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11章 第十一回 佳人,你在那裡

  桑龍姑早又回復了她冰冷的面孔,道:哼,你這獨眼醜婦,就是化了灰,我也認得。   方洪大怒,那知他師傅哈哈大笑,道:我不以色相誘人,醜皮囊有何可恥,更無桑老前輩駐顏之術。   桑龍姑氣得一臉鐵青,老婦已回身叱道:你們不過是螢火之光,怎敢如此無理,還不快向桑老前輩謝罪。   獨眼一眨,秦九凝與方洪全都明白,方洪心裏那裏肯服,秦九凝卻上前一襝衽,道:適才冒犯,尚請桑老前輩恕罪。   那桑龍姑被老婦幾聲老前輩一叫,倒不致便輕易甘休,而是這老婦一現,她可知今天要迫兩人獻劍招,已是無望,要知她現下雖已練成了紫府武學,當今之世,論武功已無幾人能勝得過她的,但她適才已見識過方洪那反覆的一招龍騰六合,僅此一招,威力已是如此了得,若是完全施展開來,必更見威力,若然只是秦九凝與方洪兩人,她亦不放在心上,但現下這老婦到來,三人合力,她卻無必勝把握,縱然能勝,亦絕不能將人留下,那時傳揚開去,豈不丟臉麼?

  桑龍姑心念及此,這女魔竟沉得住氣,道:今日我若留難你們,倒說我欺負你們後生晚輩,好在五月五日之期即屆,今日便饒過你們。   方洪更是大怒,卻聽他師傅呵呵笑道:桑老前輩這麼說,是讓他們走了,那麼多謝了。她身軀魁梧,聲音亦粗大,簡直不像是個女子,拐杖一頓地,喝道:你們還不走,還等什麼!   秦九凝道:師兄,走啊!她已見方洪怒形於色,怕他出言頂撞誤事。   那桑龍姑氣得咬牙切齒,眼看三人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已越崖而去,這女魔才一跺腳,連聲冷笑,自言自語道:好,我不信五音魔鞭,便勝不了你們的奔雷劍。   一言未了,只見數丈外一株樹後,轉出一個少年來,那少年面如冠玉,唇若塗丹,姣好若女子,而且溫文儒雅,叫道:娘,你一人在說什麼?原來這少年乃是桑龍姑的長子,名叫南雍,今年已是弱冠年紀,他表面雖是文弱,武功造詣卻數他最是深厚,更勝於其他四個弟妹的,且滿腹經綸,他那性情,倒與他那小妹妹甚是相近。

  要知桑龍姑自與南星元姘居於天姥山之後,一者她不敢在江湖露面,且要練那紫府秘笈中的武功,況又生兒育女,故爾那妖媚之性,皆已收起,她這幾個小兒女,並未傳染她的惡習性,而且那南星元亦是數十年不履江湖,表面上大有隱者之態,這也是他們能養出鳳凰般兒女之故。   這南雍乃是他們的長子,故爾鍾愛特多,這南雍一現身,桑龍姑這女魔暗叫了聲慚愧,心道:幸好放三人走了,不然,當著自己的兒子面前,那老婦若然將她過去的醜事抖出,豈不難堪。便笑道:雍兒,可惜你晚來了一點,否則你就可先與對頭朝個相了。   那南雍驚道:怎麼,娘,不是約定今年五月五日比試武功麼?難道對方竟尋了來。   桑龍姑道:這倒不是,是我命你兩個弟妹將他們誘來此間。說著,面上陡露肅容,道:你們都年輕,怎知武林之中,多有能人呢,對頭的武功,當年並不在我之下,今又過了二十年,我雖研創了五音軟鞭,對頭豈又不會創出奇絕的武功麼?此事我一直未曾告訴你們,我早已探得,對頭這些年來,已創出了一套奔雷劍法,那威力之大,實是了得,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豈能不事先探知他們的劍術虛實。

  卻見南雍不悅道:娘,比試武功,乃是互相印證,娘曾說過,與對方並無深仇大恨,娘這般舉動,不怕被人瞧不起我們麼?   原來這南雍生性甚是耿介,乃是個磊落的男兒,那桑龍姑怎會將過去的事蹟相告,更不敢說今番雖是少一輩的比試武功,其實卻關係巨大,若然那日敗在對方手中,勝敗之事甚小,那紫府秘笈中的武功又已練成,便交出亦不可惜,她最怕的還是少一輩的若非敵手,自己必也不敵,那時對頭便不要她性命,當面將一生惡跡抖露出來,當著兒女之面,那時也難堪死了。   此刻見兒子面含不悅之色,桑龍姑心中一涼,更對來日憂懼,不由一嘆,道:你年紀輕輕,知道什麼?   南雍道:娘,你不是來此只耽擱三兩日麼,現在我們也該動身走了。

  只見桑龍姑眼望著那寒潭,忽然面露喜容,南雍心中奇怪,循他娘目光凝視之處望去,奇詫道:娘,這潭上從來無波,怎麼潭心的水突然上湧。   桑龍姑喜道:果然你爹所說不假,那潭水上湧之處,必是潭眼,雍兒,這一來好了,只待今晚事畢,明日我們即可上路了。   南雍道:娘,你說,我不告人便是。   桑龍姑道:你知娘有一部紫府秘笈麼,娘也曾傳你們不少了,這部秘笈卻關係非常重大,現在我才告訴你,五月五日之比試武功,實是對頭要爭奪這部奇書,屆時我們若是勝了,自然永遠保有,若是被人奪去,你想,那笈上武功何等了得,娘雖無師之故,迄今練了二十年,也不過僅得其三四成,但自覺武功已倍增,此秘笈若然流傳出去,被壞人所得,你想,那時豈不為害江湖麼?故爾我與你爹商量,你爹說:他知這裏有一個寒潭,若能尋到潭中水眼,將秘笈投入其中,可就不怕別人奪去了。

  南雍奇道:娘,既然是怕這秘笈流傳出外為壞人得去,好在娘已將武功練成,現下已無用,何不焚了便是,怎麼要千里迢迢,前來投入這寒潭中的呢。   桑龍姑一時竟被她兒子問得語塞,那桑龍姑那會將真正的用意相告,原來這寒潭之中,有一泉眼,與烏江相通,潭水奇寒刺骨,便在炎夏,人在潭邊,亦如涼秋。看官,我國各地多有溫泉,大都知曉,但那冷泉卻少有人知,據作者所知,臺灣東北,有一小鎮,名叫蘇澳,便有數處冷泉,那泉水不但奇冷,而且水中時見氣泡翻滾上騰,便是泉底有無數小小的泉眼之故,那水之所以奇寒,且留待地質學家解釋,這裏從略。且說那冷泉之與寒潭,其理則一,不過一小一大而已。   桑龍姑特地跋涉萬里,來此寒潭,原來別具用心,她暗中想:此番不論勝負,此事必要傳揚開去,那紫府宮的傳人必要尋來,那時可不易招架。便與南星元一商量,南星元想了想,便道:有了,早年我曾路過烏江,曾發現有一處江水湍急有異,那水漩力之大,從所未見,舟船經過,皆遠遠避開,我一時好奇,想探個究竟,果在附近山中,發現了一個寒潭,便是與烏江相通,我曾大膽入水一探,別說那潭中之水奇寒,入水立僵,而且幾乎被那巨大的漩力,吸入泉眼之中,現今此秘笈已無用處,何不將其投入那泉眼,若是紫府宮的傳人尋來,便直言相告,紫府武功既然一代不傳二人,他必要尋回這秘笈而後甘心,他也必自恃武功了得,那時只要他投入寒潭,必然喪命於泉眼之中,我們豈不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去了強敵麼?

  桑龍姑聞言大喜,且知對頭即在烏江上流的窮山之中,並可就便一探虛實,這才將那紫府秘笈以鐵盒封固,帶著五個兒女,奔向寒潭而來。   那桑龍姑曾與紫府魔君居於海島有年,不但識得水性,而且水中亦能視物,那知她入潭一探,不但未找出那泉眼之所在,而且竟禁受不起那奇寒,在水中停留不到兩盞茶的工夫,便趕急出水。現刻突見潭水上湧,那也必是泉眼所在,她心中如何不歡喜。   且說南雍這一問,桑龍姑一時語塞,但她是個奸詐百出的女魔,豈有便給她兒子問住了的,心中一轉,便道:雍兒,你豈不知像這等曠世無儔的武學寶笈,要留傳給有緣人,若然火焚,豈非暴殄天物。   南雍喜道:娘說得是,不知後世誰是有緣人呢?   兩人說話的這工夫,那潭中水,已越湧越高,有似一根水柱一般。衝起有三四丈高下,那水柱不斷上湧,頂端之水便四散飛濺,蔚為奇觀。

  桑龍姑心中一動,尋思:這潭水突然上湧,必非偶然,多半是像那潮汐一般,湧有定時,可惜不能久在潭邊守望,不能探知它的時刻。   她想至此,忙道:雍兒,快將我那小舟駛來,我這就去取那秘笈。南雍才應了聲是,忽聽潭水那邊傳來一聲歡呼,正是他那四個弟妹駕舟而來,想是突見潭中那水柱奇景之故。   南雍道:那不是來了麼?忙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踏波迎去。   桑龍姑亦已直奔對面崖腳而去,就在兩人離開之瞬間,那兔窩近處的樹叢之後,突然轉出一人來,這人身法好快,驀地縱身飛躍,宛如離弦疾矢,有似一縷輕煙,緊攝桑龍姑身後,趕緊跟蹤追了前去!      話說那桑龍姑發現了水泉,已知泉眼所在,心中大喜,即吩咐南雍駕舟侍候,她卻如飛向對面崖下奔去。就在她起步這個工夫,那兔窩兒邊的一個樹叢之後,有人躡蹤追去。

  這人身法飄忽,有如一縷輕煙般,瞬間亦已消逝於潭邊林木之中,快得無法看清。   只聽那潭上歡笑聲中,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大哥哥,快來啊!   南雍踏波而行,正是向那小舟而去,是舟中他的四個弟妹,已發現了他,原來這兄妹五人,個個性情不同,大哥南雍,與小妹妹南芝,性情倒有些相近,最是投緣,故爾一見南雍踏波而來,早喜得大叫。划槳的是那黑衣少年南浩,和黃衣三妹南玲,兩人手中槳一翻,小舟便已如飛迎來。   要知那踏波而行,單憑丹田一口真氣上提,借湖水一點浮力,十丈之內並不太難,但再遠,那南雍就不能了,到底他年紀能有多大!   南雍雖然不能開口說話,亦知他們會馳舟迎來,兩下裏一湊,南雍縱身一躍,已落入舟中。

  那南芝叫道:大哥哥,這水柱多好看啊!那水柱雖未再向上騰高,但四濺的水花,卻廣有數丈,被艷陽一照,幻化出琉璃彩珠千萬顆,落下湖面,更又濺起億萬小珠,煞是奇觀。   南雍道:二弟,三妹,快駕舟去接娘。他才向桑龍姑所奔去的崖下一指,忽見白練橫空,卻是桑龍姑已自崖半腰飛落,只見她平腳一踏水波,騰身再掠,已向舟上落來,起落之間,竟已不下十丈,這玄冰美人輕身功夫實是了得!   南雍早從船頭讓開,桑龍姑落在船頭,才喝了聲:快掉頭,繞水柱。只見她手中捧著個鐵盒,她這五個兒女中,除了南雍外,沒一人知道那是甚麼?此來何故,那南芝鑽過船頭來,喜得小嘴兒也合不攏,說:娘,你也是看水柱麼?   桑龍姑若在平時,怕不早將她摟在懷裏了,但她此刻卻面色緊張,兩眼注定那水柱。

  南浩南玲將船繞著水柱劃了半圈,桑龍姑瞬也不瞬,五個少年見娘神態有異,更是專注在那水柱之上,就在這工夫,忽見一條水線,自岸邊激射而來,舟中六人都不覺得。   桑龍姑連連催促,命南浩南玲快繞水柱一周。原來那水柱,在這眨眼工夫,已落下了數尺,顯然即要消逝。皆因這水柱水花四濺,廣有五七丈方圓,桑龍姑在未確知那泉眼所在,手中鐵盒不敢貿然投下。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嘩啦一聲水響,小舟後水中,倏地冒出一人,伸手已扳住船尾,喝道:下水來啦!   那人不但出水甚快,而且力大無窮,船尾登時猛往下落!   桑龍姑何等了得,舟後水聲才響,她已驚覺,那人喝聲未落,舟尾不過才往下沉,她已一掌劈出,是掌先劈出,這才掉頭!冷笑道:就憑你這點能耐!   那南芝叫道:娘!忽地紅影一閃,一條金紅的軟鞭已向那人手上砸去!黑衣少年南浩亦是怒喝一聲,掄槳便砍!   水中那人縱有通天本領,但這三人出手奇快,那人能不鬆手,船尾登時翹起好高,但舟中六人卻皆釘得牢牢,身形皆未晃動!   原來桑龍姑的第四個女兒,名叫南琴,平日沉默寡言,但冷酷卻大有她娘桑龍姑之風,衣紅,性情更是火辣,桑龍姑給她打造了一根雞血銅的蛇頭軟鞭,在她飛落舟上之時,她早見到了由水中疾射而來的水箭,便知有人跟蹤!故爾早將她那赤紅軟鞭扣在手中,見那人一現身,她已一鞭劈出!   那知舟尾上翹,舟頭也自然下落,水中那人好快,忽地自船頭冒出頭來,順那船頭下落之勢,伸手早已抓住,呵呵一笑,道:你這五個兒女若葬身寒潭,我老人家於心不忍,桑龍姑,你還不滾下水來受死!   這次大家可全都看得明白,只是水中那人,白髮蒼蒼,可惜那白髮濕水,沾了他大半邊臉,不能認出他的真面目。   桑龍姑一聲冷笑,霍地兩臂一分,一掌向那老人頭頂遙擊一掌,那折射的巧勁,端的神妙之極,桑龍姑本是擊向那人頭頂,相距三尺,但一股勁風已向那人腦後襲到,妙的還是狂勁推波助瀾,小舟登時疾射後退!   那老頭兒迫得鬆手,反臂劈出一掌,就在這瞬間,桑龍姑右手一提,她手中的鐵盒已投入水柱之中,皆因水花四濺之故,那鐵盒投入,簡直無聲無形。   那老頭兒顯然是為了那鐵盒而來,一見上了當,大怒,霍地從水中縱身一躍,自空中向舟裏撲去,更是兩掌齊發!   舟上,那南雍皺著眉,南芝叫道:娘,這位老人家怎麼這兇啊!只見南浩、南玲、南琴,三人三條蛇形軟鞭皆已扣在手中,桑龍姑厲聲冷笑道:你拼命也沒用啦,有本事,下水撈去!   桑龍姑話出亦是兩掌齊發,不料那老頭兒倏地一擰腰,他兩掌本是狂掃的,忽然撤掌後翻,頭下腳上,直往水中落去!   南芝叫道:哎呀!娘,這老人家年紀大啦,怎忍得住潭水奇寒,快救他上來!   桑龍姑卻得意之極,喝道:浩兒玲兒,快搖槳回岸!她卻早向舟尾舟側,劈出兩掌,小舟登時有如箭射,南浩南玲雙槳入水,不過才搖得兩槳,小舟距岸已不到三丈,桑龍姑道:快上岸,我們即刻動身東返。   六人縱落岸上,南芝遙望那漸落的水柱,道:娘啊!那老人家起不來了,多半沒命啦!   那知一言未了,忽見那水柱邊,潭水忽地一湧,冒出一個人來,正是那蒼蒼白髮的老頭兒,只見他兩臂橫張,只一拍水面,竟已騰身三丈高下,再又振臂一掠,又到了水柱那一面,立即不見了。   桑龍姑冷笑道:這老不死的水裏功夫,果然不弱,但讓你見識見識寒潭。   南雍卻如癡如呆,自言自語道:武功寶笈,留待有緣,娘,這當真妙得很。原來他已生出奇幻的遐想。   桑龍姑道:此間事了,我們快走。   那南芝突然撅起了嘴,說:娘,這老人家不救他也罷了,他水裏功夫好,準能上得了岸,只是,只是我那小兔兒呢,我還得給他換藥啊。   桑龍姑一把將她摟在懷裏,一面向幾個兒女使眼色,一面柔聲說道:乖兒,你先前走後,娘早給你換過藥啦,我們返天姥,萬里迢迢,怎能攜帶,乖兒,等回到天姥山中,我去給你找兩隻兔兒來玩就是。   那南芝這才喜歡了,桑龍姑又回頭望了那水柱一眼,柔和的目光頓又冷厲之極,只見那水柱下落更低了,老頭兒並未再現身形,只聽她忽然自言自語道:這一來,倒更省事,還怕紫府宮得不到訊息麼?   她那五個兒女全都不知她在說甚麼。桑龍姑已催快走,當先領頭,只見紅黃藍白黑五條人影,在陽光下織成了五縷彩線,擁著桑龍姑妙曼的身形,越崖而去,好看以極。   就在六人已在崖那面隱沒的這個工夫,潭邊忽然出現了三人,正是那眇一目的老婦,和秦九凝、方洪,只聽那老婦嘆道:這桑龍姑武功實已高不可測,此番你們前往天姥,可要加倍留神。   卻聽秦九凝道:奶奶,今天我們已見識過他們那蛇頭軟鞭了,雖然神妙,但我自信還不怕他們,好在約定是我們這小一輩的比試武功,奶奶不是說,那日要遍邀當今的幾位武林前輩到場,想她也不敢妄動。   那眇目老婦點了點頭,道:你這話也是,但方洪卻甚可慮,他怎及你自幼修為,定力堅強,不怕為外魔所擾呢?   方洪面上一紅,想到今日與黑衣少年過招之時,幾乎著了那魔音的道兒,好生慚愧。   原來三人先前明著走了,卻又暗裏繞道,從潭後越崖而來,可惜三人才到,竟錯過了機會,那桑龍姑投紫府秘笈於寒潭,竟毫不知曉,奇怪的還是那潭中的老頭兒竟再沒現出,倒像應了桑龍姑之言,他已葬身寒潭一般。   老婦道:這桑龍姑突然在此現身,豈是無因。   秦九凝道:奶奶,我不是告訴你了,是想偷招麼?   老婦搖了搖頭,道:她若專門為了偷招,何必定要來此寒潭,顯然其中定有緣故。但現刻他們已走,可惜再也探不出甚麼來了,那桑龍姑詭譎之極,你們一路之上,可要千萬小心,我趁此時還得赴唐古喇山一行,就便找那老不死的。   方洪知她口中所說的老不死的,乃是劍魔,亦即是他未來的師傅。   那老婦說罷,略一沉吟,道:你們就此去罷,記住順江而下,我待事了,也好去追你們,就便多在江湖中歷練歷練。   秦九凝竟然面上有了惜別之態,應了聲是,這才掉頭走了,方洪仍恭恭敬敬地拜別,才隨秦九凝身後走去,只聽那老婦在方洪身後一聲長嘆,方洪一掉頭,卻見一倏灰影,瞬眼已到了對面崖腳。心道:師傅為何嘆氣,唉,我的輕身功夫,若能達到師傅這個境界,那就好了。   方洪才發怔之間,只聽秦九凝已在崖上呼喚,這才忙跟隨前去。就在方洪離開潭邊的這個工夫,那寒潭近崖邊水中,忽地冒出一個頭來,水濕的蒼蒼白髮,遮去了大半面頰,眼望著方洪去處,呆呆地,浩然長嘆。   方洪早到了崖頭,自是不覺,秦九凝佇足而待,凝眸望著嶺下,說道:師兄,奶奶雖然要我們小心,但桑龍姑尚且要知己知彼,我們豈可不明白究竟,奶奶說得好,她們此來定有圖謀,師兄,我已想過了,現在我們暫且分道而行,你在前途等我,我這就躡蹤他們,暗中一探。   方洪驚道:九妹不可,要去我們都去,豈可一人涉險。   那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秦九凝柔和地望了他一眼,道:我一人自非他們敵手,便是一個桑龍姑,我亦是難與抗衡,但我暗裏跟蹤,自信不怕被她發現,師兄放心,我去了。她說話冰冷,話一說出,簡直不容人能再勸阻。只在一瞥之下,秦九凝已如星丸飛瀉般,投到崖下去了。   方洪心道:對方無一弱者,她孤身一人,我如何能夠放心。她不讓我前去,無非怕我涉險罷了。心念一動,即刻也尾隨暗中追了下去。   但他怎能及得秦九凝神出鬼沒的輕身功夫,不過慢得一慢,待他飛落崖下,秦九凝已去得無影無蹤。   方洪一口氣奔了十來里地,奔到了大道,自忖是追不上了,想道:要是追不上她,而我又不遵她的吩咐,在前途相待,那時豈不兩皆落空。   方洪呆呆地遙望東方,嘆了一聲。他不自覺,這幾日來的相處,秦九凝雖然冷面冷語,但每當秦九凝目光柔和的一瞥,他即會感到溫暖,驀地裏分別,他竟心中戀戀。   此時無法,只好遵照她的吩咐,往北而行,這日到了日落時,方洪到了彭水,投店歇息,這晚他不能成寢,想想這幾日來的遭遇,可說奇而又奇,而且還得到了曠世奇緣。心道:要是寒梅妹妹和我同在,那有多好,她若知有個同胞姊姊在世,不知會有多高興。   想到此,心中忽然一動,尋思:在雷波鎮那晚,寒梅妹妹守護了我一晚,若非她暗中相助,我早已沒命了,看來我方、秦兩家雖然成了世仇,但她對我仍是有情的,我奔莽蒼山,她豈不暗中尾隨我麼?   但他不覺地又搖了搖頭,道:不會不會,若然她是在暗中跟來,有這些日子,我豈會發現不了她。想至此不由又一聲浩嘆,這夜他竟眼睜睜望著天明,方才合眼,待得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秦九凝要他在前途相候,方洪自然不能趕路,而且計算日期,距離那五月五日之期,尚有一個多月,也無趕路的必要。   方洪慢慢起身,才開門,只見一個伙計已迎門而候,手中捧著一個包袱,說:方爺,你才起身?說著,已將包袱捧進屋來。   方洪一怔,道:伙計,你走錯了吧。   伙計笑道:沒錯,方爺,今日天才亮,就有位爺送來這個衣包,還要我轉告方爺,請你午刻去東北山中相晤。   方洪大奇,忙打開一看,竟是一套鮮明而華貴的衣衫,而且連鞋襪都有。心道:這是誰?他心念中,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秦寒梅,尤其是昨晚天明才合眼,故爾此刻一見衣衫,以為是秦寒梅送來的,但伙計口中分明又說是位爺,心中如何不奇,他自離了窮風谷,又並未與人結識。   他這裏發愣,伙計已出去打了洗面水來,侍候他梳洗,方洪瞧了瞧身上,衣衫實已破舊不堪,他本就豪爽,心說:不管這人是誰,他既送來衣衫,自是一番好意,我倒別辜負了人家。   當下便將衣衫換過,他急於要明白究竟,而且雖然時間還早,但伙計的只說此去東北山中,卻並未說明遠近,因此他即刻離店。   方洪人本英俊,雖在衣衫不整之時,亦是英姿颯爽,現刻衣履鮮明,怎不更見翩翩,他急於知道這送衣送履之人是誰,故爾一到無人之地,即刻施展開輕身功夫,逕奔東北,看看時已晌午,入山已深,只見峻嶺連綿,了無人跡。   方洪心中可就越來越奇了,忖道:這人必是非常人,雖然看來並無惡意,我卻不能不小心。正行間,忽聽風送歌聲,其聲甚遠,但已似黃鸝婉鳴。   方洪聞聲一呆,這聲音好是熟悉!   陡然心神一震,心說:這不是寒梅妹妹的歌聲麼?   他兩人在窮風谷時,秦寒梅亦時時吟風唱月,是她的歌聲,方洪豈有聽不出的。懷舊之極,發足狂奔,只見前面已到了個山谷,歌聲即系由谷中傳來,現下已聽得清了,只聽她唱道:   剪不斷,理還亂,呀!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正是她往時所唱,那時不過喜這歌詞哀艷,本來,那句理還亂與是離愁之間,並沒那一個呀字,他那時還說道:寒梅妹妹,若然在這兩句之中,加一個呀字,豈不更妙,更淒惋。方洪那時不過隨便說說,不料秦寒梅竟當了真,照他改勸的唱起來。是以,此刻方洪一聽,更知是秦寒梅了。心中又驚又喜,又憂又懼,同時又奇又詫,這些日來的相思之苦,瞬間就可解了,但是,但是,我方家對她有殺父之仇   方洪雖然迫不及待的要想見她,但一想到此處,不由自主將腳步放慢了下來。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一人說道:你這歌聲美則美矣,只是太淒惋了,來啊,唱一隻快樂的。竟是個少年男子的口音,跟著又在說道:唱啊,我吹簫來和。   話聲一落,悠悠揚揚的簫聲跟著傳了來,那簫聲清越,當真響遏行雲,但方洪聽來,那簫聲卻有如要撕裂他的心神一般,而且渾身冰冷。   簫聲、話聲,都只在數丈之外,他不是渴望一見麼?那知他卻不再移步,竟像雙腳有千斤之重一般,而且在他聽來,那簫聲何當清越,簡直比他的奔雷劍施展開來時,還要震懾心神。   方洪一時如癡如呆:秦寒梅她無親無故,孑然一身,那麼,這男子是誰?僅從那親切的話聲,已可見她與這人親密之極。   方洪與秦寒梅在窮風谷中,兩人耳鬢廝磨,從青梅竹馬,以及那些月夜花朝,情愫早生,雖沒海誓山盟,但兩心實已相許,陡然間,忽聽有一個男子親親切切地伴著她,方洪能不渾身有如掉在冷窟裏一般。   但那簫聲雖起,卻沒聞秦寒梅和簫而歌,反而幽幽地一聲長嘆,說道:你看這日色不是近午了麼?   日色近午?那店中伙計今晨言說:正是午刻約他在東北山相晤,莫非便是她?那麼,她並未忘記我,她對我還有情有義?   但他卻忽然在心裏也一聲長嘆,忖道:現今我方秦兩家已成世仇,她要果真如此,那日在雷波鎮中,就會與我相見了,何必等到今日。   只聽那男子忽然停止了吹簫,亦是輕聲一嘆,方洪僅可聽聞,聽他說道:他快來了,他定會來的。   要是要是秦寒梅移情別戀,他朝朝日日伴著她,還要嘆息作甚。方洪陡然間,像身子輕鬆了不少,輕輕地移步,兩人的話聲是在前面石後傳來,方洪慢慢掩到了那大石之下,只見亂草高與人齊,隱住身形,實是再妙不過絕不怕被人發現。   方洪尚未探頭,只聽秦寒梅已在說道:那麼,我該走啦。   那男子的聲音說道:好,愚兄不送你了。一言才了,忽聽風聲颯然,一人已躍上大石。   方洪趕緊一縮頭,將全身隱於草叢之中,他只道是秦寒梅,只要能望她一眼,那也是好的,那知眼巴巴的仰頭而望,卻不見人影。   他該來了,她卻要走了,這不是她不願與他相見麼?   方洪又復大失所望,忽聽前頭有人一聲長嘆,側頭一望,只見石上站定一人,那人面如冠玉,齒白唇紅,衣著藍衫,隨風飄飄,更見儒雅,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簡直像個文生相公,手中還拿著他那支洞簫。   方洪一見此人,登時心中一寒,他並不識得此人,但他才真正是個濁世的佳公子,翩翩的美少年,方洪不自覺的拿自己與他相比,立即自慚形穢。   那少年站在石上,面有憂戚之色,半晌,抬頭望了望朝中天的艷陽,自言自語道:咦,當真時已不早了,據梅妹妹說,他的武功不在她之下,有這麼半日,他也該來了。   就在這工夫,方洪心中卻已百轉千迴,忽然有了個決定,是個痛苦之極的決定,拾一塊石子,趁那少年凝眸向遠處眺望,霍地抖手將石子擲出!   即聽叭達一聲響,那少年果然掉頭去望,方洪倏地縱身一掠,待得那少年再聞聲回過頭來,他已在四丈之外,假裝才由山外而來一般,對那少年一拱手,道:在下方洪,不敢動問,可是兄臺見招麼?   那少年凝視了方洪俄頃,道:不敢,正是小弟相請。   方洪仍然渴望一見秦寒梅,霍地振臂再掠,飛身上了大石,有意無意之間,他在展露他的輕身功夫,是他心道:我雖在儀態與儒雅之上不及你,但你能及得上我的武功麼?   這可是他新近倍增的輕身功夫,不然豈能一躍四丈,他身未落在石上,早向大石那邊看得明白,並不見有秦寒梅的影子。   方洪微微感到有些失望,心道:可惜,可惜寒梅妹妹未見到,要是她知我武功倍增,知我的武功和這少年有天淵之別   誰知那少年並無半點驚訝,只是淡淡地說道:方兄武功,當真也算不弱的了。   方洪聞言,心下好生不快,暗裏一哼,心道:也算不弱,你好大的口氣。說道:不知兄臺見招,有何賜教,在下與兄臺從未相識,何敢蒙賜衣履。說著,將手一拱。   只見那少年忽地面色一黯,道:那衣服鞋襪麼?不過是小弟受差遣,你倒不用謝我。   啊!果是秦寒梅送的,是秦寒梅命他送的,她並未忘記我,她   心中登時升起一絲暖意,兩眼又恢復了神采,道:但勞兄臺大駕,小弟亦是感激不盡。竟不問他是受何人差遣。   那少年沒多一句言語,只嘆了一口氣,向他招手道: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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