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35章 第三十五回 怪婦真火

  在她眼前,不知什麼時候,竄出一條大青蛇來,吊起兩晴,伸出長長的紅舌,這種吊晴青蛇,奇毒無比,呂雪梅那得不知。說時遲,那時快,大青蛇已然竄到呂雪梅盤坐跟前,只見她喲地一叫,翻身躍起,運勁在掌,倏地便向大青蛇攔腰掃去,剛好掃中,那大青蛇禁受不起她這一擊,已是腰斷骨折,在地上打滾。呂雪梅雖不曾給它噬著,這時卻花容失色,面容慘變,灰白如死,哇的又吐鮮血,這回竟不是一口,而是吐血盈升,真元已然渙散,再也提氣不來,眼前一陣灰暗,就地一坍,暈死過去,應了劍魔臨走之言,功虧一簣。   約過兩盞茶光景,呂雪梅悠悠醒轉,但覺全身百骸俱散,氣脈俱阻,靜一靜心,用指朝自己寸關尺上按去,脈象衰竭紊亂,全失常規,已知回天乏術,命不久矣。一念及死字,不禁張目向放在一旁熟睡女兒那緋紅的小臉兒望了一眼,淚珠簌簌而墮。

  三天來,每當呂雪梅行功調元之先,必定把背上女嬰卸下,放在那綠草如茵上面,呵呵地唱著催眠曲兒,等她睡酣了才入坐運氣,這小嬰兒是她的命根,剛才那大青蛇一竄,呂雪梅怵然一驚,也是惟恐傷及這個孩子。此刻青蛇已斃,自己也將不久人世,這苦難的孩子,難保不被第二條蛇兒噬去,不遭蛇吻,也必餓死窮谷之中,思想起來教她怎不淚下如雨。   呂雪梅才一醒覺,悲從中來,七情浮張,又是連連吐血,身前地上,已然殷紅了一片。長嘆一聲,舉起指頭用牙一咬,撕下一塊雪白裙裾,拚著最後一口氣,振指疾書。但見她寫著道:寒梅愛兒見字兒生也不辰,尚在襁褓,汝父即已見背,兒未曉人事,娘又將與兒永訣娘作此書,命已垂危,恐不能盡書而逝。金沙江畔,雷波城郊,有羅浮村你父秦姓名寒,娘呂氏雪梅。寒梅是汝名者,冀汝若能長成,勿忘汝父母之大仇也,至汝父母殺身之仇家,鏡湖其人也,鏡湖老賊,手毀你父,重傷及娘,竟至一瞑不視

  呂雪梅草草寫就,勉強站起,就近找到一株松樹,駢指一挖,掏出松樹泥膠纖維,權作香糊,乃把遺書固封。驀地心念一動,尋思道:皇天若不絕秦家之後,此兒或遇貴人相救。今命已垂危,身旁留著劍笈也是用它不著,倒不如留給有緣人,把這奔雷劍笈贈他,交換養育嬰兒。待得嬰兒長大,拜這人為師,把奔雷劍練成,好去尋鏡湖老賊,報卻父母血海深仇。似此窮谷,下得來的人,武功也自不弱。心念打定,又寫了一封血書,留給有緣人,叮囑代養嬰兒,待奔雷劍練成,再當兒面拆開那遺書。   呂雪梅料理停當,口中鮮血又湧,大口大口地嘔吐狼藉,不到半個時辰,已然血絕氣盡,身子向前一僕,雙足一蹬,溘然長逝。   天色漸暗,暮靄沉沉,天愁地慘,陰風四起,那嬰孩也醒了過來,嘶聲狂哭,此時情景,淒涼絕極。漸漸,天黑了下來,孩子已然哭得力竭,餓得體疲,只聞微微抽噎,一如初生貓兒,離開了娘那般叫喊,這一切聞者鼻酸,見者流淚,秦家的大人,最後一人也完了。

  翌日絕早,晨熹才露,這荒山窮谷之中,忽來一人,此人年逾花甲,白髮飄飄,面貌慈祥中帶著無限威嚴,他一路上,正在沉醉於大山野荒上之怪異風光。   來人正是鏡湖老人,老人數日前在羅浮村清理了門戶,趕走了赤煉人魔,誤斃秦寒,傷及呂雪梅,心中喜悔參半,回返岷江畔之家鄉,見兒女已成長,料那赤煉人魔一時必不敢再來尋釁,又悔誤傷無辜之事,乃動謝世隱逸之心,把家事交下兒子方敏,獨個兒一路遊山賞水,跑到這兒,乍見這山陡峻天險,到處奇花異木,怪石矗天,真是一個隱居的好去處。遂展輕功,縱上絕頂,到得窮風谷上的懸崖,發現這個千丈絕谷,待找到那虯千年老松,乃沿松而下,攀藤直奔谷底,轉過了綠草如茵之所,已然發現呂雪梅母女。

  鏡湖老人心地慈祥,救生葬死的事,乃江湖俠義輩本分,老人豈能例外,拾起遺書一看,才知這婦人因為被人擊傷,避仇躲此窮谷,不幸慘死當地,書中又託有緣人養育嬰兒,願以奔雷劍笈相贈等語。鏡湖老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那有不耳聞劍魔聲名之理,奔雷神劍正是當日劍魔所使劍招,老人早已嚮往劍術,此刻怎能不心頭狂喜,急急抱起嬰兒,藏好遺書,好得嬰兒長大成人之日,當面開拆,好待她去報殺父母之仇。誰又料到,養育嬰兒的人,正是嬰兒之娘所書下的仇人,那天晚上,在羅浮村秦寒家中,鏡湖老人正在對垂危的秦寒審視,苦思救治之方,冷不防呂雪梅仗劍奔到,反手打出一掌,震落她的雙劍。心雖知有異,但面貌卻沒有瞧見,故對當前這婦人屍體,卻認不出來。

  鏡湖老人手抱嬰兒,又攀回懸崖上去,以他輕功造詣,比呂雪梅何止高出十倍,故毫不費力,又上得邛崍山去。鏡湖先找些適合嬰兒吃的食物,餵給她吃,坐下披捲細看,以窺其中奧秘。老人學有素養,這本秘笈的文意雖然深奧,他倒還能解得。   鏡湖老人才翻了一二篇,早已渾身血脈賁張,原來每一篇上,不過才是一式,兩篇不過兩式,老人武功既高,根基又厚,悟性自非尋常可比,這兩篇中,已然覺出它已窮奇天地之妙化,別說將這兩式演化出來,老人不過才悟出其中的玄奇奧妙,已然頓覺風雷之聲,起自兩耳。老人又驚又喜,對這不知名的婦人,心生虔敬,還道她是劍魔的什麼傳人,又生惶恐,竟不敢再看下去,把劍笈一合,恭敬禮拜,更出洞外,向天對那去世婦人禱告,許下代為養兒授藝之願。

  鏡湖老人為報那不知名的婦人贈劍笈之德,對其託孤,自是悉心撫養,老人存心本極仁厚,對這劫餘弱女,心中益是泛起同情。   撫遺孤,研劍笈,老人不但悟性大增,內功火候也日登極峰,十餘年如一日,奔雷劍術,玄通理過,終底於成,這是後話,前文已然表過。      這一天,恰好是邛崍山畔市集的墟期,附近村民,紛紛趕來趁墟,邛崍山雖屬荒山野嶺,地甚偏僻,但環繞山畔村落,為數卻是不少,尋常各村居民,如要貿易買賣,必要依期趕墟,方有東西可買可賣。鏡湖老人自隱居窮風谷以來,日常食用物品,端賴這墟集供應,故每屆墟期,老人必依時下山採購,故生活上倒也不虞匱乏。   墟期一屆,市集上倍形熱鬧,鏡湖老人取些銀兩,抱起呂雪梅遺孤秦寒梅,逕自下山採購食用物品,一抵山畔,但見紅男綠女,趕墟趁道,絡繹不絕,老人本甚儒雅,素常多作讀書人打扮,入鄉既要隨俗,不欲令路人過於注意,老人乃一身土老兒裝束,闊大粗布衣服,手攜竹簍,那模樣就與普通趕墟人一般無異。

  慢慢行來,頃刻已到市集,老人把應買的東西都買全了,正待趕回山上,繼續進修功課,不道就在此時,迎面來了三個漢子,這三人中有兩個卻是道士裝束,一個是俗人打扮,兩道士中一人,相貌怪異,一張紅臉,那酒糟鼻子更紅,就像熟透了的柿子,掀動時霞光閃動,很是滑稽。這三個漢子俱身佩長劍,兩眸放射炯炯精光,使人一望而知是內功修為頗有造詣的人物。   鏡湖老人遠遠眺望,已知來人是誰,不由喜形於色,往來路掉頭疾迎上去,待得走近,迎面那三個漢子,不約而同地喲聲叫出,齊齊道:方老師,不料在這兒會碰上了你!三人拿眼端詳了老人一下,各各面現詫異之狀,老人一身土老兒裝扮,倒也罷了,不道手上多了一個嬰兒,可不令人困惑?還道老人手上這嬰兒,必是鏡湖老人的孫兒輩。當下,那相貌怪異的老道士開口問道:方老師不住岷山麼?恁地搬到這兒來,啊,這孩子多乖,是你的第幾孫兒?老道說著,和其同來的道士和大漢都湊近前去,逗弄這孩子。

  鏡湖老人呵呵一笑,口裏道:什麼風把你這崑崙三劍哥兒三人吹到這兒來。好,好,我正要找你們敘敘,老朋友,多年不見,待我作一趟東道,請你哥兒三人喝頓淡酒去,嗯,這孩子,唉,說來話長,找個歇腳處,坐下慢慢敘話。   不錯,來人正是崑崙三劍倪德居、真玄、元元子三人,這三人雖居西域,只為在括蒼山上有一座太阿廟的基業,故常履中土走動,上次在括蒼山上敗在劍魔辛源鳴手上,也正是他哥兒三人恰到括蒼山太阿廟之時,自從那次栽了觔斗後,銷聲匿跡已久,今又重現江湖,說來倒有一段緣故。   距離四人敘話處不遠,恰有一座用竹篷子搭造而成的酒簾,鏡湖老人在此荒僻山區,竟而遇上故人,自是欣喜不迭。老人與崑崙三劍淵源甚深,昔年老人在其少壯時,曾遠赴西域崑崙山上遨遊,與太阿真人有過一面交情,太阿真人年紀雖比方鏡湖大得多,只為愛方鏡湖武功卓絕,學問淵博,兩人在崑崙山絕頂,清談一夜,論武功,談經史,終結忘年交,太阿真人也不敢以晚輩視方鏡湖,而方鏡湖也只以長兄輩奉太阿。那時崑崙三劍獨在師門,俱以晚輩之禮見方鏡湖,算將起來,崑崙三劍比方鏡湖要矮半輩。這時雙方晤面,俱各神采飛揚,笑得口也合攏不來。

  四人乃趨不遠處那家酒簾坐地敘話,這時酒簾裏的生意正旺,客至如雲,大家都在興高彩烈的大吃大喝,四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乾淨座位,要了三斤白乾,切些熟牛肉,吃喝起來。座上崑崙三劍動問起鏡湖老人別後境況,老人也不隱瞞,便把至雷波城郊羅浮村剪除兇徒,清理門戶,趕走赤煉人魔的事說了。   鏡湖老人才說及赤煉人魔四字時,陡地但聽真玄哦了一聲道:那赤煉道人可是高瘦個子,火紅雙眸的?   鏡湖老人一怔,點點頭代替答話,忽問道:你哥兒怎地也知此人?   真玄兩眉一攢,嘆道:這都是孽障,赤煉這人在外為非作歹,到處劫色,犯了江湖大戒,為江湖中人所不齒,我崑崙山門人怎會跟他一路,唉,只為他在括蒼山時,對我哥兒三人,卻是有恩的呢!

  鏡湖老人詫然,急詢其故,真玄乃將在括蒼山上遇劍魔,赤煉人魔拔刀相助,結果四人全栽在人家手裏的事毫不隱瞞地說了出來,說到這兒,老大倪德居插嘴道:可不是麼,這番劍魔要不是毀了,我哥兒三人還不敢佩劍出門呢,括蒼山上的一役,劍魔就不准我們三人今後佩劍在江湖上行走呢!   老人怵然一凜,大聲問題:倪老大,你的話可是當真?劍魔毀了,他可不是個女的?   倪德居愣然半晌,沉吟道:他怎會是個女的,是個瘋漢才真!方老師這話何來?   老人不答,自顧低頭說道:既不是她,又有誰來,唉,這事委實令人困惑!這時候,方鏡湖誤把呂雪梅認做劍魔辛源鳴呢!這卻難怪,天下除了劍魔之外,誰能有這奔雷劍笈?又那呂雪梅也是身負重傷,逃入谷底而死,這豈不是應了倪德居劍魔毀了那一句話?鏡湖老人非親目所歷,焉知其中曲折。   真玄見方鏡湖神態有異,不由疑惑萬端,再一詢問,才知老人手上嬰兒乃是劍魔傳人,但聽到谷底身亡的人是個女的,都不由嘖嘖稱怪。崑崙三劍在江湖上也算是個響叮噹的鐵漢,眼前這小女嬰雖是與劍魔有淵源的人,一來在方鏡湖手上,二來斷無以江湖高手身分出手難為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弱嬰孩子之理,當下,反而齊聲向方鏡湖道賀。賀他得傳神劍,今後這劍術不再流落江湖不肖之徒手中,並望老人好好教養這嬰兒,務期其長大成人之後,成為江湖上俠義之輩,勿效劍魔之乖張行為。   四人有說有笑,邊談邊喝,三斤白酒,五斤熟牛肉,已然給他們風捲殘雲般地吃喝淨盡。方鏡湖滿懷心事,身雖陪著崑崙三俠吃喝,心卻疑惑千層,尤其是劍魔毀了那一樁事,不由開口動問,好得個明白。   真玄緊皺眉尖,說道:我們至今還不大明白,半個月之前,我哥兒三人遨遊天姥,在山畔與赤煉這人相晤,那時他身負重傷,據說是受劍魔所傷,但聽赤煉說,劍魔也著了他的道兒,服下他六種天下無比的奇毒,料來性命必然不保,後來又碰到那八荒英雄桑龍姑,既碰上這魔頭,又身受劇毒,難道還能抵禦麼?故而我哥兒三人料劍魔必遭桑龍姑毒手。   方鏡湖對劍魔無所愛憎,反而覺得有恩,因為奔雷劍源出劍魔,不管那不知名的婦人怎地得來,但追源思本,對劍魔可不能忘懷,但對赤煉人魔孰不同,這魔頭作惡多端,又是本門仇人,一聞及此人,目眥欲裂。當下,方鏡湖雙眉一揚,問道:那赤煉人魔到天姥山去幹嗎?   真玄道:他也沒說明白,只說要到天姥山找尋一人傳訊,療治創傷而已。   鏡湖老人臉面倏變,嘆道:這麼說,那魔頭暫時可保無危了。老人明知天姥山上住了兩個當世頂兒尖兒的武林中高人,桑龍姑與南星元,赤煉人魔既上天姥投奔他們,料必有些淵源,這兩位高人必予庇護,要想追去,恐也徒勞。又誰知赤煉人魔卻非去投南桑兩人,而是去探視受困一線天萬丈深壑裏的史三娘。      話說回頭,且說當日赤煉人魔受了劍魔一掌,自知負傷已重,眼見劍魔中了劇毒之後,功力又如此厲害,不禁大驚失色,恐劍魔困獸之下,拼了性命,把他擊斃,雖有桑龍姑在旁,也自膽怯,待得桑龍姑與劍魔接上對話,他卻一溜煙逃掉,直往天姥山而去。   到得天姥山,心知史三娘被困之地是在天姥之北,赤煉人魔此人歹毒無儔,此去天姥,已然安下壞的心眼兒,他自知功夫與鏡湖老人相去太遠,六合掌一時間又煉不成,想起史三娘是長白山陰陽嫗的徒兒,武功必非尋常,現今人雖受困,說不定設法把她解救下來,若得她助拳,那怕鏡湖老賊不滅,苗金鳳不得到手,這心念一打定,便不遲疑,逕到天姥之北。      話說當日那怪婦史三娘身形猛晃,嘩啦啦地和鏈奔出,正待把來人收拾,乍見那人形貌古怪,兩眼火紅,又身負重傷倒在地上喘氣,史三娘被囚五載,性情變得兇戾異常,此時要殺赤煉人魔,當真易如反掌,但她見來人抵抗力已消失,無須急下殺手,這才緩得一緩,喝問誰人?   赤煉人魔乍見暗處竄出一團怪物,登時嚇了一跳,及至看得清楚,才知是個婦人,但見她四肢軟綿綿垂下,一身黑衣,發與腰齊,心知此人必是史三娘,因洞中黑暗,面貌卻難瞧得清楚,那四肢必受桑龍姑所廢,如此一個殘廢的人,武功卻如此厲害,不由顏色大變。   又聽那幽幽之聲叱問道:你是誰?給什麼人打傷的?竄到老娘所居之地何為?那聲音好熟,像在什麼地方聽過,又乍聽起來,彷彿在長白絕頂半空上所聞那把怪聲,赤煉人魔尋思道:有其師必有其徒這句話當真不假!正沉吟間,還未答話。   那怪婦陡然一抖,把腰際拴著的鏈抖得筆直。在赤煉人魔眼前閃過,落下旁邊一塊巨石上,嘩喇喇聲中夾著矗然巨響。   赤煉人魔定睛看去時,那個巨石已然給怪婦的鏈子震得粉碎,散下一地石屑。赤煉人魔一驚,差點沒有暈去,這怪婦的氣功豈非達到頂點,操縱鐵鏈自如只憑腰功不奇,奇在只一擊,巨石竟成屑粉,豈不駭人。   又聽那怪婦冷冷道:再不說話,便以這塊石頭為例,你的身子比它硬麼?   赤煉人魔一翻身,跪落當地,叩頭道:前輩別動手,晚輩是趕來報訊。   那怪婦人一怔,嘩喇喇地把抖出來的鏈子收了回來,喝道:報什麼訊,還不快說!   赤煉人魔道:長白絕頂,陰陽嫗老前輩教我傳幾句話兒給前輩,說她很惦念前輩,願前輩混元一氣功練成之日,回長白見她。   那怪婦人陡地桀桀笑將起來,在這狹小的一線天深谷底,她那笑聲,直似一陣猛烈焦雷,震得赤煉人魔目眩頭暈,掩耳不迭。笑聲方歇,但聽史三娘嚷道:你見到那老怪物,不對,她從來不現身,你怎能見到她,你扯慌。忽又喃喃自語:看你又不像瞎扯,你知道我練的是混元一氣功,又知那老怪物叫陰陽嫗,唉,她就只跟你說這一點點麼?她沒提起要來救我!   赤煉人魔心下一凜,長白山陰陽嫗分明是這怪婦的師尊,怎地她卻口口聲聲大呼老怪物,莫非她師徒反目,若當真這樣,我這番來報訊,豈非自來送死。一念及此,冷汗浹背。忙應道:陰陽嫗老前輩半空傳話,晚輩那能得見,她可不知前輩被困此地。所以沒有提起要來救援,只叫晚輩來走一遭,傳個信兒。幾個月前他在破廟中已然聽到陰陽嫗與桑龍姑的對話,這陰陽嫗已知史三娘被困,也無前來解救之意,料來必有隱情。   驀地裏,史三娘又怪叫一聲道:你扯謊,那老怪物縱然知道,也不會前來救我,她恨我私奔南星元,唉,這都是冤孽,嗯,你不知就裏,既來報訊,也算一番好意,且饒你一遭。   赤煉人魔心下一寬,隨即謝過,猛然間,史三娘喝道:饒你不死也也不能白饒,你叫什麼名字,要是我這番饒你,今後你得聽我吩咐!   赤煉人魔忙不迭地應話,道:但憑前輩吩咐,晚輩即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晚輩賤字叫赤煉!   史三娘忽有所悟的道:赤煉,赤煉,我知道你是誰,真妙師太是你的師傅,對不對,你還記起張家口相遇之事麼?赤煉小子,我問你,你到長白絕頂做甚,那兒冰天雪地,白皚皚一片,有什麼好玩?   赤煉人魔猛地一覺,再凝視了那怪婦人一下,這時他也習慣了谷中那晦黯的光線,當前這人不是在數年前張家口所遇與單嬋一路那婦人還有誰來,但怎地容貌全變了,變得像個老太婆,尤其那頭長髮披面,更難認得,如非她自己說出,萬難看出,當下心中一喜道:前輩可是在張家口和單嬋前輩在一起的那一位?晚輩於今認得了。   話聲才落,乍聞那史三娘忽地號啕大哭起來,那哭聲淒厲,有如冤鬼夜啼,直似山魅狂吼,聽得赤煉人魔毛髮豎然。她當真太傷心了,幾年來眼淚已經流盡了,流乾了,赤煉人魔舊事重提,就這麼短短幾年,她的境遇已有雲泥之判,昔在華席之上,今為水火之中,這怎能不棖觸她的悲思,令人痛哭流涕不止。   驀地裏,淒厲哭聲戛然而止,幾年來把史三娘折磨得如同鬼魅,性情乖張絕倫,但又把她磨煉得如同鋼鐵,堅強得不可遽侮。她哭得快收得也快,一陣子奔放感情立時又收斂起來,忽而目放異彩,厲聲叱道:赤煉小子,我問你的話怎地不答?   赤煉人魔給她這場號啕大哭嚇得呆了,幾乎忘她剛才詰究他到長白絕頂去幹什麼的話,給史三娘一喝,才記了起米,忙應道:晚輩是偶然到長白訪友?   史三娘竟是一陣怪笑,這人已變得哭笑無常,但這正是人性真實的表現,遭受了這般絕慘的境遇,教她如何能夠抑制正常的感情呢。笑聲一歇,叫道:你騙誰來?你有朋友在長白絕頂?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可是長白山陰陽叟老怪物,你配做他的朋友,哈哈,除了這老怪物,有誰敢在那兒居住?   史三娘這一陣子叫喊的話,赤煉人魔聽得滿臉通紅,不知如何作答,又聽她續道:你騙誰,推開窗子說亮話,你還不是想去盜那老怪物七十二種獨門武功的秘笈,哈哈,憑你這點武功也敢,真不自量!   赤煉人魔更是赧顏無地,俯首不語,那史三娘,忽目放異彩,喝道:赤煉小子,你得說實話,你到長白絕頂去,能安然回來,必有意外收穫,否則,你豈能有命在!   此語一出,赤煉人魔心頭大震,須知那六合神掌是他以性命相博得來的,如這怪婦問起強要了去,豈不糟透。正自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時,乍聽一陣冷笑又到。   史三娘冷冷道:你不說我替你說罷,你得的是六合神掌那玩意的秘密,對不對?   赤煉人魔大驚失色,當前這怪婦人除非鬼神,怎會知他這個秘密,當下,也不敢隱瞞,乃將在長白山上與陰陽嫗相遇,蒙她以六合神掌之秘相授的事說出。   史三娘道:你別以為我困此絕谷中便什麼都不知道,便可扯謊,嘿嘿,你以後如再瞞我,可得小心性命。真怪,史三娘困在這窮谷之中,當真她又怎會知道呢?原來史三娘自被囚此地,初時倒是心緒紊亂,日子一久,安靜下來,潛修有年,靈臺反而比外邊的人空明,她在長白山上住的日子不少,深明陰陽嫗的性情,也知在臘月隆冬,長白佈滿大雪一片,途徑不易辨認,像赤煉人魔這般造詣的人,上得去必落不了來,能保得性命安然無恙,必有奇遇,除了陰陽嫗外,再沒有人指點他下山途徑,陰陽嫗性情乖僻,她肯出手相救的人必會得她的好處。   史三娘知她師傅手上有二本秘笈,其中一本正是六合神掌,料必贈給赤煉人魔,故用言語一側擊,果給敲了出來,赤煉人魔那能曉得,只以為這怪婦不但內功精純,且擅陰陽演算法了。   赤煉人魔在長白絕頂時,心事連連給那陰陽嫗猜著,今天碰到史三娘,這怪婦既係陰陽嫗之徒,她那洞明別人心事本領也便在意料之中,赤煉人魔此際也不敢再轉那誑騙怪婦人的念頭了。   赤煉人魔滿面惶恐地道:此乃因晚輩一時愚昧,只怕洩漏陰陽嫗老前輩授藝秘密,故不敢說出,還望前輩恕罪!   史三娘哼了一聲:你也不瞧瞧我是個什麼的模樣兒,唉,我連手腳都沒有了,還能練掌麼?那六合掌對我有什麼用處,再說那老怪物的鬼掌法也不能抵擋我的混元一氣功。   史三娘說到這裏,忽地瞥了赤煉人魔一眼,嘆道:你的傷倒不輕,幸好碰到我,嘿嘿,不然可沒得救啦!   史三娘的話猶未說畢,那赤煉人魔已然口吐殷紅鮮血,面如死灰,頹然倒地,但見他那張嘴巴,乍合乍開,氣若游絲,吟吟道:求求前輩救我一命赤煉人魔看看便要氣絕身亡。   赤煉人魔呻吟未已,但聽史三娘一聲陡喝,道:要不念你千里傳信這一點上,此刻還能讓你活麼?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你也不知道我的混元一氣功的三昧真煙的妙處,只知你那六合神掌!   史三娘的話才說完,但見她把口一張,疾然射出一口濃煙來,赤煉人魔還道這怪婦人要用什麼三昧真煙來教訓自己,自己已然奄奄一息,這回勢無生理,索性閉眼待斃。他所處與史三娘相距咫尺,此時只覺身上突然炙熱起來,慢慢便覺如在火團裏,直似放在烤爐上烤著般的。可也怪道,不但沒有半點痛苦,反是越烤越舒服,只覺汗如雨下,渾身濕透,汗愈出得多,人愈覺得好過。   驀可裏,丹田似覺被物觸了一下,赤煉人魔那張口,不由自主地掀開來,驟感口裏一熱,急睜眼一瞥,但覺當前那怪婦,半截身子放在地上,似是盤坐又不似,兩手垂直,張開口,口裏一道濃煙,直趨自己張開的嘴巴。   赤煉人魔才睜開,忽感眼前一黑,金星耀眼,已然暈了過去。   直到悠悠醒轉之時,天色已黑,這萬丈深谷之中,本來已經晦黯,這時更是黑漆一片,赤煉人魔兩眸微啟,倏地又合攏起來,他覺得很難睜得開,那不是痛苦,是疲倦,疲倦得他連眼皮也懶得去掀動。   倏然間,那邊角落裏,發出冷冷的語音,說道:別睜眼,別亂動,要找死便亂動,我的真氣帶在你的肚裏,要是亂來,要傷得更重。   赤煉人魔心中一惕,果然不敢再動,合目偷偷運氣,卻是軟綿全沒有動,心下一驚,又聽史三娘的話聲再響:叫你別動又動,唉,你自己找死不值得可惜,可惜我耗了這些真元。   赤煉人魔這才當真不敢動彈,迷迷惘惘,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去,醒來時,兩眼才睜開,但聽史三娘叫道:坐起來,盤著膝,聽我的吩咐。   赤煉人魔不敢執拗,遵命盤膝坐起,才一坐起,史三娘已然把口張開,呼的一聲,一口濃煙自口噴出,同時鐵鏈一抖,便向赤煉人魔丹田點到,方點著時,赤煉人魔身不由主也張開口來,從口裏噴出一口如史三娘所噴出的濃煙,兩道煙倏即接上,但見史三娘面色莊重,口中煙猛地抽收,赤煉人魔頓覺丹田中一道氣往上直冒,連綿不斷,朝外竄出。   這時際,史三娘正在為赤煉人魔吸取留在肚裏真氣,收回自己丹田,大約過了盞茶工夫,已然完成,赤煉人魔口中再也噴不出濃煙來,但覺精神陡地一振,跳將起來,略一掄拳踢腳,骨骼連珠價響,不但傷勢已經痊癒,功力也增進許多,不由欣喜欲狂,只管跳跳蹦蹦,幾十歲人卻變成小孩般的。   偶然偷眼望去,史三娘半截身子,端端正正地仍在那兒,不曾移動,但見她雙目緊閉,口中微微掀動,面色凝霜,看去便知她正在做吐納功夫。要知史三娘每次吐出濃煙時,絕非好過,消耗真元甚大,故而在救治赤煉人魔之後,乃得調元將息,否則救人反害己,這點道理,赤煉人魔也懂,不敢驚擾她,自顧坐在一旁等候。   約莫過得頓飯光景,忽地裏,史三娘雙目一張,放射出閃閃精光,往赤煉人魔臉上一掃,冷冷的道:赤煉小子,你答應我什麼來,可曾忘記?   赤煉人魔一愣,瞬即臉上堆滿笑容,恭謹回道:前輩有話,儘管吩咐,晚輩既然答應,那有反悔之理。   史三娘哼了一聲,道:你知道這就好了,諒你這小子也不敢拂逆,我今問你,在江湖上混,可有聽說過桑龍姑那賤人的事?   這般恩恩怨怨的事,赤煉人魔早已清楚,兩雙眼珠子一轉,早已有了計較。這魔頭心腸恁地歹毒,他所以俯首貼耳,逆來順受,百般奉承,並非為了史三娘療好他那不治之傷,心存報德,而是除了懼怕史三娘驚人技業外,還思利用這怪婦人,將來他報仇時好做個幫手。   赤煉人魔眼珠子一轉過後,回道:前輩問得最合時候,對桑龍姑的事,這番我知道得最為詳盡!   史三娘喜上眉梢,冷漠的臉龐上現出絲絲笑容來,眼放異彩的問道:你既知道,那麼你說出來好了。   赤煉人魔略一沉吟,乃將這番上長白,在破廟聽了桑龍姑與陰陽嫗的對話,以及在雷波城裏的大河上遇到桑龍姑,桑龍姑追殺劍魔的經過,加油加醋的說了出來。   許才說得一半,史三娘乍聽桑龍姑與陰陽嫗的對話時,陡見她腰肢一挺,那拴著的鐵鏈陡然射出,嘩喇喇夾著隆然一聲巨響,洞口一塊大石,又給她震得粉碎。   史三娘猝然出手,把赤煉人魔嚇了一跳,但聽她連連叫苦道:我罵她老怪物當真沒錯,這番什麼都完了,唉,是說赤城山主完了,赤煉小子,你就只聽到這一點點?   赤煉人魔莫名其妙,惘然地應了聲是,囁嚅道:前輩休惱,陰陽嫗老前輩或為桑龍姑所惑,對前輩這才袖手不理。   史三娘疾呼道:赤煉小子,你也不是好人,你懂得什麼來,我不是怪她不幫我,把桑龍姑毀了,替我報仇雪恨,我早就知道老怪物恨我,她那望我煉成混元一氣功,回長白去見她都是鬼話,恐怕我一到長白,還沒有見到她,早已肝腦塗地   說到這兒,赤煉人魔陡然一震,在長白山畔破廟中,他親眼見陰陽嫗殺八駿中人,就這麼一抓,便已肝腦塗地。正自尋思間,又聽史三娘幽幽的聲音呼道:只有鬼才會相信她。但是,赤煉小子,你怎會知道,她手上除了給你的那本六合神掌秘笈外,還有一本更厲害的秘笈,乃列入陰陽門七十二種武功之一,和單嬋手裏的獨門武器,同一源流,那本東西叫五魔圖。你要知道,最古拳法有五禽圖,乃華佗所創,為後世萬拳之宗。但這五魔圖,卻是邪門之宗,這本秘圖,原是她的丈夫,那陰陽叟的東西,陰陽叟這老怪物,對它極為重視,不知怎地,竟給我師傅那怪婦偷去。赤煉小子,你那知道,這番那賤人上長白山,那老怪婦必將該五魔圖贈給她,我是深知她的性情的,那賤人擒我囚我有功於她,必有好處給她,你當真沒有聽到其他?那賤人若得了這本稀世之寶,豈非如虎添翼,只可惜赤城山主一生英名,斷喪於斯,永無雪恨之望了。嘿嘿,要是我卻不懼,只要我真火煉成,那怕她什麼五魔六魔,除了那老怪婦外,天下人恐非我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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