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7章 第七回 奔雷劍起驚雷起

  話說方洪把心一橫,道:秦姑娘,請罷。在他預料之中,今番有死無生,雖然他想到娘在天姥山中待他救援,便心如刀絞,但想到一死,或可令秦寒梅不再對爺爺鏡湖老人記仇,登時又視死如歸,而且,現下他能反抗麼,外有劍魔,此間這老婦更不知武功何等高絕,而他,卻連這白衣的秦姑娘,亦非敵手,反抗,不過徒取其辱。   只見那秦姑娘不走正門,卻繞行屋側,推開了側門,方洪不由一怔:竟然是一間精舍,裏面已掌了燈,只見屋中無華,不過木桌木椅,但卻一塵不染,並有床褥。   方洪正發愣間,那秦姑娘已進了屋,翻箱倒櫃,找出一件青布袍來,回頭向方洪冷冷地凝視了一眼,說:把濕衣換上,這屋就給你住。   方洪大出意外,這可並不像歹意,只見那秦姑娘話一說罷,即掉頭施施而去!

  方洪便在心中驚疑之時,對她那輕身功夫,亦是又佩又奇,目光早落到她腳下!但見她只是輕移蓮步,卻以隨風而逝,只一晃眼,身形早杳!   現下近在咫尺,方洪也未看出她是怎麼走的。不由呆呆望著門外月影,一聲浩嘆,自己練成了奔雷劍,即以為天下無敵,那知和她差得甚遠不說,她這輕身功夫,自己更是望塵莫及。   忽然一陣夜風拂來,身上一冷,原來他自溪中爬出,衣衫已經濕透,在驚悸之餘,緊跟著這秦姑娘,心神緊張,濕衣在身,竟然不覺,此刻心神稍定,被夜風一吹,這才覺出寒冷來。   方洪心道:好,我便將濕衣換下,且看她們要對我怎的。   當下掩了門,換了濕衣,穿上青袍,見那青袍又寬又大,顯然是個極其魁梧的人所著。

  那衣上發出一股霉氣,像是收在箱中,已多年不用。方洪暗忖:難道此間除了老婦之外,還有個男人。   心念及此,不由心中一凜,今晚打從那劍魔起,所遇三人,沒一個不冷得怕人,以自己和劍魔的淵源,他卻無緣無故對自己下毒手,這秦姑娘可是與方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這老婦那句送上門來,還會是善意麼?   方洪有如墜入五里霧中,百思不得其解,尤其那老婦竟像早知自己要來似的,是的,此刻的驚詫疑惑,倒多於恐懼。   半晌,方洪愣在屋中,竟未動彈,忽聽一聲咿呀,房門開了,那秦九凝又在門口現身,因是屋外黑暗,方洪首先便瞧見了她明亮的眸子,便因望到她那雙眸,頓覺恐懼之心又減了多半。皆因她那雙眸之中,已不見了冰冷的顏色,而是柔和的閃光。有著這般柔和的雙眸,豈是對人要下毒手之兆。但他卻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只見她手中托著個托盤進來,盤中有白飯,和一大碗菜,一聲不響,放在桌上。怎的?她望了方洪一眼,忽然低下頭,飛身出屋而去!   她始終這麼虛飄飄,來也飄飄,去也飄飄,像個幽靈一般。   方洪目迎她來,又目送她去,亦是一聲不響,可是他心中已千百轉。這更不似惡意了,若她當真要我的性命,豈會送來飯食。   他已一日夜未進飯食,這半夜皆地驚怖之卞,倒不覺得,現下一見飯食,頓覺餓火如焚,立即狼吞虎嚥般,將那一大碗飯吃了。   要知求生乃是一個人的本能,但能有一絲生機,沒人會不要命的,但餓著肚子,豈能掙扎。   飯罷,心想:我不如乾脆歇息一會,且養足精神再說,倒要瞧她們將我怎的?心裏一橫,放頭便睡,直到午夜過後方洪才醒來,睜眼一看,屋中一團漆黑,那油燈不知何時滅了。

  他一睜眼,登時想起現下是在個神奇莫測之處,不由自己躍起身來,走到窗下一看,原來是人,不用細看,已知是那秦九凝姑娘。   她在花木之中作甚?莫非是在此監視我?才在想,只見她從那吐艷的花朵之中,露出她那清麗如冷玉的面龐來,不過,她是在向他這裏望,那西斜的冷月清輝,正照在她面上,方洪早直了眼,只覺她的美,竟更勝於秦寒梅,現在月下相望,直似月裏嫦娥,豈只清逸出塵,宛若要隨風飛去。   皆因清風過處,但見她白羅袂飄飄,秀髮婆娑,更兼葉拂花搖,方洪看得出神,故爾有此感覺。   她凝眸望著方洪的窗戶,瞬也不瞬,忽見她緩緩抬起臂來,輕撫面頰,半晌,像夢囈般說道:我美麼!我真美麼?   反反覆覆自問,竟是同一話語。方洪心裏明白,是今晚他在溪邊的一言,她仍存在心中,空谷幽蘭,清秀原不自知,況月貌花容,也無鏡自覺,便顧影而自憐,不過徒增幽怨,而今晚可不同了,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當面對她說的,說她美啊!

  方洪頓時升起股衝動,想衝出屋去,去向她說:你不但美!而且美比天仙。   陡聽微風飄然,窗外已站定一人,不是站立,而是倒立!   方洪大驚,原來竟是劍魔,突在窗外現身,只見他兩手撐地,兩腳齊脛皆斷,半截小腿彎在空中,仰頭向窗注視,雙眸炯炯,竟像知方洪便在窗後一般。   陡見白影一晃,秦九凝突然搶到他身側,低聲急道:師傅,你你你怎麼來啦,奶奶要是知道。   劍魔陰森森,嘿嘿冷笑,道:你這小賤人近來也變啦,只幫你奶奶,完全不把師傅我放在心上。   只見秦九凝亦是冷冷地說道:你傳我劍術,奶奶傳我輕身功夫,你們兩人都是師傅,叫我幫誰啊?   那秦九凝聲音越說越高,此刻僅隔著一面窗戶,方洪從破洞中看得明白,只見劍魔看似骷髏的面上,更見冷厲,道:我知你這小賤人的用意,故意提高聲音,好將你奶奶喚醒過來,嘿嘿,你當真以為我怕是了她麼?這屋原是我住的,難道我倒來不得。

  劍魔一言未了,早聽一人冷笑道:你怕我則甚,九凝,你好大膽,竟敢與你師傅頂嘴!   這話聲才入耳,劍魔雙眸中神光陡然暴射,霍地一掌向窗上劈來,但他卻同時向後飛出!   這一掌早在方洪意料之中,他早作戒備,忽見劍魔面色有異,早將全身功勁連於兩臂,劍魔一掌劈來,忙不迭兩掌猛推,但腳下可不敢使勁,身形亦是往後暴退!   就在這剎那間,只聽一聲暴響,那窗戶已木屑紛飛,但卻是向外飛!   方洪一怔:自己的掌力和劍魔相比,相差何止數倍,怎會窗扉倒往外飛!心知有異,晃身回到窗前,只見劍魔已退出兩丈,身邊多了一人,直比劍魔高出半截身上去,原來竟是秦九凝稱她奶奶的老婦。   頓時心下明白,必是在自己雙推掌發出之後,她恰好趕到,將那劍魔狂勁的掌力卸去!

  早聽那老婦怒道:你未得我允許進谷,已犯我禁例,竟還敢逞兇,發掌傷人!那老婦手中拐杖一頓,方洪身在兩丈之外,竟覺地下也為之當堂一震!   那劍魔現下雖離窗較遠,但卻在月光之下,而且現下窗房已毀,可一覽無遺,只見劍魔強笑道:當年我雖不聽你的話,到江湖中行走,但我們總是夫妻,你何必如此決絕,我此來也並非違你禁例,當年師傅並不多收門徒,是怕被對方易於偷得劍招,屆時難操勝券,現下這娃娃竟傳了我們劍術,又未盡得神劍秘奧,更可恨功力這淺,竟敢在江湖中行走,若被對方擄去,對方那時知己知彼,我們豈不是已立於必敗之地。你倒想想,該不該叫他活著。   方洪早已倒抽了一口涼氣,至此才明白劍魔這般要追殺他之故,但知赤煉人魔並非劍魔敵手,所說對方,自是另有所指,難道當今之世,還有甚麼武功與奔雷劍抗衡的!

  那老婦氣得將拐杖連連頓地,厲聲道:虧你還有臉說,當年我爹傳你這奔雷劍,是希望能為他爭口氣,將當年失去之物奪回,而你,卻在江湖中橫行稱霸,仗劍欺人,致將風聲走漏,讓對方派人四出截擊,若非這緣故,你豈會受那人魔暗算,眼看我爹當年傳你神劍一番苦心,盡成畫餅。   劍魔陡然仰天長嘯,突地一縱兩丈高下,旋身之頃,兩掌猛掃!   那老婦氣得大叫,道:你想找死,你敢毀我一花一木!   說時遲,她早身形一晃,竟也騰身空中,眨眼間已繞劍魔一周,左臂連翻,劍魔發出的掌力,大半已被她卸於無形!但她身法雖快,怎能快得過他兩掌,身後那面,有數丈方圓的一片花木,早被劍魔的掌風連根拔起!   劍魔身才落下,已哈哈笑道:倒要教你瞧瞧,我雖兩腿已廢,武功比當年又是如何?

  那老婦只氣得滿頭白髮飛舞,怒道:我這裏可是你顯示武功之處,對方掌上功夫,可說空前絕後,你要想在掌上和人家分高下,那是作夢,除非奔雷劍造極登峰!而你雙腿已廢,神劍怎能施展!我要不看在多年夫婦之情,真恨不得一拐將你劈死,還不給我滾!   那劍魔雖然對她實是畏懼,連連跪行後退。原來他兩腳已廢,只能跪坐,縱躍下落,卻非雙掌撐地不可!   只聽他連聲嘿嘿笑道:我走,只是那娃娃,若放他走了,神招豈不流傳下去!   那老婦呸了一聲,厲聲叱道:當年你雙腿已廢,眼看神劍便要失傳,而且那關係非淺的實物不能奪回,幸遇呂雪梅所生的這兩個女孩兒,天生異稟,能傳我們神劍,而且還防對方趁你廢了兩腿,神劍無功之際,倒反而來奪我神劍寶笈,這才將呂雪梅安置在窮風谷中,明是以劍笈換嬰,其實那劍笈不過是個副本,每一招的清微秘奧,皆未書出,尤其那最後一招江海凝光,是絕對參詳不出的,想在將對方引入迷途

  方洪心說,難怪今晚與這秦姑娘過招之時,同是奔雷劍法,自己卻處處被制。心中好生失望。   忽聽劍魔說道:武術之道,天下同源,以對方武功之高,若將那副本得去,那精微秘奧之處,時間一久,定能參詳得出,今晚你要是見到這娃娃的劍術   老婦哼一聲,說:我要不是見到,今晚也不許他進谷了,今後他便是神劍傳人,你妄想動他一根毛髮,除非你不想活了。   老婦之言未落,那劍魔似是又驚又怒,道:老乞婆,你你你難道   老婦一聲乾笑,道:不錯,你明知這奔雷劍必須陽剛,即可發出無儔威猛,九凝雖得真傳,亦難造極登峰,難得這孩兒已有根基,只要稍作點撥,傳他秘奧,即可爐火純青,眼看涼秋九月即到,他恰在此時送上門來,這不是天意麼?我話已說罷,快給我滾!   方洪聽得明白,才知先前她那句送上門來,竟是要指點自己的劍術,這一喜,非同小可。但同時心中又是一寒,這老婦和劍魔既是夫妻,怎麼沒半點情意,對丈夫尚且如此,我若入她門中,還會有好顏色麼?   卻聽秦九凝說道:奶奶,你當真有此意麼?方洪從她聲音中,已覺不出半點冷來,但也看不出她有喜欣之象,只覺她回頭一望目光,倍加柔和。   劍魔忽然獰笑道:好,便由你作主。嘿嘿冷笑聲中,忽地兩手撐地,眨眼疾射出五六丈遠去,再見他一個起落,身形頓杳。   方洪這次才看得明白,他雖無腳,卻比常人倒快了多半,實是驚疑不已。   只聽秦九凝望著劍魔消逝之處,低聲急道:奶奶,師傅顏色不對,他這一去   一言未了,老婦已哼了一聲,道:你還怕他再去江湖為惡麼?   方洪大惑不解,劍魔為何這般怕他妻子,她口口聲聲說奔雷劍曠世無儔,自推劍魔並無雙,但劍魔卻會怕她,豈非怪事麼?   更令方洪驚詫的,不知他們所說對方是何等樣人,難道還有比赤煉人魔更厲害的人物!   忽見那老婦說罷,突然怔怔地望著天空,半晌,拐杖一頓,道:你的話有些道理,雖然不怕他再去為惡,但現下對方箭已在弦,說不定已然發動,他離開此地,甚是可慮。   又是對方,而且這老婦每一提到對方,皆顯示忌憚十分。   那老婦突地轉過身來,向方洪凝視了俄頃,道:九凝,帶他來見我。   拐杖一頓,又見人影倏地,老婦身形早失,先前秦九凝幾次現身,皆在身後,尚有可說,這老婦拐杖一頓,身形即杳,可是在方洪面前,憑他現下一身武學,竟連她去的方向也未瞄見,如何不驚得發呆!一時連秦九凝到身後,亦未覺得。   她說:別發愣,來啊!方洪一回頭,又碰到她柔和的目光。心道:她要是話聲也柔和了,不再這麼冷漠,有多好!   明白她是要帶他去見老婦,適才已聽得明白,這老婦不但要指點他的武功,而且要他代替劍魔,作奔雷劍傳人。   要是在先前,方洪怕不狂喜,但現下卻心懷戒懼,皆因明白老婦對他如此,不過是要他在盡傳神劍之後,用以對付她口中的對方,而劍魔、老婦、加上秦九凝,僅就今晚所見,已是這般神詭怪異,個個冷而無清,那麼,她所說的對方,是邪是正?若然是邪派,那自己豈非是入了邪途!   方洪心中雖然驚疑戒懼,卻不由自主地隨著秦九凝身後,轉到屋前,由大門而入。   只見庭院幽幽,松柏搖風,竟似個隱者之廬。方洪簡直不能相信,居住在此間的,竟是些冷酷無情之人。   秦九凝一言不發,直向當中一間屋子走去,方洪心想老婦必在屋中,那知屋裏卻無一人,佈置卻十分雅緻。   方洪一怔,卻見那秦九凝走到壁間,不知她怎麼一摸,當中壁上突傳一聲怪響,現出個門戶來,原來那壁後還有密室。   秦九凝卻不入內,閃身退到一邊,輕聲道:進去。   剎那間,她變得寶相莊嚴,本來她已冷若冰霜,此刻寶相莊嚴,更覺她這一聲進去!簡直不容人拒抗一般。   方洪心想:那老婦必在裏面。他此刻恐懼與熱望之心,兼而有之。   那門不高,方洪要彎腰才能進得去,不料他才彎腰進得門去,那門竟已在身後關上了,裏面登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方洪並未瞧見這裏面是何景象,一時不能邁步,道:秦姑娘請!   怎麼,她不答應。方洪再又輕聲說道:秦姑娘請!   同時,他已閉目凝神,他內功本已深厚。眼再睜時,裏面便不如先前黑了,看時,原來裏面竟是個石洞,寬才不過一丈,卻不知深遠?   怎麼秦姑娘不應聲,回頭一看,才知她並未進來!方洪一愣:她這是為何,難道要將我囚在此地!   試著用手一推,那門竟絲毫不動,觸手冰涼,原來是鐵的。這這這是為何,聽她奶奶口氣,並無惡意,難道我誤會了她的意思,當真是容不得我?   他凝眸已久,漸漸瞧見前面遠處,怕不有十來丈遠,有一星燈火,奇道:那是何所在。既然可以看出老遠,想來必無阻礙,不管是生是死,他也急於要明白究竟。平身疾掠,兩個起落,和那點火光已相距不遠了,才知是一盞油燈,只是雖然有燈,仍看不清四外,方洪既已橫了心,還怕什麼?再又兩個起落,腳才落地,卻忙不迭暴退!   原來那燈火旁邊,盤膝坐著個老人,驀可裏一見,竟是與劍魔一般無二!長髮披拂,面如黃蠟,只剩下一層油皮包著骨頭,兩眼亦是炯炯,射出威嚴!   但他暴退之頃,卻已瞧得明白,此人並非劍魔,劍魔是一頭黑髮,這人卻是銀絲賽雪,只因是瘦得有似骷髏,故爾驀可裏乍見,便認為是劍魔了。   那老人動也不動,而且炯炯的雙眸也不閃動,這那裏像人,活像個僵屍一般,比初見劍魔之時更像。而現下是個陰森森的洞中,也更加陰森可怕,方洪雖是個豪氣干雲的少年,亦不禁悚然!   一時間,方洪進退不得,只覺一股冷氣,從頭上涼到腳底,陰森怕人,更死靜得可怕,聽不到半絲氣息。   半晌,那老人的目光忽然柔和下來,不再那麼懾人了,忽聽他開口說話。他是人?不是僵屍!   進前來,少年人,進前來!話聲微帶抖顫,但方洪聽來,卻似轟雷一般,是死靜的洞中陡然聞聲之故?還是這老人的氣功已達絕頂!   方洪移步近前,當真我竟如此膽怯麼?豪氣一發,趕前便躬身一揖,道:晚輩方洪拜見。   只見那老人乾癟癟的嘴角微微牽動,說道:你叫方洪?果然好,比我那孽徒強。   剎那間,方洪前前後後貫連一想,驚討:莫非這老人是劍魔之師,那老婦之父?那麼,他有多大年紀,怕有百歲以上?忙躬身答道:晚輩正是方洪,尚祈老前輩不吝教誨!   那老人道:好!你把奔雷劍在我面前先練一遍。說得甚是緩慢,像是一字一字,皆是艱難地從他口中吐出,但他一字一句,方洪都覺得不能反抗。不由他不拔出劍來,此刻聽他一說,就知所料不差了。忙後退了一步,從首招一劍擎天,化為騰蛟起凰,一剎時雷聲隱隱,劍氣瀰漫,劍從八方風雨,陡轉羿射九日,雷聲隆隆之中,方洪倏地抱劍而立。   忽聽一人說道:爹,你瞧他可以麼?   方洪早見那老人身旁,一邊站定一人,正是那秦九凝和那老婦。適才劍氣瀰漫,她兩人從何而入?說話的正是老婦,果然所料不差,這老人真是劍魔之師。   那老人面上只有一層黃蠟般的皮,自然難見表情,只見他嘴角又在微微牽動,說道:罷了。一言才落,老婦忽然喝道:還不拜見師祖。   方洪心知這一列入門牆,自己的武功必會倍增,但老婦今晚的言語,分明是拜師之後,即要為他們辦一件甚麼大事,而且即要面對一個武功不知如何神化不測的對方人物。   但他現下豈能有半點遲疑?   要知方洪並非膽怯即要面對強敵,而是尚未分得邪正。   要是他們傳我神劍,要我為他們作惡呢?   方洪不過在跪倒之頃,眼珠微微轉動一下,但竟瞞不過那老人。怪啊,他心中所想,竟像老人能先知一般,道:入我門來,替天行道,唯俠唯義,必信必忠,汝休疑惑!   方洪大喜,俯伏受教,不由自主跪行而前,道:謝祖師恩典!   方洪一言未了,忽覺頭頂一熱,而且這股熱氣直透泥丸宮,剎那間渾身火熱,似烈火焚身一般!尚來不及轉念,頓時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覺有人在自己身上推拿,隨著那人手掌移動,那一部分便舒暢之極。   陡聽那秦九凝的聲音,說道:奶奶,這不是第三遍了麼,怎麼他還未醒轉啊!   老婦的聲音跟著說道:你沒瞧他眼皮在動了麼?這就快了。   忽地,華蓋穴上突被擊了一掌,方洪隨掌一躍而起,那知一睜眼,眼前卻陡然一黑!原來是強光耀眼。老婦已喝道:快使一路拳,舒筋活血!   方洪已知有異,且慢睜眼,即刻丟開解數,使了一路普通拳法,那知每一掄拳踢腿,全身骨骼,皆連珠暴響。他所使的不過是普通紮根基的拳法,原無奇特之處,那知拳出如風,勢若翻江倒海。   方洪這一喜,非同小可,便知是那老人以多年修為的功力,為自己伐毛洗髓,他曾聽爺爺鏡湖老人說過,武功到了神化的境界,可在六個時辰中,易筋鍛骨。這一來,他的內家功力,豈不是倍增了麼?   一路拳法尚未使完,他已能睜開眼來了,只見自己是在烈日之下,丈餘外站定那老婦和秦九凝。   方洪體內那充盈的滿張勁力,漸漸舒散開了,沉身骨骼也漸不再暴響了,這才收住拳式。   只聽那老婦說道:此子根骨果厚,較那老不死的,更勝一籌,九凝,我把他交給你了,限你在三日之內,將劍招秘奧之處,指點與他,最緊要的,是那一招江海凝光,克敵致勝,可是全在這一招上。   秦九凝應道:是,奶奶,三日後,我可是也要去麼?   那老婦道:哼,丫頭,你已心動啦!說罷,已回身去了。方洪算是已列門牆,但現下不知對老婦如何稱呼,拜謁了老人,並承他伐毛洗髓,顯然剛才是這老婦為自己推拿,現在她卻又命秦姑娘傳劍!   秦九凝已在說道:來啊,別耽誤了時刻。她聲音始終是冷的,但此刻方洪聽來,卻不冷了。忙跟隨在她身後,只見她在前飄飄而行,緩緩移步,卻實是快極。但方洪跟在她身後,竟已不似昨晚般吃力。心知是自己功力已增之故。   到了溪邊,溪邊有數十株垂柳,圍繞一片草地,秦九凝停下步來,說道:我要指點了劍招的秘奧處,你可就要很快勝過我了,以後以後   方洪猜知她要說甚麼?忙道:秦姊姊,你入門在先,是我師姊,長姊已若師,況今又傳我劍術,方洪今後敢不唯命是從。   忽見她白如冷玉般的面上,陡然泛出一片紅霞,說:我不是這意思,來啊,拔出劍來。   邊說,她已折下一根柳枝,去了椏葉。昨晚她見到方洪的寶劍,那欣喜之狀,像是久已渴望有一把寶劍一般,此刻見她仍然折枝代劍,不由大奇:奔雷劍無敵天下,難道此間竟無一劍?   心念一動,忙趨前道:秦姊姊,此劍雖非上古奇珍,但也非凡鐵。   秦九凝忽然面上綻開了一個微笑,一擺手,說:昨晚我見到你的寶劍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一時好奇,其實劍之上乘,造極登峰以後,無劍倒勝似有劍,像我這般以枝代劍,已落下乘了。   秦九凝此言一出,方洪怔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同時窘得放下手來,自己一番好意,不料倒貽笑對方。   秦九凝已又說道:此時說來,你也許不甚了了,只要三日之後,你盡得了奔雷劍的秘奧,你就知道了,你仍用你的劍罷!   接著,秦九凝即在那溪邊草地之上,開始傳她劍法。大出方洪意料之外,秦九凝竟是先從那一招江海凝光使起,並道:你可知昨晚我們過招之時,我們同是習奔雷劍,你可處處受制於我呢?要知奔雷劍雖是十招滿盈,其實只有九式,九九歸一,一雖起數,原卻無所不竅,無所不包,這便是那最後這招江海凝光,你自劍笈之上得奧秘,而且九九歸一,一又化九,這招江海凝光,實暗藏於九招之中,是九式雖然各別,但每一式中,皆暗含此江海凝光,方能剛中有柔,瞬息萬變,你當知剛便易折之理。   方洪在奔雷劍上,實已有了幾分火候,回想昨晚過招時的情景,登時恍然大悟,原來同是一招,而她卻能在剎時間變化萬千,原來是這緣故。   方洪得悉秘奧,心中振奮無以復加,當下一心一意,在秦九凝指導之下,練這一式江海凝光。   到了三日之期已滿,方洪也不過只解得玄奇,要想能窮其奧,談何容易,雖然如此,但他每一演練,融合於九式之中,果然不但威力比前增加了一倍不止,而且變化更多了。   這三日之中,那老婦始終不曾現身,每日練劍之後,方洪即獨自回到屋中歇息。   這日練完劍,方洪再也忍耐不住,問道:秦姊姊,奶奶去了何處,怎麼幾日不見啊?   秦九凝道:奶奶今晚便回了,你知今晚便是我們兩人離谷之期麼,奶奶此去,是為我們兩人安排甚麼?連我也不知,好在今晚便能明白了。   這秦九凝有生以來,每日不是面對她那冷厲的劍魔師傅,便是她這冷似冰山般的奶奶,想來一日說不到三句話的,故爾她雖年紀輕輕,竟也會這般冷面冷語,這自是環境使然。   自方洪來到山中,三日之中,發問不絕於口,那練劍小息之頃,更為她道說外間紅塵景色,更因他以爺爺殺了她的爹爹,愧疚在心,面對之時,心中便覺歉然,是以對她倍加溫存,她十多年來在這谷中生長,何會有人對她這般熱情,伺她顏色,她便是一座冷山,亦會解凍了。   是以,一過三日工夫,秦九凝已變發一個人般,她那柔和眼光中漸漸有了光彩,漸漸有了笑意。只因這一番,有分教:靈犀一點,致今萬仞情海;恩仇萬千,都緣無邊情孽汜狂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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