭,心中陡地一震,只見香案旁邊隱暗之處,橫陳一人,只緣方才一下地猝受攻擊,匆忙應敵,無遐細顧,這時才瞧個清楚。但見他身形疾退,陡然間已退到姑娘身畔,低聲問道:瑜妹,到底是什麼一回事,爹,到那裏去了,哎喲,他給什麼人打成這個樣子!   耿鶴翔與姑娘齊齊一愣,千手如來不則聲,那姑娘見問,悲從中來,嗚嗚地哭泣起來。邊哭邊罵:冤家,還假惺惺作什麼態,把爹打死來了,還來問我,罷了,從今日起,我二人恩斷情絕,今晚便要你納命來!說到後面幾句,其聲淒厲,動人心魄,疾然自地上一躍而起,鸞刀迎面便砸,竟是勢如瘋虎,銳不可當。   唐古拉鐵略一猶豫,反手一袖,驟見八袖齊發,只一招便把姑娘的鸞刀奪過,看他顏色,也似惱了,才奪過刀,陡然一震,那百煉鋼打造而成的鸞刀,競給震得寸斷,灑滿一地。   唐古拉鐵面挾寒霜,叱道:瑜妹,你瘋了麼,爹著人暗算,卻不思報仇,反來難為我,這是什麼道理!   耿鶴翔一瞥此情景,心下嘀咕,莫非此事又有蹊蹺,冤枉當前這小子,然而,這老兒又是誰所殺的?   那叫瑜妹的姑娘,鸞刀被毀,自知奈何不了心上人,自顧號啕痛哭,忽地裏,但見唐古拉鐵,雙目精光四射,陡然喝道:秦亮那孩子呢,往那裡去?這叫秦亮的,正是那姑娘的弟弟,也就是白天裏在場中使劈空掌的孩子。   秦瑜揉一揉淚眼,咽道:追刺客去了!   唐古拉鐵沒做聲,逕跑到秦瑜的爹橫臥之處,扶起了那老頭,移到正中空地來,口裏叫道:有火摺子沒有,快取來,待我救一救他!   耿鶴翔知道怪錯了人,心中好生慚愧,此時敵意全消,怪不好意思地喃喃應道:唐古仁兄,我這兒有!   唐古拉鐵似是全神貫注在傷者,沒有留神,隨口道:拿來。語音瘖啞愴惻,已然淚珠披面,他這人古道熱腸,尋常見到沒有關係的人受害,也自傷感不已,何況眼前這老兒,與他有莫大關係,怎不教他潸然淚下。   這一下子,耿鶴翔和秦瑜已然瞧得清清楚楚,耿鶴翔黯然無語,把火摺子遞了過去,秦瑜一瞧這般情景,心下感動起來,趨前一把抱住唐古拉鐵,顫聲叫道:唐古哥哥,我、我,我對你不起,錯怪你了。又是一陣哭。   唐古拉鐵一拭淚眼,毅然道:別孩子氣,救人要緊,唉,秦亮那孩子怎還不會回來呢,這孩子少不更事,履險蹈危,倘有差池,怎對得起他爹!   秦瑜心下一驚,正待開口,忽見唐古拉鐵道:瑜妹你亮著火,待我替爹推血過宮!   火摺子一亮開,因是習慣黑暗,立刻頓見通明一片,各人也看得清楚,但見老頭胸前十隻指爪傷痕,深逾半寸,內臟掩閃,血肉模糊,看去似是為野獸所傷,只看得各人心驚膽落,也自訝然萬分。   唐古拉鐵饒是武功絕頂,見廣識多,兀是不知這是受了何種武功所傷,喃喃自語道:爹的武功也自不弱,若是野獸,斷難傷他,不是野獸又怎地留下獸跡!摸一摸老頭的胸臆,尚覺微溫,似未氣絕,好個唐古拉鐵,手法俊極了,只看他右手在老頭俞氣穴一推一拍,左手緊緊扣住老兒的血氣穴,緩緩向上推磨,漸漸老兒氣息較粗,過得盞茶功夫,陡聽老兒嘶叫一聲,兩眼瞪開,口裏不斷湧出瘀黑的血來,四肢也微微顫抖。   秦瑜心上一喜,挨近唐古拉鐵身畔,低道:唐古哥哥,爹救得麼?   唐古拉鐵搖搖頭,卻沒做聲,又過半晌,那老兒口中瘀血已然吐盡,氣如喘牛,秦瑜心傷已極,帶哭帶號,大呼:爹爹!老兒忽地兩眸大張,這一刻正是迴光反照,但見他眼神渙散,嘴角微微掀動,瞧了秦瑜一眼,用手指了她一下,又指了唐古拉鐵一下,再往地上一劃劃地艱難地寫去。   耿鶴翔不看猶可,一看大驚失色,原來這老兒身陷垂危,指顧之間便要喪命,連張開口說話都不能夠,卻拚著最後一口氣,在地上寫下兩行字來,手觸處地上陷下幾分,好一手大金剛指力,如在生前,豈是尋常之輩,耿鶴翔一驚之餘,驀地想起一人,當前這人莫非就是他?再看他兩行字時,寫道:你等結為夫婦,爹爹不再阻攔,殺父仇人,長白山陰陽嫗!   耿鶴翔失驚對唐古拉鐵叫道:令岳父莫非是以鐵指禪功馳名江湖,人稱遼東一怪的秦吟草秦老英雄!   唐古拉鐵乍見秦吟草鐵指鉤下的字跡,無暇答耿鶴翔的話,心頭陡地大震,按在秦老頭身上兩大穴道的手一鬆,但見秦老兒哇然一聲怪叫,兩腳往前一蹬,雙眼翻了幾翻,已然一瞑不視,氣絕當地。究竟秦吟草這段血仇怎樣結上?怎樣了斷?下集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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