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26章 第二十六回 壯士身殘廢武功

  玉簫郎君巧言令色,佯作與方洪捐棄前嫌,要知玉簫郎君這人,年紀雖不大,卻是機詐百出,兩隻眸子轉了幾轉,已然打定歹毒念頭。   方洪一心為他那同師學藝、青梅竹馬長大的寒梅妹妹打算,為人宅心仁厚之至,明知玉簫郎君是個壞透傢伙,巴望這番從水裏將他救起,或許能以至仁至德之心感動他,使他幡然醒悟,痛改前非,那也是寒梅妹妹之福,一念至此,不覺開口道:史兄如能痛改前非,也是寒梅妹妹之幸,其實我輩練武的人,首重江湖俠義,去惡務盡!   玉簫郎君聽罷一怔,微噓口氣,暗裏道:人生在世,如蜉蝣之棲天地,瞬即化為塵土,豈能有歡不盡,空負一身武功。要幹什麼俠義?鬼才聽你的話哩!心雖如此但表面上不著痕跡,兩隻眼珠一轉,答道:方兄說得是,我史炎過去所作所為,確是有點不是,多蒙方兄指點,茅塞頓開了。

  方洪還道他當真有了悔意,也自歡喜不迭。這時,玉簫郎君心裏暗自好笑,只要他來個冷不提防,方洪準會命喪當地,但他不這樣做,他想道:這小子的奔雷劍術何等了得,連桑龍姑那臭婆娘也要忌憚他三分,手裏猶有那支曠世奇珍的黑杖,若能將這小子擒了,奪了黑杖,迫他寫出練劍秘笈,那時我史炎又多了一般絕世武功,豈不甚妙。口裏不說,神情卻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忽地呵呵笑將起來,彷彿方洪指顧之間,便要入其掌握。   方洪給他這聲怪笑,弄得一愕,正用驚詫眼光注視著他。玉簫郎君此人倒也乖覺,一與方洪眼光接觸,心中一冷,暗叫道:好險,險些兒露出破綻!玉簫郎君是何等人,一瞥之下,已洞然於胸,自語道:我也太高興了,方兄,你覺得詫異麼,唉,其實,我想起我的一生,也太不該了,要是這麼糊塗下去,寒梅妹妹還會愛我麼?為了寒梅妹妹,我得洗革舊惡,方兄,我起個誓。

  方洪初聽言語,心裏不由泛起一陣酸意,但他為人胸襟磊落,絕不以小兒女私情,耿介於懷,況兼寒梅妹妹名花業已有主,這陣酸意,瞬即化為烏有,長長嘆了一聲道:人孰無錯,佛家說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往之事不要提了。噓唏聲中,帶著喜悅之意,他也當真以為玉簫郎君為己所感,孽海茫茫,回頭是岸,仁心義膽如他,自是高興不迭。   一聲長嘆過後,續道:史兄也不必太認真,移惡改行,端在心志,心志堅而後可令一念之轉,那又何必起誓!   玉簫郎君聽而罔聞,頻頻點頭,且點且行,已慢慢挨近方洪身畔,方洪還道他已重新做人,也不注意。驀地裏,玉簫郎君伸指向天邊一指,笑道:方兄也是雅人,這島上雖懸海外,卻是世外桃源呢!

  方洪循指一望,但見浩渺一片黃砂,沿著海上,直伸下去,望到遠處,宛如一道彩霞。此時已是日薄西山,暮靄斜陽,映著海上藍色的水,放亮黃沙,耀起萬道霞霓,與天的盡處晚霞毫彩,相互掩映,竟幻出無數紅磚綠瓦的瓊樓玉宇,霎忽之間,又化成茂林翠野。   啊!這是海市,也是蜃樓!不錯,這正是海市蜃樓,浩海大漠常常出現的海市蜃樓,據說是因陽光折射所幻現出來的妙景。   玉簫郎君在方洪旁邊手指腳劃,滔滔不絕,暢談海外奇觀,他本來就生長在東海外的一個孤島上,由養母單嬋把他撫養成人,鎮日裏在海上玩耍,對這奇觀早是看膩了,沒有稀奇之處,他指點給方洪看,不外為轉移他的精神,好讓他下手。方洪生長荒山,未履大漠,少到海濱,在岷江之中,見到的只是江水滔滔的湍流急浪,幾曾見過如此美麗幻景,不由怔怔望去。猛可裏,玉簫郎君出手如電,駢指一戳,竟戳到方洪腰肋間的精促穴上去,要知道精促穴是人身三十六要穴之一,在背後肋骨縫中,與章門穴相通,一給點中,渾身癱瘓,動彈不得。只聽得玉簫郎君冷笑與方洪哎喲聲中,方洪已然頹然萎地,兩隻眼睛還緊緊盯著玉簫郎君,口裏斷續道:你,你

  玉簫郎君縱聲大笑,得意之極,笑聲才落,冷冷的道:我什麼呢?誰教你屢次壞我的好事,今天不把你這小子宰了,怎消心頭之恨。玉簫郎君那俊俏臉兒,登時殺機立佈,露出猙獰面目來,玉簫郎君頓了頓,忽地兇態一斂,回復溫文爾雅,方洪人雖癱瘓,但心中清醒,乍見此人一放一斂,神態立變,心頭不由一顫,尋思:好歹毒的玉簫郎君啊!寒梅妹妹這生完了。要知方洪人在險境,生死之危,間不容髮,自己倒置身度外,卻替秦寒梅不幸遭遇而感慨,足証他對秦寒梅之至情肺腑。   方洪也是條硬漢子,雖霎忽之間,著了玉簫郎君道兒,心中只有忿怒,並無乞憐之意,但見他氣紅了眼睛,憤然叫道:好,你就把我宰了,你這不仁不義,禽獸不如的傢伙,只可憐我那寒梅妹妹!

  玉簫郎君卻不發作,俯首瞧了方洪一眼,微微一震。心道:這小子倒也至情,死到臨頭,猶未忘懷,又是寒梅妹妹!眼珠一轉,放低聲調道:方兄勿憂,兄弟不過與閣下作耍,如肯聽我的話,保你無性命之虞!口裏說著,眼卻瞧著腰間那把古色斑斕,絕世奇珍的靈龜寶劍,方洪氣極不答,只聞鼻息急遽,喘喘不已,連臉也氣得緋紅。   玉簫郎君見方洪不答,也不理他,自顧說下去:方兄名門高足,那手奔雷劍,確是世間絕學,兄弟也自羨慕不迭,如肯把劍秘相告,兄弟自當不敢冒犯!   方洪心中不期一震,要知道奔雷劍,師門視為秘技,豈可任意傳授外人,何況玉簫郎君此人,狼子野心,陰險叵測,把劍秘相授,難道就能保住性命,豈不是在騙人。方洪緋紅的臉龐,抽搐一下,低語道:你在騙誰來,我豈是三尺之童,要偷我師門劍秘,今生休想!索性閉上眼睛,從容待死。

  玉簫郎君那溫文的臉,倏地一變,瞪眼冷笑道:我就不信你不說,螻蟻尚且貪生,你不怕死?嘿嘿,我卻要弄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你還說不說!語已,忽側頭一聽,皺眉叫聲:不好!右手拔出靈龜寶劍,一時碧光四射,在暮色四合中,蕩起了一片光霓,倏地俯身左掌朝方洪的正心拍去,方洪只覺得眼前一陣烏黑,悶哼一聲,已然暈厥當地,黑杖鬆手一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方洪悠悠醒轉但覺精充神沛,試一試手腳,卻是一如平常,絲毫沒有癱瘓感覺,但聽山風虎虎,夾著陣陣落葉之聲,方洪此際神智清醒,靈臺空明,側耳細聽,卻聽不到一點兒海潮聲息,心頭不由一懍,心裏道:這裏不是海灘,給那魔頭弄到什麼地方來?自顧臆測,卻覺身邊似無人蹤,不禁奇道:這是什麼地方?難道玉簫郎君解了我的穴道,放我在這裏?不對,不對,那魔頭既起歹念,不達目的不休,那有輕易放了我!但又是誰人救了我呢?正是千思萬疑,不得其解,急睜眼一望,只見四面黑漆一片,天上點點寒星,空際偶懸幾朵白雲,別無異狀,但那黑杖已然不見。

  方洪站起身來,放眼向周圍一端相,才知自己身臥在半山上的一條狹道,這裏草軟如茵,兩旁古松蒼柏,鬱鬱蒼蒼的列著,似是這條狹道的拱衛。方洪緩步行來,沿著這條狹道,到得道口,一望島上,巨石矗立,形如巨獸摩空。原來出得綠茵道口,卻是個石山,這石山迥異方洪方才遊身之處,卻是寸草不生,光禿禿的,心裏好生奇怪,再遠眺些,在昏黑中,只見石山之外,有十餘丈高的碉樓鎖住山口,碉柵嚴閉,兩旁砌上兩丈來高的牆,依山而建,勢若長蛇,碉後峰尖亂擁,古木參天。   猛可裏,眼前人影一掠,方洪身形一伏,卻已來不及了,來的是一個女子,一身彩紅衣衫,那豐腴胴體,浮凸分明。   方洪心裏一愣:怎麼是她?心念方轉,那女子已冷笑說道:原來是貴客光臨,這倒有失遠迎哩!颼的一響,一縷寒光,劍已出鞘。

  方洪不由有氣:這女子好沒道理,我屢次救你,竟是認恩作仇。說時遲,那時快,劍挾寒光,已然分心刺到,輕靈絕倫,才出山口不遠,道徑仍狹,一時間要躲卻不容易,方洪腳下三爻六變,急使出紫府迷蹤輕身步法,輕描淡寫的便閃了過去。   紅衣女子咦了一聲:好俊的身法!又清聲叱道:你是紫府迷蹤什麼人?叱聲似對紫府迷蹤忌憚得很!   方洪一閃過後,口裏嚷道:我與姑娘並無過節,何以苦苦相迫!   紅衣女子淒然一笑,冷冷的道:你害了我的炎哥哥,還敢詭辯!方洪此際當真迷惘,分明玉簫郎君把自己害了,這女子卻硬指自己害他!正自愕然不已。   正在這時忽地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這孽障死了也罷,何況只廢武功,你這孽徒難為這位哥兒做甚?

  方洪聽來好熟,略一思索,已是恍然!又聽那蒼老聲音低低喝道:秋娘,還不收招!秋娘目蘊淚珠,泫然欲滴,把劍一撤,唰的一響,劍已歸鞘,垂手站在一旁,默然無語,但那神態卻是淒涼至極,方洪心中,頓感一陣難過。   老者一現身,方洪忙不迭上前施禮,道謝援手之德,說道:小子今日身遭困厄,幸得老前輩及時趕到,才把那魔頭趕走,解了小子暈穴,此恩此德,無日或忘!   方洪不但天性純厚,有至仁之心,也是個恩怨分明的好漢,南星元與桑龍姑夫妻反目,他雖未明底蘊,但料到必因為南星元去邪為正,因為自彭水江畔相遇,舟中結伴,同下長江三峽,一路上南星元那仁慈長者之風,都給他有孺慕之意,及至采石磯尋寶覓劍,秦九凝得了銀蛇寶劍以後,南星元的蹤跡,遽爾不見,今日絕處逢生,還道是南星元把玉簫郎君打走,救了自己一命。

  誰知南星元聽了,錯愕中陡地一聲長嘆道:小娃兒吉人天相,自有高人庇護,老夫何德何能,能把這孽障趕走,他那雙流雲飛袖,不知傳自江湖上何門何派,卻亦技非尋常!   南星元至今未知當前這個魔頭,便是自己親生兒子。   不是南星元救他,是何人呢?方洪深知這個武林怪人,不打誑語,心中更是疑惑萬端。適間秋娘暴劍狙擊,不是口口聲聲,指責自己害了玉簫郎君,後來南星元更提到這魔頭還未身死,只是一身武功被廢,是何人所廢?益發莫名其妙,顯然適間山道相逢,秋娘一瞥方洪,便誤會他是廢掉玉簫郎君的人,因為他正是玉簫郎君的死對頭。方洪百思不解,正自沉吟不語,忽聽南星元噓了口氣後,皺緊眉頭,自語道:這樣說來,那史炎的武功是給救你的人廢了吧!   三人同墮沉思,有頃,南星元朗朗笑道:這事我們且不去理他,小娃兒遠來是客,老夫做東道,就請山上一走。方洪知他並無惡意,在此孤島中,正喜相逢故爾,當下,欣然應諾,三人才一起步,斜刺裏飛出兩個精壯勁裝大漢,把方洪唬得一跳。   這兩漢齊齊朝他這三人唱了個肥喏,齊聲叫道:時刻不早了,我們還道島主到什麼地方去,原來在此陪著貴客!   方洪定睛細視這兩人,正是彭水下船不久時,買辦食物回船那兩個精壯漢子,但見他倆此刻裝束,與在長江峽口所見,迥然不同,那時他們是衣著粗縷,鄉下人打扮,此刻卻是錦衣麗都,霎眼望去,彷彿似個武官裝束,再望南星元這老頭,不由心下駭然。你道南星元如何裝束,身披繡袍,飾以珠片,頂戴衣冠,氣度軒昂,絕不似初見時的樸素模樣,儼然是個大貴人的扮相,這可怪了,南星元遠走孤島,原來卻是來此道寡稱孤,無怪那兩個漢子,島主兩字,喊不離口,方洪心中忖想,身子隨著四人之後,緩步走去。   不到半盞茶光景,已然到了碉柵,只見此處,刁斗森嚴,一隊武士,往還逡巡,一瞥來人是本島島主,各各垂手侍立,一派莊嚴肅穆,看來南星元這個島主,氣派倒是不小。   進入柵內,卻是別具洞天,遍地奇花,異草環生。才一踏入,即見一人,手提一盞孔明燈,在前引路,方洪暗忖,憑著南星元一身武功,難道黑夜走路還用燈麼,思想方罷,已深入密林幽谷,這兒更是豐草沒脛,怪石遮雲,但見去路陡斜,只留一條削壁,南星元一揮手,退了提燈從者,一伏身便攀上峭壁,回顧方洪,只見他輕飄飄地,腳下三爻六變,不停轉動,已是緊跟在後,卻似毫不吃力。   南星元讚嘆說道:紫府迷蹤,萬功之宗,小娃兒,誰傳給這身輕功,赤城山主可沒有這門技業!方洪口未作答,身攀上峭壁,到得峭壁便是坦途,但見一片平坡之中,卻是荊棘滿途,只有一條窄窄小徑,直通前面山腳。   方洪心頭一亮,南星元不走小徑,卻從峭壁,大抵是考驗自己,也不作聲,小徑迂迴曲折,又越過幾重崗巒,這裏又是另一境界,荊棘已是蕩然無存,惟見蒼松古柏,每棵高可參天,都是千年以上,形似蒼龍攖海,丹鳳朝陽,滿樹盤著枝藤,藤梢枝枝下垂,隨風飄拂,卻是到了島之絕頂。   這嶺上風光自與別處不同,一夥五眾,到得這裏頓覺心曠神怡,嶺上萬松夾道,丘壑叢集,遠跳浩海,一望無際,漁帆點點,翩如白羽。   五人再走一陣,方洪眼前一亮,陡見面前一座宮殿形式的大建築物,粉牆百仞,密佈蒺藜,中間一座門樓,金碧輝煌,氣象萬千,門樓下面,開著兩扇大鐵門,門外百數十個武士打扮的漢子,手提明燈,耀得如同白日,躬身迎接島主。南星元在前,方洪秋娘隨後,昂步踏入,直穿進去,走過一條長長甬道,乍見一座花園,園裏假山玲瓏,迴廊曲折,樓臺水榭,風光壯麗之極,方洪驚疑不迭,似此方外孤島,南星元竟調點得恁地偉大,卻待怎地?緩步行來,不知不覺已到一處所在,這裏是個廣亭,亭中已經坐著許多人,面對盛開華筵,只等主人到來,便要開懷暢飲。   方洪不來猶可,一來卻是驚惶萬狀,要知方洪迭經大難,未嘗變過半點顏色,此際不由不驚,但見座上賓客如雲,個個都是武林中頂尖兒人物。那個風流自命的玉簫郎君,臉色蒼白,也據一席,只是目光呆滯,不像過去所見那般俊朗神氣,再一環顧,卻見在天姥山中所見那怪婦,桑龍姑和她的四個兒女,自己的師傅,癱了雙足的劍魔,眇一目粗豪無比的奶奶,師妹秦九凝等,各各俱在座中,還有男男女女,好幾個不認識的客人,這幾位客人,都是白髮蒼髯,年逾知命,或近古稀,惟精神矍鑠,比起血氣方剛之壯年後輩,猶為健碩,況兼諸人眼神內蘊,炯炯銳光,一望而知,全是內功深湛,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方洪心中估稱,座中只少自己爺爺鏡湖老人和自小嬉遊青梅竹馬的寒梅妹妹,自己的苦命媽媽苗金鳳,桑龍姑最幼女兒,天仙般人物的南芝,還有那葛衣人和他的醜女,那萬惡的赤煉人魔,也不見在場,其餘相識的,都差不多在坐。   南星元笑吟吟地領著方洪等人步入涼臺,方洪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可也怪了,座中諸人一瞥南星元等人入內,各各表情冷淡,彷彿視若無睹,各依座位,端然不動,全出賓主應對常規,連那性情暴躁,火栗般的怪婦人,此時也默默蜷做一團,踞在椅上,方洪偷偷環窺各人眼色,心中又是一驚,怪婦雖無異動,卻是雙瞳噴火;師傅奶奶,師妹秦九凝,冰冷如昔,只是神態之間,帶點緊張;桑龍姑和四個兒女除了長子南雍外,都作睚眥欲裂之狀,暗惴此情此景,一場江湖浩劫,怕是指顧間事,惟有一事,最令方洪費解的,這夥人物,不是性情乖僻,嗜殺狠鬥,便是大惡大兇,歹毒非常,怎地卻有如此耐性,佇候主人,主人到來,又待如何,轉瞬間又想起那目光呆滯,黯然無光,被廢掉武功的玉簫郎君這惡賊來,這惡賊又被何人所廢,廢他的人顯然並不在場,這又是何原委?   原來方洪在沙灘遭玉簫郎君突施暗算,冷不提防給他點倒之後,玉簫郎君朗朗長笑,得意之極,正擬把方洪移到一處絕頂荒嶺,以便慢慢折磨他,用分筋錯骨之烈酷刑手法,以圖遂其偷竊奔雷劍秘卑鄙目的,詎料歹圖未遂,忽有異動,要知玉簫郎君人雖不正派,但武功極有火候,武功高的人自是耳聰目靈,雖在驚濤拍岸之中,乍聞身後石擊聲響,倏地拔出寶劍,拍了方洪正心玄機穴一下,方洪便在此時暈死過去。這聲石擊,顯然是有夜行人至此,這是江湖上最普通不過的投石問路訊號,玉簫郎君一看飛來是塊小石頭,不期啞然失笑,要知投石問路這類伎倆,在江湖道上說來,是起碼的,大抵來人必是雞鳴狗盜之輩,若是高手,輕功必具火候,來時無影,去也無蹤,豈有投石問路之理,那不折羞自己麼?玉簫郎君一笑過後,劍已歸鞘,早才一片碧光照澈大地,霎忽回恢昏暗,玉簫郎君自恃藝高膽大,也不隱藏,當路而立,以待來人。   猛可裏,他眼前一亮,來人可不是別人,是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嫦娥妹妹,這女子不過雙十年華,一身素縞,裙裾飄飄,冉冉自遠行來,那石子,正是她投的啊!   玉簫郎君這一喜非同小可,向來在方洪心坎裏,已斷定秦寒梅失身匪人,玉簫郎君既是邪惡之徒,包藏禍心,對方洪每每掛諸齒上的言語,那有不知之理,要是他不加分辯,恰要利用方洪這一弱點,他那條命根兒也正由方洪這一念所救。   其實,秦寒梅依然白璧無瑕,未遭狼子所辱,采石磯之夜,臨危輾轉,就在這剎那,葛衣人突然現身,嚇走玉簫郎君,留書示警,又帶走秦寒梅,但這般經過,方洪又怎曉得呢?玉簫郎君一瞥來人,正是夢寐以求的心上人兒,怎不欣喜欲狂,輕薄臉像,登時浮出淫邪之狀,兩雙眸子,賊忒忒的直向秦寒梅身上溜,口裏不住價地,柔聲吟道: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啊!我朝夕思念不已的嫦娥妹妹啊,你當真來了?   玉簫郎君狼子登徒成性,這時孤島邂逅,不由心花怒放,淫心太熾,看看便要發作。   秦寒梅緩緩行來,咦了一聲,詫然道:原來是你!登時給玉簫郎君那對眯成一線的秀眼,有如磁石般的吸住了,他那眼神,那眼波,看得她神志癡迷,使得她眼花撩亂口難言,欲言猶止,愣在當地。玉簫郎君影綽綽地立在當道,直如玉樹臨風,俊秀、瀟灑、風姿翩翩,這態度和剛才,相去真不可以道里計了。   玉簫郎君正自陶醉於美色當兒,乍聞秦寒梅訝然一聲驚叫,倒退數步,纖纖玉手一指,道:你你你這人,啊,這不是我的洪哥哥麼,哎喲,他怎地倒地不起?忽地疾言厲色,嬌叱一聲:你害了我的洪哥哥!要知秦寒梅與方洪,自幼耳鬢廝磨,早已情根深種,突地一見心上人癱倒在地上,面如金紙,氣若游絲,似距黃泉路上不遠,怎不五內有如刀割,忍不住淚珠兒簌簌落下,掩面哀啼。   玉簫郎君這惡賊,歹毒成性,眼珠轉得兩轉,已然有了主意,低低輕嘆說道:不是我害他,我還不知他傷在當地呢?這怎麼好,敢情傷得不輕,嫦娥妹妹,來,幫著我,讓我替他推血過宮!   秦寒梅畢竟年輕,不知世間竟有如此歹毒心腸的人,曼步而前,俯下身去,疊疊噎咽,低呼道:洪哥哥,你怎麼啊,唉,怎地不聲不響!呼罷,噎噎抽咽不已。玉簫郎君心下一冷,惡念陡起,暗忖道:今夕如不出手,怕日後難再有此艷遇了,先幹了這女娃子,再廢那小子!心念既定,陡地駢指如戟,猛然向秦寒梅肋間麻穴點至,秦寒梅武功,已有火候,兼之迭得奇遇,功力又增不少,禦敵無須心動,雖不提防,但覺腰際一涼,已然身如游魚,滑了開去,這一招落了空,玉簫郎君再也藏不住那詭詐面目,不禁微一怔神。   滑開兩丈開外的秦寒梅,此際由驚變怒,霎忽之間,粉臉酡然,颼地便把腰間短劍拔出,引吭清叱:好歹毒的狗賊,害了我的洪哥,還敢抵賴!嘩喇喇短劍朝天一舉,奔雷劍起手式一劍擎天已然亮出,隱聞雷鳴之聲,玉簫郎君不禁皺眉,這女娃子使的也是奔雷劍,細看劍勢,遠不及方洪那小子凌厲可怕。   要知秦寒梅所習奔雷劍招,雖說自幼便紮穩根基,無奈是傳自鏡湖老人,當非他姐姐秦九凝及方洪可比,她兩人乃劍魔傳人,學的正宗奔雷神劍,內功也遠超寒梅,故一亮式,便教玉簫郎君這惡賊瞧料個透。   玉簫郎君狡詐異乎常人,當下也不動怒,笑嘻嘻地道:哎唷,怎麼啦,我心愛的嫦娥妹妹,你惱了哥哥不成?一派下流登徒子的輕薄相,秦寒梅一瞥便惡起心來,冷冷的道:狗賊,別再逞口舌輕薄言詞,姑娘今天要替洪哥哥報仇!話聲未了,玉簫郎君身形好快,兩袖一捲,飛袖便往秦寒梅脈門拂到,秦寒梅吃了一驚,蟠龍繞步,圈劍停淵,立化一招八方風雨,乍聞雷聲隆隆,似是起自中天。玉簫郎君仍是不懼,兩袖如風,交錯拂至,秦寒梅被迫得撤劍收招,腳下三爻六變,這才脫了險境。玉簫郎君要傷秦寒梅,委實易如反掌,只為此人色心未死,出手只用八成真力,所拂穴道,又只揀麻穴暈穴,不敢傷及寒梅要害,是以她能脫得身來。   只聽玉簫郎君一聲驚呼,身形疾退,喝聲道:你是紫府迷宗何人?喝聲方過,頓憶葛衣人留書示警的事,不由冷汗浹背,但此人十惡不赦,未至黃河,心猶不死,一驚過後,故態復萌,咬一咬牙,袍袖拂過,往懷裏一探,掏出一顆白色丸子來,兩指挾著一彈,以他功力之厚,去勢必然勁疾非凡,卻又不然,丸子去勢甚慢,且在秦寒梅當眼處射到。   秦寒梅乍見對方暗器奔到,不假思索,反手一劍,便向丸子劈去,這一劈可著了玉簫郎君的道兒,但見丸子被劈開兩截,中間直冒出一陣輕煙,煙味似麝非麝,芳芬撲鼻,秦寒梅暗叫一聲不好,已來不及,頹然倒在當地。   玉簫郎君一瞥秦寒梅一萎倒地,登時喜得心花怒放,朗朗長嘯,化成聲聲奸笑,淫邪面目,暴露無遺,笑聲才落,俯身探視這個心中人兒,但見秦寒梅面泛桃花,香息縷縷,緊閉雙眸,如醉如死。   玉簫郎君,身形一矮,蹲將下去,把手一伸,探探秦寒梅的鼻息,凝視半晌,低呼了兩聲:嫦娥妹妹!他這刻色迷心竅,見秦寒梅全無反應,把她抱起就走,倒也忘掉了被點暈的方洪和那一根黑杖,就地一騰身,身形拔起兩丈來高,已然扳上一處陡坡。   陡坡之上,有一條幽徑,幽徑盡頭,迷茫茫瞧不清楚,為亂草所蔽,看去似別具洞天。玉簫郎君端詳片刻,雙足一點,陡地又一躍而上,沿著幽徑走去,兩旁草叢沒脛,山壁又是峻峭,下面深不見底,玉簫郎君手抱秦寒梅,展開輕功,飄飄蕩蕩,卻如坦途,不一會兒到得盡頭。   陡地聽得一聲輕嘆,這聲音好熟,玉簫郎君面色倏變,手中靈龜寶劍一亮,激射出一片綠油油的碧光,把黑沉沉的夜空,徹照個通明,玉簫郎君循聲望去,卻是空無一人,只聞蟲鳴山野,驚鴉飛撲,那裏還有人蹤?這傢伙狡詐成性,武功又高,雖未練至如鏡湖老人的天耳通功力,但在兩三里路之內,吹風落葉,纖塵細息,也能聽得清楚,方才分明是有人在輕嘆,而且那發出嘆聲的人,內勁渾圓,乃具上上能耐之人,用的又是傳音入密功勁,聲音雖發自外邊,但就如有人在耳旁細語般的。玉簫郎君那有不知之理,靈龜劍一暴過後,猛然歸鞘,將身一伏,伏在青石之旁,兩袖暗運真勁,以待來敵,只是輕嘆之聲過後,再也瞧不到有何異動。   玉簫郎君此時已然色膽大張,心急如焚,那還顧得許多,看看秦寒梅便要受辱。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玉簫郎君突覺腰際被人觸了一下,急一旋身,便待抽劍迎敵,誰料一抽之下,吃了一驚,腰間靈龜寶劍,不知何時被人偷去,連劍帶鞘一起失蹤。待運勁於袖,用流雲飛袖克敵,只覺勁力貫處,卻是輕飄不納,消散開去,再一回顧,這一驚非小,好端端的兩隻袖子,竟在剛才一觸之間,給人撕成絲絲碎條,饒是暗中有高人一再示警,這賊子此時已色迷心竅,把心一橫,尋思道:這傢伙又不敢出面阻撓,大抵是知我娘武功絕世,不敢招惹,故用這些下三爛伎倆,哈哈哈,我郎君豈有輕易放掉這一刻千金機會!一念之轉,又恢復本來面目,索性不理,便待用強。   那聲音又是幽幽一嘆,聲細如游絲浮空,說道:孽障苦海沉淪,屢誡不悛,如不看在你娘的面上,準把你毀了,唉,你憑著武功作惡,就把你的武功廢了吧!   玉簫郎君一聽這聲響,心中微微一震,未及回身,已然驟見一條黑影自身旁掠過,喉間啞門穴一麻,眼前一黑,推金山,倒玉柱,萎頓當地,手腳不斷抽搐,暈死過去。要知這啞門穴,乃腦神經密佈之區,如被點,四肢發生痙攣,即不致命,醒後也成癡啞殘廢。   玉簫郎君一倒下,那黑影就地一掠,脅下多了一人,此人非誰,正是狼狽當前,暈迷不省人事的秦寒梅,只見這條黑影,身段窈窕,迅速絕頂,黑暗裏只瞧不清廬山真面目,履雲踏霧,一瞬已然無蹤。   玉簫郎君暈倒之際,正是方洪復甦之頃,也是南星元回島之第三天。      話說南星元當日在采石磯頭,聚會群雄,定下調虎離山之計,使銀蛇寶劍入於秦九凝掌握,也不難為玉簫郎君,因為在此之前,這位老人還不知這個萬惡淫賊,竟是自己親兒子。只為那年南星元與桑龍姑聯手迫害史三娘,史三娘把史炎交給單嬋,遠奔海外孤島撫養之事,南星元一直不知,就是史炎,也是最近在天姥山會親娘之頃,才知底蘊,因此,南星元疑玉簫郎君乃是單嬋之子,自己與單嬋有過一段交情,此刻雖不往還,也不願結下這場樑子,故而只把玉簫郎君趕走便算。   南星元見采石磯之事已了,乃回舟三峽,在蜀中盤旋不少日了,這才重出浩海,回歸老巢,南星元日前所住的海島,有個奇蹟,他既已去邪務正,自然不再在江湖上劫掠,但他這個小島,卻建築得如天外仙境,而且耗用浩繁,居址如同豪富大貴人呢?這事說來也怪,南星元本是孤身抵此小島,當時島上有一股強人盤據,專做海上沒本錢生意,那盜首是東海有名大盜,綽號海上閻王李固本,此人手底也硬朗得很,南星元到達之時,和李固本一言不合,兩下便打將起來,苦戰了一日一夜,終於給南星元把他毀了,因為李固本作惡多端,南星元雖開殺戒,也是心安理得。這時,李固本手下那數千嘍囉,也知來人乃江湖頂兒尖兒扎手人物,不敢頑抗,都紛紛投到南星元麾下來。   南星元一心從善,自不願再做強盜,召集所有人,開導一番,不願留此者資遣回里,一時歡聲雷動,皆大歡喜,經過這番措施,數千烏合之眾,只留下百餘人來,這百餘人就以打漁為生,奉南星元為島主,勤樸辛勞,過著淡薄純樸生活。   這天,南星元正在海灘上幫著手下漁民做活,結網曬網,忽見海灘不遠處,在山上陡坡,出現一條大蟒,這條大蟒足有丈來長,碗口粗細,掀起血盆大口,便向眾人衝來,驚呼聲中,南星元回首一瞥,驀地心念一動,只一騰身,便往大蟒來路直掠,待得到時,南星元俯身,拾了二枚石子,甩手一射,直取大蟒雙眸射去。要知南星元乃武林中一等一高手,內勁非同小可,但見石去如離弦之矢,瞬息奔到。   那條大蟒似是通靈,陡地捲起一條如鐵棒般的尾巴,不偏不倚,就這麼一拍,南星元投來兩枚石子,直被拍得朝天激射,全落了空,南星元不由吃了一驚,自忖:這大蟒好生了得,少說也有千年壽命,真是孕日月精英所成,聽說千年巨蟒,頭上必有寶珠,若能把它擒下,剖出寶珠,也是福氣。心念一動,也不顧得這大蟒有多大能耐,一展輕功,身形大鵬掠空,霎忽之間,已然到了大蟒身畔,掄掌一揮,便朝蟒首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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